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林晚伸出手,用掌心粗暴地在镜面上抹开一道清晰的弧线。水珠蜿蜒滑落,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的形状是好看的,眼线勾得精致,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可深处却像蒙了一层擦不掉的灰,空茫茫地映着顶灯惨白的光。她试着弯起嘴角,对着镜中人练习笑容。一个,温软得像刚融化的巧克力,那是给陈默看的;另一个,嘴角的弧度更高些,带着点挑衅的钩子,眼角眉梢刻意流转着风情——这是为隔壁新搬来的那个男人准备的武器。
她叫林晚,她的猎物,叫周屿。一个名字,念在舌尖,便有种隐秘的、带着腥气的甜。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微咔哒声,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拖沓、疲惫,带着下班后特有的沉重。陈默回来了。林晚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点刻意练习的风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变戏法一样,换上了那个温软无害的笑容。她拉开浴室门,水汽裹着她的身影涌出去。
回来啦声音也调整过,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腻和依赖,今天好晚哦,累不累
陈默站在狭小的玄关换鞋,他个子不高,肩膀习惯性地微微内扣,整个人像一张没拉开的弓,透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钝感。他抬起头,脸上是林晚早已看腻的、带着点讨好和满足的笑意:嗯,项目赶进度。饿了吧我去煮面。
不急。林晚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他手臂,隔壁……好像搬来了新邻居下午听到动静了。
哦,对。陈默弯腰放鞋,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一对小情侣。刚搬来,东西挺多的。他没抬头,自然错过了林晚眼中一闪而逝的、猎人发现踪迹般的亮光。
是吗林晚的声音放得更轻软了,把外套挂好,那以后可热闹了。
晚饭是陈默煮的清汤寡水的挂面,配着冰箱里剩下的半包榨菜。林晚小口小口地吃着,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隔壁那堵薄薄的墙壁之外。机会来得很快。第二天下午,林晚掐着时间点开门倒垃圾,几乎与隔壁的门同时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入视线。
周屿。
林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照片和惊鸿一瞥根本无法承载他本人的冲击力。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棉质T恤和休闲裤,身高腿长,肩线宽阔利落。他正弯腰提起门口一个沉重的纸箱,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绷紧、舒展,充满力量感。最要命的是那张脸,下颌线清晰如刻,鼻梁高挺,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尤其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带着点搬家的烦躁随意扫过来,目光沉沉的,像能直接穿透人心。
林晚立刻垂下眼睫,脸上迅速晕开一层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怯和抱歉的红晕,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无措的颤音:啊…不好意思,挡着你了吗
周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没什么情绪,只简短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抱着箱子侧身越过她,走向楼道尽头等电梯。空气里留下一点极淡的、清冽又带着点男性荷尔蒙的须后水味道。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不是害羞,是兴奋,一种看到顶级猎物终于进入视野的、近乎嗜血的兴奋。她拎着空了的垃圾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猎物越强大,征服的快感才越极致。她无声地扬起嘴角,那笑容在无人看见的楼道里,冰冷又艳丽。
真正的行动,始于一个陈默加班的深夜。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色块。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撕开一角黑暗。林晚蜷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专注而冰冷。
屏幕上是她用小号潜入本地一个隐秘论坛的页面。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点开一个不起眼的帖子,里面有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正是周屿的女友,苏晴。照片里,苏晴和一个看不清面容、但明显不是周屿的男人姿态亲昵地走进一家酒店。时间显示是上周三的晚上。而林晚记得很清楚,上周三晚上,周屿在小区业主群里问过附近哪家通宵打印店还开着——他当时显然独自在家。
足够了。林晚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她退出论坛,打开一个付费的匿名邮件服务网站。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动作冷静得近乎残忍。
收件人:[苏晴的私人邮箱地址](这个地址,是她之前无意中在楼道里听到苏晴打电话时记下的。)
主题:无
正文:空白。
附件:那几张关键的照片。
鼠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只停留了一瞬,随即被毫不犹豫地点击下去。屏幕闪烁了一下,提示邮件已成功匿名投递。林晚盯着那行冰冷的提示文字,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和扭曲快意的情绪,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心脏。她合上电脑,客厅彻底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雨声淅沥。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成了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她不再刻意制造与周屿的偶遇,反而显得更加安分守己。她挽着陈默的胳膊在小区散步,笑容温婉;她拎着购物袋回家,遇到周屿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眼神清亮,毫无杂念。但她的所有感官都像最精密的雷达,时刻锁定着隔壁的动静。
