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医院楼下抽烟,催款短信刚到,三年没联系的前任就打来了电话。
她问我妈病情,我说挺好。
结果她直接转账两万给我,还说要包了所有医药费。
我正骂她多管闲事,转头就看见她在血站门口红着双眼看着我
——
合着我卖血这事被她全看见了
1
我蹲在住院部楼下的梧桐树下,烟抽得只剩烟屁股。
秋风卷着叶子打在脸上,有点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护士站发来的催款短信,末尾跟着个红色的感叹号。
我捏着手机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栽倒。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三楼走廊尽头的病房亮着灯,我妈应该还没睡。
这是她住院的第三个月,头发都掉光了,昨天护士来换吊瓶,她拉着人家的手问,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我当时正在走廊接缴费单,听见这话,手里的单子飘了一地。
护士后来偷偷跟我说,阿姨心里明镜似的,就是舍不得你。
我没说话,蹲在地上捡单子,捡着捡着眼泪就下来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市。
我划开接听键,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喂
是江辰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陌生。
我愣了愣,这声音……
我是苏晴。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手攥住了。
苏晴。
这个名字在我喉咙里滚了三年,没敢喊出声。
2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雨下得特别大。
我蹲在出租屋门口,手里攥着刚发的工资,沾了半片泥水。
苏晴站在楼道里,背着一个粉色的双肩包,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江辰,我们分手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雨砸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盖过了她声音里的抖。
我抬头看她,她眼里的光比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暗。
为什么我问她,声音比雨声还哑。
我妈不同意。她别过脸,她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能的！我站起来,泥水溅到裤腿上,再给我两年,我一定……
江辰。
她打断我,转过头来,眼里有红血丝,我等不了了。我要去南方创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那天晚上,她走得很决绝,粉色的背包在雨里晃了晃,就没影了。
我在雨里站了很久,直到浑身冻得发僵,才发现手里的工资被攥成了团,够我们交三个月房租,够给她买那条她看中很久的裙子。
可现在,没用了。
3
江辰你在听吗苏晴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我靠在梧桐树上,指甲掐进树皮里：有事
我……
我听说阿姨住院了。她顿了顿,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的我皱起眉。
我们断了三年,没联系过,她怎么会知道我妈住院
我……
我听以前的同学说的。
她的声音有点含糊,我回本市发展了,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回本市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三年前她跟我说,要去南方创业,说那里机遇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怎么会突然回来
不用了。我打断她,我妈挺好的。
江辰,你别逞强。
她叹了口气,我刚托人打听了一下,阿姨是肺癌晚期,现在在肿瘤科……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苏晴,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管这么宽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低低的声音：我只是想帮你。
不需要。我挂了电话,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她想帮我
三年前她转身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帮我
那时候我妈刚查出糖尿病,我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送外卖,累得在马路牙子上就能睡着。
她呢
她在朋友圈发南方的写字楼,发新谈成的合作,发她签合同时签下的漂亮名字。
现在她来装什么好人
4
手机又响,还是苏晴。
我直接按了拒接。
她发来一条短信：住院费是不是不太够我这里有两万块,先给你转过去。
我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没回。
两万块,够我妈做一次靶向治疗。
昨天医生找我谈话,说有一种进口药效果不错,就是贵,一个疗程三万五。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余额还有四千七。
这是我跑了三天外卖,加上工地上预支的工资凑出来的。
不够。
远远不够。
手机又震了震,是银行到账短信,两万块。
苏晴发来消息：别多想,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有钱了再还。
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尊严这东西,在我妈面前,一文不值。
