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6岁,家族里唯一的长女,今晚父亲因生不出儿子被捆在祠堂柱子上,母亲跪在狗食盆边。我摸到祖屋暗格里那本旧日记,纸页间夹着半张血书遗嘱,最后一句竟写着:若长女敢揭真相,须以血偿。血字未干,还是热的。我把血书藏进胸口,转身时,祠堂供桌上的长命灯突然自己亮了,灯芯滴出的不是蜡,是我的名字。
第一章【夺火之夜】
夜浓得像一坛陈墨,五指伸出去,连掌纹都看不见。
我蜷在墙角,攥着一件被母狗尿浸透的破棉袄,腥臊味辣得鼻腔生疼,胃里翻江倒海。
10米处铁链哗啦直响,两只土佐犬并排立在门口,眼睛里泛着冷光。
我把棉袄往地上一甩,尿骚味顺着风扑过去。
狗鼻子一抽,低吼戛然而止,下一秒,它们疯了一样扑向那件破棉袄。
趁它们撕咬的时候,我贴着墙根遛过去,像一道影子。
祖屋的门被三圈铁链勒得死紧,铁链粗得能拴船。
我掏出镰刀、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烧红刀口。
通红的刃口贴上铁链,滋啦迸出一串火星,烫得皮肉直跳,我咬紧牙继续锯。
铁链终于被锯断,火星落在手背,烫出焦黑的印子。
门吱呀一声被我推开,霉味扑面,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举起手电筒,四处寻找遗嘱,到底藏哪儿了
角落的暗格里,我摸到半张纸——遗嘱,却只剩一半。
继续寻找另一半,发现黏在族谱夹层里,上面沾满血迹。
我伸出手指去抠,纸锋割破指腹,血珠滚落。
我撕下校服内衬,胡乱缠住伤口,布条瞬间被血浸透。
纸黏着肉,肉连着纸。
我闭眼,狠心一撕,连皮带血扯下来。
半页血书在手,止不住发抖,血滴砸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我把它揣进怀里,像揣着一颗滚烫的心脏。
门外,狗回头了,低吼声再次响起。
我猫着腰钻出祖屋,夜风卷来铁锈、尿骚、血腥,混成一股呛人的铁锈味。
我舔舔嘴角,咸得发苦,却咧嘴笑了——东西到手了。
祠堂屋梁上,我罩着化肥袋,袋口被风鼓得呼啦啦响,憋得我直喘气。
今夜,遗嘱必须送出去。
我摸出白磷,火柴一划,绿火噗地蹿起,湿稻草噼啪炸响。
机会来了。
我看见堂哥叶天行的祭神摩托车就停在供桌旁,钥匙大咧咧搁在盘子里——他真当神会替他看车。
他买通司机,谎称雨大塌方,把路堵死,却堵不住我。
我顺着柱子滑下,脚尖一点,跨上摩托车。
钥匙插进,只听轰的一声。
夜色被劈成两半,狗群在后狂追,我飞似的冲出院子。
化肥袋被风掀飞,头发乱成一把枯草搭在脸上。
跑到半路,油箱没油了,怎么办我推着车跑,鞋掉了一只也顾不上。
远处一辆拉猪的货车亮着远光灯开过来。
我挥手拦车,满身血点,司机探出头:妹子你……刚想问。
我把遗嘱塞到他眼前:人命关天!快开车!
就这样我搭上拉猪的车,猪在后排哼,我在前排笑。
援助中心门口,律师被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哪来的野人
我把血书拍进他手里:周一前不立案,我拉你去喂狗。
我喘得像拉风箱,手指上全是白磷烫的泡。
心里骂道:叶天行,你能堵路,堵不了我的命。
我命硬,你比不过。
砰——
援助中心的门被撞开,叶天行踉跄冲进来,手里攥一把沾血的剪刀,眼白里全是疯火。
第二章【油锅里的誓言】
油锅在祠堂中央翻涌,猪油泡一个接一个炸开,像无数张嘴在嘶喊。
焦香里裹着血腥,呛得我喉头发涩,仿佛吞下一口滚烫的铁锈。
叶天行立在对面,咧嘴笑得牙花子反光:真遗嘱敢扔吗
我捏着那半页血书,纸边卷翘,像被火烤焦的枯叶,轻轻一碰就碎。
全村人围成一圈,一个个睁大眼睛,谁也不敢喘气。
我弯着腰。
左手小拇指直直伸出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的泥,黑得发亮。
我大喊一声:看好了!
