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就掌握了父母所有银行卡密码。
五岁帮他们处理海外信托基金。
十岁接管了家族慈善基金会。
而我的爸妈,还在为校门口哪家奶茶更好喝争论不休。
家长会上,班主任看着年轻的父母欲言又止。
顾明曦家长,请你们...稍微成熟一点。
我揉着太阳穴,第N次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养家糊口的家长。
1
天才宝宝初显威
我三岁那年,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决策,是帮我的父母——顾逍和林晚——选择了一张看起来比较顺眼的银行卡作为他们的主卡。那会儿,他们俩正盘腿坐在瑞士别墅那张蓬松得能埋人的羊毛地毯上,面前铺满了花花绿绿的卡片,像小孩子在炫耀刚集齐的糖纸。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把他们迷茫又无辜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宝贝曦曦,我妈林晚顶着她那张天生显嫩、被昂贵护肤品养得吹弹可破的脸,把下巴搁在我当时还很矮小的肩膀上,呼吸带着一股甜甜的马卡龙味,这张金色的,和这张黑乎乎的,到底哪个取钱方便一点呀妈妈上次在苏黎世那台机器前面站了好久,它都不理我。
她蹙着眉,委屈得仿佛被全世界的ATM联合背叛了。
我爸顾逍在旁边连连点头,手里还捏着半个可颂,碎屑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对对对,曦曦最聪明了!快帮爸爸看看,密码…密码好像也记混了,是妈妈的生日还是你外公的游艇编号来着
我叹了口气。那感觉,大概就像大人看到自家小孩试图把方形积木塞进圆形孔洞时的无奈。我伸出短小的手指,精准地戳中一张设计简洁的钛金卡。这个。
我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吐字却异常清晰,密码是外婆的结婚纪念日倒过来,加外公私人飞机的注册号后四位。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早餐吃了什么。
空气安静了一瞬。我妈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瞬间瞪圆了,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扑扇了好几下。我爸嘴里的可颂啪嗒掉在地毯上,他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那张卡,最后和妈妈交换了一个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我们到底生了个什么神仙的眼神。
哇!
下一秒,我妈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猛地把我抱起来,像举着一个刚获得的冠军奖杯,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的曦曦是天才!宇宙无敌第一聪明!
她响亮地在我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我爸也激动地凑过来,用沾着可颂屑的脸蹭我的另一边脸颊,声音因为兴奋有点发飘:宝贝!爸爸就知道你最棒!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想吃多少冰淇淋都行!
他豪气干云地挥着手,仿佛刚刚摆脱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那一刻,我坐在他们散发着甜蜜香气的怀抱里,看着两张写满如释重负和无脑崇拜的年轻脸庞,一个模糊又沉重的认知,像瑞士阿尔卑斯山清晨的薄雾,悄然笼罩了我幼小的心灵:这个家,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指望这对活宝靠谱,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还得是精准投喂到我嘴里的那种。一种超越年龄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我三岁的小肩膀上。
2
岁理财小能手
时光像瑞士山谷里流淌的溪水,看似清澈平缓,底下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五岁,当同龄孩子还在为乐高积木的复杂拼法发愁时,我已经能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蜿蜒曲折的K线图和密密麻麻的信托条款,平静地指出:这份基金条款里,关于浮动利率挂钩LIBOR的补充细则,存在0.15%的潜在年化收益损耗风险。建议联系苏黎世的布莱克律师,启用B方案对冲。
我爸顾逍坐在我旁边那张巨大的、能把他整个人陷进去的懒人沙发里,正全神贯注地……用手机玩消消乐。屏幕发出的荧光映在他那张继承了家族优良基因、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的俊脸上,眉头紧锁,仿佛在攻克哥德巴赫猜想。听到我的话,他头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嘴里敷衍地嗯嗯两声:好好好,曦曦说换就换!爸爸相信你!哎呀这关怎么这么难……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几缕不羁的刘海垂下来,让他看起来像个为考试发愁的高中生。
我妈林晚则窝在另一张同款懒人沙发里,正兴致勃勃地刷着某奢侈品官网的新款手袋页面。听到我们的对话,她总算舍得把视线从那些闪闪发光的图片上移开几秒,投向我这边,眼神亮晶晶的:宝贝真厉害!比妈妈看的那些财经博主强多了!等这笔钱弄好了,妈妈给你买那个限量版的小熊玩偶好不好粉色的,超可爱!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用金钱奖励女儿处理家庭财务的天真逻辑。
