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年代:开局娶女知青,狩猎威虎山 > 第343章  网鱼,开江鱼!

第一章
高考的那天
我从来没想过,高考考场上会是这种景象。
六月的空气像被焊枪烤过,教室里闷得像一口锅。铃声响过之后,教室里安静了三秒,空气里有粉笔灰的味道和热浪里夹着的汗酸味,第四秒就开始有窸窣的声音冒出来。耳机线像蛇一样从袖子里滑出来,桌肚里有人在翻小纸条,后排甚至有人直接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监考老师在过道上走动,皮鞋踩在地砖上,啪嗒啪嗒的,每一步都像钉子敲我耳膜。
汗水顺着脊背一寸寸往下爬,黏得衣服贴在身上。我握着笔,手心全是汗,笔芯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被无数细碎声盖住,像一片嗡嗡作响的蚊群。
这可是高考啊。我们熬了三年,最后成了一场公开的集体作弊大戏。
我低下头,眼角余光扫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低着头,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教室里热得让人窒息,粉笔灰、香水、汗臭、还有耳机里的窸窣声像一张黏糊的网,把我牢牢困在原地。我的心里嗡地一下,像被一拳捶住。
那一刻我有一秒想装作没看见。安安静静地做我的题,别惹麻烦。
可下一秒,我看见班长正低头往耳机里小声复读,嘴唇动得飞快。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个小口子:如果他们全都这么干,那我这些年拼命学到凌晨算什么
我的手心又湿又凉,像被冷水泡过。我看着卷子,眼前的字都糊了。手在颤,我按住桌面,指尖按得死死的。
监考老师。
声音一出口,我就知道回不了头了。
我站起来的时候,整个教室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几十道眼神唰地扎在我背上,像冰锥子。一阵风似的凉气从脚底爬上脊柱,背脊发麻。
报告,有人作弊。
空气里仿佛被扯开了一条口子,所有人都僵住。
老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是谁
我咬牙:不止一个人,我实名举报。
接下来就是混乱。
有人摔笔,有人压低声音骂脏话。监考老师当机立断,叫来了巡考组。手机被收走,小抄翻得满天飞,连卷子都被换掉。
我站在教室最中间,背上全是灼热的怒火和恨意。
考场像被掀了盖子。那一刻,我的脑袋空得像被人挖掉了心脏,只剩下心跳在耳朵里一下一下敲。监考组的人进进出出,脚步声、翻动卷子的声音、压低的怒吼混杂在一起。我感到汗水从下巴滴下来,落在鞋面上,一点一点晕开。
……
考完后,我像一条僵硬的鱼,拖着自己出了考场。太阳照在身上,热得像针扎,可全身都是冷的。操场上的柏油路散发着烫脚的气味,热浪往上冲,我像是踩在火炉上,整个人空空的,只有眼前人影晃动。
操场上人山人海,但他们看我的眼神不一样。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嘴角勾着冷笑。远处几个同班的男生对着我比了个剪刀手,嘴里念念有词,我看不清,只觉得像刀子在我耳边划过。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我的手都不敢伸进去。
回到休息区,屏幕上班群炸了——
你牛啊,叛徒。
别装清高。
狗改不了吃屎。
全班的前途都毁在你手上,你开心了吧
一条接着一条。头像们像扔来的石子,每一条都砸得我眼睛发晕。
我翻着信息,手指发抖。老师的消息最后出现:下次做事别太冲动。
是啊,别太冲动。只要闭嘴,大家都能好过。
有人从我旁边经过时故意撞了我一下,冷笑着吐出一句:真以为自己是圣母啊
我没回头,脚像灌了铅。一路走出校门,路两旁的梧桐树影子被拉得很长,我像是走在一个无边的隧道里,前后都是热浪翻涌的空气。
回家以后整个人跟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连鞋都懒得踢掉,扑通一声就栽沙发上。耳朵里还嗡嗡直响,像有只死活飞不出去的虫子,脑袋胀得跟要炸开。屋子闷得跟捂锅似的,夜里的空气黏得厉害,像有人拿条湿毛巾死死糊在脸上,呼吸一口都是股子发苦的呛味。
我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额头贴着手臂,眼睛一闭,就觉得嗓子里酸得要哭。手指死死抓着衣角,指甲扣进手心里,一点一点把自己攥得发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还在。
窗外的虫叫声一阵阵灌进来,像有一万个小针尖扎进耳朵。我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闷得要炸开。手机一直亮着,群消息和私聊像疯了一样蹦出来,我把被子蒙在头上,世界只剩下呼呼的心跳声。
半夜,我去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影让我吓得退后一步。脸色苍白,眼睛里像是装了两滩死水。嘴唇发干,我试图用冷水扑脸,可水顺着脸流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牙齿打架。
回到房间,窗外有一阵风吹过,挂在阳台上的旧校服被风鼓起,像一具悬空的空壳。那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
我埋进被子,睡不着。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愣愣地抬起头,屏幕上闪着一个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发来一行字:
——你确定要公平吗
我愣住,心口猛地一凉,像是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
我下意识抬头,窗户上映出我自己的脸,灰白的、陌生的、像一张从世界上被抹掉的照片。空气里闷得像死了一样,风都不动,连墙上的钟声都显得格外响。我捂住嘴,呼吸被憋得又急又浅,心里像有无数个声音同时喊着:逃开。
第二章
消失的教室
我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眼皮像是用砂纸磨过,早晨醒来脑袋里嗡嗡的,靠着惯性才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街上的热浪还没散,蝉叫在耳边拉长成一条细细的线,像一根细针,戳得我的心直发紧。
路上人很少,卖早点的小摊飘着油饼的香味,平时一堆同学打闹的巷子今天安静得出奇。我一路走到学校,心里还抱着一点荒谬的幻想——也许昨天的事过去了,大家今天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人总是要回到日常的,不是吗
可当我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空壳里。
教室里空无一人。
桌椅都摆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来没人来过。阳光从窗户打进来,灰尘一粒粒悬在光柱里,慢慢旋转,像一群无声的幽灵在空中游动。只有我,和我自己的呼吸声。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教室。