声音劈开祠堂梁上的陈灰,落在每个人耳膜里。
指尖没入油锅——
滋啦!
热油瞬间咬住骨头,疼得我眼前一黑,耳膜里灌满蜂鸣。
肉香混着猪油,像烤猪皮的味道,直冲鼻腔。
一秒、两秒……油花溅到脸上,烫出红点。
第三秒,我猛地将手抽回。
指头皮全白了,鼓起的泡透亮,像煮熟的虾壳。
我咬紧牙关——
咔嚓!
咬断指头落进油锅,沉底又浮起,漂在油面打转。
血顺着手掌滴落,砸在地上,与热油相遇,噗地冒出一朵朵小红花。
我抓起血书,啪一声按在祠堂柱子上。
血、油、指印混成一片,顺着木纹往下流,像给祖宗盖手印。
我举起焦黑的断指,冲人群咧嘴笑,牙缝里渗着铁锈味。
啪!
断指死死按在柱子上,焦皮粘在木头上,撕都撕不下来。
认不认
我吼得梁上灰簌簌落。
一口血星子喷出去,溅在叶天行脸上,他眼皮没敢眨。
族老们端着架子,却齐刷刷后退半步,长衫下摆扫起尘土。
油锅继续沸腾,却没人敢再上前。
我饿了,肚子咕咕直叫。
掀开米缸盖,盖子在抖,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敲
打开一条缝,黑压压全是蜈蚣,有筷子那么长,背壳亮得刷过油一样。
雄黄粉味冲鼻,我一个喷嚏,差点把盖子掀翻。
蜈蚣受惊,尾刺一翘,毒液滋地射出,米面立刻冒白泡。
三天口粮就这一缸,要是毁了,真得啃墙皮。
我拖来捕黄鳝的竹笼,竹篾硬,正卡缸口。
艾草点燃,青烟灌进去,呛得蜈蚣乱窜。
沙沙沙——
它们一条条钻进篾眼,缠成黑绳。
我扎紧笼口,提起来,血红蜈蚣在篾缝里扭成麻花。
咚!
我整笼扔进鸡圈。
老母鸡扑过来,咔吧咔吧啄得飞快,像嚼辣条,一口一条嘎嘣脆。
米缸保住半缸干净米,我抹一把汗,辣得眼泪直流。
清晨,母鸡咯咯哒叫得欢。
我伸手进窝,掏出仨双黄蛋,还烫手,像刚出笼的小馒头。
揣着蛋一路跑到村口小卖部。
老板盯着蛋直咽口水:换啥
挂面,两斤,粗的!
他把面甩给我,沉甸甸勒进掌心。
回家路上,我冲太阳哈出一口白雾:三天饿不死了,舒坦!
第三章【死线之前】
周五是悬崖,而我连一块垫脚的午饭钱都没有。
收据被班主任扣下,叶天行买通保安,把它折成元宝,塞进美术教室的纸人阵。
——这是要把我学籍一起活埋。
夜十点,教学楼熄灯,像一座巨大的坟。
我推门,冷风裹着浆糊味拍在脸上,像一记耳光。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二十个纸人并排站立,白脸反光,没有眼珠。
窗户咯吱——像二十条脖子同时扭动。
我掏出红墨水,咬破指尖,血滴进去,搅成腥红。
借眼不借命。
我低声念咒,用毛笔蘸血,挨个给它们点眸。
每落一笔,纸人便咯吱点头,像被无形丝线拽动。
最后一笔点完,二十双血眼齐睁,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
我对准最胖纸人的肚子,一把撕开——
哗啦!