争吵声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傍晚爆发了。先是压抑的争执,接着是苏晴带着哭腔拔高的尖叫,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刺耳声响,最后是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震得林晚家墙壁都似乎颤了一下。然后是急促的高跟鞋声冲下楼梯,渐渐远去。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隔壁。
林晚站在自己客厅的窗边,窗帘拉开一道细缝。她看着楼下,苏晴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冲进暮色里。周屿的身影出现在他家的阳台上,背对着外面,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指间一点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孤寂,像一座沉默的山峰,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风雪。
成了。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玻璃,留下浅浅的痕迹。一种近乎眩晕的成就感攫住了她。拆解掉一个障碍,看着强大的猎物流露出脆弱,这滋味比预想的还要令人迷醉。她松开窗帘,转身走向厨房,陈默正在里面笨拙地切着西红柿,准备晚餐。
好香啊,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声音甜得像融化的蜜糖,做什么好吃的呢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声音里带着受宠若惊的笨拙笑意:西红柿鸡蛋面…马上就好。
林晚埋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油烟味,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这个老实、顺从、对她予取予求的男人,此刻是她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利用他稳定的存在,像利用一件趁手的工具。她需要他在这里,证明她的无辜和安定。至于隔壁那个刚刚被撕开伤口、散发着危险又诱人气息的猎物……她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苏晴离开后,隔壁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周屿似乎请了几天假,林晚偶尔能听到隔壁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或者深夜低沉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带着一种颓废的宣泄感。林晚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知道,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正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她开始精心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行动依然谨慎,每一次接触都披着意外和邻里互助的合理外衣。
一次,她在楼道里恰好碰到周屿搬一个沉重的快递箱上楼。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透出一种被抽离了精气神的疲惫感。
呀,这么重林晚立刻停住脚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点点的惊讶,声音放得很柔,我帮你搭把手吧就几步路了。
周屿看了她一眼,眼神疲惫而疏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林晚却已经自然地伸出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臂外侧,带来一点微凉的触感。她没用什么力,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扶持姿态,目光坦荡而真诚地看着他。
谢谢。周屿最终只吐出两个干涩的字,没有拒绝这份好意。箱子很沉,两人合力抬着,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须后水残留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深沉的、男性特有的荷尔蒙味道。她微微侧头,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心跳有些失序,但脸上依旧是温和无害的邻家女孩模样。
另一次,是周末的清晨。林晚抱着一盆特意挑选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绿植,敲响了周屿的门。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水彩画。
门开了,周屿穿着睡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完澡。看到是她,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疑问。
早啊,周屿。林晚的笑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新,带着点羞怯,那个…我阳台多养了几盆花,这盆挺皮实的,看着也精神,想着你这边刚搬来,添点生气她举起那盆小小的绿植,叶片青翠欲滴,花朵娇嫩,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与他屋内隐约透出的冷寂感形成鲜明对比。
周屿的目光落在花盆上,又移到林晚脸上。她迎着他的审视,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纯粹的善意。几秒钟的沉默,像被拉长的弦。终于,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伸手接过了花盆。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擦过林晚递花时微凉的指尖。
费心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干涩。
不客气,远亲不如近邻嘛。林晚的笑容加深,眉眼弯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接受的欣喜。她没有过多停留,在他关门前,轻声补充了一句,这花喜光,放窗边就好。
然后便转身,步伐轻快地回了自己家。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她抬手,指尖捻了捻刚才被周屿碰触过的地方,仿佛在回味猎物皮毛的温度。
