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重天上的云,从来都是绵密如絮的。可今日不同,紫宸殿上空的云霞被霞光染成金红两色,像极了凤羽展开的模样。司命星君站在南天门,手里攥着写了整整三卷的礼单,指尖微微发颤——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婚礼。
星君,该去催催帝君了。小仙娥捧着镶金边的礼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吉时快到了。
司命望着通往太晨宫的云阶,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一抹紫色身影。他想起三百年前,帝君为了救凤九,自毁半身修为,在若水河畔沉睡了整整百年。那时凤九守在冰榻前,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一声声唤着东华,听得三界都酸了眼眶。
太晨宫内,东华帝君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男子银发如瀑,眉眼依旧清冷,只是眼角那道因诛心劫留下的疤痕,在霞光映照下,竟透出几分柔和。他抬手抚上疤痕,指尖触及之处,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凤九为他挡下缈落致命一击时,那滚烫的凤凰血。
帝君,该换礼服了。重霖捧着绣着九爪金龙的紫袍走进来,声音哽咽,您看,这金线是凤九殿下亲手捻的,她说要让您成为三界最威风的新郎。
东华的目光落在紫袍上,金线绣成的流云间,藏着细小的凤羽图案。他想起凤九为了学刺绣,把自己的爪子扎得全是针眼,却还嘴硬说本殿下天赋异禀,这点小伤算什么。那时候的她,眼睛亮得像梵音谷的星辰。
她在哪东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凤九殿下在瑶池梳妆呢,折颜上神和白浅上神都陪着她。重霖笑着说,刚才听小仙娥说,殿下穿上凤袍时,整个青丘的狐狸都在欢呼。
东华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万年以来,司命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像春风拂过昆仑墟,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瑶池的水今日格外清澈,倒映着漫天霞光。凤九坐在梳妆台前,由白浅为她绾发。镜中的少女褪去了往日的娇俏,一身正红色的凤袍衬得她肌肤胜雪,眉心一点朱砂,是折颜用凤凰花汁点的,说能保佑新人百年好合。
姑姑,你说……东华他会不会后悔啊凤九攥着衣袖,声音发颤。她想起当年在三生石上,东华亲手抹去自己名字时的决绝,想起他为了让她断情,故意对姬蘅温柔以待的模样。那些过往像根刺,扎在心底,隐隐作痛。
白浅放下玉梳,拿起一支凤钗,轻轻插在她发间:傻丫头,帝君若是后悔,又怎会为你守在太晨宫三百年又怎会在你跳崖时,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下去她想起夜华当年为她做的一切,眼眶微微发热,爱一个人,从来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折颜端着桃花酿走进来,笑着说:我们凤九今天真美,保管让东华那冰块看直了眼。他递给凤九一杯酒,来,喝口桃花酿,壮壮胆。
凤九接过酒杯,刚要喝,就听见外面传来狐狸的叫声。她探头一看,只见青丘的长老们带着族里的小辈,捧着贺礼站在瑶池外。最小的那只小狐狸,脖子上还挂着她小时候戴过的银锁。
殿下,这是青丘的传家宝,狐帝白止走上前,递过一个锦盒,里面是枚凤形玉佩,当年你母亲出嫁时,我送了她同样的一块。现在,该传给你了。
凤九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玉佩上,泛起温润的光。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我们凤九是青丘最尊贵的帝姬,将来要嫁给三界最好的男儿。如今,她真的要嫁给那个她爱了三生三世的人了。
吉时到——
随着司命星君的唱喏,南天门响起震天的钟鸣。东华帝君身着紫袍,站在云阶尽头。当凤九被白止牵着,一步步走向他时,他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竟泛起了水光。
他想起第一次在梵音谷见到她,她化身为小狐狸,蜷缩在他脚边,怯生生地舔他的手指;想起在凡间,她为他做的那碗难吃的面,他却吃得干干净净;想起在阿兰若之梦,她为了救他,不惜自毁元神……那些细碎的过往,此刻像珠子一样,被岁月串成了项链,戴在记忆的脖颈上。
东华,凤九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你可不许再骗我了。
东华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绝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司仪官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漫天霞光深深一拜。云层中传来龙吟凤鸣,是天地在为他们祝福。
二拜高堂——
狐帝白止和折颜坐在首位,看着这对新人,眼眶都红了。白浅拉着夜华的手,轻声说:真好,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夫妻对拜——
东华看着凤九,缓缓弯腰。当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仿佛跨越了三生三世的时光。那些错过的、误解的、痛彻心扉的过往,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眼前这个,想要用一生去珍惜的人。
