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尸语
光绪二十三年,白露。
夜雾像浸了墨的棉絮,把整个潭柘寺裹得密不透风。沈砚之提着盏羊角灯站在山门前,灯芯爆出的火星刚冒头就被湿冷的风掐灭,在灯罩上留下个转瞬即逝的焦痕。
沈大人,这边请。引路的小沙弥声音发颤,手里的灯笼照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片深黑的水迹,像是刚哭过的脸。
沈砚之拢了拢身上的藏青长衫,袖口沾了些山路的泥。他身后跟着个高个年轻人,穿着玄色短打,腰里别着把短刀,是他的助手赵衡。两人刚从京城赶来,脚程快得马蹄都在青石路上磨出了白痕。
死者在哪沈砚之的声音比这山雾还冷,他天生一副薄唇,说话时总像在抿着什么话头。
在…在后殿的药师佛龛后面。小沙弥的灯笼晃得更厉害了,是…是今早洒扫的僧人发现的,住持已经封了殿门,只让仵作进去过。
后殿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骨头在摩擦。赵衡抢先一步跨进去,举灯四处照了照。殿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檀香混着血腥,还有点…甜腻腻的,像是什么果子烂了。
大人,这边。赵衡的声音有点发紧。
药师佛的塑像有丈余高,金漆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木胎,像老人暴起的青筋。佛龛后面的角落里,躺着个穿灰色僧袍的人,看身形不过二十出头。他面朝下趴着,右手伸向前方,手指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
沈砚之蹲下身,示意赵衡把灯笼凑近些。灯光照亮死者脖颈处的衣料,那里有一片深色的濡湿,边缘却泛着点诡异的暗红,不像寻常血迹那样发黑。
仵作怎么说
回大人,仵作说…死者是被人用利器刺穿后心而死,凶器应该是细长的东西,比如…锥子或者竹签。赵衡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像是…像是死者自己凑上去的。
沈砚之没说话,伸手轻轻拨开死者颈后的头发。那里的皮肤异常苍白,甚至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像一条条冻僵的蛇。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死者的耳垂上,有两个极细小的血洞,洞口结着暗红的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这是什么沈砚之指尖顿了顿。
赵衡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像是被蚊虫叮咬的,但这季节哪有这么毒的虫子
沈砚之没接话,目光移到死者伸出的那只手上。手指缝里沾着些黑色的粉末,他用指甲刮下一点,放在鼻尖轻嗅。那味道很淡,带着点土腥气,还有点…烟火味
把他翻过来。
赵衡咬了咬牙,伸手去搬死者的肩膀。刚一用力,死者的头突然向旁边歪了一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骨头脱臼了。赵衡手一抖,差点把灯笼掉在地上。
灯光下,死者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睁得滚圆,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嘴唇咧开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最诡异的是他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像是用朱砂点上去的,周围还画着一圈极淡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记号赵衡声音都变了调。
沈砚之盯着那个红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住持在哪
在…在前殿待客。小沙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哭腔,大人,这…这不会是山里的‘东西’做的吧
沈砚之没理他,转身往外走。赵衡急忙跟上,灯笼照在地上,映出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
前殿里,一个穿着月白僧袍的老和尚正对着一尊观音像念经,念珠转得飞快。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
阿弥陀佛,沈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住持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死者是谁沈砚之开门见山。
是…是寺里的僧人,法号了尘,三年前入的寺。住持双手合十,平日在藏经阁抄经,性子孤僻,没什么往来。
他昨夜在哪
昨夜…昨夜是他值夜,在藏经阁。住持的眼皮跳了跳,贫僧四更天时起夜,还看到藏经阁亮着灯。
沈砚之看向赵衡:去藏经阁看看。
赵衡刚要动,就被住持拦住了:大人,藏经阁…今早发现了尘的尸体后,就没人去过了,只是…那门是锁着的。
锁着的沈砚之眉峰一挑,谁有钥匙
只有了尘和贫僧有。住持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铜制的,上面刻着小小的梵文,贫僧的钥匙从未离身。