3
岁掌舵家族基金
十岁生日刚过不久,家族慈善基金会那沓比我当时身高矮不了多少的年度项目评估报告和审计文件,就理所当然地堆在了我的书桌上。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厚重的文件封皮上投下清晰的光斑。我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小小的身躯几乎被淹没在高背椅里,只有头顶柔软的发旋露在外面。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阅着全球几个重点项目的实时进展报告。
视频会议的大屏幕上,分列着几位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舅舅。他们是我妈那边家族企业的实际掌舵人,平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此刻却都微微前倾着身体,神情专注地听我条理清晰地分析某个东南亚教育援助项目的执行偏差和优化路径。
……因此,我建议将第三季度预算的15%转向本地师资的持续性培训,而非一次性硬件投入。长期ROI会更符合基金会的核心目标。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笃定。
屏幕那头的舅舅们交换着眼神,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异和叹服。大舅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明显的尊重:明曦的分析非常精准,我们完全同意。后续就按你的方案执行。
会议结束,屏幕暗下去。书房厚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我爸顾逍和我妈林晚,像两个怕打扰大人工作的小朋友,脸上带着混合了讨好和好奇的表情。
宝贝曦曦——
我妈林晚先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开完会啦辛苦啦!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骨瓷碟子,上面放着几块刚烤好的、点缀着覆盆子的马卡龙。
我爸紧随其后,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是花花绿绿的奶茶店菜单,脸上是十万火急的严肃:曦曦!紧急情况!快帮爸爸看看!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手指急切地点着,校门口新开了两家奶茶店!左边这家主打‘手作芋泥’,右边这家招牌是‘黑糖波波鲜牛乳’!评论都说绝了!选哪个你妈非要喝芋泥,可我觉得黑糖的听起来更带劲!僵持不下啊!这关系到我们放学后的幸福指数!
他眉头紧锁,仿佛面临的是本世纪最艰难的抉择。
我看看眼前热气腾腾的马卡龙,又看看屏幕上那两杯被赋予了重大意义的糖水混合物,再抬眼看看两张写满求裁决的、青春洋溢的脸庞。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荒诞和疲惫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十岁的肩膀,似乎比三岁那会儿,又往下沉了一寸。
都买,
我言简意赅,低头继续在平板上调阅下一个项目的财务数据,指尖划过屏幕的力度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用我手机付款码,在我书包外层口袋。记得,都要三分糖。
耶!曦曦万岁!
欢呼声瞬间炸响在安静的书房里。刚才还严肃讨论基金会战略的凝重气氛,顷刻间被芋泥派和黑糖派胜利会师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两个人击了个掌,像拿到特赦令一样,抓起我放在椅背上的书包,目标明确地翻找起来,快乐得没心没肺。
书包外层口袋里,静静躺着的除了我的手机,还有一小瓶标签被刻意撕掉的白色药片——那是我的儿童维生素。当然,他们不会注意到,也不会深想。他们的世界里,此刻只有即将到手的全糖快乐。
4
家长会上的缺席
周二下午,阳光正好。我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蓝白色公立重点小学校服,背着那个被翻找过无数次的书包,坐在初一(三)班教室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绿茵茵的操场,一群低年级学生在跑道上追逐嬉闹。教室里却弥漫着一种与窗外活力格格不入的低气压。
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一位教学经验丰富、以严谨著称的中年女士,正用她特有的、不疾不徐却极具穿透力的语调,逐一点评着这次期中考试的情况。她手里拿着一份成绩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这次年级第一,依然是我们班的顾明曦同学。
李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凝重,数学满分,英语满分,语文作文扣了两分,总分甩开第二名整整十五分。
她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顾明曦同学的学习能力和自律性,确实非常突出。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叹和羡慕的抽气声。同桌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眼里闪着崇拜的光。我挺直背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了一下。被当众表扬带来的不是纯粹的喜悦,反而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微灼感。
李老师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了下来:但是!