折成元宝的收据雪片般散落。我揣进兜里,心跳声盖过纸人关节的吱呀。
门被踹开,保安的手电劈进来。
纸人齐刷刷转头,血眼盯住他。
鬼——!
他膝盖一软,枪掉在地上,金属声清脆。
我翻窗,墙头瓦片割破掌心,风像嘲笑在耳边擦过。
学籍保住了。
山风如刀,割得脸生疼。
遗嘱贴在胸口,纸角戳进肉里,疼得清醒。
一出村口,怪味扑面——草木灰拌蘑菇粉,辣得眼泪直流。
磷火一团团浮起,蓝哇哇的,像鬼火在开路。
我举火把,猪油浸的破布条噼啪作响,火星一落,磷火便让出一条漆黑的脚印。
脚底踩进热灰,烫得直跳。
忽听锣鼓骤响,两个傩戏人踩着高跷,铜锣当当。
蒙面白布被风鼓起,像两张惨白的死人脸。
我冲上去,一把扯下前面那人的高帽,扣到自己头上,立刻高出半条腿。
压着嗓子唱:
冤鬼伸冤——命还我——
怪调拖得老长。
两人愣了半秒,对视一眼,高跷乱踩,锣也扔了,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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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火把边唱边追,他们吓得跌进沟里,哇哇乱叫。
我收声,拔腿继续。鞋跑丢了,脚底烫出一串水泡,踏在水泥地上,噗地炸开,血水糊地。
法律援助中心灯光惨白。
我把纸往值班律师手里一拍。
签字,立刻。
他看着我焦发、黑脸、脚底冒烟,愣了两秒,笔锋一落——
立案。
我靠墙坐下,喘得像破风箱。
水泡钻心疼,却笑出声:
叶天行,你拦不住我。
凌晨四点,全村只剩猫叫。
我蹲在祠堂墙根,高音喇叭里嗷——嗷——一声比一声浪。
叶天行够阴:广播线剪成三截,再把一只发情母猫塞进扩音机。
谁靠近,猫就炸毛,爪子专往脸上招呼。
我戴好袖套,掏出捕蛇钩。
铁钩一伸,钳住母猫后颈,它嘶得像电锯。
顺手塞进背篓,盖子一扣,叫声闷成鼓。
扩音机里空出黑洞,我掏出录音机。
昨晚录好的声音:
——本人××,立遗嘱如下,女儿同样继承……
结尾剪进母猪嚎叫,拉得老长,像哭丧。
产线一拧,插头怼进扩音机,音量推到底。
四点整,全村大喇叭轰然炸响:
嗷嗷——女儿同样继承!嗷嗷——
母猪的哀嚎顺着山沟滚,回声叠回声。
屋里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老头老太冲出门,扑通跪地,祖宗显灵!
我蹲在墙角,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
笑声未落,祠堂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悄悄把那只装着母猫的背篓拎了出去。
第四章【血墙·黑井·火舌】
天刚破晓,祠堂外墙红得刺眼——新漆未干,风一吹,腥甜味像刚宰的伤口。
叶天行雇了三个外乡人,一夜把墙刷成朱砂鬼壁,符纸贴得鱼鳞般密,谁碰谁沾一手胶。
我攥着那张A4纸,班主任的红公章赫然在目:退学通知。
他们说我被除名,那就让墙替我开口。
没刀,我用牙。
咔——右手中指撕开,血珠成串。
疼得倒抽冷气,却不管,把纸往墙心猛地一拍。
血顺着公章的圆边洇开,像二次盖章,也像封印。
符纸被血点湿,自己卷边脱落,像枯叶。
太阳跳上屋脊,血字迅速焦黑,却愈发倔强:
——老子没退学。
族老们踮脚围观,眯缝的眼越睁越大,最后齐刷刷哑了嗓。
风一吹,符纸簌簌落地,像冥钱。
我甩甩手,血珠溅在朱砂上,比朱砂更亮。
正午,祠堂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我端着半盆井水,水面黑得像墨汁。
叶天行抱臂冷笑:黑影现形就是假遗嘱!谁敢照
我不答,拧开一瓶洗洁精,整瓶倒入。
黑墨瞬间炸裂,一条乌龙在水中翻滚,越冲越淡。
水面渐渐清亮,阳光直透井底。
我把遗嘱残页轻轻铺在水面。
纸纤维一根根透亮,年份水印清晰如刻。
黑墨被水流牵引,从纸背滑过,竟拓出叶氏宗祠旧章的反向纹,红印子鲜艳欲滴。
人群轰然炸锅——
祖宗水印!真遗嘱!
