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还有过一个奢侈梦想。
把纸上画出的衣服做出来,做给大家穿。
她一直觉得现在人们穿的衣服形状和颜色太单一了。
不是灰色,就是蓝色,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蓝灰色的海洋。
其实在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妈妈穿的是形制精美的旗袍。
她也有好几件蕾丝边的小裙子。
她脑海里还有更多的,样式颜色更新奇漂亮的衣服。
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一些小生意,那她是不是可以......把本子上的这些衣服做出来,卖出去
铅笔头短得几乎捏不住,但落在粗糙的纸页上,却流淌出灵动的线条。
一件件衣服在光影下诞生:给聪聪的棉袄,在圆鼓鼓的衣角设计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贴小熊;
女式的棉袍,摒弃了臃肿的直筒,在腰间勾勒出柔和的曲线,领口点缀着盘成梅花的布扣;
甚至还有一件男式夹克,在肩线和袖口做了利落的拼接设计......
她的手指关节因为冻疮和劳作而肿大变形,布满了裂口和茧子,可笔下的世界却细腻而充满生机。
这是她贫瘠生命里唯一能抓住的光,是绝望深渊中,她倔强地为自己点起的一盏微弱的灯。
她画得太过投入,连灯苗贪婪地舔舐着所剩无几的灯油,将她的影子在斑驳掉漆的墙上拉得忽长忽短,都浑然不觉。
......
办公室的窗户刚上过漆,天空一样的蓝色,散发着奇异的味道。
蒋伯封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混沌的风雪世界。
手里的茶缸正冒着徐徐热气。
他派出去的老张刚刚回来,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厂长,沈同志今天......去了城南那个缝纫社接零活。
管事的嫌她手脚慢,说耽误了她接大活,扣了她一半工钱。
沈同志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走路......看着不大稳当。这雪太大了,路不好走......
老张的话像细密的针,一根根刺进心里。
他仿佛能看到沈静姝苍白着脸,抱着那点可怜的工钱和口粮,在肆虐的风雪中蹒跚独行的样子。
那单薄的身影随时会被这无情的风雪吞噬!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恐慌。
他再也无法待在温暖的办公室里。
蒋伯封把茶缸子一撂,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呢子大衣,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诶厂长......
黑色的吉普车像一头困兽,在厚厚的积雪中咆哮着、挣扎着前行。
车灯的光像是一把劈开风雪的宝剑。
蒋伯封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被风雪模糊的道路。
终于,在那条通往沈静姝家筒子楼的岔路口,昏黄的车灯光晕边缘,他捕捉到了那个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摇摇晃晃的身影!
沈静姝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
每一步都陷进深深的积雪里,又费力地拔出来。
她佝偻着背,双臂紧紧环抱着胸前一个破旧的布包,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狂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单薄的旧棉袄在风雪中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走得很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