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一面
探监室的空调开得太足了,冷风像毒蛇一样往我脖子里钻。
我拢了拢身上的驼色Max
Mara大衣,慢条斯理地在探视椅上坐下。防弹玻璃对面的男人佝偻着背,橙色囚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才三个月,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林晓...
张诚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指甲缝里还留着黑褐色的血痂。我没急着拿通话器,而是先从爱马仕包里取出消毒湿巾,把面前的话筒和台面仔仔细细擦了三遍。
孩子们呢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今天是最后...他们不能不来...
我这才优雅地拿起通话器,鲜红的美甲在灰色塑料上格外刺眼。
安安在准备SAT考试。我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天气,乐乐说,她不想见一个杀人犯父亲。
张诚的脸瞬间扭曲。他猛地扑向玻璃,手铐撞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身后的狱警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他们才多大十岁和八岁!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喷在玻璃上,是你教他们这么说的!
我轻轻笑了,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贴在玻璃上。那是儿童心理医生出具的评估报告,上面清楚写着两个孩子因为父亲的事产生了严重心理创伤。
你杀了人,张诚。我慢悠悠地说,不仅杀了人,还想让我们的孩子抚养你和那个贱人的野种。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答应过会照顾小杰!
我反悔了。我耸耸肩,就像你当年在婚礼上发誓要忠诚一样。
张诚的额头抵在玻璃上,青筋暴突。我突然发现他的发际线后退了不少,露出大片泛红的头皮。多可笑,连他的头发都在逃离他。
哦,对了。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好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DNA报告。我又贴上一张纸,百分之零。那孩子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可能!他疯狂摇头,铁链哗啦作响,小雨说过...你说故意的!
周雨骗了你。我打断他,声音甜蜜得像掺了毒药的蜂蜜,孩子是隔壁老王的。记得吗就是那个总帮她家拿重物的好心人。
张诚的脸色瞬间灰败。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条离水的鱼。
对了,周雨流产了。我凑近话筒,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昨晚在女子监狱,据说是在浴室滑倒的。真可惜,你最后一点血脉...哦,不好意思,可能也不是你的。
你干的!他突然暴起,整张脸扭曲成可怕的形状,林晓!我要杀了你!
狱警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我整理了下衣领,缓缓站起身。
明天你的最后一刻到来的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去游乐场。我对着倒在地上的他说,我们会坐过山车,吃冰淇淋,在你断气的时候放烟花。
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推开监狱大门,阳光如潮水般涌来。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初夏的槐花香。手机震动起来,是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
周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要动手吗
我戴上墨镜,回复:等我亲自来。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黑色的翅膀划过湛蓝的天空。多好的天气啊,适合送人去死。
2
雨夜惊变
雨水拍打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我坐在客厅的羊绒地毯上,正在给乐乐读绘本。安安在楼上练钢琴,断断续续的琴声混着雨声,莫名让人心慌。
门锁转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张诚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浸透,在米色地板上留下一串污渍。
又喝这么多我皱眉,示意保姆带乐乐上楼。
他直接瘫倒在沙发上,领带歪斜,酒气熏天。我转身想去厨房给他煮醒酒汤,却听见他说:
离婚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离婚。他突然坐直身体,眼神清明得可怕,房子、存款都归你,孩子也归你。
我笑出了声:你醉得不轻。
下一秒,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疼出眼泪。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野兽般的冷光:林晓,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
我不爱你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上别人了,七年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我脑袋里敲钟。七年那是在我怀安安的时候
你疯了吗我甩开他的手,我们有两个孩子!
她也有孩子。张诚的表情突然柔软下来,小杰八岁了,很聪明的男孩...
这句话像刀一样捅进我的心脏。八岁比安安还大一岁
我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回荡。
他愣了一秒,你他妈的!然后猛地把我推倒在地。我的后脑勺撞在茶几角上,眼前一阵发黑。
妈妈安安站在楼梯口,抱着她的泰迪熊。
张诚立刻换上一副温柔面孔:宝贝,爸爸不小心撞到妈妈了。快去睡觉。
那晚我躺在客房的床上,头痛欲裂。七年婚外情私生子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第二天清晨,张诚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餐厅,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甚至给我倒了杯咖啡。
我昨晚喝多了。他低声说,别当真。
我盯着他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突然很想把热咖啡泼在他脸上。
一定有事,直觉告诉我。
一周后,我在送洗他的西装时,从内袋摸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对着镜头比耶,背景是迪士尼城堡。背面写着:爸爸生日快乐——小杰,8岁。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八岁...那是在我怀乐乐的时候...