叶天行脸色铁青,嘴角抽搐,像被掐住脖子的鹅。
火来得比谣言更快。
轰——屋顶像掀开的锅,柴油味混着稻草焦甜,辣得喉咙冒烟。
门槛烧得通红,踩上去吱一声脚底生泡。
我剪下一把头发,浸酸菜汁,缠脚两圈。
酸水冰凉黏腻,暂时封住痛觉。
外公的锡酒壶灌满井水,我含一大口,腮帮鼓胀。
冲。
第一口水喷出,滋——火舌退半尺。
再一口,再一步。
头发焦糊味直冲脑门,酸菜呛出眼泪。
门槛滚烫,我纵身跃过,脚底水泡啪地爆裂。
供桌成了火岛。
我踩桌沿,木腿咔一声裂,整个人借力腾空。
神龛背后,日记本卡在焦缝里,封面已卷边。
我一把扯出,烫手,换手再抓,火星落进发梢。
最后一口井水喷在封面,呲啦蒸汽扑面。
屋顶哗啦塌落。
我抱紧日记,翻身滚出火场。
冷风一吹,脚底钻心地疼,却止不住笑。
火未灭,灰雾呛喉。
灶膛里一条狗,半焦,油花噼啪炸。
煤油味刺鼻,明摆着人为。
我抄起烧弯的火钳,夹住狗脖子往外拖。
肉皮掉渣,火星溅手,烫出红点。
狗牙崩断两颗,我抠出来——
牙缝里嵌着蓝塑料,指甲一挑就掉。
我认得:叶天行去年换的新电线皮,一模一样。
狗尸嗵一声扔进半缸水。
热油遇水,轰!
火柱蹿一人高,黑烟滚成蘑菇。
远处狗叫、人声乱。
鬼火!鬼火回魂!
村民举着手电围成圈,光柱乱扫。
我高举手心那两片蓝塑料,火光里闪得刺眼。
嗓子被烟呛哑,却字字清晰:
看清楚了——不是电线短路,是有人倒煤油!
人群哗然,火把高举,照得夜色通红。
我咧嘴想笑,嘴角却被热浪烤得发疼。
忽然,背后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咔哒。
像打火机开盖的声音。
我回头——
火光尽头,一个戴白手套的人影,正慢慢把打火机合上。
火星在他指尖一闪而灭。
第五章
【灰烬、尸印与纸人】
派出所院里的老槐树下,我生起一堆小火。
半截焦木当柴,火苗一蹿,红薯皮滋啦冒糖。
值班民警叶斌——叶天行的亲表弟,人模狗样——
把焦黑的日记残页倒进铁皮簸箕,像倒垃圾。
农村烧荒,常见,不立案。
他甩下一句,转身回屋。
我抄起簸箕,把灰烬全撒在红薯皮上。
焦灰裹着薯香,黑得发亮。
叶斌,你表哥烧我祖屋,我请你吃火场味,敢不敢
我把骨灰拌饭递到他嘴边。
他脸色瞬间铁青,手抖如筛糠。
辅警小张躲在门柱后,手机咔嚓咔嚓连拍。
我咧嘴一笑,嘴角沾满黑灰。
不立案也行,照片我先发县局群。
十分钟后,警车鸣笛冲进院子。
县局督察把灰烬装进证物袋,封条啪一声。
叶斌额头汗珠滚,一句话说不出。
我抬手,给他看掌心的水泡。
立案吧,火烧的是我,疼的也是你表哥。
天黑前,回执单盖了红章,递到我手里。