我退回走廊看门牌,又走进来——还是空的。空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被封存太久的书本和消毒水混在一起。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早读的朗读声,像是整栋教学楼被抽走了灵魂。
我掏出手机想给同桌发消息,联系人一栏空得像刚买的手机,所有人的头像和备注全都没了,连群聊都不见了。我一条一条翻,越翻手越抖,汗从手心里往外渗,仿佛连指纹都要被汗水冲掉。
连班主任的电话也没有了。
我猛地跑去隔壁班,推开门,里面同样空空荡荡。心里一阵发凉。是不是全班人没来可这只是隔壁班……我咬着唇,一间接一间地往前跑。
整层楼的班级都检查完了,一个人都没有。楼梯间的阳光冷冰冰地打在墙上,白得刺眼。
我心里的那点希望渐渐被掏空,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心口。难道只是我们年级
我顺着楼梯跑上三楼,推开高三(1)班,高三(2)班,高三(3)班……依旧空无一人。整层楼都像标本馆一样,只有桌椅和安静得吓人的空气。
再跑到二楼,一楼。整个教学楼,年级里所有的班,都没人。
我的腿有点软,扶着栏杆才不至于滑下去。可我还是不死心,往隔壁的教学楼跑。那里是高一高二的教室。一路推开门、再推开门。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纸笔的窸窣,什么都没有。
到这时,我已经不只是害怕了,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我冲到楼下,想去办公室找人,敲门、推门、喊人,全是空的。值班室里也没人,椅子端端正正放着,桌上有一杯冒着白雾的茶,可热气静止不动,像是有人刚离开一秒,又像是根本没人来过。
我的脑袋开始发木,胸口像被人堵住了一样。教务处、校长室、医务室,所有房间都没有人。
我站在走廊上,发现整个学校,除了我,连一声人声都没有。
我坐在楼梯口,背抵着冰冷的墙,掏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拨出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妈妈的声音很平静:
怎么了
妈,今天学校没人,全班……整个年级都没人。
那头愣了一下:什么没人不是一直就你一个人吗
我全身一颤,几乎握不住手机。
妈,你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带着点无所谓的口气:从你上学开始,不就是自己一个人吗别又乱想了。
说完就挂了。
我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四周的光突然暗了一下,风从走廊那头吹来,带着一股怪异的冷意。
我站起来往操场走,想看看是不是我脑子出问题了。操场空得像一片废土,连一张废纸都没有。平时早读时的喊声、吹口哨的体育老师、买早饭的同学,统统消失。
我忍不住跑回教学楼,坐在教室自己的座位上,脑子嗡嗡的。手指死死扣着桌沿,指尖都泛白。每过一分钟,心脏都像被人攥紧了一下。时间一点点爬过去,像是有人故意放慢了秒针。
我想发朋友圈求救,可朋友圈也空了,像是我从没加过任何人。只有我自己,像一条孤零零的鱼,泡在空旷的水族箱里。
心里那点不安慢慢变成了彻底的恐惧。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身处寂静中,比任何骂声都要可怕。
我猛地冲出教学楼,一路跑出校门。外面的街道是正常的,有行人,有小摊,有车辆。但无论我抓住谁,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学生,他们都用一种诡异的表情看我——像是我在说另一种语言。
你说什么学校今天早上我就只看到你一个人走进去了啊。
每个人的回答都像刀子,一刀一刀割开我的认知。
我蹲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耳边的声音全都挤成了一团嗡嗡声,像在梦里。我捂着脸,太阳烫得皮肤发疼,可我全身发冷。
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第三章
历史被抹掉
我蹲在人行道上很久,直到太阳把地面烤得像蒸笼一样。我抹了把脸,勉强让自己站起来,脚下发虚,像踩在一张随时要塌的纸片上。
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去找痕迹。班级、朋友圈都没了,可总有纸质档案,总有照片,总有记录在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路往学校档案室跑。
档案室在行政楼最里面。平时那扇门总是紧锁,今天门虚掩着,冷风从缝里钻出来。门口的木牌上写着档案管理室,阳光照着漆面,像一只冷眼盯着我的猫。
我推开门。
一股纸张和灰尘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里带着一点霉湿。屋里很静,像是一座图书馆。里面一排排文件柜,整齐得像墓地。
我摸着文件柜上冷冰冰的金属标签,一格一格翻找,从高一、高二到高三。每个班的档案袋都在,标记工整。
手指发抖地抽出高三(5)班——我的班级。
袋子里的纸很薄,我甚至能听见心脏撞在耳朵里的声音。打开。第一页,是学生花名册。
我的名字排在第一行,接下来的格子……空白。
我一页一页往下翻,原本该有几十个名字的地方,全是空的。签名栏、学籍号、照片栏,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存在过其他人。
我不信邪地把袋子倒过来,文件散落一地,空白的纸片像雪一样飘落。我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还是只有我的名字。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冷得像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我不敢眨眼。
我颤着手去翻隔壁班的档案,同样是空白。每一个班,只有一行:我的名字。
我不信,拼命地翻找,直到整间档案室乱成一团。那些档案袋像空壳子,全是空白。
我拖着腿,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楼道里有人影一闪,我猛地追上去,抓住那人胳膊。
是校长。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皱着眉。
校长,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全校的人都不见了
他平静地看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全班、全年级……所有人都不见了!档案里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他像在对一个神经质的人说话,我们学校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学生。
什么叫只有我一个学生!
