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山神祭品:循环 > 第一章

1
枯井诡影
我们村每年抽签选一人献给山神。
去年是我哑巴妹妹,她被拖进枯井时,袖口撕下块红布。
今年抽中我,却见井底爬出去年祭品张槐。
他冷笑着把新祭品完好放进井里:山神只吃灵魂,肉体循环利用。
祠堂地窖中,我找到所有死去的祭品。
张槐突然掐住我脖子:山神快醒了,需要更多容器!
二十年前的王婆告诉我真相:山神是寄生树藤,祭品肉体沦为宿主。
我假意配合张槐,却在仪式时刺向山神本体。
巨大肉块裂开,张槐嘶吼着跳进去填补缺口。
王婆摘下头巾:傻孩子,我们早被寄生了。
月光下,我瞥见每扇窗后都闪着幽绿的眼睛。
七月十五,鬼门关。
在我们这个被重重山峦死死箍住、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小村里,这一天,比年关更重,比阎王的催命符更瘆人。
空气里飘着股怪味儿,像陈年的棺材板朽透了,又混着新鲜宰杀牲畜的血腥气,黏糊糊地糊在人脸上,吸进肺里都是沉甸甸的。
天擦黑,村里就静得吓人,连平时最闹腾的野狗都夹紧了尾巴,缩在柴火垛下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咽,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村东头那口老枯井。
那口井,黑洞洞的,像个瞎了眼的老怪物张着没牙的大嘴,等着它的吃食。
井沿上,刻着些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风吹日晒,早就模糊不清,只留下一股子深入石头的阴寒气。
七月十五抬棺人,山神老爷保太平……
不知哪个角落里,飘出来一句半死不活的调子,嘶哑,断断续续,像给死人唱的安魂曲。
这调子钻耳朵,听得我后脊梁一阵阵发麻,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黏腻腻地贴着皮肤。
去年,也是这鬼调子响起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妹柳枝拖到井边。
她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盛满了无声的恐惧。
她拼命地摇头,瘦得像根枯柴的身子在我爹娘怀里死命地扭,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猫。
她死死抠着井沿粗糙冰冷的石头,指甲盖都翻了起来,血肉模糊。
就在她被那股蛮力硬生生扯离井沿,往下坠的一刹那,嗤啦一声——她袖口上那半截洗得发白的红布,被石头棱子撕了下来,像一片飘零的残血,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
我那时也像被钉死在地上,浑身僵冷,动弹不得。爹死死箍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娘瘫在地上,哭嚎声被死死捂在喉咙里,变成一阵阵噎死人的抽气。
柳枝最后看我那一眼,绝望得能把人的魂儿都吸走,然后就被那口黑井彻底吞没,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井口那块带血的碎红布,被我死死攥在手里,成了唯一的热乎气儿。
2
祭品轮回
今年,那要命的签筒哗啦啦一响,我的名字,赵平,就那么冷冰冰地被村正念了出来。
爹娘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灰败得像蒙了层死人的土。
爹嘴唇哆嗦着,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垮塌下来。娘则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喉咙里嗬嗬作响,却连一丝哭腔都挤不出来,只是干呕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整个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所有目光都扎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悲悯,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麻木,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
时辰到!起——祭——!
村正那破锣嗓子在死寂里猛地炸开,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砾。
两个粗壮得像黑铁塔的汉子立刻一左一右钳住了我的胳膊。
他们的手又冷又硬,跟铁箍没什么两样,指头深陷进我的皮肉里,骨头缝都疼得发酸。
我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冻成了冰渣子,挣扎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那股绝望的死气掐灭了。
去年柳枝被拖走时那无声的、黑洞洞的绝望眼神,此刻死死地钉在我的脑子里,像两枚烧红的铁钉。
我被那股蛮力推搡着,踉踉跄跄地朝那口黑窟窿般的枯井走去。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软又飘,整个人轻飘飘的,魂儿仿佛已经提前一步被那井口吸走了。
枯井像个蹲伏在黑暗里的巨大怪物,井口那圈石头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青幽幽的冷光,湿漉漉地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腥气的土腥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树根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井口上方悬着的那根粗得吓人的麻绳,乌沉沉的,垂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绳头上系着个用红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像个诡异的襁褓。
村正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僵硬地挪到井边,手里托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碗底沉着几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
他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铜钱,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嘴唇哆嗦着,念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粘腻又阴森的调子,把那枚铜钱往井口探去。
叮——
铜钱脱手,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声音很脆,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戳在我的天灵盖上。
就在那清脆的坠响还在井壁间嗡嗡回荡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背后袭来!
那两个汉子同时发力,像扔一袋发霉的粮食一样,把我狠狠推向前方!