解释一下我把照片拍在晚餐桌上。
张诚瞥了一眼,居然笑了:哦,你发现了。太好了,省的我再费心解释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浑身发冷。
周雨,公司前台。他喝了口红酒,她丈夫去年煤气中毒死了,现在孩子需要爸爸。
我死死抓着桌沿才没瘫倒在地:所以你要离婚娶她
对。他切着牛排,尽快。
你要离婚,取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是公司前台那我呢公司高管,高知高颜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笑话
不,你错了。她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她是我的白月光和心头的朱砂痣。
呵呵我冷笑,头痛欲裂。
那晚之后,张诚开始明目张胆地不回家。偶尔回来,就是逼我签离婚协议。
签字。他把文件甩在我脸上,别逼我用其他方式。
我撕碎了文件。他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墙上,我的脚尖几乎离地。开始无法呼吸。
签不签他凑近我,呼吸喷在我脸上。
我抓破了他的脸颊。他吃痛松手,我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着瞧。他擦着脸上的血,眼神阴鸷,你会求着我离婚的。
我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张诚正在给乐乐讲睡前故事,一副模范父亲的模样。
夫妻吵架而已。他对警察说,我太太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产后抑郁,精神也不太正常。
警察笑笑表示理解,然后告诉张诚密切关注我的状态,必要时送医治疗。
警察一走,他立刻变脸:再敢报警,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孩子们。
那晚我抱着熟睡的乐乐,眼泪浸湿了她的睡衣。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仿佛永远都不会停。
3
书房里的秘密
连续三个月的失眠让我眼下浮现出浓重的青黑色。凌晨三点,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
张诚已经一周没回家了。昨天律师打电话来,说他准备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收集些证据,不能让三姐占便宜。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这个房间我很少进来,到处都是张诚的痕迹——高尔夫奖杯、雪茄盒、还有那幅巨大的结婚照。照片里他搂着我的腰,笑得像个情圣。
很讽刺不是吗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证据。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张诚搂着周雨在幼儿园门口,旁边站着那个叫小杰的男孩。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活像幸福的一家人。
笑的我想戳烂他们的脸。
书柜最下层有个落灰的保险箱。我试了所有可能的密码都不对。正准备放弃时,目光扫到书桌抽屉的夹层——那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那是一本黑色皮面笔记本,藏在抽屉的暗格里。翻开第一页,张诚熟悉的字迹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2015年3月15日:又看到小雨和小杰走来。小杰真可爱,但他要对着另外一个人叫爸爸。那个畜生,在我面前和小雨打情骂俏,说小雨呀,你可不能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啊。呵,他不知道自己说对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2015年4月2日:买了一氧化碳罐子,放在公司仓库的角落。老李问起来,就说要清理地下室的老鼠。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2015年4月18日:配了小雨家的钥匙。观察两周了,那个废物每晚喝得烂醉,看完老婆孩子倒头就睡,雷打不动。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最后那页日记:
2015年4月20日:今晚动手。等他睡着,我去松开燃气阀门。周雨会带着孩子去闺蜜家。警方会认定是醉鬼自己忘了关煤气——反正他经常这样。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墨迹被水渍晕开过:成功了。小雨哭得很厉害,但我知道她心里是解脱的。小杰终于可以叫我爸爸了。我去帮着处理了后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笔记本从我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我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又立刻死死咬住手背憋了回去。
我的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心脏。我机械地掏出手机,拍下每一页日记。闪光灯在黑暗中一次次亮起,像无声的闪电。
浑身发冷。怕的不行。杀过一次的人,会不会为了离婚也杀了我
突然,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张诚回来了。
脚步声沿着楼梯越来越近。我手忙脚乱地把笔记本塞回原处,刚关上抽屉,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这么晚不睡张诚站在门口,领带松散,身上带着香水味。不是他常用的那款。
整理些资料。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乐乐明天有家长会。
他眯起眼睛打量我,目光扫过书桌、保险箱,最后落在我脸上。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微笑。
随你。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下周一上法庭,记得穿得体面点。
等他脚步声远去,我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我轻轻拉开抽屉,确认笔记本还在原位,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法律没能惩罚他,那就由我来。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大学时追过我的刑警队长,现在已经是市局重案组负责人。
学长,有个案子想请你看看。我发送信息,附上刚拍的照片,2015年那起煤气中毒案,可能不是意外。