他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甩开我的手往走廊深处去了,背影像一堵墙,把我堵得透不过气。
我转过头,保安大叔正倚在门口抽烟。他吐出一口烟雾,慢悠悠地说:小姑娘,你别吓自己了。这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学生。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生生按进冰水里。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档案室的。眼前的一切像被雾包住。桌上还有一本毕业册没被翻开,我用像是断了线的手指去掀开封面。
里面一页页都是照片。可是每一张照片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班级合照,毕业留影,运动会集体照,全部只剩我一个。周围的背景还在,但原本应该有几十号人的地方全是空的。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个不合时宜的影子。
我的脑袋嗡嗡地响着,像一只被捏住翅膀的蚊子在耳朵里乱撞,耳边时不时像有人在低低地说话,又像是血液冲进脑子里,把整个头塞得满满的。呼吸急得胸口像被人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死死攥着那本册子,手背青筋全都鼓出来,指节僵得发白,像抓住它就能抓住一点点不至于塌下去的世界。
然后——
手机震了一下。
我猛地低头。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这是你要的公平。
四周一下子静得可怕,连风都停了。我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眼前的光全都晃成一片,仿佛下一秒整个世界就要崩塌。
第四章
世界只剩我
第二天,我还是按部就班地回到学校。或者说,逼着自己回到学校。昨天那条短信像钉子一样钉在脑子里,我的手指不停抖,抖到连笔都握不稳。
教学楼的门口安静得可怕,连风吹过都能听到楼门吱呀一声。整个校园像被抽空了人气。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教室。
空荡荡的。
我试着让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拉开椅子坐下,把书摊开,把笔记本摊开。空气里的灰尘像雨点一样往下落,落在我的本子上。书页被风一掀一掀的,像一只无形的手在翻。
我强迫自己写字。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成了教室里唯一的声音。外面没有鸟叫,没有脚步,没有同学嘻嘻哈哈的声音,只有我自己。那种安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封在一个玻璃罐里。
写着写着,突然有一种错觉,像是有人坐在我身后。我猛地回头——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在黑板上打出一道斜斜的光影。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埋下头。可不到一分钟,又听见轻轻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话,可听不清内容。我抓起笔,在桌面上用力戳着,像要盖住那声音。
不对劲。
我起身,走到走廊上,左右看看,整条走廊像荒废的地下道。墙上的宣传栏里,往年拍的班级合影也变了——照片里,只有我,空旷的操场、空旷的舞台,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我回到教室,打开书包,把本子里昨天的笔记一页页翻出来,结果每一页都只有我的字迹,别人的批注和留言,全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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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别的班看看,整栋教学楼都逛了一圈。每一间教室都是一样:空椅子,空桌子,黑板上留下的字迹已经半模糊。地面上有些粉笔灰,被风一吹,像是脚步声追在我后面。
我一路走到最顶层,站在走廊尽头,整个楼道空空荡荡,风声呼呼作响。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搁浅的鱼,随时要被烘干成一块硬邦邦的鱼干。
我回到教室,把自己缩进座位里,开始机械地做题。写到一半,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猛地抬头,看见窗户的倒影里,站着一个影子,细长,静止不动。
我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心脏被什么攥了一下。我呼吸急促,伸手擦了擦汗,汗水凉得像冰水。
影子走了吗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咬住嘴唇,把头埋下去,继续写。可那窸窣声始终在耳边绕,像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窃窃私语。我忍了很久,猛地用力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在桌子上,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时间像一条死蛇一样躺在那里,动都不动。
中午我想去食堂,但整个食堂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饭盒安静地摆在窗口,像是有人刚刚盛好就消失了。我咽了咽口水,不敢碰,转身跑回教室。一路上,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楼里炸开,像一阵阵回声追着我。
下午的自习课,我忍不住走到了讲台上,背对着一片空椅子,试着喊:有人吗
只有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一圈一圈地回荡,最后慢慢消失,像被吃掉。
我低下头,看见讲台底下放着一瓶矿泉水。那不是我的。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水珠。
心里一凉。
我慢慢地蹲下去,伸出手去碰那瓶水。
指尖刚碰到,教室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有一阵风吹进来,吹得黑板上的粉笔灰都抖了下来。
我猛地抬头——门口没有人。
有人吗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炸裂。
没有回答。
风渐渐停了,门自己合上了,发出一声闷响。
走到门口,手心全是汗,按在门把手上凉得直打哆嗦。愣了半天,像憋命一样吸了口气,猛地一拉。走廊跟一根空管子似的,风声在里头乱撞,呼呼钻耳朵。我一步一步往前挪,每推开一扇门,里面全是空的,冷得发毛。
我不甘心,几乎是半跑着把整层楼都看了一遍。没有人,没有声息,只有自己脚步在空教室里回荡,像一阵阵回声追着我不放。
我干脆一路冲上天台,烈日像火一样压下来,烫得眼睛发疼。我扶着栏杆,俯瞰整个校园——操场空得能听见风的呼啸声,旗子被吹得猎猎作响,整片世界只有风,没有人。
