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坠落。
真实得不像梦境。闪电劈开暴雨时,清晰灌入感官的失重感——冰冷的风撕裂脸颊,湿透的校服紧贴皮肤。天台的边缘在快速远去,地面带着死亡的威压快速逼近。
一切都仿佛真实发生。
陈默猛地惊醒。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低语:三天后,暴雨再临之时,你将站在实验楼的边缘,如同半年前的她,向下坠落。
坠楼幻象是警告,还是预告三天。她必须撬开那个尘封的旧楼秘密,找出坠楼事件的真相,在暴雨淹没一切之前。
她能阻止的,仅仅是自己的坠落吗还是那场从未停止的、循环的谋杀
1,
黄昏,图书馆地下旧书区。
废旧课桌堆积成山又散落满地,如同一座腐朽在时间中的历史遗迹。
陈默扯下旧卫衣的兜帽,撸起宽大的裤脚。
记载着真相的笔记就在旧书区尽头的红木书架上。这样的机会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别说书桌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值得冒一回险。
她轻手轻脚地趟过一块块生锈的废铁,终于来到红木书架下。
掉漆的隔板上,唯有那本蒙尘的笔记。她轻轻将书脊捏起,灰尘飞扬,遮掩得白炽灯光似乎更暗了一些。
他就要来了。没时间端详刚到手的战利品,必须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一只手被笔记占用,翻过课桌堆变得更加艰难。陈默心急如焚,慌乱之下,右臂被铁板划破,血流如注也浑然不知。在翻过最后一张课桌后,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整个右臂已被鲜血染红,乃至于滴在笔记的封面上。
可恶!陈默一惊,笔记随之脱手。
泛黄的纸页在空中翻开,最终坠落在血迹上。摊开的那一面浸染着鲜血,杂乱的字迹被赤红色溶解。
她暗叫不好,赶紧伸手去抓那本笔记。却不想,在她翻过笔记的一瞬间,染血的字迹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射向她惊慌失措的双眼。
一股冰冷的战栗猛地窜上脊背。来不及缩手,剧痛便在她颅骨里炸开。
紧接着,视野瞬间扭曲、撕裂。随后,震耳欲聋的暴雨声灌满了感官。
恍惚间,她被抛进一个虚幻的世界:脚下是湿滑冰冷的天台,头顶是撕裂夜空的闪电。视野的尽头,一个穿着青藤校服的身影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那道黑色的剪影隐没在雨幕中,如同水笔涂抹出的杂乱线团。向前倾倒的刹那,一道惨白的电光照亮了半边天台:失足者身边竟站着另一个看不清脸,却充斥着恶意的身影。
陈默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环境散去,真实的图书馆重新包裹住她瘦小的身影,只余太阳穴血管突突的狂跳和针扎般的余痛。
那不仅是尘封的历史。一个遥远的声音告诉她,如果再找不到真相并阻止这一切,这同样是死亡的预告。
回忆里,幻境的雨幕逐渐散去,坠楼者的面容得以看清。
是陈默自己。
她撑着书架,踉跄着逃离这片死寂的坟场。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2,
午休时间的食堂人声鼎沸,油腻的食物气味混杂着青春的喧嚣。
陈默像一滴油融入水,悄无声息地滑到林晓晓那一桌的边缘。林晓晓正眉飞色舞地向一圈人比划着什么,亮粉色的发卡在她的马尾上跳跃。
晓晓。陈默的声音低得几乎被淹没。
默默!林晓晓猛地转过头,圆脸上绽开惊喜,难得见你主动找我!
她像只发现宝藏的雀鸟,立刻把陈默拽到身边,快坐快坐!我跟你说,三班那个…
旧实验楼,陈默打断她,声音干涩,听说…挺邪门的
林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个度,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哇!你居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她夸张地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神秘兮兮,我跟你讲,可不是一般的邪门!‘跳楼女鬼苏晴’听过没半年前,高三的学姐,就在一个百年难遇的暴雨天!