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直扑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冰冷的井壁带着湿滑的苔藓触感,瞬间擦过我的脸颊和手臂,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下坠的风声呼呼地灌进耳朵,刮得脸颊生疼。
完了!这个念头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可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我的身体猛地一顿!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把我拦腰勒断的力道死死地拽住了我!
是那根悬着的粗麻绳!
它像条活过来的巨蟒,紧紧缠住了我的腰腹。勒得我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我像只被蛛网粘住的飞虫,悬停在冰冷的黑暗中,离那深不见底的井底似乎只有几丈之遥。
嗬…嗬……
一个极其怪异的、如同破风箱艰难抽动的声音,突然从下方那浓稠的黑暗里传了上来!
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腻的回响,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淤泥。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是什么!
就在我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井底那片绝对的漆黑中探了出来!
五指箕张,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死死抠住了井壁上凸起的一块湿滑石头!
紧接着,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不自然的姿态,从井底浓墨般的黑暗里,一寸寸地爬了上来!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漏下几缕,终于勉强照亮了那张仰起来的脸。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冻结成冰,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张槐!
去年被扔进这口枯井的祭品!柳枝之后,就是他!
他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发青,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死鱼。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嵌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睛!
瞳孔浑浊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翳,死气沉沉,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两点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幽绿光芒,如同坟地里飘荡的鬼火,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僵硬得像用刀刻上去的。
那不是笑,是尸体的痉挛。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嗬…嗬…赵平…
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在磨铁,等…好久了…
他那只惨白的手,像没有骨头一样,极其灵活地向上探来,冰冷、滑腻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脚踝。
那感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几乎要尖叫出声!
你…你没死!
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变了调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柳枝呢!我妹柳枝呢!

张槐喉咙里发出一串咯咯的怪响,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他那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我的小腿,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硬生生把我又往下拖拽了一截!山神…只吃魂儿…
他仰着那张死人脸,浑浊的绿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咧得更开,露出森白的牙齿,身子…好着呢…留着…有用…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悬在井壁上的那根红布襁褓绳头,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像一只巨大的、惨白的蜘蛛。
他用力一扯,那襁褓被粗暴地拽离了原位。
然后,他那只抓着我的冰冷手掌,以一种非人的巨力,把我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狠狠地、粗暴地朝着那红布襁褓原来的位置——井壁上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凹陷进去的壁龛——塞了过去!
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疼得我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壁龛狭窄而潮湿,勉强能容身,像一个冰冷的石棺材。浓烈的土腥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几乎要把我淹没。
在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张槐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在黑暗中晃了晃。
他松开手,任由我的身体卡在壁龛里。然后,他动作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面对井口。
他伸出那只刚刚塞过我的手,抓住了悬在井中央、原本用来系我的那根粗麻绳。
看好…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脖子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扭动着,浑浊的绿眼再次扫过我藏身的壁龛阴影,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明年…用得着…
他用那根粗麻绳,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红布襁褓重新系紧,悬吊在枯井的正中央。
月光勉强照到襁褓的一角,红布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做完这一切,张槐抓住井壁上垂下的另一根更为粗壮、布满青苔的藤索(我之前竟从未留意过!),手脚并用,开始以一种非人的敏捷和力量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像一只巨大的壁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井口那片惨淡的月光里。
井口上方传来村正那苍老嘶哑、毫无起伏的吟唱,如同招魂:祭品入井,山神享用,风调雨顺,佑我一方……
那声音在空旷的井壁间回荡,显得格外空洞和遥远。
我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壁龛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张槐那张惨白的脸,那双浑浊的绿眼,那句身子留着有用的话,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柳枝!
我妹柳枝!
她是不是也……也像张槐一样,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她被留着,做什么用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
3
祠堂秘闻
村正那令人作呕的吟唱终于停了。
井口上方传来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村民们压抑的喘息,像一群受惊的老鼠在仓惶撤退。
很快,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井底。
只有头顶那轮惨白的月亮,像个冷漠的旁观者,吝啬地洒下一点点微光,勉强勾勒出井壁粗糙的轮廓和中央那个悬吊着的、诡异的红布襁褓。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能等!
这念头像火一样烧灼着我。柳枝可能还在!就在这村里的某个地方!像张槐一样!
我摸索着壁龛的边缘,粗糙冰冷的石头硌着手指。我深吸一口气,那腐烂和土腥混合的气味呛得我直想吐。
必须爬上去!我学着张槐的样子,试图抓住井壁上那些湿滑的凸起和缠绕的藤蔓。
手指抠进冰冷的苔藓和泥土里,指甲很快劈裂,钻心地疼。
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井壁湿滑异常,好几次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全靠死死抠住石缝才没掉下去。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破布衫,冷风一吹,冻得我直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井沿那冰凉粗糙的石头。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条脱水的鱼一样,狼狈不堪地从井口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火烧火燎地疼。
村子死寂一片。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灯瞎火,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只有远处祠堂的方向,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在浓重的黑暗里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
祠堂!