发完这条信息,我走到窗前。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也是张诚倒计时的开始。
4
复仇计划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我已经找到私家侦探等了二十分钟。松散的侦探不像个精明的柯南,打着哈欠拉开卷帘门,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全部复印,原件不要留折痕。我把笔记本递过去,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复印机嗡嗡作响,一页页罪恶被完美复刻。我摸着那些泛黄的纸页,张诚的字迹在晨光中格外清晰——原来杀人的念头可以写得这么云淡风轻,就像在记录一场高尔夫球赛。
回到家,我把笔记本原封不动放回暗格,甚至调整了角度确保和原来分毫不差。书桌上的相框里,张诚正对着镜头微笑。我轻轻把它扣在桌面上。
妈妈,爸爸呢乐乐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出差了。我蹲下整理她的蝴蝶结,今天幼儿园有绘画比赛对吗妈妈送你。
送完孩子,我开车绕到城西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手指在按键上停留片刻,然后拨通了市公安局的举报热线。
我要举报2015年4月21日的煤气中毒案。我压低声音,死者赵明,案件编号JX20150421003,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我有证据,请给我个地址,我会全部邮寄到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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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我抬头看了看监控摄像头的位置,确保它拍不到我的正脸。风衣领子擦过脸颊,料子比想象中粗糙。
三天后,张诚在董事会上被警方带走。我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往下看,他西装笔挺地被押进警车,还昂着头,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公司微信群瞬间炸锅,我默默保存了所有讨论截图。
第一轮审讯,他表现得像个无辜的丈夫。我妻子精神不稳定,他对警察说,她伪造那些日记陷害我。
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妻子伪造的呢警察问,毕竟我们还没有告诉你是谁报的警。
张诚开始满头大汗。心理防线有所松动。
直到警方拿出笔迹鉴定报告。
托师兄的福,我在监控室里看着整个过程。当鉴定专家指出七个独特的书写特征时,张诚的表情精彩极了——先是涨红,然后惨白,最后变成死灰色。他突然暴起想要抢夺报告,被警察按在桌上。
林晓!你这个贱人!他对着单向玻璃咆哮,好像知道我在后面,我要杀了你!
我慢条斯理地涂着口红,镜面反射出我微微上扬的嘴角。
庭审那天,我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周雨坐在证人席上,楚楚可怜地咬着手帕。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抽泣着,赵明经常喝醉忘关煤气...
检察官突然出示一份银行流水:那这笔在赵明死后第七天收到的50万转账,你怎么解释
周雨的假睫毛剧烈颤抖起来。旁听席一阵骚动。
我低头摆弄手机,实则打开了录音功能。屏幕上是私家侦探刚发来的消息:查到了,周雨和赵明结婚前有个同居男友,叫王强,现在就在他们小区,住周雨隔壁。
法槌落下时,张诚猛地转头看我,眼里淬着毒。我对他做了个口型:野种。他差点越过栏杆扑过来。
结果毫无悬念:死刑。周雨是共犯,只不过在共同犯罪中起到从犯的作用。被判无期,限制减刑。
毫无意外,她的余生要在铁窗里度过。想想就痛快。
退庭时,她疯了一样冲我尖叫:小杰是你丈夫的儿子!你们必须养他!
我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她面前。亲子鉴定报告上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几个字加粗标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凑近她耳边,孩子是王强的。记得吗你初恋,就住在你邻居的那个。
周雨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我踩着高跟鞋从她身边走过,裙摆扫过她颤抖的手指。
这才刚刚开始。周雨她并不无辜,知三当三,还绿茶的很。
走出法院,阳光刺得我流泪。手机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安安和乐乐在做手工,笑得像两个小太阳。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已经不再发烫。风吹散了我盘起的长发,有几缕黏在唇膏上,尝起来像眼泪的味道。
但我知道,这不是眼泪。这是自由的味道。
5
终局
保时捷的引擎声在监狱停车场显得格外刺耳。我看了眼腕表——上午九点整,距离枪决还有三小时。
妈妈,我们一定要来吗安安攥着安全带,指节发白。
我取下墨镜,转身看着后座的两个孩子:这是最后一课。记住,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监狱会客室里,典狱长亲自接待我们。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遗物清单,请签收。
纸袋里滑出一枚婚戒——内圈还刻着我们的结婚日期。我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还有这个。典狱长又拿出一个信封,死刑犯留给子女的。
我拆开一看,突然笑出声。纸上只有一行字:照顾好小杰,他是你们弟弟。血浓于水,同根同源。
烧了。我把信纸揉成一团递给典狱长,另外,我想和他最后说句话。
刑场比想象中明亮。张诚被绑在行刑椅上,看到我时剧烈挣扎起来,镇静剂的药效似乎突然失效。
麻烦带孩子们出去。我对狱警说,然后走到张诚面前蹲下,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
记得你书房的保险箱吗我轻声说,密码其实是周雨的生日。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那些金条,我继续道,我用来请了最好的黑客。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远处传来准备行刑的脚步声。
周雨和王强一直没分手。我凑近他耳边,每次你说出差,他们就在你的床上——
行刑准备!典狱长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退到观察区,看着法警举起步枪。张诚突然疯狂摇头,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枪响的瞬间,我按下手机播放键。周雨娇喘的录音通过监狱广播系统响彻整个刑场:强哥...比张诚那个废物强多了...