她用力挥着手臂,模仿着倾盆大雨,从那破楼顶,‘嘭’——跳下来了!官方说法是压力太大想不开…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暴雨夜,旧楼顶…每一个字都在印证那个可怕的幻象。
林晓晓没察觉她的异样,沉浸在讲述里:都说半夜能听见顶楼有女生哭,呜呜咽咽的…还有人见过白影飘啊飘…她搓了搓手臂,做出害怕的样子,但眼底全是兴奋的光。
最吓人的是!她突然凑到陈默耳边,热气喷在陈默冰冷的耳廓上,据说有人去过案发现场,听说天台的边缘不只一串脚印,瓢泼大雨都没能冲洗掉,诡异得很!有人猜测,学姐其实不是自杀,而是…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陈默的血液瞬间冻结。
暴雨、旧楼顶、跳楼的身影、另一个人——被林晓晓这句无心之言,用冰冷的锁链串成一起。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攫住了她,胃里翻江倒海。
哎,默默,周末我打算去旧楼那边组织个小型试胆大会,超刺激!你来不来林晓晓还在兴奋地计划着。
陈默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得吓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动作僵硬。
…不了。她需要离开,立刻,马上。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尖叫出来。
黄昏的阴影拉得很长,像泼在校园里的浓墨。陈默绕到旧实验楼背面的死角。
风穿过破损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墙面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骨架。她仰头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沉默的庞然大物,仿佛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冰冷和腐朽气息。
那个天台…就是预告的终点
站住!哪个班的!
一声炸雷般的厉喝在身后响起,惊得陈默魂飞魄散。
终究还是被他抓到了。
她猛地转身,教导主任孙主任铁塔般的身影堵住了小路出口。秃顶在暮色里泛着油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刀,肥厚的手指几乎戳到陈默鼻尖。
好啊,陈默,又是你!上次溜进旧书库没抓到你,这次又跑到这来!唾沫星子喷溅出来,带着浓重的烟味和威压,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吗!谁给你的胆子靠近!想背处分是不是!
陈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粗糙的墙面。
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孙主任的脸因愤怒而涨红,唾沫横飞,再让我看见你乱跑,或者在学校散布这些封建迷信、破坏学校声誉、扰乱秩序,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后果自负!听见没有!立刻给我回去!他像驱赶苍蝇一样用力挥手。
陈默死死咬着下唇,一股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浊气堵在胸口。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磨旧的鞋尖,指甲更深地陷进肉里,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没什么好说的。在孙主任灼人的怒视下,她飞快地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孙主任的咆哮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就在心神恍惚之际,一个瘦高、佝偻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几乎撞进她怀里。
是李峰。过长的刘海像一层肮脏的帘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刹那间四目相对的缝隙里,陈默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双眼睛——是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是焦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只是看了陈默一眼,就转头头也不回地冲入黑暗中。
恍惚中,陈默似乎看到,他左臂飘起的衣袖下,是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伤疤。
哎,李峰!陈默伸手招呼,但他已经跑远。
夜更深了。陈默站在宿舍窗前,目光越过沉寂的树影,投向旧实验楼模糊的轮廓。昏黄的路灯光晕下,一个佝偻的身影闯入了视野。
是老校工张伯,他蹲在旧楼墙角那片潮湿的泥地上。面前,一小堆纸钱正无声地燃烧着,橘黄的火苗微弱地跳跃,舔舐着黑暗。
跳动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那上面没有表情,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脊梁压垮的悲伤,刻进了每一条皱纹里。
他在祭奠谁苏晴吗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猛地抬手,唰地一声拉紧了窗帘,将那片昏黄的光、燃烧的纸钱和那无声的悲伤彻底隔绝在外。
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刀山火海,必须再过一次。
3,
乌云密布的深夜。
地下书库入口像一张通往墓穴的嘴,藏在图书馆最偏僻的楼梯转角。
腐朽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了陈默。
这几天孙主任每天都会在旧实验楼巡逻,这里便成了线索唯一的来源。
校刊…苏晴…半年前。
陈默强忍着漫天的尘土,在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纸堆里艰难翻找。手电的光柱扫过一个倾覆的破木箱,箱底露出一角泛黄卷边的硬纸封面。
她费力地拖出那本厚重的旧校刊。刊号年份——是半年前,没错。
她屏住呼吸,指尖颤抖着翻阅沉重发脆的纸页。
终于,边栏一则简讯标题撞入眼帘:《旧实验楼学生坠亡,疑似因学习压力过大轻生》。
只是,报道正文的关键部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后果——被整整齐齐地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痕迹。
希望刚升起,瞬间被冻结。
线索断了。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
天气预报APP首页,一个醒目的红色预警标记:特大暴雨,72小时后登陆本市。
三天后,谋杀将再次上演。地点是天台,受害人是自己。
突然,死寂被手机疯狂的震动撕裂。屏幕上是林晓晓的语音信息条。陈默心头一紧,点开。
默默!默默救命啊!
林晓晓的声音扭曲变形,被呼啸的风声和一种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撕扯着。
我在旧实验楼!门…门锁死了!打不开!有怪声,就在门外!我还看到…窗外有人影晃过去了!
不是眼花!真的!救我!快救我啊!