张槐最后消失的方向!那光,像黑暗中唯一的饵。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像条离水的鱼,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寒意的空气,肺里火烧火燎。汗水混着井底的泥污,黏糊糊地糊了一身。
手脚因为长时间的攀爬和恐惧,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祠堂那点幽微的光,在无边的死寂黑暗里,像坟头的磷火,冷冷地勾着我的心。
柳枝……柳枝可能就在那里!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猛地一激灵。
恐惧还在骨头缝里钻,但另一种更滚烫的东西——找到妹妹的渴望,哪怕她变成了张槐那样——压过了一切。
我撑着发软的膝盖爬起来,像只受惊的狸猫,借着房屋投下的浓重阴影,朝着祠堂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
祠堂那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那点昏黄的光,正是从这缝隙里漏出来的。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鼓。
耳朵贴上门板,里面静得可怕。我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近那条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腥和腐败植物根茎的恶臭,猛地从门缝里扑出来,直冲鼻腔。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透过狭窄的视野向里望去。
里面根本不是祭拜祖先的肃穆厅堂!
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一个不大的空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蜷缩着……人!
他们穿着不同年份的粗布衣服,有的已经朽烂不堪,有的还算完整。
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形容枯槁,脸颊深陷,眼窝是两个巨大的黑洞,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
他们一动不动,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布麻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如同淤泥沉淀的死寂。
我的目光疯狂地在这些人形中搜寻。
突然,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攫住了我的视线!
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处明显缺了一块的旧衣服!
是柳枝去年被拖走时穿的那件!
柳……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气音。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真的是她!她还在!
可那模样……比张槐更像一具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尸体!
她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头歪在一边,乱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瘦削得可怕。
巨大的悲恸和更深的恐惧像两只巨手,撕扯着我的心脏。
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手背的肉里,才勉强压住那声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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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祠堂深处,那扇通往里间、更加幽暗的门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张槐!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污的破衣烂衫,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再是井底那种麻木和诡异。
他的脸在摇曳的油灯下扭曲着,浑浊的绿眼死死地盯着门缝外的我,那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急迫的、近乎疯狂的惊恐!
谁在外面!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祠堂外墙,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了!被发现了!
祠堂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正朝着大门冲来!
那扇虚掩的木门被猛地拉开!
张槐那张死人般惨白的脸瞬间出现在门口,浑浊的绿眼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阴影里的我!
根本来不及思考!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没命地朝着村尾那片乱坟岗的方向狂奔!
那里荒草丛生,坟包林立,是村里人谈之色变的禁地,也是此刻唯一可能的生路!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身后,张槐那如同附骨之蛆的脚步声紧紧咬着!
沉重、急促,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感,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脏上!
站住!赵平!你给我站住!
他那嘶哑的咆哮在死寂的村庄上空回荡,如同夜枭的啼哭,你不能跑!山神要醒了!它需要容器!更多的容器!
更多的容器!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脚下却丝毫不敢停。
柳枝那毫无生气的模样,祠堂里那些如同活尸的祭品,张槐口中的容器……这些碎片疯狂地撞击着我的思绪,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寒意。
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乱坟岗一人多高的荒草里。
枯萎的草茎和带刺的荆棘抽打在脸上、手臂上,火辣辣地疼。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和硌人的碎骨,深一脚浅一脚。
我拼命地往坟堆最密集、荒草最深的中心地带钻,希望能甩掉后面那个恐怖的追兵。
就在我绕过一座歪斜的石碑,以为暂时安全,停下来想喘口气时,一只冰冷得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从我身后探出,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呃!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眼前发黑,双手拼命去掰那只手,却感觉像是抓在冰冷的石头上,纹丝不动!
张槐那张死人脸贴到了我的耳边,浓烈的腐臭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急迫:
蠢货!跑什么!你想害死所有人吗!听着!山神…它快醒了!它饿了太久…一旦彻底醒来,整个村子,所有人…都会被它吸干!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被掐得几乎昏厥,肺部像要炸开,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那些祭品…井里的…祠堂里的…
张槐的手劲稍微松了一点点,让我勉强能吸入一丝带着腐草味的空气,他们的魂儿…被山神吃了…但身子…是空的壳子!是最好的容器!
他的绿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我们…把他们填进去…用他们的身子…暂时…稳住山神!骗它…让它以为还有吃的…让它继续睡!
容器…稳住…骗它…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脑子。
原来是这样!
那些活着的祭品,只是被利用的躯壳
用来欺骗那个沉睡的怪物
那柳枝……她只是个被利用的壳子
真正的柳枝,她的魂儿……
那…那我妹柳枝呢!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质问,带着血沫,她的魂儿…真的…被吃了!