灰烬在袋里,铁证如山。
我背着竹笼爬向乱葬岗。
笼里五只野猫,全在发情,叫声像孩子半夜哭。
坟地风大,纸钱乱飞。
黑狗拴在棺材边,鼻子一抽,立刻狂吠。
雄黄粉呛得我连打喷嚏。
我把笼门一开。
野猫嗖地蹿出,一股骚味顺风灌进狗鼻子。
黑狗瞬间疯,绳子啪一声崩断,追着猫影冲进坟堆。
四周空了。
我扑到棺材前。
棺盖只钉四颗钉,缝里透出腐臭。
铁撬一别,吱呀开了。
烂泥味冲出来,差点把我顶翻。
垫背公鸡半只,已生绿毛,蛆虫蠕动。
黑铁印版就压在鸡身下,边角凝着干血。
我一把拽出,手心立刻糊上尸液。
鸡脖断口滴下一串血,正好落在印版凹字上。
血珠顺着笔画游走,像盖钢印,擦都擦不掉。
我把印版塞进帆布包,顺手掰下一根鸡腿骨当把手。
回身推棺盖,钉子按原位压回,外表看不出动过。
野猫仍在远处叫,黑狗不知追到哪。
我拎着包一路小跑,鞋底沾满坟泥。
回到家,印板上的鸡血已干透。
指纹似的暗纹清清楚楚,谁也别想赖。
明天交货,铁证在我手。
村口土路扬起两束车灯。
我拎着白油漆桶横在路心,桶里半桶真漆混半桶稀料,味冲鼻。
货车嘎一声刹住,司机探出头——叶天行的堂弟阿贵。
前面桥塌,刷线警示!
我指他车尾,停一分钟。
他骂骂咧咧下车,钥匙留在座上。
我绕到后厢。
两捆族谱封着火漆,一模一样。
我抬手,把事先糊好的真人大白纸人塞进空隙。
纸人胸口塞满辣椒面,细绳绑脚,另一头系车栏。
阿贵回来,我退后两步,挥手:慢点开。
货车起步,过第一个减速带,咚!
纸人倒地,辣椒面炸成红雾,呛满车厢。
啊嚏——啊嚏——
阿贵连打七八个喷嚏,方向盘一歪,两捆族谱撞散。
我冲上去。
真族谱封面旧墨印,假的那捆新得发亮,一眼分辨。
我抽走真本,塞进纸人肚皮,再把假捆摆正,火漆纹一丝不差。
阿贵只顾擦鼻涕,没回头。
我合上后栏,白油漆往地上一泼,盖住拦路痕迹。
货车走远,尾灯红得像两颗迟到的眼睛。
我拍拍纸人鼓起的肚子,轻声说:
走,回家——明天让祠堂里的祖宗自己开口。
第六章【油印、血闩与鸭鸣】
镇口老牌坊下,我支起一口废铁锅。
地沟油翻滚,黑泡炸裂,腐臭顺着风刃直削人鼻。
我从布袋掏出一把坟土——旧印版残屑。
扬手,碎屑下锅,油面滋啦开花。
焦黑的笔画逐寸浮起,反刻的女字刀痕般清晰。
人群哗然。
我撕下假族谱封面一角,指尖一弹,纸角坠入油锅。
热油舔上新漆,漆膜瞬间卷曲,被抹去的女字水印倏地浮出,与印版严丝合缝。
噼啪炸响,似一记耳光抽在叶天行脸上。
印刷厂老板面如死灰。
我揪住他衣领,按向锅边:双版同印,认不认
他腿软跪地,声音抖成碎玻璃:两套……叶天行逼的,老婆孩子还在他手里!
派出所,人质,一起救!