从天台下来,我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汗从额头滴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回到教室时,桌子上那瓶矿泉水还在那里,瓶身的水珠却已经干了。我慢慢地把它拧开,闻了闻,没有味道。我迟疑了很久,还是喝了一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把心口的燥热暂时压住了。可下一秒,我发现,瓶盖里有一个指纹——不是我的。
我猛地把手一抡,水瓶带着一股狠劲砸进垃圾桶,嘭的一声闷响。瓶子还没来得及晃几下,我已经扭身冲出了教室。楼道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剐着耳朵,呼啦啦灌进脑子里。脚步和心跳一块儿乱撞,在空荡的走廊里轰得人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声儿。
整栋楼空得像一座被掏空的坟场,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别人的骨头上。等冲到楼下时,腿已经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我撑着膝盖,整个人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像火烧一样疼。汗水和眼泪一股脑地往下掉,混在一起顺着脸流,咸得嘴里都是涩味。
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喃喃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可还是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回荡开去,最后消散。
第五章
监控录像
当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时间就像一根没完没了的绳子,越拉越长。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看考场的监控录像。只有那里,能证明昨天的世界是真的存在过。
第二天,我没有回教室,直接往行政楼最里面的监控室去。
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股凉气,里面传来机器低沉的嗡鸣声,像心脏在胸腔里闷闷地敲着。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像刀子,空调开得极低,吹得皮肤一寸寸发疼。四周的墙上整整齐齐排满了一块块监控屏,静静亮着,像一双双无声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空气里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椅子上坐着一个值班的考务员,一个中年男人。他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屏幕,像是在对着空气发呆。直到我开口,才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想看昨天高考的监控。
他皱起眉:你是哪个班的
我咬了咬牙:高三五班。考场里发生的事,我要确认一遍。
他看了我很久,像是在衡量我是不是在闹事。最终,他叹了口气,转身在一台机器上调出昨天的监控。
屏幕闪了一下,画面出来了——
那是昨天的考场,熟悉的讲台、排列整齐的桌椅、考卷、风扇慢慢转动的影子。
还有……我。
只有我。
画面里,从第一个镜头到最后一个镜头,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度,都是我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第一排答题。后排、左边、右边,全是空的。老师在巡场,可她像是看不见异常,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就像世界从一开始就设定成只有我。
我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明明我记得昨天有几十双眼睛看着我,有人骂我叛徒,有人摔笔,然而录像里只有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卷子。
再调前面,考前!我几乎吼出来。
画面又回退,铃声响起,老师发卷,全程……只有我一个人接卷,其他座位都是空的。那些卷子被一摞摞整齐地放到空椅子上,然后像是被空气自动收走。整个过程诡异到极点。
我浑身冰凉,汗水一滴滴从脖颈滑下去,背心已经湿透。
怎么……会这样我的声音抖得厉害。
考务员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可这一刻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奇怪……这录像不对劲。他盯着屏幕,手指不停按着快进慢放,画面里的人影一直只有我,没有任何别的变化。最诡异的是,时间条偶尔会一闪,像跳针一样,有几秒突然断掉,然后再继续。
可能是机器出了问题。他喃喃地说,可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慌。他伸手去摸硬盘盒,指尖都有些抖,我得把这个上交。
我死死拉住他的袖子:为什么只有我昨天明明有全班的人!明明他们都在!
他想甩开我,但最后看着我的眼睛,像是忍不住开口:小姑娘,这种情况……我干这么多年,头一回见。
说完,他站起来,把机器关掉,拔下存储硬盘塞进一个袋子里,动作急促得像逃命。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匆忙往外走,像是生怕再多看我一眼就会沾染什么晦气。
我冲到走廊上,追在他身后大喊:你看到了吧!你也看到了!不是我疯了!
他没回头,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消失在楼道转角。
我站在空荡的走廊上,耳边是心脏砰砰的鼓声。我想追,可腿像灌了铅。身后监控室的门没有关严,里面的屏幕依旧亮着,嗡嗡作响。
我回去,把自己按到那把椅子上,盯着屏幕上静止的最后一帧画面。
那一帧里,我正低头写字。
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盯着盯着,屏幕里的我突然微微抬起了头。
我呼吸猛地停住——因为我明明坐在屏幕外面,可画面里那个我,慢慢地、很慢很慢地,把头转了过来。
像是,正对着此刻屏幕前的我,露出一个极其细微的笑。
我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我盯着那笑,喉咙发干,心脏像要炸裂。屏幕闪了一下,画面重新回到正常——只有我一个人埋头写卷。
刚刚的……是幻觉吗
我呆站在那儿,直到屏幕发出滴的一声,自动关闭。我跌坐在地,四肢冰冷。
世界,好像越来越不像真实的了。
第六章
崩溃的日常
从监控室出来,我一路走在烈日下,感觉自己像踩在一条发烫的铁轨上。世界像被水泡过一样,扭曲、发软,眼前的人和树都在抖。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推开家门,空气里是熟悉的饭菜味,可我突然觉得很陌生。妈妈正在切菜,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妈,今天学校……还是没人。我哑着嗓子开口。
她停下手里的菜刀,像是在认真听,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从小到大,不都是你自己一个人上学吗哪有什么人
我心里一颤:妈,你在说什么你忘了我以前有同学吗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大家都在的啊!