每一次微小的接触,每一次短暂的目光交汇,林晚都像最高明的棋手,精准地落下棋子。她的目光,会在他不经意看过来时,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欣赏的羞怯,然后迅速移开,像受惊的小鹿;她的语气,总是在温软中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对他境遇的感同身受,仿佛她是他孤独世界里唯一能理解那份苦涩的人;她的肢体语言,更是充满了暗示性的、安全的距离——递东西时指尖短暂的触碰,靠近说话时发梢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清香,并肩时身体保持分寸却又散发着微妙吸引力的角度……
她在用自己的一切,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看到了你的伤,我理解你的痛,我就在这里,安静、无害、又充满了温柔的可能。而她每一次出现在周屿面前,都确保陈默要么在加班,要么在房间里戴着耳机打游戏——一个完美的时间证人,证明她的单纯和居家。
她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在微妙地延长。周屿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冷漠疏离,到疲惫的审视,再到如今,似乎掺杂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探究。那道目光沉沉的,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用途不明的物品。
林晚享受着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她知道,鱼饵已经抛下,鱼儿正在试探着接近。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能将猎物彻底拖入网中的、水到渠成的契机。
契机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降临了。
台风过境,裹挟着暴雨疯狂抽打着这座城市。狂风在楼宇间凄厉地嘶吼,像无数怨魂在哭嚎。雨水密集地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鼓点声,外面一片混沌,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扭曲变形。林晚和陈默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一部无聊的综艺,电视机的喧闹声几乎被外面的风雨声盖过。
突然,整个屋子猛地一暗,电视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停电了。
啊!林晚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陈默的胳膊。黑暗中,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室内狼藉的轮廓,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别怕别怕,应该是线路被风刮断了。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安抚,摸索着手机,我看看手机有没有电,找找应急灯…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清晰的、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的巨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是周屿家!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尖锐的兴奋刺穿了黑暗。机会!她猛地松开抓着陈默的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隔壁!好像是周屿家他是不是摔倒了这么大的雨,停电了,他一个人……
陈默刚按亮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出他有些茫然的脸:啊可能是吧但这外面……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他撞到哪儿受伤了呢这天气救护车都难叫!林晚的语气急促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我去看看!你手机有电,帮我照着点!她不等陈默回应,已经借着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摸索着冲向门口。
晚晚!外面风大雨大!陈默焦急地喊。
没事!就隔壁!林晚的声音消失在门后。她拉开自家房门,楼道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光。狂风裹挟着雨水的湿冷气息从楼道尽头的窗户缝隙里灌进来,呜呜作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走到周屿家门前,用力拍门。
周屿!周屿!你没事吧听到吗她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拔高,充满了真实的焦急感。
门内沉寂了几秒。就在林晚准备再次拍门时,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手机屏幕的光从身后照来,勉强勾勒出周屿高大的身影。他背对着屋内更深的黑暗,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似乎捂着小腹的位置,微微弓着腰,呼吸有些粗重。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他的脸,眉头紧锁,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色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难看。
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极力忍耐的痛苦。
停电了,我刚听到你这边好大一声响,你没事吧摔着了吗林晚急切地问,借着手机光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捂着小腹的手上,撞到肚子了很疼吗
没事,周屿试图直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闷哼出声,嘶……不小心撞桌角了。他喘了口气,额头的汗更多了。
还说没事!脸色这么难看!林晚的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关切,甚至伸手轻轻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快进去坐着!陈默!陈默!她回头喊,周屿撞伤了!快看看家里有没有药油什么的!