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拿着银行卡,往住院部缴费处跑。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听见几个护士在聊天。
听说了吗那个苏总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把公司做得这么大,还专门给我们科室捐了批新设备。
是啊,听说是咱们市的引进人才呢,放弃了南方的大市场回来的。
这么好的发展前景,怎么突然回来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念旧吧……
我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念旧
她会是念旧的人吗
5
缴完费,我去病房看我妈。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身影在里面。
是苏晴。
她背对着我,正给我妈削苹果,动作很轻,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也更有气质了,套装穿在她身上,挺好看的。
小苏啊,真是麻烦你了。
我妈笑着说,总让你跑过来。
阿姨您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
苏晴的声音很温柔,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好多了。
我妈拉着她的手,就是给我儿子添麻烦了,你说他一个人……
江辰很能干的。
苏晴打断我妈,他肯定能照顾好您。
我推开门进去,她们俩同时看过来。
苏晴的眼神闪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江辰来了。
我没理她,走到我妈床边：妈,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刚才小苏给我削了苹果,还陪我聊了会儿天。
我妈拍了拍我的手,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怎么能不饿呢
苏晴开口,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眼吧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了,脸色特别差。
我瞥了她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我妈在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角：小辰,怎么跟苏姑娘说话呢人家好心来看我。
苏晴笑了笑,没生气：阿姨,没事的,江辰可能是太累了。我先去忙了,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什么,我没看懂。
6
晚上我在病房陪床,我妈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缴费单。
苏晴发来消息：明天早上有专家会诊,我托人加了个号。
我回：不用。
她秒回：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阿姨的病。
我盯着那行字,心里堵得慌。
凌晨,我去走廊接水,看见苏晴在护士站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正在处理文件。
桌子上放着一个没吃完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凉透了的咖啡。
我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她好像察觉到了,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你怎么还没睡
我妈刚醒,喝点水。我指了指手里的杯子。
她揉了揉眼睛,合上电脑：我去看看阿姨。
不用了,她又睡着了。
我拦住她,你……
不在南方好好待着,回来干什么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声音很轻：南方的市场趋于稳定了,这边有新的机遇。
我没说话,手里的水杯有点烫。
新的机遇
这小城市能有什么比南方更好的机遇
7
第二天专家会诊,我和苏晴一起在外面等。
走廊里人很多,挤得慌。
她穿着职业套装,站在我旁边,偶尔有人来找她打招呼,都是医院的领导,她都礼貌地回应着。
有个老医生拉着她的手说：小苏啊,上次谢谢你捐的那批仪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苏晴笑着说：李主任您客气了,应该的。
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对谁都真诚。
那时候我们在大学食堂打工,有个同学忘带饭卡,她把自己的给人家用,自己啃了一天馒头。
那时候我总说她傻,她却说,能帮就帮一把。
想什么呢她转过头问我。
没什么。我别过脸。
专家出来了,叫了我妈的名字。
我跟着进去,苏晴也想跟进来,被护士拦住了：家属进去就行了。
她只好停下脚步,看着我说：别紧张。
我没说话,走了进去。
8
专家说,我妈的情况不太好,建议用进口药,但是费用太高,问我能不能承受。
我咬了咬牙：能。
只要能让我妈多活几天,多少钱我都愿意。
出来的时候,苏晴在走廊尽头等我。
怎么样她问。
要用进口药。我说,挺贵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那个药,效果确实不错。钱不够的话……
不用。
我打断她,我自己想办法。
我已经欠她两万了,不能再欠了。
江辰,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们之间,不用分这么清吧
我们之间早就分清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三年前就分清了。
她的脸白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9
为了凑医药费,我找了三份工作。
白天在工地搬砖,中午去送外卖,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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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保安。