这个转折词像一块冰投入了水面,瞬间冻结了刚才那点微澜。有些家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为把孩子送进好学校就万事大吉了以为孩子的优秀是天生的,不需要引导和陪伴吗
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愠怒,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教室后方空着的两个家长座位——那是我爸妈顾逍和林晚的专属宝座,此刻正空荡荡地彰显着存在感。
顾明曦同学的家长,
李老师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几个字,开学至今,三次正式家长会,一次都没露过面!电话沟通,十次有九次打不通!好不容易接通一次,态度倒是挺好,满口答应,转头就忘!孩子再聪明,再自觉,也是需要家庭支持的!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不是因为批评,而是因为那份赤裸裸的缺席被当众揭开。我垂下眼,盯着课桌木纹上一道细小的裂缝。周围同学的目光,好奇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像细密的针,无声地扎过来。
尤其是这次!
李老师猛地一拍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我上周特意强调,今天下午两点,必须有一位家长到场!事关分班意向摸底,非常重要!结果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刺眼的空位上,人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指甲掐进了掌心。一种混合着难堪、愤怒和早已习惯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5
活宝父母突袭教室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由远及近的喧哗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教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哎呀!就是这间!三班!逍逍你看,门口牌子写着呢!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娇憨的女声在走廊里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快快快!好像开始了!都怪你,非说那家新开的甜品店的泡芙值得排队……
一个同样清朗,却透着点懊恼的男声紧跟着响起。
那泡芙真的超好吃嘛!我还给你留了一个呢!
伴随着叽叽喳喳的拌嘴声和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了。
全班同学,连同讲台上怒气值蓄满的李老师,齐刷刷地、惊愕地转过头去。
门口,站着我那对活宝爹妈。
6
奶茶风波再起
我妈林晚,穿着一身嫩黄色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踩着一双精致的小羊皮鞋,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撒着糖霜的泡芙。她顶着一张素净却光彩照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脸,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汗,几缕精心打理过的卷发俏皮地贴在颊边。那双大眼睛正滴溜溜地扫视着教室,带着初来乍到的新奇和一丝找到目标的兴奋。
我爸顾逍紧随其后,一身潮牌卫衣牛仔裤,脚上是限量版球鞋,头发抓得很有型,像个刚下体育课的校草。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知名奶茶店logo的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两杯饮品,杯壁上凝结着诱人的水珠。他同样年轻得过分,此刻正有点尴尬地挠着头,试图把因为奔跑而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
阳光从他们身后敞开的门洞倾泻而入,勾勒出两人青春洋溢、光彩照人的轮廓。他们站在那里,漂亮得像是刚从偶像剧片场走出来的男女主角,与教室里沉闷严肃的气氛、与讲台上脸色铁青的中年班主任、与一群穿着校服满脸稚气的初中生,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鲜明对比。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我妈手里那个泡芙散发出的、不合时宜的甜腻香气。
李老师脸上的怒容僵住了,像一幅被骤然定格的油画。她张了张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在我爸妈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和我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她大概在努力消化眼前的景象:这对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情侣的人,真的是那个考年级第一、成熟得不像话的顾明曦的父母
我妈林晚显然没接收到这诡异的气氛,或者接收到了也毫不在意。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我,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无比、毫无阴霾的笑容,兴奋地朝我挥手,声音又脆又亮,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曦曦宝贝!妈妈来啦!看,妈妈说到做到哦!还给你带了奶茶!你爸非要买黑糖波波,我说你肯定喜欢芋泥的!我们给你买了两杯!
她献宝似的举起奶茶袋,袋子发出哗啦的响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我爸顾逍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可以去拍牙膏广告的白牙,跟着补充:对对对,宝贝辛苦了!开完会爸爸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放题!管饱!