礼成后,众仙涌入紫宸殿赴宴。琼浆玉液,仙果佳肴,流水般送上桌。重霖忙前忙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司命则躲在角落里,拿着小本本记录:东华帝君与青丘凤九殿下大婚,三界同贺,此乃千古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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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折颜拉着东华喝了三大碗桃花酿,笑着说:东华,以后可得对我们凤九好点,不然我这十里桃林的主人,第一个不饶你。
2
东华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坐在身边的凤九,她正被众仙围着敬酒,脸颊红红的,像熟透的桃子。他伸手,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喝太多,伤胃。
凤九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殿上的夜明珠还要亮。
宴席过半,东华带着凤九来到太晨宫的后院。这里种满了凤九喜欢的凤凰花,此刻开得正艳,像一片红色的海洋。
你还记得吗东华指着树下的石桌,当年你在这里,为我剥了整整一盘核桃。
凤九点点头,想起那时自己笨手笨脚,把指甲都剥坏了,东华却假装没看见,默默把核桃肉都吃了。
东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一只小狐狸,正依偎在一条巨龙身边。这是我亲手打的,他的耳根微微发红,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凤九接过戒指,眼泪又掉了下来:不嫌弃,我很喜欢。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东华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指尖触及她的脸颊,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凤九,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凤九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东华,我不要你补偿,我只要你永远陪着我。
东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桃花香,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他想起司命说过的话,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但爱一个人,可以逆天改命。他庆幸自己,终究没有错过她。
夜渐深,紫宸殿的宴席还在继续,太晨宫的凤凰花却开得越发绚烂。东华抱着凤九坐在树下,看着天上的星辰。
东华,你看,那颗星星好亮。凤九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那是紫微星,是我的本命星。东华笑着说,旁边那颗小一点的,是你的。
凤九凑近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以后,你的星旁边,永远都有我。
东华加深了这个吻,带着桃花酿的香甜,带着凤凰花的芬芳,带着三生三世的等待与执着。
月光透过凤凰花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远处传来众仙的欢笑声,近处是彼此的心跳声,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凤九靠在东华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睡着了。梦里,她又变成了那只小狐狸,蜷缩在东华的脚边,他正用指尖轻轻抚摸她的绒毛,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舒服得让人不想动。
东华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凤九,嘴角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声说:凤九,晚安。
夜风拂过,凤凰花簌簌落下,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场盛大的祝福。东华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只有冰冷的修行和无尽的孤寂。他有了她,有了家,有了这三界中,最珍贵的温暖。
三生三世的等待,兜兜转转的错过,终究抵不过一句我爱你。往后余生,岁月漫长,他会牵着她的手,看遍三界的风景,尝遍人间的烟火,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诗。
太晨宫的晨露总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凤九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空了,只余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她撑起身子,看见窗纸上印着道熟悉的剪影——东华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支玉簪,指尖细细打磨着。
在做什么她披了件外衣走出去,晨光落在他银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东华抬眸,眼底漾着笑意:给你磨支簪子。他举起手里的玉簪,簪头是只展翅的凤凰,羽翼上的纹路细如发丝,昨日见你发间缺支主簪,便想着亲手做一支。