沈砚之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铜锁时,觉得冰凉刺骨。他忽然转头看向后殿的方向,雾气好像更浓了,连灯笼的光都穿不透,隐约能听到风吹过殿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赵衡,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去查三年前,了尘为什么来潭柘寺。
02
灯影
藏经阁的门是楠木做的,厚重得像块墓碑。赵衡用住持给的钥匙开锁时,手指抖得厉害,铜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就卡住了。
我来。沈砚之接过钥匙,手腕一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纸味混着墨香涌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和后殿的味道一样。
阁里比外面更暗,窗户都被厚厚的窗纸糊着,只漏进一点微光。赵衡把灯笼举高,照亮了一排排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书,书脊上的字大多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啃过。
大人,你看这里。赵衡指着靠窗的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灯芯已经烧完了,灯盏里的油结了层薄膜。旁边摊着一卷佛经,墨迹还没干透,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像是突然被打断了。
沈砚之走过去,拿起那卷佛经。是《药师经》,最后那个字是药,笔锋突然变得凌厉,墨点溅出了纸外,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
这字不对。沈砚之捻起纸角,了尘的字我看过,前殿的功德簿上有他的题字,圆润平和,绝不是这种笔锋。
赵衡凑过来一看,果然,那药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色深得发黑,像是要把纸戳破。
难道是…有人逼着他写的
沈砚之没说话,目光扫过书桌。桌角有个青瓷笔洗,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水底沉着些墨渣。他伸手捞了捞,指尖碰到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是半块玉佩,玉质很差,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尘字,像是自己刻的。
这是了尘的
应该是,赵衡点头,我问过住持,了尘入寺前带了块玉佩,一直贴身戴着。
沈砚之把玉佩放回笔洗,水纹荡开,映出灯笼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是有个人影在动。他猛地抬头,墙上只有书架投下的阴影,层层叠叠的,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阁里少了什么吗
赵衡立刻去清点书架。藏经阁的书都有登记,每本扉页上都贴着个小标签,写着编号。他逐排查过去,很快停在最里面一排书架前。
大人,少了一本。赵衡的声音有点发颤,是本《往生咒》,编号是…七三二。
沈砚之走过去,那排书架的第三层确实空了一个位置,旁边的书挤在一起,像是被人硬抽走了一本。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空位,指尖沾到一点粉末,和死者手指缝里的一样,黑色的,带着土腥气。
去找找,看看有没有烧过东西的痕迹。
赵衡立刻在阁里翻找起来。书架后面,桌底下,连供着的韦陀像后面都看了。最后,他在角落的废纸篓里发现了些灰烬,黑色的,里面还混着点没烧透的纸渣,上面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字,像是…归…土…
是烧书的灰。赵衡捏起一点灰,看来那本《往生咒》被烧了。
沈砚之盯着那些灰烬,忽然问:了尘的房间在哪
住持说,了尘的房间在后院的西厢房,和其他几个僧人同住。但他性子孤僻,总一个人待着,房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西厢房很小,四张床挤在一起,靠门的那张就是了尘的。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个空壳子。赵衡掀开枕头,下面掉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零碎的银角子,还有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画的。
这是什么符咒赵衡看不懂。
沈砚之拿起黄纸,放在鼻尖闻了闻。朱砂里混着点别的东西,有点腥,像是…血
不是符咒。沈砚之摇摇头,是记号,山里的猎户常用这种符号标记陷阱的位置。
陷阱赵衡愣住了,这寺里哪来的陷阱
沈砚之没说话,目光落在床头的墙面上。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三更,后山,红…后面的字被划掉了,留下深深的一道沟,像是写的人突然发了狂。
红什么赵衡凑过去看,红…花红…石
沈砚之指尖划过那道刻痕,墙皮簌簌往下掉灰。他忽然想起死者额头上的红点,心里咯噔一下。
赵衡,去问问寺里的人,后山有没有什么带‘红’字的地方。
赵衡刚要走,就见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住持…住持让我来报,说…说在后山的红叶坡,又发现了东西!