鲜血溅上白墙时,我捂住安安的眼睛。但我知道她看见了——看见所谓的父亲最后的表情是怎样定格在扭曲的愤怒与耻辱中。
走出监狱时,阳光正好。乐乐突然指着马路对面:妈妈,那是小杰吗
福利院门口,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在上车。我认出了副驾驶的王强,他正殷勤地给周雨的母亲拉车门。
要打招呼吗安安问。
我微笑着按下手机上的发送键。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匿名举报的走私车被交警拦下,后备箱里藏着周雨母亲偷渡的珠宝。
不用了。我发动车子,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当晚的新闻滚动播放着两条消息:某前科人员涉嫌走私被捕;某企业家的死刑执行完毕。我关掉电视,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视频——周雨在女子监狱的浴室里,正把验孕棒递给一个女警。我按下删除键,然后举起红酒对着月光致意。
衣帽间里,搬家工人正在打包。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在飞往瑞士的航班上。书桌抽屉里,那份真实的亲子鉴定报告静静躺着——99.99%匹配度:张诚与小杰。
就让这个秘密,和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一样,永远埋葬吧。
6
十年(我是当年刑警队长之林晓师兄)
番外:十年(我是当年刑警队长之林晓师兄)
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物理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熄。
我站在走廊尽头,透过玻璃窗看见安安正在调试量子计算机。这个二十五岁的青年才俊已经拿下两个博士学位,侧脸在蓝光映照下显出几分冷峻的轮廓。
陈叔叔。他头也不抬,数据模型还有三分钟跑完。
我笑了笑。十年过去,这孩子依然保持着精准到分钟的时间观念——就像他母亲当年在复仇计划中分秒不差的执行力。
实验室墙上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流。与此同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乐乐从南极科考站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陈叔!屏幕里的女孩裹着防寒服,身后是绚丽的极光,我的冰川微生物论文被《Nature》收录了!
她雀跃的样子让我想起十年前那个抱着滑雪板的小女孩。如今二十六岁的乐乐已经是极地科考队最年轻的领队,那双遗传自林晓的杏眼在极地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妈知道了吗
当然!乐乐眨眨眼,她正在帮David筹备下个月的诺贝尔奖颁奖礼呢。David是妈妈来苏黎世之后的知己,共同做研究的战友,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视频背景里闪过几个穿橙色工作服的身影。我突然眯起眼睛:等等,那是...
乐乐的笑容淡了些:嗯,国际监狱的劳改队。周雨上个月被转来南极站做厨娘。
她调整镜头。食堂玻璃后,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正在削土豆。曾经妩媚的眉眼如今布满冻疮,当狱警呵斥时,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就像当年被家暴的录像里那样。
她认不出我了。乐乐轻声说,去年冬天她在冰原迷路,冻掉了三根手指和部分记忆。
通话结束前,乐乐突然凑近镜头:陈叔,其实我知道小杰是谁。
实验室的门在这时打开。安安擦着手走出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基因检测报告。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有些秘密终究瞒不过这两个天才。
苏黎世湖边的私人诊所里,小杰正在给病人做义肢调试。这个二十五岁的康复医师有着和张诚如出一辙的浓眉,但眼神温和得像阿尔卑斯的晨雾。
陈先生。他微笑着递给我一杯咖啡,下周我要去南非做医疗支援。
窗外的喷泉突然折射出彩虹。我想起十年前那个拒绝资助的倔强少年,如今已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明星成员。
你父亲...