凤九凑过去细看,发现凤凰的尾羽处,竟藏着个极小的华字。她指尖划过那字,突然想起在凡间为帝姬时,他曾为她描眉,说凤九的名字,该配这世间最好的笔墨。原来有些温柔,他从不宣之于口,却刻在了时光里。
笨手笨脚的,别扎到手。她夺过玉簪,放在妆盒里最显眼的位置,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便是,何必费这功夫。
东华握住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颗晶莹的珠子:这是避水珠,昨日听重霖说,你想去凡界的西湖看看。他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她当年为救他,在昆仑墟劈柴烧火留下的,今日我陪你去。
凡界正是暮春,西湖的柳丝垂到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东华换了身青衫,站在断桥上,倒像个温润的书生。凤九穿着粉裙,手里捏着串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
你看,那对新人在拜堂呢。她指着湖边的酒楼,红绸漫天,喜乐喧天。
东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新郎牵着新娘的手,正往船上走。他忽然转身,握住凤九的肩,认真地说:凤九,凡间有习俗,新婚夫妇要共乘一船,寓意同舟共济。
凤九脸颊发烫,却故意挑眉:帝君也信这些
信。东华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只要是与你相关的,我都信。
两人租了艘乌篷船,船夫摇着橹,船儿在湖面缓缓前行。凤九靠在东华肩上,听他讲开天辟地时的趣事——说盘古开天时,不小心把星辰洒了一地,才有了如今的漫天星河;说女娲造人时,总嫌凡人生得太慢,便捏了只狐狸帮忙,那狐狸便是青丘的先祖。
骗人,凤九戳着他的腰,姑姑说,先祖是天地灵气所化。
3
东华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是真是假,重要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船行至湖心亭,东华突然起身,从袖中取出支竹笛,吹奏起来。笛声清越,像山涧的泉水,又像林间的鸟鸣。凤九听得痴了,想起在阿兰若之梦,他也曾为她吹笛,那时她以为是幻梦,如今才知,是他藏了千万年的心意。
这曲子叫什么她轻声问。
《凤归》。东华收起竹笛,指尖还沾着笛膜的薄粉,等我们回九重天,我教你吹。
暮色降临时,他们坐在湖边的茶馆里,看夕阳染红湖面。邻桌的老妪正给小孙女讲故事,说天上的东华帝君,娶了青丘的凤九殿下,从此三界太平,再无战乱。
凤九笑得直不起腰:原来凡界的百姓,是这么说我们的。
东华给她续上茶,眼底的温柔漫了出来:他们说得对。他握住她的手,有你在,三界于我,才是圆满。
回到九重天,却见重霖急得团团转。见他们回来,忙上前道:帝君,殿下,翼族送来请柬,说离镜殿下要为小殿下办满月宴,请您二位务必出席。
凤九想起离镜,这位翼君当年与司音的纠葛,闹得三界皆知。她看向东华,眼里带着询问。
去。东华淡淡道,毕竟是亲戚。
翼界的宫殿总是带着股肃杀之气,今日却挂满了红绸。离镜抱着襁褓中的小殿下,正与众人寒暄。见东华和凤九来,忙迎上来:帝君,凤九殿下,快里面请。
宴席上,胭脂公主拉着凤九的手,说起凡间的见闻:前几日去凡界,见百姓都在供奉您二位的画像呢,说您二位是三界第一神仙眷侣。
凤九的脸红了,偷偷看了眼东华,他正与墨渊上神说话,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意。
酒过三巡,离镜突然举杯:今日请诸位来,除了为小女庆生,还有一事——当年我与司音上神的误会,总让我耿耿于怀。如今见帝君与凤九殿下这般恩爱,才知真正的爱,原是懂得与珍惜。他朝墨渊拱了拱手,墨渊上神,当年是我糊涂,还望海涵。
墨渊举杯回敬: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凤九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自己曾为了东华,在三生石上刻字,弄得遍体鳞伤;想起东华为了护她,甘愿自毁修为。原来所有的爱恨嗔痴,到最后都会化为理解与慈悲。
回九重天的路上,凤九靠在云辇上,看着东华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眼角的疤痕上,竟显得格外温柔。
东华,她轻声说,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东华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的惊喜藏不住: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凤九笑着捶了他一下,我要生个像你的儿子,再生个像我的女儿,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东华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带着翼界佳酿的醇厚:都听你的。
云辇穿过云层,九重天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闪烁。凤九想起刚认识东华时,总觉得他是座冰山,遥不可及。如今才知,这座冰山,只为她一人融化。
日子像太晨宫的流水,平静而温暖。东华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日闭关,而是陪着凤九打理凤羽花田,或是去青丘看小狐狸。凤九则学着做他爱吃的莲子羹,虽然有时会煮糊,他也吃得干干净净。
这日,凤九正在花田除草,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折颜恰好来送桃花酿,见她脸色发白,忙上前搭脉,随即哈哈大笑:恭喜恭喜,凤九有喜了!