陈默举着手机跟了过来,光线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周屿隐忍痛苦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啊严不严重我…我找找!陈默有些慌乱地应着。
外面风大,先进来吧。周屿的声音虚弱,侧身让开了门。
林晚立刻扶着周屿的手臂,将他小心地搀扶进去。陈默也跟了进来,举着手机充当临时光源。周屿的客厅比林晚家稍大,但此刻同样一片狼藉,显然刚才的碰撞弄倒了一些东西。他捂着腹部,艰难地走到沙发边坐下,靠在靠背上,闭着眼,呼吸沉重。
我去找药箱!陈默举着手机,开始在他家客厅翻找。
林晚则蹲在周屿面前,仰着脸,手机屏幕的光从下方照上来,映着她写满担忧和温柔的脸,眼神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专注地凝视着他。很疼吗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她离他很近,近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和温暖的体温,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隔绝了外面狂风暴雨的茧。
周屿睁开眼,那双深墨色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定定地回望着她。痛苦似乎让他的防备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目光复杂难辨,不再是审视,更像是在黑暗的漩涡中,本能地抓住眼前这唯一的光源。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但那沉重的呼吸和紧锁的眉头,似乎都在无声地回应着她营造的这份温暖。
林晚的心底,冰凉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跳跃。网,终于收紧了第一步。
周屿的伤不算重,是撞到了茶几尖锐的边角,好在没伤及内脏,只是肌肉挫伤,疼得厉害。陈默翻出了药油,林晚主动请缨,手法轻柔地帮他揉开淤青。她低垂着眼睫,指尖带着温热的力量按压在他绷紧的腹肌上,动作专业而克制,没有一丝狎昵,只有纯粹的关心。周屿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紧锁的眉头在药油的作用和林晚轻柔的按摩下,似乎渐渐舒展开一些。
处理好伤处,三人就着陈默手机微弱的光源,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沉默,只有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雨声。林晚适时地起身,轻声说:陈默,你在这陪陪周屿吧,他一个人不方便。我回去看看,家里窗户好像没关严实,我去弄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蜡烛。
哦,好,你小心点。陈默连忙应声。
林晚离开后,陈默陪着周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无非是工作、天气、抱怨一下物业。周屿话很少,大多是陈默在说,他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简短地回应一句。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扫向门口的方向。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林晚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根白色的蜡烛和一个打火机。只找到两根,凑合用吧。她点燃蜡烛,跳跃的烛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温暖的光晕笼罩住三人。她将一支蜡烛放在周屿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支递给陈默:放我们那边吧,省着点用。
烛光摇曳,映照着林晚的脸,柔和而圣洁。她看向周屿,眼神清澈: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周屿的声音低沉,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了一些。
那就好。这天气,真是……林晚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幸好我们都在家,能互相照应一下。她的话语自然地将三个人拉到了一个共患难的立场上。
时间在风雨声和摇曳的烛光中流逝。又坐了十来分钟,林晚站起身,动作轻柔:陈默,让周屿好好休息吧,他需要静养。我们别打扰他了。
哦,对对。陈默也赶紧站起来。
真的麻烦你们了。周屿也扶着沙发扶手,作势要起来送客。
别动别动!林晚立刻伸手虚按了一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好好躺着!养伤要紧。有什么事,敲敲墙,喊一声,我们就在隔壁,随时能听到。她的目光真诚地落在周屿脸上,带着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周屿看着她,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谢谢。
林晚和陈默离开了,关上了周屿家的门。回到自己黑暗冰冷的屋子,只有陈默手中那一点烛光在跳动。陈默还在感慨着台风的凶猛和刚才的惊险。
林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狂暴的雨幕,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残留着药油的温热气息和周屿皮肤的温度。她轻轻捻了捻手指。鱼,已经吞下了带钩的饵。距离收杆,不远了。
台风过后的几天,天气诡异地放晴,阳光炽烈,仿佛要将之前积攒的阴郁一扫而空。林晚和周屿之间,似乎也悄然发生着变化。那晚黑暗中的扶持和烛光下的关切,像一层无形的粘合剂,让邻居这个身份变得不再那么冰冷疏离。
林晚开始不经意地分享一些东西。她烤多了小饼干,会用一个素雅的碟子装几块,放在周屿门口的置物架上,附上一张便利贴:试做新品,邻居尝尝字迹清秀。她网购了水果,也会分一小袋过去,便利贴上写着:买多了,帮忙解决一下理由自然又贴心。
周屿没有拒绝。偶尔,林晚会在楼道或小区里碰到他,他会主动点头示意,甚至简短地聊上两句天气或者小区停水通知。他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审视的寒意,那层坚冰似乎在缓慢地融化,虽然依旧深沉,但看林晚时,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和。
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知道,猎物已经放松了警惕,开始习惯她的靠近。时机,正在成熟。