红叶坡在潭柘寺后山,因长满枫树得名。此时虽是白露,但山里的枫叶已经红了,远远望去像一片血。赵衡提着灯笼在前开路,沈砚之紧随其后,脚下的落叶踩上去沙沙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
就在前面。小和尚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枫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棵枫树有几百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下的落叶被扫开一片,露出底下的泥土。泥土是新翻的,还带着湿气,上面插着块木牌,牌子上用红漆写着三个字:第二人。
红漆还没干,顺着木牌的纹路往下淌,像在流血。
赵衡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砚之蹲下身,摸了摸新翻的泥土。土很松,里面混着些碎草,还有点…骨灰他捻起一点灰,放在灯下看,是灰白色的,和藏经阁里的不一样。
挖开。沈砚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赵衡犹豫了一下,从腰里抽出短刀,开始挖泥土。刚挖了两尺深,刀尖就碰到了硬东西。他心里一紧,放慢了动作,慢慢把周围的土拨开。
那是一只手,穿着灰色的僧袍,手指蜷曲着,和后殿死者的姿势一模一样。
赵衡的手停住了,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在落叶里滚了滚,灭了。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山风吹过枫叶的声音,哗哗的,像是无数人在拍手。
03
骨声
赵衡摸索着捡回灯笼,重新点上时,手还在抖。火光重新亮起,照亮那只从土里伸出来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继续挖。沈砚之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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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衡咬咬牙,挥刀继续挖。很快,一具完整的尸体露了出来。也是个年轻僧人,穿着同样的灰色僧袍,面朝下趴着,右手向前伸,姿势和了尘一模一样。
沈砚之用刀挑开死者颈后的头发,那里同样有两个细小的血洞,耳垂上也有。更诡异的是,他的额头上,也有一个红点,周围画着和了尘一样的淡纹。
这是…第二个赵衡的声音发僵,木牌上写的‘第二人’,难道还有更多
沈砚之没说话,伸手去翻死者的身体。这一次,他有了准备,但当死者的脸露出来时,还是皱起了眉。
死者的眼睛也是睁着的,瞳孔缩成针尖,嘴唇咧开,像是在笑。但他的表情比了尘更扭曲,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最奇怪的是他的嘴,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含着什么。
沈砚之用刀尖轻轻撬开死者的嘴,一股腥臭味涌了出来。里面不是舌头,也不是牙齿,而是一团黑布,布上沾着些黏稠的液体,像是血和泥土的混合物。
把布拿出来。
赵衡忍着恶心,用两根手指捏住布的一角,慢慢拽了出来。那是块很小的麻布,上面用墨写着个字,被血浸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个水字。
水赵衡不解,什么意思
沈砚之盯着那块布,忽然想起什么:寺里有什么和水有关的地方
有…有口井,在前院,是寺里唯一的水源。小和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哭腔,还有…还有后山的忘川溪。
忘川溪沈砚之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吉利。
是…是后山的一条小溪,水流很急,以前有僧人失足掉下去过,就…就死了。小和尚的声音越来越小,住持说,那溪水里有…有不干净的东西。
沈砚之站起身,看向忘川溪的方向。那边黑沉沉的,只能听到隐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哭。
先把尸体抬回去,让仵作仔细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把这棵树周围挖开,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赵衡立刻招呼跟着来的几个寺僧动手。灯笼的光在树林里晃动,照出一张张惶恐的脸。挖了约莫半个时辰,树周围的土都被翻了一遍,除了些枯枝败叶,什么都没有。
大人,没有了。赵衡擦了擦汗,看来只有这一具。
沈砚之点点头,目光落在那木牌上。第二人三个字的红漆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他伸手摸了摸,漆里混着些颗粒状的东西,像是…骨灰
这木牌是谁做的
不知道,小和尚摇摇头,今早还没人见过,应该是…是昨夜放的。
昨夜沈砚之皱起眉。他们是今晨接到报案才赶来的,凶手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放了个木牌,还埋了具尸体这也太嚣张了。