4,
旧实验楼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兽。
陈默绕到侧面,找到一扇生锈的小门,扯下上面的封条,奋力钻了进去。
林晓晓绝望的拍门声和呜咽从走廊尽头传来。陈默冲过去,只见门真的已被铁链锁死。
凶手可能就在附近。陈默的脑中疯狂报警,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但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捡起地上半截锈蚀的铁管,用尽全身力气撬进锁链的缝隙。
铁锈簌簌落下,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终于,嘣的一声闷响,锁链崩开,铁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林晓晓像受惊的兔子般扑了出来,满脸泪痕,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快跑,他就要回来了!
林晓晓惊恐地指向漆黑的楼梯口。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楼梯深处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像穿着灌铅的靴子。
陈默一把拽住吓懵的林晓晓,手机光柱在剧烈晃动中扫过前方迷宫般堆满杂物的走廊。
身后,那拖沓的脚步声骤然加速,咚咚咚地砸在楼梯上,不断向她们逼近。
她们在破败的走廊中亡命奔逃,撞翻腐朽的桌椅,踢开散落的砖块。身后那沉重的声音紧追不舍,如同索命的鼓点。
终于,前方出现一个低矮的破窗。两人不顾一切地翻了出去,重重摔在楼外冰冷的泥泞地上。
惊魂未定地回头,旧实验楼矗立在夜色中,死寂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们共同的噩梦。
好啊,陈默,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这次还带了别的女生
抬起头,孙主任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唾沫星子毫无顾忌地喷在她的脸上。
记过!每人一次严重警告!再靠近旧楼半步,立刻开除!听见没有!简直是无法无天!学校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林晓晓低着头抽泣,陈默沉默地承受着咆哮,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4,
倒计时:48小时。
陈默像游魂般飘向校门口。小树林边缘的阴影里,一个瘦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是李峰。
我看到处分公告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去了旧实验楼
陈默停住脚步,心脏因紧张而狂跳,警惕地盯着他。
别查了!
李峰突然上前一步,冰冷颤抖的手猛地抓住陈默的小臂,力气大得惊人。
别查怎么可能!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你根本不明白。
他再次环顾四周,你已经被那个畜生盯上了!本来我不希望牵扯进更多的人,但现在,你跑不掉了。
说着,李峰飞快地将一个揉得皱巴巴、几乎被汗浸透的旧照片塞进她手里。
拿着这个,然后收起你那危险的探索欲吧,别再回那栋实验楼!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瘦高的身影仓惶地扎进茂密的树丛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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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紧张而僵硬地展开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模糊的集体照,背景是青藤中学的老操场。照片中央,苏晴的笑容像盛夏的阳光,灿烂夺目,充满了生命力。
在她身旁稍后一点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他微微低着头,刘海遮住了部分眉眼,侧脸线条紧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阴郁。
是李峰。
在苏晴的另一侧,则站着一个和李峰风格完全相反的男生。
陈默认得他,他就是周宇。阳光、帅气、名列前茅,是班上女生们暗自倾心的目标。林晓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过他。每次谈起这个近乎完美的男生,她眼里的星星都几乎要冒出来。
她颤抖着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化学竞赛特训班。
5,
窗外的天色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铅块,狂风在楼宇间尖啸,卷起漫天沙尘枯叶。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默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倒计时:24小时。每一秒都像绞索在收紧。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沉闷得如同丧钟。
陈默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门开了条缝,是周宇。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却无损他脸上那份令人心安的关切与镇定。
陈默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看你脸色…很不好。
我在处分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你在调查苏晴学姐的事
陈默没说话,警惕地盯着眼前满脸微笑的男生。
他为什么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除非他不是猜的。
他精准地切入痛点,目光诚恳,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能做到这一步,你真的很勇敢。
他微微颔首,像是真诚的赞许,无形中拉近距离。
其实,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推心置腹,我也一直觉得苏晴学姐的事…没那么简单。
竟然被他发现了
陈默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但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里,周宇这份坦诚和沉稳,像黑暗中的唯一光点,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也许…他能帮忙也许他能打开那些尘封的历史一丝动摇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他转回头,直视陈默的眼睛,语气低沉而可靠,其实,我也在调查这件事——我和她都是化学竞赛生,她帮了我不少忙,我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陈默想起了那张照片。看来这一点上李峰所言非虚
。
她的死不是意外。
他向前一步,我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就是李峰。
怎么可能难道之前与他的接触,都不过是他骗取信任的伎俩
周宇俯视着陈默震惊的脸,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走廊昏暗的视线:我看到他找过你,还好他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掏出一张纸。陈默接过一看,竟是校刊上被撕下的一页——其中大部分的文字已经污损,只剩下一行字勉强可以看清:相关人员李峰已被警方带走调查,以及旁边一行歪歪扭扭的手写体:你们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如果我没猜错,明晚的暴雨天,他将再次在相同的地点行凶。我不能让他再得逞——明晚,我们一起去天台蹲守他,把他抓个人赃俱获。
他俊朗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语气似乎带着不由分说的魔力。最终,对坠楼幻象的恐惧、对阻止惨剧的责任感,如同滔天巨浪,压倒了所有疑虑的礁石。
喉咙干涩发紧,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好。
6,
命运的雨夜终究来临。
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白茫茫的水雾。
陈默和周宇裹在雨衣中,艰难跋涉至旧实验楼。周宇对路径异常熟悉,轻车熟路地避开正门监控,引着陈默从一个隐蔽的破损通风口钻入。
周宇走在前面,脚步沉稳得近乎诡异。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抽打在脸上身上,几乎无法呼吸,站立不稳。
而就在陈默努力睁开被雨水糊住的眼睛时——
咔嚓——!!!
