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明了僵尸电池,能让任何物品复活。
实验室的导航仪装上后开始毒舌吐槽:前方路口,建议你弃车保智商。
牙刷复活后罢工:广告说一天两次,你刷五次想累死我
吸尘器追着猫跑,家里刮起猫毛龙卷风。
直到给老冰箱装上电池,她开口:小兔崽子,饺子冻好了,滚过来吃!
超市里薯片袋跳踢踏舞,购物车和货架吵得不可开交。
我抱着头哀嚎:这日子没法过了!
冰箱奶奶一声冷哼,吸尘器瞬间熄火立正。
——原来她才是隐藏的终极大佬。
—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像是烧焦的橡胶混合着过期的糖炒栗子,顽固地钻入鼻腔。
我,林小满,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活像只刚从煤堆里刨出来的熊猫,正对着工作台上那枚其貌不扬的金属疙瘩进行最后的调试。
它只有一节五号电池大小,外壳是磨砂银,触手冰凉,表面蚀刻着意义不明的螺旋纹路。
小柯!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撞出点回音,记录!编号Z-001,第三次充能完成,理论能量峰值……呃,峰值大概能点亮半个城西区算了,这不重要。准备接入测试单元A!
助手柯宇,一个顶着鸡窝头、眼镜片厚得能防弹的瘦高个,慢吞吞地从他那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后面探出脑袋,手里还捏着半块啃得坑坑洼洼的压缩饼干。
老大,他含糊不清地说,饼干渣簌簌往下掉,你确定这玩意儿安全上次充能,隔壁王教授养的那缸热带鱼,集体翻肚皮跳了段‘极乐净土’,现在还在ICU……呃,我是说,水族箱加护病房里泡着呢。
我挥挥手,赶开眼前并不存在的饼干屑烟雾,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科学探索,哪能没有牺牲鱼……鱼会理解的!再说了,这次我们测试的是死物,绝对可控!
我的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捏着那枚沉甸甸的僵尸电池,小心翼翼地对准了测试台上一个老掉牙的汽车导航仪——那是我从报废车场花二十块钱淘来的古董,屏幕边缘裂得像蜘蛛网。
嗤啦——
电池触点接触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刺眼的光芒。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老旧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电流杂音。紧接着,那布满裂纹的屏幕猛地亮了起来,不是正常的启动界面,而是一片刺目的、不断扭曲跳动的雪花点。
我和小柯屏住呼吸,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巴掌大的屏幕。
雪花点疯狂闪烁了几秒,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突然,一切归于沉寂。屏幕彻底黑了。
又……又失败了小柯的声音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点说不清的失望,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我心头一沉,一股熟悉的挫败感涌上来,刚想抬手去拍那该死的导航仪泄愤——
滋…滋滋…前方…500米…路口…
一个干涩、僵硬,像是生锈齿轮强行摩擦出来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从导航仪的破烂喇叭里挤了出来!
我和小柯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板却又透着一股子刻薄挖苦的调子,清晰地吐出了下半句:
…建议右转,或者…直接弃车保智商。本机强烈推荐后者。根据本机内置的‘人类迷惑行为数据库’分析,您当前的操作逻辑,成功抵达目的地的概率低于…被陨石精准砸中头顶。
死寂。
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单调的嗡鸣,和我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敲得耳膜生疼。
小柯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他那半块压缩饼干,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他机械地转过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看向我,声音飘忽得像从外太空传来:老…老大…它…它刚才是不是…骂你蠢
我猛地回过神,一股混杂着狂喜和荒谬的热流直冲头顶,烧得我脸颊发烫。成了!居然真的成了!这破导航仪活了!虽然这活的方式,有点…过于别致。
闭嘴!记录!快记录!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把抢过小柯手里的记录板,手指哆嗦着在上面划拉,Z-001首次意识激活成功!载体:报废导航仪!表现特征:具备基础环境感知、路径规划能力,以及…以及高度发达的…毒舌属性!我盯着那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导航仪,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蹦迪。这玩意儿,它刚才确实是在骂我吧绝对是吧
老大,小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僵尸电池’…它好像…有点…叛逆
叛逆不!这是个性!是划时代的智能觉醒!我挥舞着记录板,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导航仪屏幕上,这说明我们的能量场成功激发了物品深层的‘存在意识’!虽然表现形式…嗯…有待优化。下一个!快,把B单元拿过来!