东华闻讯赶来,一把将凤九抱起来,声音都在发颤:真的
折颜白了他一眼: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凤九体质特殊,这胎要格外小心,前三个月切不可动气。
东华把凤九抱回寝殿,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以后花田不许去了,除草有小仙娥呢。
我没那么娇气,凤九笑着说,姑姑当年怀着阿离,还去战场呢。
她是她,你是你,东华板着脸,却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我的凤九,要好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东华成了九重天最紧张的人。凤九想吃凡界的桂花糕,他便亲自去凡界买;凤九夜里睡不着,他便给她讲星象,讲着讲着,自己先睡着了;连凤九翻个身,他都会惊醒,问是不是不舒服。
司命看着帝君笨拙地学换尿布,忍不住偷笑:帝君,您以前可是连奏折都懒得看的。
东华头也不抬:奏折哪有凤九重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凤九在产房里疼得厉害,东华守在门外,听着她的痛呼声,心都揪成了一团。折颜出来报喜:是个龙凤胎,母子平安!
东华冲进产房,看见凤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笑着看他。两个襁褓放在旁边,一个动了动,露出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竟是只银狐;另一个则发出响亮的哭声,额间有朵小小的凤羽花。
像你,也像我。凤九虚弱地说。
东华握住她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辛苦你了,凤九。
他给儿子取名白辰,随母姓,愿他如星辰般明亮;给女儿取名东华凤,随父姓,愿她如凤凰般坚韧。
满月宴那日,三界的神仙都来了。墨渊抱着小阿离,笑着说这下有伴了;白浅看着两个小娃娃,眼里满是慈爱;连素来严肃的天君,都忍不住逗了逗小凤凰,笑得像个孩子。
东华抱着女儿,凤九抱着儿子,接受着众仙的祝福。阳光透过紫宸殿的窗棂,落在一家四口身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宴席散后,东华抱着凤九坐在凤凰花下,两个孩子在摇篮里睡得正香。
你看,凤九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我们大婚那天的颜色
东华点头,握紧她的手:以后每年的今天,我们都来这里看晚霞。
凤九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忽然觉得,三生三世的等待,都值了。她想起在三生石上刻字的执着,想起在凡间为他挡箭的决绝,想起在若水河畔的不离不弃。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幸福。
夜风拂过,凤凰花落在摇篮里,两个孩子咂了咂嘴,睡得更香了。东华低头,在凤九的发顶印下一个吻,轻声说:凤九,谢谢你。
谢谢你,穿越三生三世的时光,来到我身边。
谢谢你,在我万年孤寂的生命里,种下满院的凤凰花。
谢谢你,让我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凤九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笑了。月光皎洁,星光璀璨,太晨宫的凤凰花,开得正艳。这一世,他们再也不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