她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把切好的菜推进碗里,转身进了厨房。
我追过去:你真的不记得吗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她回头看我,眼神温柔,可那温柔像蒙着一层雾:宝贝,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睡一觉就好了。
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
晚上吃饭时,爸爸坐在对面,随口问我:考试怎么样
我抿着嘴唇,迟疑了很久才小声问:爸,我以前……有同学吗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我,像看一个犯病的孩子:你从小就没有同学啊,自己一个人念书,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那一刻,我喉咙像被堵住,连饭都咽不下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学校的问题,连我的父母也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世界上,除了我,根本没有其他学生。
晚饭后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路灯一点点亮起来。街上有人走,有车驶过,声音、气息、灯光都那么正常。可是,当我冲动地拦下一个路人,指着学校的方向问他: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学生吗
那人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疑惑:学校哪来的学生从头到尾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的语气,就像在回答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我一步步往回走,像踩在一张会裂开的冰面上。越走,心越冷。
后来我发现,不仅是路人,街边的小店老板,公园里的老人,甚至公交车上随便一个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我:仿佛他们记忆里的世界,理所当然就只有我一个学生存在。说出其他人的名字,就像说了一个不存在的词语,根本没人能理解。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失眠得厉害。眼皮又酸又沉,脑子里像塞了一把碎玻璃,转一圈就硌得生疼。闭上眼,全是昨天的画面——空荡的教室、监控里的自己、那诡异的笑。
耳边开始有细细碎碎的声音,若有若无,像是谁贴在耳边低低地说话,断断续续,像一根刺扎在耳膜上。起初我还以为是风声,可当我把被子捂在耳朵上,声音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种声响像是有人用气息一点点在我的耳膜上划痕,轻轻挠着,痒得让人心里发疯,恨不得伸手把耳朵整个撕开。
我翻身、抓头发、掐自己,什么办法都没用。整夜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群蜜蜂在筑巢。头痛像被千斤锤砸着,一阵一阵地往上冲。
第二天一早,我的眼睛布满血丝,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认不出里面那张脸。耳鸣一直没停过,就像有人一直捏着一根钢丝在我脑子里拉。
我开始怀疑,可能真的疯了。
可能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我到现在才看清。
第七章
幻听
夜晚像一张黑色的网,把整座城市罩住。路灯昏黄,光影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像一条一条细长的刀子,切在我的眼皮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耳鸣像一只无形的虫子钻进脑袋,嗡嗡嗡地刮着我的神经。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我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天色灰白,像一张破碎的底片。耳边传来一阵阵窸窣声,我转过头,突然看见——那些消失的同学,全都围在我身边。
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像被雾裹着,但嘴唇一张一合,整齐地吐出两个字: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像潮水一样往我耳朵里灌。我想跑,可腿像被灌了铅。那些人慢慢逼近,手从雾里伸出来,一只又一只,冰冷地抓住我的胳膊、我的肩膀、我的脖子。
我用尽全力想推开他们,可他们一边抓,一边笑,笑得像一群没声的鸟。笑声和叛徒两个字混在一起,挤进我的脑袋,像要把我的脑浆挤出来。
突然,最前面的人脸从雾里探出来,是班长。他的眼睛漆黑,嘴唇抿成一条线。下一秒,那条线裂开,露出一排森白的牙:因为你,我们都没了。
我尖叫着想退后,却发现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脚下的操场突然塌陷,我整个人像被吞进了一个无底洞。
猛地,我睁开眼。
四周一片死寂。
我整个人瘫在床上,像泡在汗里捞出来的一样,睡衣湿透死死黏着身子,背心贴在皮肤上凉得跟冰疙瘩。胸口一鼓一鼓的,喘得像漏了风,每口气都是火辣辣的,喉咙干得要裂。窗外,凌晨三点的路灯昏昏地吊着,偶尔刮过一阵风,凉飕飕地钻进来,把树枝吹得咯吱乱响,影子晃在墙上,一张张扭着的脸似的。
我坐起来,手抖得厉害,想去倒杯水,却看见书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崭新的试卷。
试卷的正中间,用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写着四个字:
——不许背叛。
字迹陌生,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我整个人愣住,耳边的耳鸣在这一刻像被突然拔掉的插头,世界死寂无声。然后,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底一路爬到后颈,像无数条细细的虫子爬过。
我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张试卷。指尖一触到纸面,纸就像有生命一样轻轻抖了一下。
是谁放的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可心脏跳得像鼓一样。
我撑着床沿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窗边,双手扶着窗框,推开窗户往外看。小区的道路安静得像被抽走了声音,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风卷着几片被遗弃的纸袋,在地面上打着旋,沙沙地擦过路面。楼下那一排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着,冷白的光铺成一条直直的线,像通向深渊的引路灯,把夜晚衬得更深了。
有人吗!我对着楼下喊了一声,声音被风一口吞掉,没有任何回应。
我一把把窗户砰地合上,整个人靠在墙上,后背的冷汗直往下淌,把衣服都浸透了。眼一闭死命想喘几口,可越喘心里越慌,那股怕人的劲儿像藤蔓,一圈一圈勒得更紧。
桌上的试卷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用那四个字盯着我。
——不许背叛。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可怕的感觉:
也许我不是孤身一人。只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暗处盯着我。
第八章
消失的痕迹
我一整夜都没再睡着。
天亮的时候,我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身体打开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以为能找到一点安慰,至少,至少能证明昨天我发过的那些信息、和别人聊过天的痕迹。
结果……什么都没有。
班级群没了,和任何同学的聊天记录全都空白,甚至连家长群也找不到。像有人在一夜之间,把我所有的聊天窗口挖空,换成一片死寂的白。
我疯狂地滑动屏幕,点开朋友圈、微博、相册……所有照片都还在,可照片里所有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背景和我自己。评论、点赞、对话框,像是被橡皮一下一下擦干净。