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周末郊游。
全班同学的嘴巴,在这一刻集体变成了O型。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里面蕴含的震惊、好奇、探究,几乎要将我洞穿。我坐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冲上去捂住那两张还在愉快发射噪音的嘴。
李老师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异常沉重。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试图重新找回班主任的威严,但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目光锐利地锁定门口那两个浑然不觉的发光体:
门口这两位……年轻的先生、女士,请问,你们是……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期待,希望这只是两个走错教室的、过于显年轻的哥哥姐姐。
我爸顾逍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家长式微笑,声音洪亮地自我介绍:老师好!我们是顾明曦的家长!我是她爸爸顾逍!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微微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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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林晚也赶紧跟上,笑容甜美,声音清脆:老师好!我是她妈妈林晚!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老师,路上买泡芙耽搁了会儿,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为迟到一场无关紧要的茶话会而道歉。
轰——
教室里压抑的寂静彻底被打破了。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像水珠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同学们的目光在我爸妈那张高中生脸上和我这个小大人身上疯狂来回切换,眼神里充满了世界真奇妙的震撼。
李老师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扶着讲台边缘的手指微微发白,显然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地扫过我爸手里的奶茶袋和我妈嘴角还没擦干净的糖霜,声音沉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沉重:
顾先生,林女士,
她刻意加重了称呼,首先,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这百忙之中几个字,被她念得意味深长,但是,作为顾明曦同学的家长,我希望你们能意识到,家庭教育不仅仅是提供物质条件,更重要的是言传身教,是责任感的培养!
她顿了顿,看着面前两张写满无辜和我们不是来了吗的年轻脸庞,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似乎涌了上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恳切的无奈,语速放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请你们……稍微,成熟一点。
这七个字,像七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我爸顾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取代。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我妈林晚,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老师说我们不成熟我们哪里不成熟了
我妈林晚接收到信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瞬间眨巴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和被冤枉的无辜表情,声音不大,却因为教室太过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老师,
她的语气真诚得近乎天真,我们这还不够成熟吗
空气,彻底凝固了。
李老师脸上的表情,用精彩纷呈来形容都显得苍白。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荒谬、愤怒以及深深无力感的复杂神色,仿佛三观受到了核弹级的冲击。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我妈那张写满理直气壮的漂亮脸蛋。
全班同学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屏住了。几十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在我妈和班主任之间来回逡巡,消化着这句惊世骇俗的成熟论。
就在这时,我爸顾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他完全无视了眼前这足以让班主任心肌梗塞的对话,也忽略了教室里诡异到极致的气氛。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然后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锁定我,脸上是纯粹又热烈的期待,声音洪亮地喊道:
对了乖宝!放学别忘了啊!带两杯芋泥波波回来!要全糖!加冰!你妈说三分糖没灵魂!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那家奶茶店的外卖页面,爸爸把钱转你零钱包了!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教室里彻底炸开了锅。憋了许久的笑声、惊呼声、拍桌子声再也压抑不住,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几个平时就爱闹腾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同桌死死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7
岁的无奈
我坐在一片喧嚣的中心,感觉额角的血管在突突直跳。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巨大无力感和想要撞墙冲动的热流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又来了。
这两个永远活在平行世界、永远抓不住重点、永远能把任何严肃场合变成喜剧现场的大型生活不能自理儿童!