警笛早已候在牌坊外,一声呼啸,卷向祠堂。
油锅里,女字仍在漂,铁证烫眼。
夜深得连狗都不敢吠。
祠堂侧门,叶天行换了血门闩——
五根棺材钉,油浸发黑,拔一根喷一簇木刺;门前哑煞木雕张口,似要噬人。
我提来陈血冰——去年冬至接的猪血,冻成腥红铁坨。
桶口一倾,血冰块哗啦覆满门闩。
热胀冷缩,嘭——
第一根棺材钉跳出半寸,木刺擦耳飞过。
第二、第三根连珠崩飞;最后一根卡死,我抬脚狠踹,咔嚓锁碎。
门缝裂开,哑煞木雕瞪我。
我掰掉它铜舌——空心哨刃,冰凉。
鼓腮一吹,呜——
祠堂回声如老鬼长哭,瓦片簌簌落。
守门的二瘸子当场瘫软,热尿顺着裤管淌。
我把铜哨揣进兜,弯腰潜进黑暗。
供桌底下,爸妈被反绑,嘴里塞破布,脖子各套一只活鸭——鸭嘴缝死,鸭脖鼓紫,一动便勒喉。
糯米圈白得刺眼,踩进半步即亵渎。
我伏在门槛,抽出铜哨舌——薄铜片,刃口寒过修脚刀。
手起刀落,左鸭颈先开,噗——
血箭射出半米,落在糯米上,嗞啦起黑沫。
右鸭再补一刀,血雨洒成红线。
我暴喝:祖宗显灵,血米示警!
梁上陈灰被声浪震落,族人哗啦啦跪倒,额头撞地砰砰响。
趁他们闭目,我拎起死鸭塞进书包,血沿拉链滴成线。
钻进桌底,割断爸妈腕绳,绳头尚烫手。
走!
糯米圈被鸭血冲出口子,脚印一落即被血掩。
三步并作两步,闪至后门。
书包甩上肩,血袋拍在后腰,热黏一片。
门轴吱呀,冷风灌入。
我回望:供桌香火颤,族人仍磕头不止。
爸妈踉跄随我潜入黑夜。
坟坡草深,月光被云掐灭。
脚下泥软,血味被风带走,亦带走祠堂的诵经。
远处警笛忽作龙吟,火光冲天而起。
我握紧铜哨,指尖尚留鸭血的滑腻。
夜路尽头,第一声鸡鸣像刀,划开了真正的天亮。
第七章【血阵·银碗·胎盘局】
正午的祠堂正门被堵得密不透风。
两排青壮手抱祖宗牌位,牌位背面贴满锡纸,烈日下一照,白光刺眼如刀墙。
叶天行踞高阶,声嘶力竭:谁敢拍祖宗就是不敬!
我偏要拍。
冲律师眨眨眼,他秒切执法记录仪至红外夜视——
镜头里顿时漆黑,只剩锡纸边框发着幽白。
我从书包掏出两只死鸭,一路闷到现在,血已半凝。
让让!
一声暴喝,鸭血倾盆泼去。
血点落锡纸,滋啦冒黑烟,眨眼糊出一张张狰狞黑脸。
律师同步开腔,声线冷静如刀:《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非法拘禁——
红外拾音,字字清晰。
记者长焦连闪,黑脸牌位配惊恐表情,定格成铁证。
人群后警笛炸裂。
警察冲阵,枪口横扫:全体蹲下!
叶天行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我穿阵而入,咔嚓剪断爸妈腕绳。
最后一束闪光灯亮起,将他们灰白的脸照得雪亮。
我拥住他们,低声笑:回家。
祠堂里三层外三层,汗味蒸腾,混着千年冷香。
正午太阳毒,祖灵银碗亮得晃眼,也照得我掌心渗汗。
叶天行捧碗,嘴角压笑,仿佛剧本早写定。
祖灵在上,血凝则假,血融则真!