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累得像条狗。
但每次想到我妈,想到她还在病房里等着我,我就又有了力气。
苏晴偶尔会给我发消息,问我妈情况怎么样,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
我很少回,偶尔回一句,也是冷冰冰的。
她好像也不介意,还是每天发。
有一天晚上,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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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值班,看见苏晴从里面出来。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和在医院里完全不一样。
她身边跟着几个生意伙伴,正在讨论着什么,她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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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看见了我,愣了一下。
10
伙伴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些探究。
苏总,这位是其中一个人问。
一个朋友。苏晴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我穿着保安制服,脸上还沾了点灰,确实挺狼狈的。
我没说话,看着苏晴。
她跟伙伴们说了句抱歉,朝我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上班。我言简意赅。
你还在打几份工
她皱起眉,我不是说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吗
不用。
我说,我自己能行。
江辰,你别跟我犟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急,阿姨的病不能等,你这样熬身体也受不了。
这是我的事。
我看着她,跟你没关系。
她的眼圈红了：怎么会没关系
11
阿姨的治疗费用,我来承担。苏晴看着我,语气很坚定。
我不需要。我别过脸。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
她拉住我的胳膊,江辰,我知道你好强,但现在情况特殊,你一个人扛不住的。
我扛不扛得住是我的事。
我甩开她的手,苏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别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回来不是为了炫耀,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打断她,可怜我
我是想帮你！
她提高了声音,当年我走,不是因为嫌你穷,是我拿到了一个极好的创业项目,机会不等人,我必须立刻走,我没得选！
我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12
我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人,同学,工友,以前的邻居,一共借到了两万三。
离一个疗程的费用还差一万二。
我实在没办法了,想到了卖血。
医院旁边有个血站,我进去的时候,护士看了我一眼：你这身体,能行吗
我笑了笑：没事,我壮着呢。
护士叹了口气,给我抽了
400cc。
拿到钱的时候,我手抖得厉害。
这点钱,远远不够。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又去了三次血站。
护士认识我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再抽了：你不要命了再抽下去会出人命的！
我给她跪下了：护士,求你了,我真的急需钱,我妈还在医院等着我呢……
护士没说话,眼眶红了。
最后,她还是给我抽了,不过只抽了
200cc。
加上这点钱,我手里一共有三万八。
刚好够一个疗程的费用。
13
交完费,我头晕得厉害,靠在墙上缓了半天。
一抬头,看见苏晴站在不远处,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她肯定是看到了。
我别过脸,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样子。
她走过来,声音抖得厉害：你去卖血了
我没说话。
江辰,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抓住我的胳膊,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是说了我来想办法吗你就这么不想接受我的帮助
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看着她,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又怎么样
她哭着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你忘了小时候你总跟在我后面叫我晴晴姐吗你忘了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吗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那些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
是啊,我们是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14
我妈睡着了,我和苏晴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对不起。我说,那时候我不该那样说你。
我也对不起你。她擦掉眼泪,我不该不把话说清楚就走。