她开始精心铺垫那个邀请。一次在楼下信箱取信时偶遇周屿,她状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周屿,上次台风停电,真是吓人。我和陈默后来想想都后怕,幸好你在家没出大事。一直想好好谢谢你那天没嫌我们冒昧打扰呢。
周屿拿着信件,闻言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该我谢你们帮忙。
别这么说,林晚笑容温婉,远亲不如近邻嘛。说起来……我和陈默打算这周末在家弄个小火锅,就我们自己,简单吃点。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就当……庆祝台风过去,也当谢谢你之前帮我搬过东西她的邀请理由充分,语气自然,带着点邻里间常见的客套和友好,眼神坦荡,没有丝毫暧昧的暗示,仿佛只是出于纯粹的邻里情谊。
周屿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的纯粹性。林晚坦然回视,笑容不变。终于,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周末好。
那太好了!林晚的笑容瞬间明媚起来,带着纯粹的喜悦,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七点
嗯。周屿应了一声,拿着信转身离开了。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最终凝成一个冰冷而笃定的弧度。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周六下午,林晚就开始精心布置。她指挥着陈默把小小的客厅收拾得格外整洁温馨。她特意换了暖色调的窗帘,点燃了香薰蜡烛,散发出淡淡的木质香气。餐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中间摆放着电磁炉和一口崭新的鸳鸯锅,旁边摆满了洗切好的各色食材,琳琅满目,色彩诱人。空气里弥漫着火锅底料浓郁的香气。
六点半,林晚的手机响了。是陈默公司打来的。她看着陈默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从轻松变成错愕,再到无奈。
……现在非要今晚吗……好吧,我明白了……行,我尽快过去。陈默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看向林晚,晚晚,对不起……公司那边临时出了个急事,服务器好像崩了,主管电话都打爆了,叫我必须立刻过去处理一下……
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浓浓的失望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取代:啊现在火锅都准备好了……不是说好今晚……她咬着下唇,看着满桌的食材和精心布置的一切,眼神黯然。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陈默急得抓了抓头发,真的很急,估计是大事……我尽量快点处理完赶回来!你跟周屿先吃,别等我了!真的不好意思晚晚……他满脸愧疚,手忙脚乱地开始换鞋拿外套。
林晚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计划,完美。她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声音放软,带着点无奈的体贴:好啦,工作要紧,快去吧。路上小心点。我会跟周屿解释的。
嗯嗯!我一定尽快回来!陈默如蒙大赦,匆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还有满桌丰盛的食材和空气中浓郁的香气。香薰蜡烛的火苗轻轻跳跃着,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脸上的委屈和失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她走到餐桌旁,拿起一个精致的玻璃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杯壁上根本不存在的指纹,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林晚放下杯子,脸上迅速切换回温婉中带着点歉意的笑容,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周屿站在门外。他换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他手里拎着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脸上带着一丝礼貌性的微笑。
快请进。林晚侧身让开,笑容明媚,真是不好意思,陈默公司临时有急事,被叫走了,刚出门。他说让我们先吃,他尽快赶回来。她的语气自然流畅,带着点对突发状况的无奈和对周屿的歉意。
周屿走进来,目光扫过布置温馨的客厅和满桌丰盛的食材,眼神微动,似乎有些意外于这用心的程度。没事。他将红酒放在桌上,临时有事,理解。辛苦你准备了这么多。
不辛苦,一个人吃火锅多没意思。林晚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红酒,哇,还带了酒太客气了!快坐快坐。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动作麻利地打开电磁炉,红白汤底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你伤刚好,能吃辣吗这边是清汤的。林晚体贴地将一盘牛肉卷放到清汤锅那边,又夹起几片毛肚放进翻滚的红油锅里,这个涮辣锅才够味。
周屿看着她忙碌,眼神沉静:还好,能吃一点。
火锅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彼此的面容。林晚妙语连珠,话题从美食、电影,巧妙地引导到旅行、星座,甚至一些带着点哲学意味的人生感悟。她分享自己独自打拼的不易,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坚强;她谈论对纯粹情感的向往,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惘。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演员,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在浮华都市里努力寻找真情、内心柔软又带着点文艺气息的邻家女孩。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微的叹息,每一次不经意流露的脆弱,都精准地落在预设的轨道上,编织着一张无形的情网。