我父亲是王强。他平静地打断我,虽然他在走私案中瘸了条腿,但上周刚在社区象棋比赛拿了冠军。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白大褂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诊室墙上挂着的执照旁,有张泛黄的剪报——2015年某煤气中毒案的新闻,被折去了下半部分。
离开诊所时,我在走廊遇见来做季度体检的林晓。已经进入中年的她像是打开了时光闸门的钥匙,岁月没有偷走她丝毫的容颜。只见她盘着优雅的发髻,脖颈线条依然像天鹅般挺拔。我们默契地走向湖边的长椅,远处传来教堂整点的钟声。
周雨的精神评估报告。我从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永久性记忆损伤。
林晓翻阅文件的手指顿了顿。阳光透过纸背,隐约可见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结论。
南极站缺个洗碗工。她合上文件,极夜要持续四个月呢。
掠过一只雪鸮,翅膀拍打声惊散了水面的倒影。我们沉默地看着夕阳把雪山染成玫瑰色,直到她的英国丈夫捧着红茶找来。
对了。林晓临走时回头,下个月十六号,记得来参加安安的量子计算机发布会。
她带在无名指戒在暮色中一闪。我忽然想起发布会地址——正是当年张氏集团总部的旧址,如今挂着晓安乐量子科技的烫金牌匾。
夜幕降临,我独自走过利马特河上的古桥。手机亮起两条消息:
乐乐发来南极极光的实时影像;
安安传来量子计算机的最终测试数据。
桥下河水幽暗,却倒映着满天星光。这让我想起结案那天,林晓在审讯室里说过的话:
有些罪恶会沉入水底,但星光永远在水面闪耀。
远处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河对岸的露天咖啡馆里,小杰正和同事们举杯庆祝。年轻人们欢笑的身影倒映在河里,被水流带向远方,就像所有无法挽回的过往。
7
余生(师兄视角)
番外:余生(师兄视角)
苏黎世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我正站在林晓的别墅前,手里攥着两张去北海道的机票。
陈叔叔!乐乐裹着毛毯跑来开门,发梢还滴着水珠,妈妈在温室。
花房里的白玫瑰开得正好。林晓背对着门修剪花枝,化疗后的短发倔强地支棱着。她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David,把剪刀递我。
我默默拿起银柄花剪,却在触碰的瞬间被她察觉。
师兄她转身时碰倒了一个小花盆,泥土撒在我们之间,你又来送报告
来送这个。我掏出机票,你答应过,等乐乐博士毕业就给我答复。
她的目光落在机票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那里有圈淡淡的戒痕,像道未愈的伤。
我的心早死在了那年的争执里。
所以我们得抓紧,让你活回来。我蹲下来收拾碎花盆,北海道之后还有普罗旺斯,你答应过安安要看薰衣草。
温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十几年了,我依然记得她当年在审讯室抿唇的弧度,和现在如出一辙。
妈妈。安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病号服裤脚,
David的骨髓配型成功了。
林晓猛地抬头,花剪当啷落地。
你...什么时候...
去年,我掸去膝盖上的土,全球二十三个数据库,总算找到一个HLA全相合的。
她的眼泪砸在玫瑰花瓣上,惊飞一只蓝翅蝶。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每一件大事小事!
晚餐时David做了英式烤牛肉。这个儒雅的英国绅士举起红酒:为新生。
刀叉碰撞声中,乐乐突然开口:陈叔,你书柜第三层那个铁盒里,为什么全是妈妈的照片
我呛了口红酒。林晓在桌下踢我,力道轻得像片羽毛。
因为...我望着窗外的雪,有些人就像雪,落在心里就化不掉了。
David微笑着起身,端来插着蜡烛的蛋糕:生日快乐,Lin。
烛光里,我看见林晓眼中有星光浮动。她吹灭蜡烛时,安安突然按下遥控器。全息投影在餐厅展开——乐乐好棒,发来贺电。
画面切换成监狱探望室的监控录像。周雨蜷缩在角落,机械地叠着千纸鹤。当管教喊9037有人探视时,她突然扑到玻璃上:晓晓姐
林晓的叉子掉在盘子上,清脆一声响。……姐……我姐你妹!这个渣三!傻了都不忘恶心我!!
安安调出检测报告,她记忆退化后一直念叨你,狱医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
林晓突然离席。我追出去时,她正对着满室白玫瑰发抖。
师兄,我...