赵衡,沈砚之转身,去查这个死者的身份,还有…三年前,寺里有没有僧人在忘川溪淹死。
赵衡领命而去。沈砚之则提着灯笼,独自一人往忘川溪走去。山路越来越陡,两旁的枫树越来越密,红叶在灯光下晃来晃去,像一张张人脸。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了水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人在耳边说话。转过一个弯,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溪水很宽,水流湍急,撞击着石头,发出哗哗的响声。
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很。沈砚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灯笼照在水面上,映出一片晃动的光。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沈砚之低喝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刀。
水面平静下来,只有水流声。沈砚之盯着水面,忽然看到水底有个东西在发光,淡淡的绿色,像鬼火。他弯腰想去捞,手指刚碰到水面,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沈砚之猛地回头,灯笼照过去,只见身后的枫树下,站着个黑影,很高,瘦得像根枯木,穿着件破烂的僧袍,头发乱得像堆枯草。
谁沈砚之的刀已经出鞘,寒光在灯影里闪了一下。
那黑影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灯笼的光刚好照在他脸上——那根本不是张活人的脸,皮肤皱得像块干树皮,眼睛深陷在眼眶里,黑洞洞的,像是没有眼珠。
赵衡带着人赶过来时,就看到沈砚之举着刀对着个老和尚,而那老和尚正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
大人!这是…这是寺里的圆空大师,疯了很多年了。赵衡赶紧上前解释,他年轻时掉进过忘川溪,被救上来后就疯了,整天在山里转悠,谁也不理。
沈砚之盯着圆空,手里的刀没放下。这老和尚身上有股味,和死者身上的甜腥味一模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砚之问道。
圆空没回答,只是指着溪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的手指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那具从土里挖出来的尸体一样。
沈砚之看向溪水,刚才发光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他弯腰在岸边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捞起来一看,是块玉佩,和藏经阁里发现的半块一模一样,只是这块更破旧,上面的尘字已经磨得快要看不见了。
这是你的沈砚之把玉佩举到圆空面前。
圆空看到玉佩,突然激动起来,伸手就要抢,嘴里大喊:水…水鬼…拿回去…拿回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在刮玻璃,喊完就转身往山里跑,速度快得不像个疯老头,转眼就消失在枫树林里,只留下一串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像是骨头在地上拖。
赵衡看着他的背影,心有余悸:大人,这老和尚会不会知道什么
沈砚之捏着那块玉佩,玉佩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他忽然想起那具尸体嘴里的水字,还有圆空喊的水鬼。
去查圆空掉进忘川溪的那年,是不是正好是三年前。沈砚之把玉佩揣进怀里,另外,把那具尸体嘴里的布收好,去看看能不能辨认出字迹。
夜风更冷了,吹得枫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暗处盯着他们。沈砚之抬头看向潭柘寺的方向,寺庙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总觉得,这潭柘寺里藏着的,不只是两具尸体那么简单。
04
鬼画
第二具尸体的身份很快查清了,法号了凡,和了尘是同一年入寺的。更巧的是,三年前圆空掉进忘川溪时,正是了尘和了凡把他救上来的。
这么说,这三个人早就认识赵衡拿着卷宗,眉头拧成了疙瘩,卷宗里说,了尘和了凡都是三年前秋天来的潭柘寺,来历不明,住持只说他们是从南边来的,想皈依佛门。
沈砚之坐在前殿的门槛上,手里把玩着那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合起来刚好是个完整的尘字,只是中间有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三年前秋天,沈砚之指尖敲着玉佩,圆空疯了,了尘和了凡入寺,现在这两个人死了,死法一样,圆空又在溪边出现…这里面肯定有关联。
正说着,仵作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比纸还白:沈大人,验出来了!那两具尸体…不对劲!