张槐浑浊的绿眼死死盯着我,沉默了几秒。
他那张惨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快得难以捕捉。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又松了几分。
魂儿…没了就是没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
但她的身子…还能用!还能…稳住山神!救更多的人!包括你爹娘!包括村里所有人!你想看着他们…都被吸干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威胁。
我们…没得选!这是唯一的活路!
他的绿眼在黑暗中像两点鬼火,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帮我!赵平!把今年的祭品…也放进祠堂里!稳住山神!不然…大家一起死!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柳枝的魂儿没了……她的身体只是一具用来欺骗怪物的工具……而更多的容器,意味着明年、后年,还会有新的祭品被抽中,被吃掉魂儿,变成新的工具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用人命填进去的循环地狱!
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在我胸腔里冲撞。
我想怒吼,想质问,但喉咙被扼着,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张槐那只冰冷的手像铁箍,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威胁。
你…没得选!
他再次强调,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
祠堂地窖里那些活死人般的祭品,柳枝空洞的身体,爹娘灰败绝望的脸,还有张槐口中那即将苏醒、吞噬一切的恐怖山神……无数画面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疯狂闪回、碰撞。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中,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怒火猛地窜起!
凭什么
凭什么要用我妹妹,
用我们这些活人的魂儿,去填那个无底洞!
这循环,必须打破!哪怕……
……好。
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和彻骨的寒意。
我停止了挣扎,身体软了下来,任由他掐着。我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翻腾的疯狂和决绝。我帮你…稳住山神。
张槐浑浊的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一种如释重负的诡异满意取代。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终于完全松开,那股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也稍稍退开。
哼…识时务…
他嘶哑地哼了一声,像是对我屈服的赞赏,又像是对某种不可抗拒力量的臣服。
他那只冰冷的手在我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趔趄。走!回祠堂!那新祭品…还在井里悬着…得赶紧弄出来…填进去!
他转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着僵硬却迅速的步伐,朝着枯井的方向走去。
月光惨白地照在他青灰色的后颈上,我死死盯着那里,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稳住山神
稳住这吃人的循环
不!
我要找到源头!
我要找到那个二十年前唯一成功逃出这地狱的人!
4
疯婆真相
村尾那片塌了半边的破草房,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个巨大的坟包。
那是王婆的窝。村里人都说她疯了,二十年前,她就是那个本该被献祭却离奇消失的祭品。
后来她像个鬼魂一样飘了回来,变得疯疯癫癫,嘴里永远念叨着没人听得懂的疯话,被所有人嫌弃地赶到这乱坟岗边上等死。
我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向那扇歪斜、布满裂缝的破木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草药、腐烂植物根茎和某种动物粪便的刺鼻气味从门缝里顽强地钻出来,钻进我的鼻孔。
祠堂那边,张槐应该正忙着处理井里那个新的容器,这给了我唯一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的怪味呛得我喉咙发痒。我抬手,用指节在破败不堪的门板上极轻、极快地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轻得像老鼠挠墙。里面死寂一片。
我等了几息,心悬到了嗓子眼。就在我以为里面没人,或者那疯婆子根本听不见时,一个嘶哑得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幽幽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谁…来陪老婆子…熬汤啊…
那调子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尽可能让声线显得平稳:王婆…是我,赵平。求您…开开门…问点…老黄历的事儿。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枯草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接着是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干裂摩擦的长响。
门开了半尺宽的缝。
一张枯槁得如同老树皮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深褐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里面嵌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
稀疏的白发像乱草一样黏在头皮上。
正是王婆。
她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袍子,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空洞和死寂的疯狂。
老黄历…
她咂了咂没牙的嘴,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老黄历…都喂了虫子喽…
她突然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虫子…好多虫子…在肉里钻…在骨头里爬…咯咯咯…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她真的疯得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王婆!
我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二十年前!您…您也是祭品!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山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张槐说用祭品的身体稳住它…是真的吗!
我一股脑地把压在心底的疑问全倒了出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槐
王婆那空洞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她干瘪的嘴角猛地向下撇去,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瞬间扭曲起来,形成一个极端恐惧和憎恶的表情!
那表情是如此鲜活,如此强烈,与她之前空洞的疯癫判若两人!
张槐…那个…活死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尖利,如同指甲刮过玻璃,他懂个屁!他…他们都被骗了!都被那东西骗了!稳稳个鬼!
她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破袍子里伸出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那手冰冷得如同铁钩,力量大得惊人!
山神呸!
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浑浊的唾沫星子溅到我的裤腿上,
那是…藤子!是吃人的藤子!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灵魂深处去,它的根…就扎在祠堂底下!扎在…那口老井底下!像蜘蛛网…爬得到处都是!
她的话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我脑子里所有的迷雾!
藤子根祠堂底下
祭品…
王婆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憎恨而剧烈地颤抖着,她抓着我的手也在抖,不是…容器!是…是苗床!是…是它结籽的…苗床!
苗床!
