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会儿,你也才五六岁,睡觉前要保姆给你热牛奶,你还要看一会电视,玩一会洋娃娃才肯睡。
聪聪好奇地问:妈妈,你跟爸爸说什么呢什么是巧克力呀电视又是什么呀
沈静姝摸摸他的头,很是心疼。
虽然现在过得哭,但她跟墨白,可是实打实过了几年好日子的,而聪聪,从一出生就在受苦。
泪眼朦胧中,她环顾着自己这个家。
跟童年的家当然是没法比的,可也是她用全部的心力一点一滴打造出来的。
还记得刚搬进来的时候,聪聪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这间房子还只是个毛坯房,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是破的。
还是江墨白从厂里拾了旧报纸糊窗,又借草垫和被子,他们三个就这么在地上睡了两个月。
当初那个四面漏风的小屋,四年下来,已经完全是个家的样子了。
炉膛里,她好不容易点燃的几块劣质煤核,吝啬地吐着微弱的热气。
可她的世界又仿佛回到了四年前,满世界的风雪,渗入骨髓的严寒......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振作起来。
江墨白的收入最多只能让他自己吃饱,万万养不起她和聪聪两个人。
她像个被抽打的陀螺,第二天一大早,洗了把脸,一头扎进城里最灰暗的角落,寻找着任何能换取一口吃食的活计。
......
国营商店的招工窗口。
负责人只瞥了一眼她递过去的、盖着红星纺织厂红戳的旧工作证,眼神立刻像碰到了脏东西。
工作证被两根手指嫌弃地推回来:哦,是你啊。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话语里的讥讽像针一样扎人。
沈静姝捏了捏工作证,转身走了。
她早该想到的,那么样一盆脏水泼给她,市里还有哪个厂会要她
城郊的采石场。
寒风卷着雪沫和石粉,刮在脸上生疼。
沈静姝裹着一条破洞的旧头巾,和一群粗壮的妇人蹲在冰冷的河滩上,抡着沉重的铁锤。
虎口震裂了,渗出的血混着灰黑的石粉,很快在寒风中凝固成暗红的痂。
旁边一个包着绿头巾的妇人斜睨着她,嗓门洪亮,故意说给所有人听:
哎,听说没就那个新来的,手脚不干净,把老东家都卖喽!咱可得把自个儿的东西看紧点!
周围响起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
工头叼着劣质卷烟踱过来,粗糙的手指随意扒拉几下她砸好的石子堆,唾沫星子混着烟味喷在她脸上。
碎渣子太多!磨洋工!扣三毛!
几张油腻腻、皱巴巴的毛票被甩在她脚边的泥水里。
沈静姝蹲下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颤抖着,一张张捡起那沾满泥污的钱,
她没吭声,只是把腰弯得更低,抡锤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
人来人往的市区边缘,她缩在一个废弃门洞的背风处,面前摆着一块写着代缝补的小木牌。
手指冻得僵硬红肿,捏着针像捏着一根烧红的铁条。
一个裹着臃肿棉袄的女人丢过来一件开线的旧棉袄,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点江山:
这儿!这儿!针脚给我密点!对喽,就你这手艺,也敢出来揽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