我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郁气压下去。耳边是李老师气到变调的安静!安静!的呵斥声,是我爸还在执着追问曦曦你听到没要加冰啊!的背景音,是我妈小声嘀咕逍逍你声音小点,老师脸都青了的贴心提醒,还有同学们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世界很吵,很闹,很荒诞。而我,顾明曦,年仅十二岁,却感觉像已经活了三辈子那么累。
8
夜深的求助
夜幕低垂,窗外的城市闪烁着疏离的霓虹。我房间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客厅隐约传来的游戏音效和我妈跟着音乐哼唱的跑调小曲。台灯在宽大的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摊开的奥数习题集和旁边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正运行着一个复杂的家族基金会项目现金流模型。
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下最后一个分析指令。我向后靠近椅背,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专注而有些发酸的眉心。视线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相框上。照片是在瑞士拍的,背景是覆雪的少女峰。三岁的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被夹在中间。左边是我爸顾逍,他把我高高举起,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白牙,雪花落在他年轻飞扬的发梢。右边是我妈林晚,她紧紧搂着我爸的胳膊,头亲昵地靠在他肩上,对着镜头比了个俏皮的剪刀手,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阳光很好,雪地很白,他们的笑容,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像阿尔卑斯山巅最干净的空气。
那时的我,眼神里似乎也带着一丝懵懂的笑意。
视线下移,落在相框旁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上。标签是英文,很专业的名词。不是什么维生素。是半年前家庭医生在例行体检后,单独把我叫到一边,委婉建议我适当服用,帮助舒缓压力,改善睡眠质量的东西。瓶身上折射着台灯冰冷的光。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门缝里,先探进来的是我妈林晚那张永远显得过分年轻的脸。卸了妆,皮肤在柔和的夜灯下显得更加光洁细腻。她没进来,只是把脑袋卡在门缝里,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点小动物般的讨好和小心翼翼:
宝贝曦曦……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撒娇的鼻音,还在忙呀那个……妈妈的手机好像又出问题了,它自己跑去下载了好多奇怪的APP,还不停闪退……你能帮妈妈看一眼吗就一眼!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意思。
紧接着,我爸顾逍的脑袋也挤了进来,叠在我妈上方。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不听话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扰和委屈的表情,像个迷路的大男孩:
还有爸爸!曦曦!爸爸的邮箱密码好像又忘了!试了妈妈的生日、你的生日、外公的游艇编号、咱家狗狗的名字……都不对!明天那个很重要的……呃……那个什么俱乐部的活动确认邮件还没发呢!
他挠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甩了几滴在门框上。
我静静地看着门缝里那两张写满求助的、毫无岁月痕迹的脸庞。灯光勾勒出他们优越的侧脸线条,眼神清澈得如同少年。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按下了暂停键,二十岁在瑞士初雪里造出我这个意外时的无忧无虑,似乎从未改变过。
白天家长会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带来的疲惫和恼火,此刻奇异地沉淀下去,化作心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的无奈。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归平静,只留下水波深处沉甸甸的回响。
放外面茶几上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弄完手上这点就出来。
好嘞!谢谢宝贝!
我妈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迅速缩回了脑袋。
曦曦最好了!爸爸给你热牛奶!
我爸也如释重负,声音轻快起来,湿漉漉的脑袋也消失了。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们轻快的脚步声和压低的笑语。
9
终身制的投资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台灯的光晕里,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
我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光标在复杂的财务模型间跳动。手指悬在键盘上,却没有立刻敲下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淌成一片无声的光河。我静静地坐着,十二岁的身体里承载着远超出年龄的思虑。白天李老师那句沉重的请你们成熟一点,我妈那理直气壮又天真无比的我们生了个天才宝宝还不够成熟吗,我爸那不合时宜的全糖加冰的奶茶订单……一幕幕在眼前无声滑过。
然后,是瑞士雪地里他们灿烂无忧的笑容,是此刻门缝里他们小心翼翼又充满依赖的眼神。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深海里缓慢涌动的暗流,包裹住我。有无奈,有疲惫,有偶尔被他们蠢到抓狂的瞬间,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近乎荒谬的、牢固的牵绊。
我拿起桌角那个白色小药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沉默片刻,又轻轻将它放了回去。
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客厅里那两个大概正头碰头研究新游戏或者新口红色号的巨型儿童。
一丝极淡、极轻的叹息,无声地消散在静谧的空气里。
这两个人……
明明是我这辈子最失败、最离谱、最看不到任何正向现金流的投资项目。
投资回报率负无穷大。
风险等级高到突破天际。
持有期限呵,终身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