结籽!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那藤子…钻进去!
王婆另一只手猛地指向自己的腹部,干枯的手指深深抠进破布袍子里,仿佛那里有难以忍受的剧痛,
钻进人的身子里…像虫子…在里面拱!在里面长!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最后…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无比,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最后…噗!从你肚子里…从你眼睛里…从你嘴巴里…钻出来!长出新藤!新的…山神!
她形容着那场景,整个人都剧烈地痉挛起来。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祠堂里那些活死人般的祭品…他们不是被填进去稳住山神的容器…他们是…是正在被那恐怖藤蔓寄生、孕育新怪物的活体苗床!
柳枝…柳枝那毫无生气的身体里…也正有那东西在生长!
那…那您…
我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干涩得发疼,
您当年…怎么逃出来的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同时攫住了我。
王婆那扭曲的、充满憎恶和恐惧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那点疯狂的光芒急速闪烁、变幻,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
她那只死死抓着我胳膊的枯手,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她咧开没牙的嘴,发出一种比哭还难听的、空洞的笑声,
咯咯咯…谁能逃得掉那藤子的根…像头发丝…早就…早就钻进土里…钻进水里…
她抬起枯瘦的手,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像枯草一样的白发,也钻进…人心里…钻进…人肉里…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底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那…那怎么办!
我几乎要崩溃了,声音带着哭腔,难道就等着…等着被它吸干…等着肚子里长出怪物!
王婆停止了那空洞的笑声。
她浑浊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我脸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混杂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一种认命的麻木,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疯狂的火焰
根…
她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的低语,
找到它的根…祠堂底下…井底下…最粗…最老的那一截…
她枯瘦的手指做了一个向下挖掘的动作,弄断它!烧了它!趁着…它还没睡醒透…趁着它那些新藤蔓…还没吸够血…还没长硬实…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有…弄断了老根…那些钻进人身子里的细藤蔓…才会…跟着蔫掉…死掉!
弄断老根!
这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的绝望!
源头!
必须毁掉源头!
张槐的稳住,只是饮鸩止渴,是让更多人沦为孕育怪物的苗床!
唯有彻底斩断那邪恶的根基,才能结束这一切!
它在哪祠堂底下哪里!
我急切地追问,心脏狂跳。
王婆的眼神却再次变得飘忽起来,她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在警惕无形的窥视。
祠堂…供桌底下…有块石板…松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下面…黑…臭…根…就在那儿…像…像条大蟒蛇…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祠堂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嚎!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非人的狂暴,穿透死寂的夜空,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是张槐!
王婆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枯瘦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醒…醒了…它…它感觉到了!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猛地把我往外一推!快走!快走!它…它要抓你了!
祠堂那边凄厉的嘶嚎还在夜空中回荡,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一声比一声狂暴,一声比一声绝望!那声音撕扯着死寂的夜幕,也狠狠撕扯着我的神经。
王婆那枯爪般的手把我往外猛地一推,力气大得惊人。她那张树皮般的老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爆裂开来的恐惧:走啊!快走!它要来了!它闻着味儿了!
我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王婆那绝望的嘶喊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祠堂!
张槐那非人的嚎叫!
柳枝还在那地狱般的祠堂里!
还有那该死的根!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我的脚踝,但一股更蛮横、更滚烫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干了那点寒意。

往哪儿逃
这鬼地方,连地缝里都爬满了那吃人的根
!王婆说得对,只有弄断那老根,才有一线生机!
为了柳枝,为了我自己,为了这该死的循环不再继续!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把王婆那惊恐的尖叫甩在身后,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转身就朝着祠堂的方向,发足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祠堂那点昏黄的光,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鬼火,而是通往地狱核心的入口。
祠堂那扇沉重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的不再是昏黄的油灯光,而是一种诡异的、惨绿惨绿的光晕,忽明忽暗,如同濒死之物的呼吸。
张槐那凄厉的嘶嚎就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此刻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痛苦呜咽和某种非人低吼的怪声,像喉咙里卡满了碎玻璃。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植物汁液被烧焦的呛人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从门缝里汹涌地扑出来。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祠堂外墙,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虚掩的门边,屏住呼吸,把眼睛凑近门缝。
里面的景象让我瞬间头皮炸裂!
油灯不知何时被打翻了,流淌的灯油在地面上燃烧着几簇幽蓝的小火苗,映照出更加诡异的光影。
祠堂中央,那个巨大的、供着模糊山神牌位的供桌被一股蛮力掀翻在地!
碎裂的木板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在原本供桌的位置,地面裂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洞口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湿漉漉的暗红色,还在微微蠕动着!
洞口上方,悬浮着一团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像!
那是一团巨大、蠕动、难以名状的暗红色肉块!