仵作说,两具尸体的内脏都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软烂得不成样子,尤其是肺部,全是黑泥,像是活活呛死的。但他们后心的伤口又是真的,利器刺穿了心脏,是致命伤。
简单说,仵作咽了口唾沫,他们像是先被人淹死,再被刺穿心脏,最后摆成那个姿势的。
赵衡倒吸一口凉气:淹死可了尘死在后殿,了凡被埋在土里,哪来的水
沈砚之站起身,看向忘川溪的方向:水在他们身体里。
他想起死者身上的甜腥味,想起圆空身上的味道,想起那冰凉的玉佩——那味道,和忘川溪的水味一模一样。
去把圆空找回来。沈砚之的声音沉得像要下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衡带着人去山里找圆空,沈砚之则去了忘川溪。溪水还是那么急,撞击着石头,发出哗哗的响声。他蹲在岸边,仔细看着水底,忽然发现一块石头上刻着什么。
那石头半浸在水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和了尘床头刻的那个很像,只是更复杂些,像是个水字被揉碎了再拼起来。
沈砚之伸手去摸那符号,指尖刚碰到石头,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骨头缝。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水面上漂起一层白沫,像是肥皂泡,又像是…唾沫。
谁在水里沈砚之盯着水面,握紧了刀。
水面平静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个东西——是颗人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睁得滚圆,正是了尘!
沈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拔刀,就见那颗头慢慢沉了下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涟漪。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水里确实漂着一缕灰色的僧袍布料。
他咬咬牙,脱掉鞋袜,正要下水,就听到身后传来赵衡的声音:大人!别下去!
赵衡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拿着张纸:我们在圆空的禅房里找到了这个!
那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涂画着些奇怪的图案——一个人掉进水里,岸上站着两个僧人,手里拿着根长长的东西,像是竹签。旁边还画着个寺庙,寺庙顶上飘着个黑影,像个吊死的人。
最下面画着三个红点,排成一排,前两个已经被圈起来了,第三个还是空的。
这是…杀人预告赵衡的声音发颤,前两个红点是了尘和了凡,那第三个…第三个是谁
沈砚之盯着那张画,忽然想起什么:住持呢
没人见过住持。
刚才还在禅房念经的住持,现在不见了。他的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念珠还在转,像是刚被人放下。地上有串脚印,从禅房一直延伸到后门,脚印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留下的。
脚印的尽头,是忘川溪。
沈砚之看向溪水,水面上又漂起了东西,这次是一串佛珠,檀木的,和住持手里的那串一模一样。佛珠在水里打着转,慢慢沉了下去,像是在引路。
赵衡,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准备捞人。
他知道,第三个红点,要出现了。
05
水影
捞人的网撒下去时,天已经擦黑了。雾更浓了,把忘川溪罩得严严实实,连灯笼的光都穿不透,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
赵衡带着几个寺僧在溪边拉网,网绳勒得手心生疼。溪水冰冷刺骨,网刚放进水里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拖下去。
有东西!一个寺僧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赵衡赶紧让人把网往上拉,网绳绷得笔直,像是钓上了什么大家伙。几个人合力往上拽,网口慢慢露出水面,里面裹着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住持。
是圆空。
老和尚的身体已经泡得发胀,僧袍紧紧贴在身上,像层皮。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瞳孔里映着溪水的影子,像是还在看水里的东西。他的后心有个洞,和了尘、了凡的伤口一模一样,只是更大些,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
他…他怎么会在水里赵衡的声音发僵,我们明明在山里看到他跑了…