都过去了。我笑了笑。
没过去。
她看着我,江辰,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我愣住了,看着她认真的眼睛。
我回来,是因为公司业务拓展到了这边,更是因为……
我想找到你。
她的脸有点红,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让我帮你吧,就像小时候你帮我一样。
小时候,她被别的小孩欺负,我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她。
小时候,她家条件不好,我总把我妈做的好吃的偷偷塞给她。
那些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15
我妈用了进口药,情况好了很多。
苏晴每天都会来看看,有时候带点我妈爱吃的粥,有时候陪我妈聊聊天。
我们的关系,也慢慢缓和了。
那天,阳光很好,我和苏晴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等阿姨好点了,我们一起请张老板吃饭吧,谢谢你老板借你的钱。苏晴说。
好。我笑了笑,也谢谢你。
她转过头,眼里的光很亮,像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许愿时那样。
江辰,
她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风吹过,带来桂花香。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16
我妈现在看见苏晴比看见我还亲。
那天苏晴刚进病房,我妈就扯着嗓子喊我：江辰,去楼下超市买串葡萄,要那种紫黑紫黑的,小苏爱吃。
我刚想说病房柜子里还有苹果,我妈就朝我使眼色,手还在被单底下偷偷挥了挥。
我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故意把我支开。
走到走廊尽头,我没立刻下楼,就靠在墙上听着。
病房里传来我妈跟苏晴的笑声,我妈那大嗓门,隔着门都能听见她讲我小时候光屁股摸鱼掉进粪坑的事。
……
那时候江辰才六岁,捞上来跟个泥猴似的,还是小晴你跑回家拿的换洗衣裳。
我妈笑得直咳嗽,这小子打小就护着你,有回隔壁村二柱子抢你糖,他追着人家打了半条街,自己膝盖磨出血了都不知道哭。
苏晴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阿姨,我记得呢。后来江辰还把那颗糖分给我一半,糖纸都被他攥化了。
可不是嘛……
我听着听着,鼻子有点酸。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妈记了二十多年,苏晴竟然也没忘。
苏晴现在来病房的次数越来越勤,有时候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她亲手熬的小米粥,有时候抱着笔记本电脑,说要在这儿处理点工作。
她办公的时候特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头发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我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她削苹果。
17
有一回削到一半,她突然抬头看我：你这削苹果的手艺见长啊,以前总把果肉削掉一大半。
我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了。
练的,这三个月在医院照顾我妈,啥没练会,就这手艺还行。
她低下头继续打字,声音轻了点：辛苦你了。
我没接话,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过去。
她接的时候,手指碰到我的指尖,跟过电似的,俩人都往回缩了一下。
空气有点僵,她拿起一块苹果塞嘴里,含糊着说：挺甜的。
嗯,超市最贵的那种。
其实是我早上五点去早市抢的,新鲜,还便宜。
但这话我没说,怕她又觉得我在跟她客气。
前几天她接了个电话,是她公司的人打来的,问她要不要调两个技术员过来支援本地项目。
我听见她跟电话那头说：不用,这边人手够,项目推进得很顺利,你们把南方的市场盯紧点就行。
挂了电话,她看见我盯着她,脸突然红了,拿起桌上的文件假装翻看：之前怕这边团队经验不足,现在看还行,就不用麻烦了。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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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是觉得团队行,分明是不想让总公司的人来,怕给我造成压力。
毕竟她现在是大老板,我呢,刚从工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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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还没找到新工作,俩人站在一块儿,确实有点不搭。
但我没戳破,把刚削好的梨递过去。
这次果皮削得特顺,从头到尾没断,跟条长绳子似的。
吃点梨,润润喉。
她接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根果皮：你这手艺真能出师了。
那是,
我故意逗她,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去水果摊应聘,说不定还能当个头儿。
她被我逗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哪能让你去水果摊,真找不到工作,来我公司呗,给我当司机兼保镖。
给多少钱我挑眉。
一个月……
她歪着头想了想,三千
打发要饭的呢
我故意板起脸,想当年我在工地搬砖,一天也能挣三百。
那给你开一万。
她特认真地说,包吃包住,怎么样
19
我看着她正经的样子,突然有点恍惚。
三年前她跟我分手时,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现在她成了能给我开一万月薪的老板,这算不算命运弄人
