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翌日一整个白天,沉玉都魂不守舍。
反观郭氏觉得儿子出狱有望,对沉玉倒是和颜悦色了很多。
傍晚时分,一顶精巧的轿帷,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郭家的小宅门前。
郭氏亲自送沉玉出门,分开的时候不忘叮嘱她,承蒙曹大人多多关照咱们,你可千万别顶撞了恩人。
见沉玉抿着嘴不说话,郭氏也不急,继续道,你弟弟那边,我早就拜托人安排着了,主要还是家里出了事儿,否则......
简简单单一句话,分寸拿捏,点到为止。
沉玉闻言果然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郭氏一眼,乖顺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轿。
落轿的地方,依然是昨晚沉玉离开的那座深宅,只是这一次,宅子前后都灯火通明的,除了端坐在南首高椅上的裴肃之外,屋子正中还跪着一个人。
沉玉心脏惴惴地跳了跳。
裴肃怎么还在这里
她犹豫着迈步踏进,跪着的人听见动响,转过了头。
四目相接,沉玉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竟是曹金治!
曹大人。裴肃忽然开口,引了曹金治回头,语气慵懒,似在招猫逗狗,本官时间不多,只等你到明天一早。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下官这就回去整理卷宗!
曹金治一边磕头一边踉跄起身,急着退出去的时候,险些踩到沉玉的裙摆。
沉玉下意识躲了躲,一个不慎,撞偏了身侧的花梨木桌。
吱嘎一记刺耳的摩擦声划过后,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沉玉一颗心突突直跳,怕得要命。
她不傻,来到这里看见裴肃,她就知道要见自己的,压根就不是曹金治。
裴肃肯定已经知道,许禀承入狱的事,也知道昨晚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曹金治都要向裴肃下跪,可见裴肃的官比姓曹的要大很多。
那裴肃会不会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又或者......直接压着许禀承不让他翻身
大、大人,我......我们谈一谈!
情急之下,她亦如往昔那般喊他。
裴肃抬眸,目光沉寂,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水潭,让人不寒而栗。
呵他随即嗤笑一声,口吻轻蔑,和我谈,
裴肃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沉玉咬着牙,她担心自己会腿软无力,只能将双手死死地撑在了桌沿上。
你拿什么身份和我谈是秋月斋的花魁,还是盗走我财物的小偷,又或是罪人许禀承的妻子
她有自知之明,当初一走了之,于裴肃而言就是一种背叛。
裴肃此人性冷多疑,睚眦必报,她曾见过他惩戒身边有异心的随从,那些残忍的手段,非常人所能忍。
但被动如她,也不是没有谈判的筹码。
是大人......您出轿让我来的。见裴肃站定后敛眸不语,沉玉继续道,还有,您的通关牒文在我的手上。
跟着裴肃的那些日子,沉玉学会了很多东西,她知道普通的通关牒文仅仅只是路证凭照,用于各州城的往来通行。
但裴肃当时身上带着的通关牒文是一枚玉牌,掌心大小,半寸厚薄,上面刻着好几个她看不懂的印章,一看就不是凡物。
所以裴肃开口,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却更冷了几分。
所以今日我来,就是想救我的夫君,只要他能平安归家,我......我就把那枚玉牒还给大人。
沉玉不敢对裴肃再说任何的挑衅之言,她所求很简单,也不想再和裴肃有过多的牵扯。
这个人,她根本惹不起!
玉牒......裴肃似被她的话,引起了一点兴趣,微微勾起唇角。
眨眼的瞬间,他宽大的手掌,扣住了沉玉的下颚。
一个死物罢了,分文不值,怎么能和活物相提并论呢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纠缠,徒生暧昧。
沉玉心跳如鼓,被迫扬头看向裴肃,男人乌黑的深眸中,淬着冰寒之气,令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忽然间沉玉懂了,他说的活物,就是她。
恳求大人......救救我夫君......沉玉咬紧牙关,伸出手就去扯裴肃的腰带。
事已至此,她好像已经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那么一个蠢货,你甘愿这样作践自己
看着沉玉双手缠上自己的窄腰,裴肃依旧语气淡然,不为所动。
沉玉没说话,也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服软讨饶,前功尽弃。
可是当年如果没有许禀承,她或许早就沦为那些恶霸的玩物了。
许禀承对她有恩,是她的夫君,如今婆母又以弟弟胁迫,她不能不救他!
晃神间,沉玉只听裴肃冷笑道,你要求我,那就拿出点求人的态度来。
沉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裴肃推倒在身后的花梨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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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之下,春浓酥融渐闻声颤,直到月暗夜尽之时,屋里方才雨歇云收没了声响。
片刻后,屋门被人从里打开,黑漆漆的廊下,沉玉颤巍巍地跨了出来。
宅子门口,送她来的那顶小轿还在,沉玉坐进去以后就瘫软在侧,一路阖着眼回了家。
天色还未完全放亮,小院里静悄悄的,沉玉进厨房给自己煮避子汤,对着烧旺的炉子发起了呆。
许家其实就四口人。
郭氏早年丧夫,靠着乡下的几亩良田,拉扯大了许禀承,母子俩相依为命,左右只有一个老嬷嬷伺候。
后来她嫁给了许禀承,可对这个家而言,不过就是添了一副碗筷,又多了个干杂活的人罢了。
沉玉知道郭氏不喜欢她,打心眼里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但是沉玉怎么都没想到,郭氏竟会给她下药!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许禀承无端出事,沉玉也揪心着急,但救人的办法不是没有,为何非得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事实上直到现在,沉玉才有时间来细品,这两日发生的荒唐事。
假如昨晚裴肃没有出现,她肯定就遭了曹金治的毒手。
沉玉不敢想,要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会不会在那宅子里,就和曹金治来个鱼死网破!
她虽堕入风尘,但自始至终,也只伺候过裴肃一个人,就算后来和许禀承成了亲,她也......
沉玉黛眉深锁,看着锅里翻腾不止的浓稠药汁,只觉光闻那个味儿就苦得心尖发颤。
但今晚再从那宅子出来,她就笃定许禀承多半会没事的。
裴肃虽性子狠绝,却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有些事他不说,即为默认。
可正因如此,沉玉也不断地告诫自己,只要许禀承回来了,她就一定不能再和裴肃扯上任何关系。
她好不容易逃离他的掌控,绝对不能再回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