我不死心,打开电脑,把所有社交软件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痕迹。就连网络缓存记录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好像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一丁点交集。
我把硬盘拆出来,试着用恢复软件去找,可扫描出来的文件夹,显示出来的只有一个空壳。那一刻,我的手指冰冷得像尸体。
我盯着电脑屏幕,喉咙干到发不出声音。心里浮现出一个荒谬得可怕的念头: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骗了自己
是不是从头到尾,所有的朋友同学,都只是我自己脑子里捏造出来的幻影
可是……那些声音、那些笑容、那些互相打闹的瞬间,怎么会是假的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脑子里像有一把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剜着我的记忆。越想,头越疼,像要炸开一样。
午后我出去走了一圈,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可不管我向谁搭话,问起哪怕一个具体的名字,他们的脸上都会浮现同样的表情:
你在说谁
从来没听过。
是不是压力太大,幻觉啊
他们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天气。没有人露出半点诧异,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那些人一样。
我站在街口,看着人潮在我身边穿梭,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把我推得连呼吸都疼。
回到家,我把手机、电脑、所有可以联络别人的设备全都摔在桌上,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
我不敢再去想那些人。我怕自己再想下去,就真的分不清,到底是这个世界在骗我,还是我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第九章
脑中的裂缝
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头痛得像被人用锤子一点点凿开,额头里涨得生疼。我盯着天花板,眼睛酸得发红,一瞬间甚至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要不去医院,让医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胸腔里像塞着一块发霉的湿棉花,闷得透不过气,每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酸胀感,像是吸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泥浆。整个人沉得像被钉死在床板上,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
挂号、排队、抽血、做核磁。我整个人像被架在传送带上,机械地从一个检查室挪到下一个,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在耳边打转。
候诊区的冷气很足,可我的手心和脊背全是冷汗。墙上的钟一格一格走着,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剁在我的神经上。
下午,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作响,他低着头翻着检查报告,眉头越皱越紧。翻到最后一页,他才抬起头看我,语气小心又缓慢:
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精神压力过大,已经出现急性应激反应,可能伴随幻觉。
幻觉我怔住。
是的。他放缓语气,像是在安抚一个随时要崩溃的病人,有些长期处于压力中的人,会出现记忆混乱和幻视。你看到的东西,未必真实。
我拼命摇头,喉咙哑得像冒烟:不可能!我怎么会幻觉昨天、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教室里没有人,整个学校空了,那些东西怎么会是假的!
或许,这只是你大脑的一种保护。他的话像一根针,一下一下扎在我耳朵里,它替你屏蔽了太多压力,让你只能看见自己。
我就那么盯着医生,脑子一下子空了,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儿转。耳朵像被人按了静音,周围全没声儿,只剩下一片闷嗡嗡。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可像隔着一层厚玻璃,啥也听不清。空气像被抽掉了,胸口闷得一下一下往里塌。
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门,几乎是一路跑着冲下楼,身后的走廊在眼前晃成一条长长的白色隧道。
医院的走廊很长,铺着白得刺眼的瓷砖,脚步声被放得很大,像一面面鼓擂在心口。我一步步往前走,忽然余光里,感觉有谁在看我。
我猛地转过头。
走廊尽头,一扇病房的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影。
是他——班长。
他安静地站在玻璃后,脸色苍白,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冰冷得像一把刀,从玻璃的另一边刺进我的眼睛。
我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脚像被钉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下一秒,我飞快地冲过去,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病床的白床单呼啦啦作响,像一具空壳。
有人吗!我冲着空气喊了一声,声音在房间里炸开,反弹回来,只有我自己发疯似的呼吸声。
我站在原地,心脏怦怦地撞着胸口,胸腔像要裂开。手指冰冷,背上的冷汗一片一片地往下流。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窗户,向外看去,楼下的花坛、走道上全是行色匆匆的人,没有一个人抬头。仿佛刚才那个笑容,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抱着自己的胳膊,像个被吓坏的小孩,一步步退到走廊,整个人快要瘫下去。
刚才……是真的,还是又一次幻觉
医院里人来人往,但我却像被扔进了一个空心的瓶子里。外面的声音听得见,却离我很远很远。我走到大厅的长椅上坐下,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胳膊,掐得发青发紫,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世界开始有了一道真正的裂缝,像玻璃,被人从中间敲了一下,蛛网一样的纹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
第十章
另一个真相的开口
医院出来的那一刻,阳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身上,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一只从水里捞出来的纸船,随时会被风吹得散架。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学校,心里像堵着一口井,越走越深。走到市郊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幢旧校舍。
旧校舍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外墙脱落,窗玻璃裂得像蜘蛛网。铁门虚掩着,风一吹吱呀作响。我盯着那扇门,总觉得刚才有人影一闪而过——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班长。
我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空气里闷得要命,像是积了好多年的潮气,一股子发霉的味儿黏在喉咙口,呛得人不舒服。地上铺着一层厚灰,碎纸片东一片西一片,脚一踩就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像踩断什么干透的东西。走廊里暗得跟没天亮过似的,两边的教室门都半掩着,门缝黑得像一只只眯着眼的怪东西,死死盯着我。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没有回应。
我循着影子追过去。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故意引我往深处走。越往里走,空气越冷,像是从地底冒上来的风。