我把她冰凉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有道弹痕——十年前跨国追凶时留下的。
记得吗当年你说要亲眼看着我退休。我摸出警徽放进她掌心,现在呢还要再等再等我的头发就全白了,嗯
她忽然笑了,眼角细纹像绽放的矢车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说情话。
雪停了。月光漫过窗棂,给她的轮廓镀上银边。我低头吻她手背时,听见客厅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和David收拾行李的声音。
次年的樱花比往年早开了两周。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哲学之道上,林晓的发梢沾着花瓣。
师兄。她仰头看我,当年在刑场,你明明听见我说小杰是张诚亲生的...
我弯腰整理她的围巾:重要吗
春风拂过醍醐寺的钟声。远处,安安和乐乐正在买樱花冰淇淋,帅气的安安举着相机追拍一只凤尾蝶。更远的山坡上,David独自走着,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返程机票。
林晓突然握住我的手。无名指上那枚银杏叶戒指闪着崭新的光。
重要。她轻声说,因为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替我守着这个秘密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保护神了。她将我的手按在她胸口,强调的说:我的。
一片樱花落在她眉间。我俯身去拂时,听见她说:时光还有,早点带我看樱花吧。
这个松弛的女人居然就这样睡着了,唇角还噙着笑。我轻轻抱起她,走向漫山遍野的春光。身后,孩子们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鸽,振翅声如同三十年前警校毕业典礼上的掌声。
8
如果(周雨视角)
番外·如果(周雨视角)
铁窗外的雪又积了三寸厚。
我蜷在硬板床上数着墙上的刻痕,突然听见管教喊:9037,有人探视。
会面室的玻璃对面坐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我扑过去,手掌在防弹玻璃上拍出湿漉漉的印子:林晓!居然是你!你来看我了!
她没说话,只是把一张照片贴在玻璃上。照片里,我的赵明正抱着小杰在游乐园举高高,棉花糖粘了父子俩一脸。
记忆突然像破闸的洪水——
那本该是我们的一生啊。
2008年冬,我和赵明在饺子馆相识。他是工地技术员,满手老茧却会写漂亮的毛笔字。求婚那天,他在出租屋墙上画了幅巨大的薰衣草田:小雨,等攒够钱,我们就去普罗旺斯。
小杰出生时,赵明在产房外哭得像个孩子。他连夜打了对银手镯,内圈刻着平安喜乐。
可惜啊,小杰自始都不是他的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张总第一次来家里送年终奖,看着我们三十平米的出租屋皱起的眉头是他偶然撞见赵明醉酒打我时,眼底闪过的精光还是他塞给我那张美容卡时,手指若有似无的触碰
周女士。林晓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这是赵明给你的。
她从包里取出个铁盒。里面躺着那对银手镯,还有张泛黄的纸条:给小杰买钢琴用。字迹被水渍晕开过,是赵明出事前晚写的。
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赵明难得清醒,给我煮了醒酒汤:媳妇,我戒酒了,明天就去新工地面试。他亲了亲熟睡的小杰,把存折塞进我包里。
而我在他睡着后,偷偷给张诚发了短信。
记忆像被撕碎的相册。我看见自己在公安局哭到晕厥,看见张诚把五十万现金铺满我的床,看见小杰追着警车喊爸爸别走...最后是南极暴风雪夜,我跪在冰面上找那枚被风吹走的婚戒,冻僵的手指挖出了血。
赵明...知道吗我摸着玻璃上的照片。
林晓轻轻摇头:他至死都以为,那真是场意外。
她起身离开时,大衣扫过监控摄像头。我突然尖叫起来:别走!别留我一个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没人回头。会面室的铁门重重关上,震落墙上一块冰凌,正好扎在我叠的千纸鹤上。那是我用劳动积分换的彩纸,每天叠一只,现在已经堆满半个储物柜。
管教拽着我回监舍时,路过活动室的电视。新闻正在播报林晓的量子科技公司上市,镜头扫过观众席——安安在调试设备,乐乐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是...小杰的孩子我扒着门框问。
管教古怪地看我一眼:林教授孙女,今天刚满月。
我怔怔地看着电视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如果那天没发那条短信,现在被小杰扶着过马路的,应该是我和赵明吧
深夜,我把千纸鹤一只只拆开。彩纸背面是赵明当年教我写的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家字被我的眼泪浸得模糊。
窗外,极光像条绿色的河,静静流过南极永不落幕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