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如同上苍的探照灯,精准无比地劈落在天台边缘。
电光之下,一个穿着青藤校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如同枯死的竹竿站在湿滑的天台边缘。狂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卷入深渊。
他果然在这里!
李峰!
她失声尖叫,声音被风雨撕碎,你竟然真的在这里,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那身影迟疑了一下,在狂风暴雨中,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陈默,都说了让你不要再查下去,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他抬起颤抖的、枯瘦的手指,直直地、带着倾尽生命的控诉,指向了陈默的身后——指向了门边阴影里沉默的周宇。
周宇,你个畜生,害死这么多人,直到现在还不肯收手。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吧!
陈默猛地回头!
又是一道闪电,如同审判之剑,轰然劈落。惨白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宇脸上的所有阴影。
那张英俊温和、永远带着得体关切的脸孔,此刻扭曲、狰狞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金丝眼镜后,那双曾让无数人倾倒的眼睛里,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赤裸裸的残忍算计和被彻底戳穿伪装的暴戾狂怒。
真是…
周宇的声音穿透雨幕,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碍事的虫子。
他向前踏出一步,靴子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管,在闪电下泛着凶险的暗红。
真是完美的计策。
他掂了掂铁管,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两人,双双中计,一箭双雕。
原来周宇才是那个欺骗自己的人!陈默顿感如坠冰窟,慌忙跑到远离他的那边。
一个自作聪明的臭丫头,还有一个弱不禁风的瘦竹竿。他掂了掂手中的铁管,明天,各大媒体都会出现你们的名字,李峰将陈默约出,并将其从天台推下,事后畏罪自杀,双双坠亡。
为什么陈默质问道,你们不是一起参加化学竞赛的吗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吗
是啊,一起参加化学竞赛。周宇低头喃喃自语,反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
7,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暴雨夜,旧实403化学实验室内。
昏暗的灯光摇曳,窗外是同样的狂风暴雨。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弥漫。
周宇眼神嫉妒地盯着在邻桌神情专注做实验的李峰,和在旁边打下手的苏晴。
保送名校的名额只有一个。但只要有这两个人,自己就没有半点可能。
而且,她对李峰永远这么温柔,却和自己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必须想点办法,让他们没法参加下周的化学竞赛。
想到这里,周宇心念一动,看向手边的烧杯瓶。
那是刚开封的浓硫酸。只要淋在手臂上,至少一个月内,这只手都是废的。
趁着两人不注意,周宇偷偷把浓硫酸放在李峰手边,他随时都会撞翻的位置。
他的阴谋起效了。
嗤——!
刺鼻白烟腾起!浓硫酸大半泼溅在李峰左手腕。
啊——!