正想得出神,她突然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真想来,我给你留个副总当当,反正公司是我开的,我说了算。
免了吧,
我摆摆手,我可当不了领导,还是搬砖适合我。
她没再说话,低头啃梨,嘴角却一直翘着。
我妈能下床走动那天,非得拉着我和苏晴去医院后面的小花园。
整天待在病房里,骨头都快锈了,去透透气。
她一边说,一边指挥苏晴给她拿外套,小晴,把那件藏蓝色的外套给我,那件厚。
苏晴赶紧去柜子里翻外套,我在旁边拎着小马扎,心里直犯嘀咕。
这几天降温,风特别大,花园里树多,更凉快,我妈这身体能扛住
但我妈犟得很,说啥也要去,我和苏晴只能陪着。
花园里有棵老槐树,得两个人才能抱过来,枝桠歪歪扭扭的,有几根还伸到了围墙外面,跟我老家村口那棵几乎一模一样。
我妈被苏晴扶着,走到老槐树下就不走了,抬头看着树枝叹气：跟老家那棵真像啊,就是没老家的粗。
这棵也有些年头了。
苏晴说,我问过医院的护工,说这树在医院建起来的时候就有了,少说也有五十年。
五十年啊……
我妈摸了摸树干,比我岁数都大。
正说着,我妈突然停下脚步,拍了拍苏晴的手,又转头看我,眼神特认真：你们俩啊,小时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拉钩,说要一辈子做伴,我可都记着呢。
苏晴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跟熟透的苹果似的,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鞋。
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妈,那都是小孩过家家,当不得真。
过家家怎么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声音也大了点,过家家说的话也是心里话！那时候你俩才八岁,小晴说长大要当医生,你说要当警察,还说要一辈子保护她。
现在小晴真成医生了（虽然现在开公司了,但也算跟医疗沾边）,你呢
虽说没当警察,但护着她的心,没变吧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偷偷看了苏晴一眼,她还低着头,但耳朵尖红得都快滴血了。
阿姨,您别取笑我们了。苏晴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可没取笑你们。
我妈拉着苏晴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小晴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当年你俩分手,阿姨虽然没说啥,但心里明镜似的,你不是嫌江辰穷,你是有自己的难处。
苏晴猛地抬起头,眼里有点湿：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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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俩都在这儿,缘分没断。
我妈继续说,江辰这孩子,看着犟,心里软,对人实在。你们俩啊,要是还惦记着对方,就别端着了,趁我还能看得到,赶紧把事儿定下来。
妈！
我赶紧打断她,您说啥呢,苏晴现在是大老板,我……
大老板咋了
我妈又瞪我,
大老板就不嫁人了
大老板就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江辰我告诉你,当年我跟你爸处对象,你爸穷得叮当响,连块像样的手表都没有,我还不是跟他过了一辈子
人这一辈子,钱够用就行,心齐最重要。
我被我妈说得没脾气,只能低着头听着。
苏晴也没说话,但我看见她偷偷往我这边看了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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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妈靠在小马扎上打盹,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挺安详的。
我和苏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谁都没说话。
风一吹,槐树叶哗哗往下落,一片一片飘在地上。
有片叶子落在苏晴的头发上,我伸手想帮她拿下来,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
她好像察觉到了,自己抬手把树叶拿下来,捏在手里转着玩。
江辰,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阿姨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
我看着地上的落叶,我妈就是年纪大了,爱操心。
其实……
她顿了顿,阿姨说得也没错。
我猛地转头看她,她却低下头,继续转手里的树叶：当年我走的时候,确实没跟你说实话。我妈那时候是不同意,但更重要的是,我拿到了一个创业孵化项目,机会特别难得,必须立刻去南方,而且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底,我不想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那你为啥不跟我说清楚
我问她,声音有点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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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我心里一直憋着这个坎。
我怕你不让我走。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那时候你刚找到工地的活儿,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却总跟我说‘再给我两年,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知道你能吃苦,但我怕那个项目黄了,最后啥都没成,还耽误了你……