走到尽头,是一扇老旧的铁门。门半开着,里面黑得看不清。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曾经是心理辅导室。
屋里堆满了旧档案柜,文件散落一地,尘土飞扬。墙上的标语褪色得几乎看不见字,但我还是辨认出来——关爱学生心理健康。
我弯腰捡起一份掉在地上的档案袋,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指尖一触到那几个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慢慢地,我把袋子里的文件抽出来。
那是一份一份的心理辅导记录,从初一到高三,密密麻麻地写着每一次谈话的内容。字迹不同,显然是由不同的心理老师写的。开头的几页是:
——与其他同学关系疏离,几乎没有朋友。
——学习压力过大,有自责倾向。
——班级孤立明显,出现被排挤的症状。
我越看越冷,越翻越觉得心里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剜开。翻到后面几页时,我的手开始发抖。
——多次出现幻听、幻视的描述。
——学生强烈坚持自己被针对,怀疑周围环境与现实不符。
——精神状态日益紧绷,有崩溃迹象。
我一下子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那些文字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一直拼命想否认的东西。
原来,从很早开始,我就已经被全班孤立。原来,老师、心理老师,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里。
我想笑,可嘴角抖得厉害。心里像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病,是我的问题;另一股死死地喊着,不,这是真的,全世界都在骗我。
我擦了一把脸,抬起头,准备再去翻更多记录。
这时候,我的余光里,黑暗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从黑暗里生出来的一块影子,眼睛在昏暗中像一对冷漠的灯。
我心脏猛地收紧,喉咙里发不出声。那个人影慢慢地笑了笑,转身消失在走廊里。
我扑过去,追到走廊,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剩下风呼呼地从破碎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冷冷的气息。
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手里攥着那份心理记录,纸张被冷汗打得发皱。
也许,这就是另一个真相的开口。可这道缝隙背后,究竟是真相,还是更深的一层骗局
风从旧楼的尽头吹来,吹得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第十一章
失控
我抱着那一摞心理辅导记录,像个失了魂的人一样,一路从旧校舍走回教学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空洞地回荡,每一步都像敲在我的心口上。
当我重新推开那扇熟悉的教室门时,鼻尖先撞上了一股陈旧的木头味。空气还是那么闷,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地上的灰尘一粒粒在光里旋转。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手撑在桌沿上,闭上眼,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就在眼皮一合上的时候,空气里像被扭了一下。
我猛地睁开眼——
教室空无一人。
空到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每张桌椅都整齐地摆放着,黑板上只有一行已经模糊的粉笔字。寂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很吵。
我坐下来,手指死死掐住桌沿,指甲抠进了木头里。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阵闪白,像是整个世界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电闸。
我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教室里坐满了人。
每个人都在笑——那种诡异的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整齐齐地看着我。没有人说话,只有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那种注视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的动作就像按下了开关——画面又晃了一下。
人,全没了。
空无一人。
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不稳,退后两步,撞上后排的课桌,痛得整个背脊都麻了。教室像一台坏掉的投影机,画面一会儿是空荡荡的,一会儿又满满当当全是人影,变得飞快,像有人在拼命地调换频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能听见他们在笑——笑声细细碎碎,像从墙缝、地板、空气里同时钻出来,围着我转圈。
停下……我双手捂住耳朵,蹲下身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得快要裂开。
笑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下一次抬头,教室里的人全都低下头,像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拉动,齐刷刷地看着他们的卷子,嘴角仍然挂着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场巨大的噩梦里,现实和幻觉像两条蛇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我咬着牙,拎起书包,踉踉跄跄冲出教室。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两边的教室里明明没有人,却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轻微的笑声从里面飘出来。
我用力捂着耳朵,拼命往前跑。可无论怎么跑,那笑声始终黏在我的耳朵边上,像影子一样追着我。
跑到楼梯口,我停下来,双手撑着栏杆,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走廊深处一扇扇半开的门,在风里轻轻摇晃。
我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它们在止不住地颤抖。
这个世界,彻底失控了。
第十二章
模糊的边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
再一次坐进那间白得刺眼的诊室,我双手紧紧攥着裤脚,指节都发白,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散在椅子上。房间里冷气嗡嗡作响,刺得皮肤生疼。医生坐在对面,隔着一张空旷的桌子,翻着我的病历,他的声音隔着那片空气传过来,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轻飘飘地压在我耳朵上。
你看到的空教室,很可能是你的大脑在保护你。他一边翻着我的检查记录,一边缓慢地说。
保护我我的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沙子。
当一个人受到极大的刺激,大脑会用一种方式,让你看见一个对自己更安全的世界。也就是说,那些空的场景,可能是你的潜意识在帮你隔绝外界的威胁。
我摇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可我真的看见他们了,有时候他们全都在看我笑,有时候又一个人都没有。这到底是保护,还是折磨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无法确定你的主观感受,但这些症状很像急性的应激性幻觉。
我抬手死死捂住脸,指尖凉得跟冰渣子似的,呼吸全打乱了。那种空空的力气散光的感觉一下子罩住人,心口闷得像压着块湿棉。耳边只剩下钟表一声一声滴答,干巴巴又刺耳,每一下都像在敲我脑子:时间在往前跑,可我就卡在这儿,怎么也动不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街上的光亮得刺眼。人流在我身边来来往往,可我却觉得自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看他们。他们的嘴在动,笑着交谈,可声音像被抽空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我慢慢地走回学校。推开教室门,熟悉的空旷扑面而来。我站在讲台前,环顾四周。空教室像一口无底的井。