沈砚之蹲下身,检查圆空的尸体。他的耳垂上没有血洞,额头上也没有红点,但指甲缝里的黑泥里,混着些红色的粉末,像是朱砂。
这不是第三个。沈砚之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寺僧,住持还活着。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上游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掉进了水里。赵衡赶紧举灯照过去,只见溪水上游漂着个黑影,正顺着水流往下冲,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
是住持。
老和尚穿着月白僧袍,在水里漂着,像片叶子。赵衡赶紧让人把他捞上来,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气。
快!抬回寺里救!赵衡喊道。
沈砚之却拦住了他:等等。
他蹲下身,看着昏迷的住持。老和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睡着了,但他的手紧紧攥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沈砚之用刀撬开他的手指,里面是块碎布,上面绣着个尘字,和玉佩上的一样。
把他带回禅房,派人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沈砚之站起身,另外,去查三年前秋天,潭柘寺有没有僧人死亡,尤其是…吊死的。
赵衡愣住了:吊死的大人,你怎么知道
沈砚之指了指圆空画的那张纸:上面画着个吊死的人,在寺庙顶上。
夜雾越来越重,连风都带着水汽,像是要下雨。沈砚之站在忘川溪边,看着湍急的溪水,忽然觉得水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想起了沉在水底的脸,想起圆空发胀的尸体,想起住持攥着碎布的手。
这水里,藏着三年前的秘密。
他转身往寺里走,灯笼的光在雾里晃来晃去,照出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住了——影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影子,很高,瘦得像根枯木,正慢慢抬起手,指向他的后心。
沈砚之猛地回头,雾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枫叶的声音,哗哗的,像是有人在笑。
06
绳痕
住持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躺在禅房的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一看到沈砚之,就开始发抖。
水…水里有东西…老和尚的声音嘶哑,是他…是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沈砚之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那半块玉佩。
是…是了悟…住持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三年前…是我们害死了他…
了悟,三年前潭柘寺的僧人,据说因为偷了寺里的经书,被住持责罚,最后吊死在了藏经阁的房梁上。卷宗里只写了这么一句,一笔带过,像是怕人多问。
你们为什么要害死他沈砚之追问。
住持的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秋天,忘川溪发了大水,冲毁了下游的村庄。寺里组织僧人去救灾,了悟却在那时发现,住持和几个僧人偷偷把寺里的赈灾款藏了起来,想私吞。
了悟要去报官,被住持和了尘、了凡拦住了。争执中,了悟掉进了忘川溪,被水冲走了。他们以为了悟死了,没想到几天后,圆空在溪边发现了他的尸体,把他拖了回来。
我们…我们怕他活过来报官,就…就把他勒死了,伪装成上吊…住持的眼泪流了下来,尸体就埋在红叶坡的那棵老枫树下…是了尘和了凡挖的坑…
沈砚之想起了凡被埋的地方,原来那底下还有一具尸体。
那两个血洞和红点是什么意思
是…是山里的巫蛊术…住持的声音更低了,了悟是南边来的,懂这些。他死前说,要化作水鬼回来报仇,让我们…让我们不得好死…
红点是诅咒的记号,血洞是水鬼吸血的痕迹——这都是了悟以前跟他们说过的,没想到现在真的应验了。
圆空为什么会疯
他…他看到我们埋尸体了…住持叹了口气,我们没杀他,只是把他推进了忘川溪,想让他闭嘴。没想到他命大,被冲上岸活了下来,却疯了,整天喊着水鬼…水鬼…
沈砚之站起身,走到窗边。雾还没散,外面黑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徘徊。
了尘和了凡的死,是你干的吧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
住持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水鬼…是了悟回来报仇了!