我跪前排,指甲掐进掌心,借疼保持清醒。
昨夜宰的母鸡躺在灶台,鸡冠血被我装进玻璃管,兑了抗凝剂,此刻贴腿内侧,冰凉。
仪式起。
叶天行划破指尖,血珠落碗,啪一声凝成黑红疙瘩。
人群低呼,他抬眼冷笑:祖灵认我!
轮到我。
我起身,袖管一抖,玻璃管滑入掌心。
指尖对准碗口,暗拧软塞。
鸡冠血混冷汗齐坠,血珠圆润,滚两圈仍完整。
祖灵认亲!不知谁喊破嗓,声浪掀屋顶。
叶天行脸色瞬青,碗沿颤抖。
我趁众声鼎沸,一步上前,夺碗倾覆。
血水泼石阶,哗啦溅开,明矾结晶白花花一片,似雪,更似盐。
看清楚了!
我抬脚踹翻供桌,香炉滚地,灰雾冲天。
这不是祖灵,是血蛊!
族老瞠目,叶天行踉跄,脚跟踩香灰,狼狈打滑。
我高举空碗,残矾在阳光下刺目生光。
谁敢再借祖宗行骗,这就是下场!
人群静三秒,随即爆发出比鞭炮更烈的哗然。
当夜,祠堂后门吱呀。
我猫腰潜入,怀里揣着假货——殡仪馆五十元购的无名胎盘干。
微型打孔器在指间旋转,咔嗒轻响,边缘刻出米粒小叶字。
族谱夹层藏于供桌暗格,老羊皮硬如瓦片。
我撬缝、塞胎盘、合页,一气呵成。
心跳声大过门外的虫唱。
次日清晨,祠堂乌泱泱。
叶天行捧锡盒,脸色比夜更沉。
祖产胎盘在此,谁敢质疑!
我高声:验!
他冷笑撕盒,干肉碎屑如雪纷飞。
掌心里,微刻叶字在阳光下如针尖闪。
全场轰然:你毁证!
我亮出邮递回执,轻晃:真货今晨九点已寄省城,此刻——大概已签收。
人群炸锅。
手机震动,陌生短信跳出:
鉴定结果已出,速来取,另附赠意外惊喜。
我盯着屏幕,指尖骤凉。
惊喜还是惊雷
第八章【蒸汽·光影·留白】
祠堂空寂,只余香火噼啪。
煤球炉上,铝锅盖烧得通红,白雾蒸腾,像一口袖里火山。
祖谱封套四角火漆硬若铁钉,我不敢掰,只敢熏。
锅盖边缘贴上百年老羊皮,热气一冲,羊皮渗油,吱啦作响。
修眉刀挑最细缝线,刀尖轻滑,只断半根。
血书缠在发簪上,暗红如一枚毒针。
我屏息,一圈圈旋出。
羊皮被蒸汽吻软,油珠滚进针眼,自动黏合,焦味被檀香吞没。
最后一寸血书抽离,羊皮啪地合拢,火漆原封如初。
我吹灭炉,将发簪插回发髻,心跳却擂鼓——
身后咔哒。
猛地回头——供桌暗格里,多了一张方正纸条,墨迹未干:
你拿了外页,别忘了内页还在我手里。
落款只有一个字:叶。
祠堂外锣鼓震天,狗皮鼓咚咚如闷雷。
八条赤膊大汉抡槌,桐油混汗味冲鼻,瓦片被震得簌簌欲坠。
叶天行隐在鼓队后,嘴角勾成冷月,似在倒数我的末秒。
我没带喇叭,只握一支激光笔与一把闸刀。
血书早已贴在梁上百年铜镜背面,无人能见。
鼓点最密时——
咔!总闸落下,灯灭,漆黑如墨。
锣槌乱敲两下,节拍溃散。
下一秒,激光笔点亮。
一束红光直射铜镜,血书巨影刷地铺满白墙,字迹高过人,赤得惊心。
人群嗡地抬头。
两名壮汉扑空,一脚踏空台阶,滚成滚地葫芦。
我深吸气,声线被黑暗放大,撞梁回荡:
立嘱人叶氏第三女,血书为证——
每字皆被铜镜扩成雷霆,劈进众人耳骨。
叶天行欲冲,激光扫他双眼,白墙上映出他扭曲的巨脸。
他僵在原地,似被光钉钉住。
诵毕,回声仍滚。
灯忽亮——柴油发电机轰然作响。
鼓手愣神,槌悬半空。
我望向叶天行,轻声却全场可闻:
灯亮了,你自己看。
白光之下,白墙空净,铜镜无痕,血书消失。
只剩梁上细绳轻晃,像一句无声提醒:
真正的原件,从未落地;
真正的棋局,才刚开始。
第九章【破秤·毒签·钉碑】
公仓门口,烈日像烧红的铁铲悬在头顶。
金黄谷堆却无人敢笑——大秤即法,法若被污,人皆噤声。
铁秤砣黑得发亮,我却一眼看穿:昨夜叶天行灌了铅。
第一袋谷子上秤:三斤。
秤砣一落,指针鬼祟地缩回一斤八两。
哗然四起。
又欠收
放屁!谷穗都快压断秆!