周屿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深邃的目光透过蒸腾的热气,落在她生动的脸上,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思考。他端起林晚倒给他的红酒,轻轻晃动着杯中深红的液体,目光随着酒液的旋涡微微转动。
林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着。她能感觉到,气氛在升温,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正在一点点绷紧。猎物已经入席,只等最后一步,让他心甘情愿地踏入她精心布置的、名为独处的陷阱。
时机,到了。
她放下筷子,脸上泛起一层自然的红晕,不知是火锅的热气还是红酒的作用。她拿起红酒瓶,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酒都没怎么喝呢。这可是你带来的好酒,别浪费了。她站起身,姿态优雅地绕过桌子,走向周屿。
一步,两步。客厅里只有火锅咕嘟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
她走到周屿身边,微微俯身,带着红酒香气的温热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拿他面前的酒杯,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握着酒杯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微凉,带着刻意的柔软触感。
周屿…她的声音压低了,像羽毛搔刮着心尖,带着一种慵懒的、令人心颤的磁性,混合着红酒的醇厚气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
她的身体离他很近,近到周屿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清香和她身上那股混合着火锅底料与香薰的、独特而诱人的气息。她微微侧头,红唇靠近他的耳边,吐出的字句带着灼热的气息:
都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所有的伪装。空气凝固了。火锅汤底翻滚的声音似乎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周屿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那只被她覆住的手,没有动,依旧稳稳地握着酒杯。他没有立刻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晚正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暧昧氛围和即将成功的巨大诱惑中,她微微抬起身,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迎向他的目光。
然而,撞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欲,没有迷惑,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一丝动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冻结着浓烈的嘲讽,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直窜上来。
就在这时,周屿动了。
他那只空着的手,闪电般地抬起,越过林晚的身体,精准地按在了她身后大门内侧的某个位置。
咔哒。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那是门锁反锁的声音。
林晚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餐桌,杯盘轻晃,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惊疑不定地瞪着周屿:你……你干什么
周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瞬间将林晚笼罩其中。他脸上那最后一丝礼貌性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刀锋般的冷硬和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林晚煞白的脸。
干什么他重复着林晚的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玩弄猎物般的残忍快意,林晚,游戏……该结束了。
在林晚惊恐万状的目光中,他慢悠悠地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屏幕翻转过来,正对着林晚的脸。
屏幕的光,冰冷地刺入林晚的眼底。
那是一段视频。
画面是楼道里的监控视角,清晰度很高。视频里,穿着居家服的林晚,正蹲在周屿家门口的配电箱旁。她动作迅速而隐蔽,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配电箱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塑料盖板。接着,她伸出手指,在里面摸索着,用力一扯——一根细细的网线被她扯断抽了出来!做完这一切,她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将盖板复原,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走了进去。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台风停电那晚,在她听到周屿家巨响并热心赶过去帮忙的……十分钟前!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冻结成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冰冷的监控画面在眼前无限放大、旋转!怎么可能她明明观察过,那个角落是监控死角!他怎么会……
喜欢我送你的‘惊喜’吗周屿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林晚的神经,你以为,剪断我家的网线,就能让我的监控‘意外’失灵就能让我像个无助的瞎子,任你摆布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她扯断网线后那张带着一丝得意冷笑的脸上。
可惜啊,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的监控,接的是备用电源和不依赖网络的本地存储。你剪断的,只是根无关紧要的网线而已。你演的那出‘英雄救美’,还有你后来所有的‘关心’、‘体贴’,每一步,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都录得清清楚楚。
轰隆!