表面布满了粗大虬结、如同老树根般的紫黑色血管,还在突突地搏动!无数根粗细不一、如同活物般扭曲舞动的藤蔓从肉块深处延伸出来,
有的深深扎进四周的墙壁和地面,有的则像触手一样在半空中狂乱地挥舞、抽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植物腐败气息。
那团肉块的中心,似乎有一个更加深邃的、不断收缩蠕动的黑洞,如同深渊之口。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吸力正从那个黑洞中散发出来!
张槐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心!
他半跪在那团蠕动肉块的前方,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片狂风中的破布。
他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竟然也浮现出无数条细小的、如同蚯蚓般凸起的青黑色脉络!
这些脉络正疯狂地搏动着,仿佛有活物在他皮下游走!
他的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指缝间有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渗出。他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浑浊的绿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团肉块中心蠕动的黑洞!
呃啊啊——!
他再次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他那只没有捂脖子的手,竟然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插进了那团巨大肉块表面一条剧烈搏动的粗大血管里!
噗嗤!
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猛地喷溅出来!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腥臭瞬间弥漫!
那团巨大的肉块仿佛受到了剧烈的刺激,猛地剧烈收缩!
整个祠堂的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那些狂舞的藤蔓瞬间绷紧,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毒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肉块中心那个蠕动的黑洞骤然扩大,那股恐怖的吸力陡然增强!
张槐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打,猛地向后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瘫软在地,口鼻中溢出大量粘稠的暗绿色液体,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他皮肤下那些凸起的青黑色脉络如同枯萎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下去。
而那团巨大的肉块,在剧烈收缩痉挛之后,表面搏动的血管似乎平息了一些,狂舞的藤蔓也放缓了动作,中心那恐怖的吸力漩涡似乎……减弱了但依旧存在,像一个沉睡巨兽暂时平复的呼吸。
它还在!它只是被张槐那不要命的一击暂时安抚了!
张槐用自己的命,或者他体内那寄生藤蔓的力量,暂时填补了缺口
这就是他所谓的稳住
用自己作为最后的祭品!
机会!
王婆的话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弄断老根!
就在这下面!
趁着它被重创,被暂时安抚!
一股混杂着悲壮、决绝和最后希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5
根断魂灭
我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撞开虚掩的祠堂大门,朝着那个刚刚吞噬了张槐、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绿光和浓烈恶臭的洞口,义无反顾地扑了下去!
洞口下方并非垂直的深井,而是一条陡峭、湿滑、向下倾斜的土坡。
我几乎是滚落下去的,后背、手肘、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冰冷的泥土和凸起的树根状物体上,火辣辣地疼。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将我吞没。
只有头顶洞口透下的一点惨绿幽光,勉强勾勒出这个地下空间的轮廓——一个巨大的、仿佛由无数粗壮虬结的树根盘绕挤压而成的洞窟!
那些树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表面湿漉漉地覆盖着粘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无数虫子啃噬的沙沙声。
洞窟的中心,就是那巨大肉块的下半部分!
它像一颗畸形的心脏,深深扎根在这由无数搏动根须构成的巢穴最深处!
无数更加粗壮、如同巨蟒般的暗红色藤蔓从肉块底部延伸出来,深深地扎进四周的泥土和根须网络之中。
其中一根,尤其粗壮,几乎有水桶般粗细,颜色深得发黑,如同一条蛰伏的远古恶龙,盘踞在肉块的正下方,深深没入地底!
它搏动的节奏最为缓慢,也最为沉重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带动整个洞窟的根须网络随之轻微震颤!
这就是王婆口中的老根!一切邪恶的源头!
那根老根距离肉块本体很近,周围密布着无数稍细的藤蔓,像忠诚的卫兵。
根…断根…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条最粗、最深色的恐怖根茎上!
就是它!
我像一头红了眼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盘踞的巨根爬去。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湿滑、微微搏动的根须上,那触感如同踩在无数沉睡的毒蛇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空气里的腥臭味浓得几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
就在我离那巨大的老根只有几步之遥,甚至能看清它表面虬结的、如同岩石般粗糙的纹理和缓缓流淌的暗色粘液时——
嗬…嗬…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声音,突然从我侧后方那浓稠的黑暗里传了出来!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声音…不是张槐!是…
我猛地扭过头!
借着洞窟顶部那一点惨绿幽光的映照,在洞窟边缘一堆盘绕的、稍细些的根须旁,蜷缩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她穿着那件袖口缺了一角的旧衣服,像一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是柳枝!
她的身体蜷缩着,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乱发遮住了脸。但她的身体…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
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那嗬…嗬…的漏气声。她的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小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
柳枝!
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无法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
她还活着
或者说…她的身体还在动!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拨开她脸上的乱发。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头发的那一刻,柳枝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
她捂着小腹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垂在身侧。
借着那点幽绿的光,我看清了!
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在小腹的位置,高高地、不自然地隆起!那隆起的形状…极其怪异!