我蹲下,指尖探秤砣底,冰凉小孔里塞着暗铅。
布袋解开,母猪胎盘尚带体温,血水滴答。
一把塞入孔洞。
胎盘遇热,嘭地胀成血球,铅块被活生生顶出,当啷落地。
铅块滚到族长脚边,他脸色比秤砣还黑。
复秤——
三斤谷子,指针稳如磐石。
缺口曝光,众目齐刷刷锁向叶天行。
他后退半步,鞋底碾碎一粒谷,脆响如骨裂。
我甩手将胎盘掷入谷堆,血点四溅,如朱印。
七年假账,今日算头息。
人群里忽起惊呼——
滚落的铅块底部,刻着一行蚊足小字:
若秤砣破,账本自燃。
风掠过,祠堂方向一缕青烟袅然升起。
祠堂内静得只剩心跳。
供桌正中,签筒雪白,竹签森然如獠牙。
我蹲身,指尖蘸香灰与鲜血,灰红交缠,绘成旧伤。
一把撒入筒内——蛇毒遇血,签头瞬间爬满黑紫纹路。
叶天行眼皮急跳,袖中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我喝:换签!
倒筒,发紫竹签哗啦落地,抬脚咔嚓尽断。
新签撒入,雪色如初。
抽签开始。
叶天行首签出筒——签头干净,签尾却现一条细紫纹,似蛇信。
再抽,紫纹加深;第三签,通体泛黑。
他指尖抖如落叶,冷汗沿鬓角滚落成线。
我按住筒口,声音沉而冷:
蛇毒畏灰血,如今你怕不怕
人群屏息,梁上一道细影缓缓垂下——
一条小蛇,竹签般粗细,正对着叶天行吐信。
天刚蒙蒙亮,祠堂门口聚满人。
新碑青石,一米八高,男女并继四字金漆未干。
碑座却被做手脚,七根棺材钉锈黑如毒牙,钉帽外露,寒气逼人。
叶天行的堂叔公跳脚嘶吼:拔钉即倒,碑倒族亡!
我不答,掏出一袋蛋壳粉——
昨夜雏鸡出壳,壳洗净、烘干、研末,灰白似雪。
兑井水调成稠浆,沿基槽缓缓灌入。
蛋壳粉遇铁钉,嗤嗤冒泡,锈斑龟裂。
七声闷响连珠,棺材钉自内炸断,碎铁弹出,叮当作响。
人群惊退。
我双掌扶碑,掌心滚烫,碑身纹丝不动。
朝阳斜照,金字耀眼,仿佛替天宣言。
警笛由远及近。
叶天行被反剪双手拖出祠堂,面如死灰。
他回头嘶吼:你以为赢了坟山里的东西还没醒!
我抬眼望南坡——
晨雾里,百年老坟的柏树无风自动。
碑座下,最后一截断钉渗出暗红一滴,似血,又似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