那圆空呢沈砚之盯着他的眼睛,也是水鬼杀的
住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沈砚之没再问,转身走出禅房。赵衡正在外面等着,手里拿着个东西:大人,在圆空的禅房里找到了这个。
是根竹签,有三尺长,一头尖,一头粗,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还有点湿泥。
这是…凶器赵衡问道。
沈砚之捏着竹签,指尖触到上面的血迹,忽然觉得很熟悉——这血迹的颜色,和死者后心伤口周围的暗红一模一样。
去红叶坡,把那棵老枫树下的土挖开。沈砚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挖深点。
赵衡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几个寺僧拿着锄头,在老枫树下卖力地挖着。挖了约莫五尺深,锄头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哐当一声响。
往下挖了几寸,一个木箱子露了出来,上面盖着块破布,布上绣着个悟字。
打开箱子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箱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堆白骨,上面缠着根绳子,绳子上还沾着些碎布,是灰色的僧袍布料。白骨的胸口插着根竹签,和赵衡找到的那根一模一样。
白骨的旁边,放着块玉佩,和沈砚之手里的那两块拼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原来,这玉佩是了悟的。
这…这是了悟的尸骨赵衡的声音发颤,那我们之前挖出来的了凡…是谁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堆白骨。白骨的手指骨是蜷曲的,像是在抓什么,和了尘、了凡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
根本没有水鬼。
杀人的,一直是人。
07
人鬼
天快亮时,沈砚之把所有活着的僧人都叫到了前殿。雾气渐渐散了,露出灰蒙蒙的天,像块脏抹布。
住持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其他僧人站在两边,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三年前,了悟发现你们私吞赈灾款,被你们害死,埋在这棵树下。沈砚之站在佛像前,声音洪亮,你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圆空看到了一切,虽然疯了,但总在你们面前晃,像个提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了尘和了凡心里有鬼,怕圆空把事情说出去,更怕了悟的诅咒,于是决定杀人灭口。他们先杀了圆空,伪装成水鬼作案,用的就是这根竹签。
赵衡把那根沾着血的竹签举了起来,阳光下,血迹红得刺眼。
他们以为杀了圆空就没事了,没想到…他们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沈砚之看向住持,是你杀了他们,对吗
住持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不是我!我没有!
你有动机。沈砚之的声音很平静,了尘和了凡是唯一知道你私吞赈灾款的人,杀了他们,就没人能指证你了。你模仿了悟的诅咒,用同样的手法杀了他们,就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水鬼报仇。
我没有!住持大喊,那红点和血洞怎么解释我根本不会什么巫蛊术!
那不是巫蛊术。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黑色的粉末,这是忘川溪底的泥,里面混着朱砂,点在额头上,看起来就像诅咒的记号。至于耳垂上的血洞,是用细针扎的,里面塞了点动物血,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咬过。
他举起那半块沾着泥的玉佩:圆空疯了后,总把这玉佩带在身上,你们都以为是他捡的,其实他是在提醒你们——了悟的冤魂就在这玉佩里。了尘和了凡心里有鬼,看到玉佩就发慌,才会被你轻易得手。
住持的脸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藏经阁里少的那本《往生咒》,是你烧的吧沈砚之继续说道,你怕了尘在经书上留下什么,故意烧了它,还在废纸篓里留了点灰烬,想嫁祸给‘水鬼’。红叶坡的木牌也是你插的,就是想让我们以为还有更多人死,扰乱视线。
至于圆空的尸体出现在忘川溪里,沈砚之看向溪水的方向,是你把他拖下去的。你知道我们会去捞人,故意让他穿着湿衣服,看起来像被水淹死的。但你没想到,他指甲缝里的朱砂粉,暴露了你的手法。
住持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又怎么样他们都该死!了悟要报官,断我们的财路;了尘和了凡贪生怕死,早就想把我供出去了;圆空那个疯子,整天在我眼前晃,像个催命鬼!
他猛地站起身,被衙役死死按住,只能挣扎着大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潭柘寺!这寺里的僧人要吃饭,佛像要修缮,没有钱怎么行!
沈砚之冷冷地看着他:用赈灾款填自己的腰包,用三条人命掩人耳目,这就是你说的为了潭柘寺
住持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赵衡让人把住持押下去,转身看向沈砚之:大人,那了凡的尸体…还有红叶坡树下的白骨…
了凡早就死了。沈砚之叹了口气,三年前,他和了尘埋了了悟后,心里一直不安,想离开潭柘寺,被住持发现了。住持杀了他,把他埋在红叶坡,对外说他偷了经书跑了。
我们挖出来的那具‘了凡’的尸体,其实是住持找的替身。沈砚之指了指那堆白骨,他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了悟的尸骨,故意把替身埋在上面,让我们以为了凡也死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三年前的真相了。
赵衡恍然大悟:难怪那具尸体嘴里有个‘水’字,是住持故意放的,想让我们以为和忘川溪有关!