李峰发出凄厉惨叫,皮肉瞬间焦黑翻卷,留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灼痕。
苏晴惊恐地捂住嘴,随即手忙脚乱地去取医药箱。
她没怀疑,很好。
接下来,他强装镇定,以商量如何帮助李峰为由,将苏晴骗到了天台。
再见了,苏晴学姐,我的朋友。
在乌云遍布的夜里,他抓住苏晴纤细的手臂,脸上再无平日的半分温和,只有狰狞的杀意,用力一推。
苏晴绝望的眼神和向下坠落的身影,成为最后的定格。
这一切都做得不留痕迹,再加上周宇素来的好学生形象,没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苏晴的死亡被定为学习压力过大自杀。李峰虽然有所怀疑但却没有确切证据,也拿他无可奈何。失去了主要竞争对手的周宇,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被保送的人选。
周宇的声音穿透雨幕,冰冷刺骨。他掂量着锈迹斑斑的铁管,向前逼近一步,靴子踩在积水中发出沉闷的催命符。
现在,轮到你们了。
李峰的身体绷紧,不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积蓄了愤怒的弓弦。他死死盯着周宇,枯瘦的手指攥成拳,指节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
陈默心脏狂跳。天台的边缘就在身后,幻象中的坠落感无比清晰。
周宇失去了耐心。他猛地扬起铁管,带着风声,狠厉地砸向李峰。
小心!陈默惊呼。
李峰没有退缩,发出一声压抑多年的怒吼,竟迎着铁管扑了上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在湿滑的地面上翻滚。铁管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
但愤怒终究难敌蓄谋的凶悍。周宇体格更强,很快占了上风。他骑在李峰身上,拳头如同重锤般砸下!李峰徒劳地格挡,嘴角破裂,鲜血混着雨水淌下。
废物!周宇狞笑着,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李峰腹部。李峰痛苦地蜷缩起来,失去了反抗能力。
周宇喘着粗气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水,冰冷的目光转向陈默。陈默在他逼近下仓皇后退,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恐惧让她脚下打滑,踉跄着几乎跌坐——她已退无可退,后背紧贴住了冰冷湿滑的天台边缘矮墙!脚下,就是吞噬了苏晴的深渊。
该你了。周宇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一步步逼近,双手伸出,目标明确——要将陈默推下去!
绝望扼住了陈默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一声沙哑的嘶吼响起!
本已倒地的李峰,眼中爆发出困兽濒死的疯狂光芒!他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蛮力,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向正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对付陈默的周宇!
什么!周宇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腰侧!他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猛冲了两步,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然而,他面前只有虚空!
不——!!!周宇的惊叫凄厉地撕裂雨幕。
他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翻过了矮墙,消失在狂风暴雨的漆黑深渊之中。只有那声短促的、充满惊愕与不甘的惨叫,被风雨迅速吞噬。
砰——!!!
几乎就在周宇坠落的同一瞬间,通往天台的铁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门板重重拍在墙上!
孙主任浑身湿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惊骇的保安!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扫过狼藉的天台,定格在摇摇欲坠的陈默和刚刚撞人后、因脱力而跪倒在地、剧烈喘息的李峰身上。
李峰!陈默!孙主任的怒吼盖过了雷声,脸上是极致的震惊和暴怒,你们…你们竟然把周宇推下去了!谋杀!这是谋杀!
他肥厚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李峰,又指向陈默,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抓住他们!立刻!马上!
保安立刻就要上前。
住手!
一个苍老、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突兀地刺破了风雨和咆哮。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天台角落,那个巨大的、锈蚀的水箱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他穿着沾满泥点的旧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雨水顺着皱纹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
是老校工,张伯。
他一步步走到光亮处,无视孙主任惊愕的目光,抬起布满老茧和悲伤的手,指向周宇坠落的黑暗深渊,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一切的重量:
周宇不是被谋杀的。他是罪有应得。
孙主任愣住了:老张你…你什么意思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伯没有直接回答孙主任,而是转向惊魂未定的陈默和喘息着的李峰,最后,他那沉痛的目光落在周宇坠亡的天台边。
那个雨夜,死在这下面的,苏晴,是我的外孙女。
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泪,沉重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他缓缓从雨衣内侧口袋掏出一部老旧的、屏幕亮着的手机,屏幕正显示着刚刚结束的录像画面。
李峰这孩子…他找到了我。他把查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了。他求我,求我帮他抓住那个真正的畜生…
张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信他。所以我藏在这里…把那个畜生刚才说的话,做的事…都录下来了。
他举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悲愤交加的脸:
推苏晴下去的,就是周宇!刚才要杀这两个孩子的,也是他!李峰是为了救人才撞了他!他这是正当防卫!
孙主任和保安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孙主任张着嘴,脸上的暴怒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张伯手中的手机,又看向周宇坠落的黑暗处,最后落在浑身是伤、却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烧着解脱与愤怒余烬的李峰身上。
陈默瘫软地靠在湿冷的矮墙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头顶,一道巨大的闪电再次撕裂墨黑的苍穹,瞬间照亮了天台废墟,照亮了张伯悲怆而坚毅的脸,照亮了孙主任震惊失语的表情,照亮了李峰眼中滚烫的、混合着雨水、血水与冤屈终于昭雪的泪水,也照亮了陈默苍白却不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脸庞。
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为这场雨夜凶案,也为刚刚发生的终结,敲下了沉重而清晰的句点。雨,依旧倾盆而下,冲刷着旧楼的罪恶与尘埃。而指向陈默自身的死亡绞索,连同那冤死的亡魂,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