并非圆润,而是…布满了不规则的凸起和棱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腹腔里疯狂地蠕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呃…呃…
柳枝的喉咙里挤出更加痛苦的呜咽,她的头猛地向后仰起!
乱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她的脸!
那张曾经清秀、如今却枯槁如骷髅的脸上,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在那黑洞的边缘,在惨绿的光线下,几条细小的、如同初生蚯蚓般的暗红色肉芽,正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从黑洞深处,向外蠕动着探出!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灵魂被彻底撕碎的、最原始的悲鸣和绝望!
柳枝!
我的妹妹!
她不仅身体成了苗床…那寄生的藤蔓…已经开始在她体内生长!
正在吞噬她所剩无几的一切!
极致的痛苦和毁灭一切的狂怒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
什么计划!
什么老根!
我只想毁灭!
毁灭眼前这正在吞噬我妹妹的恐怖景象!
毁灭这洞窟里所有恶心的东西!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射向洞窟中心那团巨大的、搏动着的肉块本体!
就是它!一切罪恶的源头!
畜生!我杀了你——!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不再去看那盘踞的老根,不再有任何迂回!
像一颗被仇恨点燃的炮弹,朝着那团巨大肉块的中心,那个刚刚因为张槐的填补而稍显平复、却依旧在缓缓蠕动的黑洞,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
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那块东西——柳枝袖口撕下的、浸透了她最后绝望的碎红布,此刻被我揉成一团,如同一个血色的诅咒!
在扑到肉块前的最后一瞬,我猛地将那块碎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塞进了那正在缓缓收缩蠕动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黑洞之中!
噗叽——
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塞进湿滑烂泥里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
吼嗷嗷嗷嗷——!!!!!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那肉块深处炸开!
整个洞窟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疯狂地摇晃起来!
头顶的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那些遍布洞窟、如同活物般搏动的根须瞬间绷紧、狂舞!无数粘稠的、暗红近黑的腥臭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从肉块表面的血管和裂口中猛烈喷射出来!
那团巨大的肉块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心脏,开始疯狂地、剧烈地痉挛、收缩、膨胀!
它表面的粗大血管根根暴凸,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中心那个被我塞入碎布的黑洞猛地扩张到极限,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
我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洞窟冰冷的泥壁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但我死死咬着牙,睁大眼睛,看着那地狱般的景象!
肉块在疯狂地扭动、挣扎!
它似乎想要将那团塞入的异物排出、消化掉!柳枝那块小小的碎红布,仿佛带着至亲至痛的诅咒,成了点燃这邪恶核心的火种!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肉块侧面,一条剧烈搏动的粗大血管,在它疯狂的痉挛中,猛地啵一声爆裂开来!
暗红的粘液和某种发光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绿色光点喷溅而出!
一个巨大的、不断喷涌着粘液的豁口赫然出现!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我从未听过的、属于张槐的、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某种绝望守护意味的嘶吼,如同最后的丧钟,从洞窟上方传来!
一道黑影,带着决绝的、义无反顾的气势,如同陨石般从洞口坠落而下!
是张槐!他残破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正朝着肉块侧面那个刚刚爆裂开的、喷涌着粘液和绿光的巨大豁口,狠狠地撞了进去!
噗嗤——!
粘液如同喷泉般溅射!
张槐的整个上半身,瞬间被那蠕动的、贪婪的肉壁吞噬、包裹!
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猛地僵直不动!
他用自己的残躯,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填补了缺口!
肉块那疯狂的痉挛和咆哮,因为这一次填补,竟真的……诡异地平息了下来!剧烈的震动停止了,狂舞的藤蔓根须也缓缓垂落。
只有那中心被我塞入碎布的黑洞,还在不甘地、微弱地搏动着,吸力大减。
整个洞窟陷入一种死寂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只有肉块内部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咀嚼消化的粘腻声响。
机会!
真正的机会来了!
老根!王婆的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那根最粗、最深的黑色巨根,就在肉块下方!
张槐用命换来的、这怪物被双重安抚后的短暂平静!
我吐出嘴里的血沫,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
目光越过那暂时平静的巨大肉块,死死锁定在它底部那条盘踞的、如同沉睡黑龙般的古老根茎上!
它搏动的节奏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缓慢而微弱。
就是现在!
我像一道复仇的鬼影,压低身体,利用肉块和周围根须的阴影作为掩护,迅疾无声地朝着那根老根潜行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搏动的根须上,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
近了!
更近了!
那老根粗糙如同岩石的表皮,流淌的暗色粘液,甚至它散发出的那种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腐朽气息,都已清晰可感!
我摸到了后腰!
那里别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用来防身的柴刀!