沈砚之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堆白骨上。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白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了悟的冤魂终于得以安息。
把尸骨好好安葬了吧。沈砚之转身往外走,把赈灾款追回来,还给下游的村庄。
赵衡跟在他身后,忽然想起什么:大人,那藏经阁里的《药师经》,最后那个‘药’字为什么写得那么奇怪
那不是了尘写的。沈砚之的声音很轻,是住持杀了他后,故意模仿他的笔迹写的,想让人以为了尘是在抄经时被‘水鬼’杀的。但他心里发慌,笔锋才会那么乱。
外面的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潭柘寺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沈砚之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古老的寺庙,红墙黛瓦,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谁能想到里面藏着这么多肮脏的秘密。
他忽然想起圆空画的那张纸,上面的三个红点,前两个是了尘和了凡,第三个…其实是住持自己。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08
余音
离开潭柘寺时,赵衡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几个僧人正在清扫前殿,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抹去什么痕迹。
大人,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水鬼吗赵衡忍不住问道。他总觉得这潭柘寺里的事,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砚之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心有鬼,人便是鬼;心无鬼,鬼也是人。
赵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山下走。山路两旁的枫树叶子更红了,像是被血染过一样,在风里摇来晃去,像是无数只手在招手。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砚之忽然停住了马。他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放着一盏油灯,灯盏里的油已经干了,灯芯上结着层黑灰,像是烧了很久。
这是…藏经阁里的那盏油灯赵衡认出了那盏灯。
沈砚之翻身下马,捡起油灯。灯盏底下刻着个小小的悟字,是了悟的笔迹。他忽然想起圆空疯疯癫癫喊的那句水鬼…拿回去…,原来不是指玉佩,是指这盏灯。
三年前,了悟在藏经阁抄经时,用的就是这盏灯。他被害死的那天晚上,灯还亮着,是圆空偷偷把灯拿了出来,藏在山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沈砚之把油灯揣进怀里,重新上马。阳光穿过枫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谁的眼泪。
他们走后,潭柘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再也没人敢在夜里去藏经阁,也没人敢靠近忘川溪。有僧人说,每逢月圆之夜,总能看到红叶坡的老枫树下站着个黑影,穿着灰色的僧袍,手里举着盏油灯,像是在等什么人。
还有人说,忘川溪里的水,总是带着股甜腥味,像是血的味道。水里偶尔会漂起些东西——半块玉佩,一张写了一半的佛经,或是一根沾着血的竹签。
沈砚之回到京城后,把赈灾款还给了下游的村庄,住持和剩下的几个僧人被判刑入狱。潭柘寺的案子算是结了,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沈砚之正在灯下翻看卷宗,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甜腥味。他抬头一看,只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是那盏从潭柘寺带回来的油灯,灯芯不知被谁点燃了,正幽幽地亮着,火苗是诡异的青绿色。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灯盏里的油明明已经干了,此刻却泛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水面上漂着个极小的纸船,船上站着个用纸片剪的僧人,穿着灰色僧袍,手里举着块残破的玉佩,玉佩上的尘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沈砚之握紧了手里的刀,刚要起身,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着脚踩在湿泥上,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油灯的火苗突然晃了晃,映在墙上的影子变了形状——不再是油灯的影子,而是个高高瘦瘦的僧人,正低着头,慢慢抬起手,指尖对着沈砚之的后心,像极了忘川溪边那个指向他的黑影。
青绿色的火苗噗地一声灭了,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里,沈砚之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呼气,带着忘川溪的湿冷水汽,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甜腥味。
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响起,像是从水底传来:
还有一个…没找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