林晚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仿佛天塌地陷!她精心构筑的世界,她自认为完美无缺的剧本,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下意识地用手撑住身后的餐桌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桌布里,指节惨白。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
这……这不可能……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你……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周屿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林晚窒息。他俯视着她,眼神像在看一只在粘鼠板上徒劳挣扎的老鼠,充满了冰冷的厌恶。拆散我和苏晴嗯匿名信寄得挺利索啊。利用陈默那个蠢货给你当不在场证明和挡箭牌吊着他,一边还想爬上我的床林晚,你的胃口可真不小,手段也够脏。
林晚的脸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对方什么都知道了!她所有的底牌,都被对方攥在了手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你以为这就完了周屿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带着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他再次晃了晃手机,屏幕切换了。
这次,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的翻拍。第一张,是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操场上,笑容灿烂。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眼神温和,赫然是年轻许多的陈默!而另一个,虽然脸庞更青涩,但那深邃的眉眼和挺拔的轮廓……分明就是周屿!只是照片里的他,笑容里还没有如今这份沉郁的冰冷。
第二张照片,是陈默和一个穿着同样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女生侧着脸,笑容羞涩而甜蜜,陈默看着她,眼神里是少年人毫无保留的倾慕。那个女生的脸……林晚的瞳孔再次猛烈收缩!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那眉眼……那笑容……她见过!在某个被刻意遗忘的、沾着血色的角落里!
第三张照片,是那个女孩的单人照。她站在学校的领奖台上,手里捧着奖状,笑容自信飞扬。照片下方,有一行娟秀的手写字迹:**李薇,市三好学生。**
李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带着血腥味的惊雷,狠狠劈在林晚的头顶!尘封的记忆闸门被一股蛮力轰然撞开!那些刻意模糊的面孔,那些尖锐刻薄的嘲笑,那些被堵在阴暗厕所里的哭喊,那些被强行灌下的、混着消毒液的脏水……还有最后,那个苍白的身影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时,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不……不可能……林晚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声,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不可能周屿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他盯着林晚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你看清楚了。陈默,他根本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社畜。
他指着照片上那个清秀温和的少年。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手指移向照片上那个笑容自信飞扬的女孩。
而李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仇恨和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子:
她是我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五年前!就是被你!林晚!还有你那些所谓的‘姐妹’!用最恶毒的手段,一点点逼死的!!
周屿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裹挟着五年积压的仇恨和血泪,狠狠砸在林晚的耳膜上,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五年前!就是被你!林晚!还有你那些所谓的‘姐妹’!用最恶毒的手段,一点点逼死的!!
李薇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记忆深处,撕开了她极力掩埋的、布满污秽与血痂的伤疤。那些刻意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阴暗的学校厕所隔间,冰冷刺骨的脏水兜头浇下,刻薄恶毒的嘲笑声如同魔音灌耳,被强行塞进嘴里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抹布……还有最后,那个站在教学楼顶边缘摇摇欲坠的、苍白绝望的身影,像一只被彻底撕碎了翅膀的蝴蝶,在呼啸的风中,决绝地坠落……
不……不是……我……我没有……林晚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顺着餐桌边缘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深埋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敢看周屿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更不敢看手机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女孩——李薇。那个曾经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终被她们联手推入深渊的女孩!
没有周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的讥讽。他俯下身,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瘫软在地的林晚,手机屏幕几乎怼到她的脸上,强迫她看着那张领奖台上的照片。看看她!看看这张脸!你敢说你不认识!你敢说那些事你没做过!李薇的日记!那些匿名的举报信!还有她跳下去之前,在墙上用血写的……‘林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晚身上。她尖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涕泪横流: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我已经后悔了!
后悔周屿猛地直起身,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憎恶,你的后悔,能让她活过来吗你的眼泪,能洗掉你手上的血吗林晚,五年了!这五年,你睡得安稳吗看着陈默那张脸,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吗!
林晚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死死盯着周屿,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对她言听计从、体贴入微的陈默。一个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陈默……他……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错。周屿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她最后的侥幸,你以为他是谁一个恰好出现在你低谷期、对你死心塌地的蠢货一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完美工具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下:
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轰!
林晚的大脑彻底空白。所有关于陈默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他偶然提起的童年片段,他看向某些旧物时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他对她近乎卑微的迁就……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不是爱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跨越五年的、深入骨髓的复仇!