你就是看不起我。
我没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觉得我就是个搬砖的,帮不了你,还会拖累你,对吧
不是的！
她急得站起来,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江辰,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会追着二柱子打半条街的少年,是那个把糖纸攥化了还分给我一半的傻子,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光,跟当年在出租屋楼下,她跟我说我等不了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她眼里全是挣扎和无奈,现在,全是亮闪闪的东西。
23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三年的怨和恨,好像都被风吹走了。
她见我不说话,又慢慢坐下来,声音低了点：我在南方那三年,每天都在想,要是项目成了,我就回来找你,要是不成,我就这辈子都不回来了,省得给你添堵。
那你现在回来了,是项目成了我问。
成了。
她点头,公司去年就盈利了,在南方站稳脚跟了。
那你还回来干啥我故意逗她。
她愣了一下,脸又红了,拿起手里的树叶往我身上一扔：你这人,真讨厌。
树叶落在我腿上,我捡起来,夹在手里转着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她的睫毛很长,一动一动的,像小扇子。
其实我去年就想回来了。
她突然说,跟我妈提了一嘴,我妈说,你要是真惦记江辰,就自己回来看看,别总等着。
那你咋今年才回来
公司去年在筹备上市,走不开。
她叹了口气,今年年初才忙完,我就立刻把这边的分公司建起来了。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联系你,结果就听说阿姨住院了。
24
我心里咯噔一下。
合着她回来,不是因为这边有什么大项目,就是为了找我
这时候我妈突然咳嗽了两声,我俩赶紧闭嘴。
我妈没醒,翻了个身,继续打盹。
苏晴往我这边挪了挪,肩膀快碰到我的肩膀了。
江辰,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妈其实早就不反对了,她去年还问我,你有没有对象呢。
我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但嘴上还是硬：问这干啥,跟她有啥关系。
你这人……
她又想拿树叶扔我,手举起来又放下了,反正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说完,她就转过头,看着地上的落叶,不再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肩膀一直往我这边靠,暖暖的。
那天下午,我们就坐在老槐树下,谁都没再多说什么,但空气里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疏离,而是有点甜,有点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25
我妈出院那天,苏晴开了辆黑色的
SUV
来接我们。
我下楼办手续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医院门口等着,穿着一身米色的风衣,头发扎成马尾,特精神。
车后备箱打开着,塞满了东西,有牛奶、蛋白粉、还有我妈念叨了好几天的老字号糕点。
你这是把超市搬空了
我走过去打趣她。
阿姨刚出院,得补补。
她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我还给阿姨买了件羊毛衫,天凉了,正好能穿。
我探头一看,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红色的礼盒,看着就挺贵的。
又瞎花钱。
不贵,打折买的。
她一边说,一边帮我扶我妈上车,阿姨,慢点,小心碰头。
我妈被她扶着,笑得合不拢嘴：小晴啊,你这孩子,就是心细。
应该的。
把我妈安顿在后座,我坐进副驾驶。
刚系好安全带,苏晴就递过来一杯热豆浆：刚买的,还热乎,你喝点。
你咋知道我没吃早饭
猜的。
她发动车子,昨天看你在病房守了一夜,肯定没顾上吃。
我心里暖暖的,喝了口豆浆,甜滋滋的。谢了。
跟我还客气啥。
26
一路无话,但气氛不僵。
她开着车,偶尔会通过后视镜看看后座的我妈,我妈靠在椅背上打盹,看样子挺舒服的。
我看着她开车的侧脸,心里琢磨着,这三年她一个人在南方打拼,肯定吃了不少苦。
到了家,我把后备箱的东西往里搬,苏晴扶着我妈上楼。
我家住三楼,没电梯,我妈身体虚,走得慢。
苏晴就半扶半抱的,一步一步往上挪,额头上都出汗了。
歇会儿吧。我跟上来,想接过我妈。
没事,快到了。
苏晴喘着气,给我妈擦了擦嘴角,阿姨,再坚持一下,到家就能躺床上歇着了。
我妈点点头,拍了拍苏晴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
把我妈安顿到床上,苏晴又帮着收拾东西,给我妈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吃了药,才松了口气。
中午在这儿吃饭吧,我让江辰给你做他最拿手的西红柿炒鸡蛋。我妈拉着苏晴的手不放。
不了阿姨,公司还有事呢。
苏晴看了看表,下午三点有个视频会议,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那也行,
我妈有点失落,但还是懂事地说,工作要紧。小晴啊,有空常来玩,阿姨给你包饺子。
好,等忙完这阵,我一定来。
苏晴弯腰给我妈掖了掖被角,阿姨您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哎,好。
我送苏晴下楼。走到单元门口,她停下脚步：你别送了,上去照顾阿姨吧。
没事,我送你到车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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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种了不少树,秋天了,叶子黄了,风一吹就往下落,铺了一地。
我们俩并排走着,脚踩在落叶上,沙沙响。