这些都是假的,是我自己疯了,对不对我小声地对自己说。
下一秒,我的眼前开始出现细微的闪光,像针尖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眨了眨眼——
教室里突然坐满了人。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睛亮得像黑水里的玻璃珠,嘴角缓缓勾起。那一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听到他们在低低地笑。
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全是我脑子的问题。
可当我再睁开眼时,教室又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中央。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医生的话在脑子里回荡:大脑在保护你。
可这真的是保护吗还是另一种更残酷的欺骗
我抱着头,整个人失去重心一样慢慢蹲下去,眼泪一滴滴无声地砸在地上,溅开一点点晕湿的痕迹。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洒进来,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冷眼看着我被一点一点推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边界上,连退路都没有。
第十三章
选择
夜里,病房的灯昏昏的,黄得发脏。我整个人靠在床头,跟泡在水里泡到发烂的海绵似的,被人死劲拧过一遍,软得快塌下去。窗外的风一阵一阵,把树叶刮得沙沙响,像一堆冰凉的手指头在玻璃上慢慢挠,细得让人头皮直炸。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眼皮又酸又沉,像挂着千斤重的坠子,可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满是那一间间空荡荡的教室,还有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盯着我笑的脸。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像有人把空气抽光,每一口气都像拖着石头往肺里塞。
突然,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静——
叮。
那个熟悉的短信声。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像被什么拉住了。我慢慢转头,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着。
手指像被磁石吸住一样伸过去。屏幕上只有一条信息:
——想回去吗只要你承认,消失的人其实从未存在过。
我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行字,连呼吸都忘了。那几个字像一条冷冰冰的蛇,一寸一寸爬进我的心里。
回去
回到什么时候回到所有人都在的世界还是回到只有我的世界
我握住手机,手心里全是冷汗。喉咙里像塞了一块石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些被擦掉的聊天记录、空无一人的校园、心理档案里一条条冰冷的文字、医院走廊玻璃后的笑容……
如果我承认,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
如果我承认,这些人真的从未存在过,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这折磨人的分裂感
可如果我承认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人出现了
我不知道自己盯着屏幕看了多久。指尖一点点发麻,血液像被冻住。我的大脑里像有两种声音,一种在说答应吧,这样你就能回去,另一种在喊不能认输,他们是真的,他们都是真实的。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心跳声和手机屏幕的光。
我像站在悬崖边,呼吸急促到快要窒息。最终,我慢慢伸出手指,指尖停在屏幕上方,离那个回复键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要不要按下去
窗外的风呼地吹进来,吹动了床头柜上的病历纸,发出细细的响声。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像要被撕开一样。
第十四章
现实裂开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推到悬崖边上。
指尖终于触碰到屏幕,按下了——是。
那一瞬间,手机屏幕猛地亮得刺眼,像有人在黑暗里点燃了一颗小太阳,光一下子炸开,几乎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嗡鸣声从耳朵里猛冲进去,像无数条细密的电流一股脑灌进脑子,搅得我的脑海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病房、天花板、床、墙壁,全都像被投入水中的倒影,一层一层地晃动、塌陷下去,好像整个世界被人攥住拧成了一团,正一点一点地碎掉。
我甚至来不及惊叫,就感觉到整个人被抽离出身体,跌进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光里。
眼前所有的色彩像玻璃碎片一样破碎,碎片中不断闪现不同的画面:空荡荡的教室、一个个盯着我的笑脸、街道、医院、档案室……所有的场景像被人用力搅动的颜料,彻底混成一团。
我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忽远忽近:
——承认吧……承认吧……
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被粘住了。等到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我才猛地睁开眼——
阳光,风扇,试卷的气味,一切都回来了。
我正坐在高考的教室里,手里拿着一支笔,试卷摊在眼前。
全班同学都在。整齐地坐在座位上,一个个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惊讶和嘲讽。
监考老师的脚步声从讲台上传来,停在我的面前。他低下头,冷冷地盯着我,眼神像一柄锋利的刀。
空气闷得透不过气,我的心脏咚地重重撞了一下,呼吸几乎停住。
——刚刚的一切,难道都是梦
可在这安静得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我听见自己的手机,发出了最后一声叮,然后死寂无声。
第十五章
结局
监考老师收回视线,声音冷冷地响起:还剩五分钟,抓紧答题。
周围的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低头奋笔疾书。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充满了整个教室,和几分钟前我的世界崩塌相比,这一切正常得几乎有些刺眼。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像一幅被人刻意修复得完美无缺的画。
我的手悬在空中,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我努力告诉自己:冷静,别再想那些东西。
可心脏仍旧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我低下头,望着面前的试卷,字迹模糊得像水里漂浮的墨迹。
刚才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还是说,一切只不过是我的精神保护机制给我编造的一场荒诞的梦
如果我真的按下了那个是,那么眼前的这些人,是真的回来了吗还是我被永远困在了另一个自己造出来的幻觉世界里
教室的钟表滴答地响着,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我仿佛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在问我:
——你真的分得清现实和幻觉吗
我强迫自己呼吸,把注意力拉回到试卷上,一笔一划写下答案。就在此时,桌子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我不想看,可眼角还是忍不住瞥了过去。屏幕亮着,只有一行字:
——这是你要的公平吗
我的手顿在半空中,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呼吸、心跳、思绪全都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