五年前,小薇出事的时候,他就在那个学校!他亲眼看着他最喜欢的女孩,被你们这群畜生一点点折磨、摧毁!周屿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他懦弱!他害怕!他当时没有站出来保护她!这份愧疚和痛苦,像毒蛇一样啃噬了他五年!所以,当他知道你还活着,还活得‘不错’时……
周屿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
他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他要赎罪。他要亲自,把你……送到我面前。
不……这不可能……陈默他……林晚喃喃自语,巨大的背叛感和被玩弄的羞辱感让她几乎崩溃。那个她视为工具、随意操控的男人,竟然是潜伏在她身边最深、伪装最成功的猎人!她以为自己是布局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是网中的猎物!
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百依百顺为什么从不追问你的过去为什么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你制造接近我的机会周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台风那晚,他‘恰好’在家,让你有了‘热心’的理由。今晚的火锅,‘恰好’公司有急事,留给你和我‘独处’的空间……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林晚,你所有的算计,都在我们的剧本里。
就在这时——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如同死亡的宣告,穿透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浑身一颤,惊恐地看向那扇被反锁的门。
周屿脸上的冰冷讥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痛苦和最终审判即将到来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看林晚一眼,径直走到门边。
他伸出手,没有去拧开那复杂的反锁旋钮,而是在门锁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指纹识别区按了一下。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比之前的反锁声更轻微,却带着解除禁锢的意味。
门,被缓缓拉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陈默。
他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点讨好、眼神温吞甚至有些怯懦的男人。他穿着离开时的那件外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加班归来的疲惫,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压抑了五年、几乎凝成实质的痛楚和决绝。
他的目光,越过开门的周屿,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瘫坐在地、形容狼狈如鬼的林晚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件肮脏的、等待处理的垃圾,再无半分昔日的情意与温度。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林晚的心脏上:
哥,人齐了吗
这一声哥,彻底粉碎了林晚最后一丝幻想。
周屿侧身让开门口,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完成了一个沉重的仪式:齐了。进来吧。
陈默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他没有走向林晚,而是站在周屿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如同两座沉默的黑色山峰,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感,将瘫软在地的林晚彻底笼罩在他们共同投下的、名为复仇的阴影之中。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处心积虑想要勾引的猎物,却是索命的阎罗;另一个,是她肆意玩弄、视作工具的男友,却是潜伏最深的毒蛇。
火锅汤底早已停止翻滚,凝固的红油像干涸的血块。香薰蜡烛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三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残留着食物的香气、香薰的甜腻,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血腥的气息。
她的精心布局,她的步步为营,她的得意与算计,最终都成了埋葬自己的坟墓。她以为自己是操控一切的导演,却不知自己只是这场由仇恨精心编织的、盛大复仇剧里,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等待最终审判的小丑。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林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颤抖。
周屿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录音笔的东西,轻轻按下了播放键。里面清晰地传出林晚刚才在暧昧氛围下,对他说的那些充满暗示和挑逗的话语,以及她承认觉得我们很像,都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的低语。
陈默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更深的厌恶和痛苦。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几张照片,屏幕对着林晚。那是林晚手机里删除的、却被他早已备份的聊天记录截图——是她和闺蜜炫耀如何吊着陈默、如何算计接近周屿的露骨对话,还有她用小号在论坛上搜寻苏晴出轨证据的浏览记录。
铁证如山。
我们想怎么样周屿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林晚,五年前,你逼死我妹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当时想怎么样
他向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林晚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宣判:
现在,轮到你了。
你的‘笼子’,才刚刚开始。
陈默也缓缓蹲了下来,他的眼神复杂,痛苦、憎恶、还有一丝林晚无法理解的、近乎解脱的释然。他拿出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是正在录音的界面,红点闪烁。
说吧,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五年前,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事情。关于李薇的,每一件,每一桩。用你自己的嘴,说清楚。
林晚看着那闪烁的红点,又看看眼前两张冰冷而决绝的脸,她知道,任何抵抗和狡辩都已毫无意义。巨大的恐惧和彻底崩溃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抽干。她瘫软在地板上,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这间被火锅香气和复仇阴影共同笼罩的屋子。一场跨越五年、以爱为名、以恨为刃的复仇剧,终于走到了它血腥而冰冷的终点。而林晚的噩梦,或许,才刚刚在绝望的深渊中,拉开序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