那个……我想找个话题,却不知道说啥,谢谢你今天来接我们。
应该的。
她低头踢着地上的落叶,阿姨身体刚好,你别让她累着,做饭啥的要是来不及,就给我打电话,我让公司食堂给你们送。
不用,我现在没工作,有的是时间。
那你打算找啥工作她抬头问。
还没想好,先照顾我妈几天再说。
我挠了挠头,实在不行,就再回工地干几天,反正我啥苦都能吃。
别去工地了。
她皱起眉,太危险了。要不……
你还是来我公司吧,给我当个助理啥的,不用干啥重活,就帮我处理点杂事,一个月给你开八千。
八千我吓了一跳,你这是扶贫呢
不是！
她急了,我是觉得你做事靠谱,比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强多了。再说了,你对本地熟,帮我跑跑业务啥的,也方便。
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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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没再逼我。走到车旁边,她打开车门,却没立刻上去,转过身看着我：江辰,我能问你个事不
啥事儿
你……
她咬了咬嘴唇,你现在有对象不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没啊,我妈这病一折腾,哪有空想那些。
她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偷偷往上翘：哦,那挺好。
好啥
我故意逗她,你还盼着我打光棍啊
不是！
她脸又红了,我是说……
那你以后找对象,有啥要求不
要求
我看着她,故意放慢了语速,也没啥要求,就……
就青梅竹马,小时候总跟我抢糖吃,后来去南方创业,现在又回来的那种。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低着头,手指头绞着风衣的带子,半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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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突然变大了,吹得树上的叶子哗哗往下掉,跟下雨似的。
有片叶子落在她头发上,我伸手帮她摘下来,指尖碰到她的头皮,她哆嗦了一下。
苏晴,
我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眼睛,三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在雨里站了很久,心里就一个念头,等我有本事了,一定要去找你。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真的
真的。
我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啥也不是,跟你没法比,但我……
我不在乎。
她打断我,声音有点抖,江辰,我从来就没在乎过那些。
这时候,一阵大风吹过,更多的叶子往下落,黄澄澄的,像天上下了场金子雨。
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我特别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跟小时候她偷偷抹我妈的雪花膏一个味儿。
江辰,
她仰着头看我,眼睛里像落了星星,村口的老槐树砍了,听说要建工厂。
嗯,我知道。
我喉咙发紧,去年回去给我爸上坟,特意去看了一眼,就剩个树桩了。
但这里的树还在。
她又往前凑了凑,鼻尖都快碰到我的下巴了,我们的约定,也还在吗
30
我看着她眼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三年的委屈、不甘、想念,一下子都找到了地方。
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身上软软的,暖暖的,跟我梦里想的一模一样。
她没躲,就那么靠着我,双手慢慢抬起,搂住了我的腰。
你说呢
我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有点哑。
她没说话,只是搂得更紧了。
树叶还在往下落,一片一片粘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
我低下头,找到她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有点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但很快就变热了。
她的睫毛蹭着我的脸,有点痒,我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
风好像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们的心跳声,还有树叶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不知道吻了多久,我才松开她。她的脸红红的,嘴唇亮晶晶的,看着特别招人疼。
在。
我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一直都在。
她突然笑了,眼泪掉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烫烫的。
那你以后不许再跟我犟了。
她捶了我一下,不许再去卖血,不许再去工地搬砖,不许……
知道了。
我笑着把她搂得更紧,都听你的,苏老板。
谁是你老板啊。
她撅着嘴,以后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去公司上班,你就得去。
行。
我点头,那你也得听我的,以后不许再熬夜加班,不许再啃三明治当晚饭。
知道啦。
她靠在我怀里,声音闷闷的,江辰,我好想你。
我也是。
这时候,又一阵风吹过,最后一片叶子慢慢悠悠地落下来,正好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俩人都笑了。
树叶还在落,但这次,落在身上,暖暖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