冰冷的刀柄入手,给了我最后一丝力量。
就在我举起柴刀,凝聚全身力气,刀刃对准那老根最粗壮、最靠近肉块连接处的部位,准备狠狠劈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6
寄生深渊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诡异平静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的黑暗里传来:
傻孩子…停下吧…
那声音…是王婆!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举刀的手臂僵在半空!
我猛地回头!
只见王婆不知何时,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依旧裹着那件破布袍子,枯槁的脸在洞窟惨绿的幽光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疯癫,也不是那种极致的恐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悲悯和绝望的麻木。
停下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愤怒而扭曲,停下!你看看柳枝!看看这鬼东西!不毁了它根,我们都得死!都得变成它生崽子的苗床!
我指着角落里柳枝那还在抽搐、腹部诡异隆起的身体,声音撕裂般沙哑。
王婆浑浊的眼睛顺着我指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瞟了一眼柳枝。她干瘪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苗床
她嘶哑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古怪的嘲弄,傻孩子…你以为…就她是苗床
她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而艰难,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锈死。
那只手,伸向了她自己头上裹着的、肮脏不堪的破旧头巾。
在洞窟那惨绿幽光的映照下,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王婆那只枯手,终于抓住了头巾的一角。
然后,她猛地用力,将那头巾扯了下来!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缩成了针尖!
头巾之下,王婆稀疏的白发粘在头皮上。而在她后脑靠下的脖颈处,皮肤早已不复存在!
那里……那里盘踞着一团东西!
一团暗红色、如同缩小了无数倍的肉瘤状物体!
表面同样布满了细小的、搏动着的紫黑色血管!
无数根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暗红色藤蔓,如同活物的根须,正从这团小小的肉瘤里延伸出来!
它们深深地、密密麻麻地扎进了王婆后颈的皮肉之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那些细微的凸起和蠕动!
这些细小的藤蔓,如同蛛网般,爬满了她整个后颈,向着她的头颅和脊背深处蔓延!
这景象,比洞窟中央那巨大的肉块,比柳枝腹中的隆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它长在一个活人身上!长在二十年前那个逃出来的祭品身上!
你…你…
我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我几乎窒息。
王婆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她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又仿佛穿透了我,望向无尽的虚空。

她嘶哑的声音如同叹息,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绝望,那藤子的根…像头发丝…钻进土里…钻进水里…
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自己后颈那恐怖的肉瘤,也钻进…人心里…钻进…人肉里…
她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贯穿了我所有的认知!
这村子…这片山…
王婆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如同梦呓,早就…烂透了…从根子上…烂透了…
我们…都是它的苗床…
我们…早就…被寄生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灵魂深处炸开!震得我魂飞魄散!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终极的恐怖真相,狠狠砸碎,又以一种最绝望的方式拼凑起来!
为什么张槐能主持仪式
为什么祭品能循环
为什么王婆能逃回来
为什么村民如此麻木
不是山神!
是寄生!
是早在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这恐怖的藤蔓就已经寄生在了这片土地,寄生在了……所有村民的身上!
它以人为苗床,以恐惧和愚昧为养分!
每年的祭品,不过是它筛选出来、集中培育新藤蔓的种子!
其他人,包括村正,包括我爹娘……他们体内,或许也早已埋下了那细微的、沉睡的根须!
只待时机成熟,或者那母体的召唤……
那所谓的山神祭品循环,根本不是稳住山神!那只是……只是这寄生怪物维持自身、繁衍扩张的邪恶仪式!
我们所有人,都是它圈养的牲畜!都是它生长的土壤!
彻骨的寒意,比洞窟的冰冷更深万倍,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的骨髓、我的灵魂!
握着柴刀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无力地垂落下来。刀尖当啷一声,磕在冰冷搏动的根须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绝望灭顶的瞬间——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得如同无数虫蚁爬行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是来自洞窟的根须,而是……来自头顶!来自地面!来自整个祠堂!来自整个村子!
我猛地抬起头!
洞窟顶部的那个入口,此刻,正被一个又一个黑影……缓缓地、沉默地……堵住!
惨淡的月光从那些黑影的缝隙里艰难地漏下几缕,勉强照亮了他们的轮廓。
是村民!
一张张我熟悉的脸——村正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隔壁铁匠刘叔那张总是带着憨笑的、此刻却毫无表情的脸,甚至……还有我爹那张老实巴交、此刻却一片木然的脸!
他们全都来了!无声无息地聚集在洞口!
他们低垂着头,眼睛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但是……
借着那惨淡的月光,借着洞窟深处那巨大肉块散发的幽幽绿光……
我清晰地看到,在那一张张低垂的脸庞上,在那些阴影覆盖的眼眶深处……
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幽绿的光芒,
如同坟地里飘荡的鬼火,密密麻麻地亮了起来!
冰冷!死寂!贪婪!
死死地,聚焦在洞窟底部,
聚焦在我——这个洞窟里唯一还清醒着的、未被完全寄生的活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