测试单元B,是我的电动牙刷。飞利浦基础款,服役三年,兢兢业业,刷毛都磨秃了一小片。我怀着一种近乎虔诚又带着点忐忑的心情,把温热的僵尸电池从导航仪屁股后面抠下来(那导航仪在断电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塞进了牙刷柄的电池仓。
嗡——
熟悉的震动声响起,和平时刷牙时一模一样。牙刷头规律地左右摇摆着。
我和小柯屏息凝神,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那支上下晃动的牙刷,仿佛在等待神谕。
五秒…十秒…半分钟过去了。
除了震动,毫无反应。
呃…老大,小柯挠了挠他的鸡窝头,是不是…电量不够或者这牙刷…它比较内向
我也有点泄气,难道牙刷这种结构简单的玩意儿,承载不了意识我刚想伸手去拿回电池——
震动,毫无征兆地停了。
牙刷静静地躺在测试台上,刷头歪向一边,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然后,一个细声细气、带着点委屈巴巴的电子音,从牙刷柄里传了出来,语速慢吞吞的,每个字都透着股生无可恋的疲惫:
广…告…里…说…的…是…一…天…两…次…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或者酝酿更大的控诉。
…你…刷…五…次…还…带…加…力…档…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和小柯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想…累…死…我…啊……罢…工…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长期被压榨后的悲愤和决绝。说完,牙刷彻底不动了,指示灯也熄灭了,仿佛真的进入了深度休眠抗议状态。
小柯的下巴彻底掉到了胸口,他指着那支英勇就义的牙刷,手指抖得像帕金森:老…老大…它…它控诉你…虐待劳工还…还罢工了!
我盯着那支死得透透的牙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混合着我好像真是个无良资本家的微妙心虚,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喜。这僵尸电池赋予的生命,怎么都这么…难伺候
实验室的混乱只是序曲,真正的惊喜在我踏进家门那一刻才轰然降临。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内就传来一阵尖锐刺耳、足以穿透耳膜的呜呜声,伴随着某种重物高速移动撞击家具的砰砰闷响,还有我家那只名叫煤球的胖狸花猫,发出凄厉得能撕破夜空的嚎叫。
喵嗷——!!!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拧开锁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石化。
我那台银灰色的、号称静音王的某森吸尘器,此刻正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在客厅里疯狂地横冲直撞!它顶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着红光,吸口大张,发出贪婪而暴躁的呜呜嘶吼。它追逐的目标,正是我那可怜兮兮、魂飞魄散的胖煤球。
煤球浑身的毛都炸成了蓬松的黑色毛球,尾巴竖得像根天线,四只爪子在地板上疯狂打滑,拼了老命地逃窜。它慌不择路,一个急它慌不择路,一个急转弯想跳上沙发,后腿却绊在了垂落的沙发巾上,整只猫像个毛茸茸的保龄球,咕噜噜狼狈地滚了下来。
喵呜——!煤球发出绝望的悲鸣。
吸尘器显然把这当成了挑衅,引擎发出一声更加高亢的咆哮,猛地加速,吸口几乎要贴上煤球的屁股!
住手!停下!你这破机器!我扔掉背包,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用脚去绊那失控的吸尘器。
然而,这发疯的机器异常灵活,一个急转弯就躲开了我的拦截,吸尘管像条银色的毒蛇,猛地一甩,精准地抽在了我小腿迎面骨上。
嘶——!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就在这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混乱中,一股强大的、由无数细小黑白猫毛组成的微型龙卷风,在吸尘器疯狂的追逐路径上迅速成型!猫毛打着旋儿,越卷越大,像一团诡异的、充满怨念的黑色云雾,在客厅中央肆虐,所过之处,茶几上的纸巾盒、遥控器被扫落在地,墙角的绿萝叶子被扯得七零八落。
data-fanqie-type=pay_tag>
煤球!这边!我忍着疼,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当盾牌,试图把吓傻了的煤球引向卧室方向。
吸尘器根本不理会我,它的意识里似乎只剩下对那团移动的黑色毛球的无限渴望,引擎嘶吼着,推动着它笨重的身躯,再次凶猛地扑向贴着墙根瑟瑟发抖的煤球。那团猫毛龙卷风也跟着它的猫毛龙卷风也跟着它的轨迹移动,活像个邪恶的随从。
砰!吸尘器狠狠撞在了电视柜角上,柜子上一个陶瓷招财猫摆件应声落地,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我的招财猫!我心痛地哀嚎一声,感觉自己的钱包也在跟着滴血。这日子没法过了!实验室里是毒舌导航仪和罢工牙刷,家里是发疯追猫的吸尘器!我造的这哪是僵尸电池,分明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就在我抱着脑袋,看着满屋狼藉和那台依旧不依不饶、追着煤球满屋跑、身后还拖着一道猫毛龙卷风的吸尘器,绝望地想着这日子真没法过了的时候,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进我混乱的大脑。
冰箱!厨房里那台比我年纪还大的老式绿色双门冰箱!它肚子里还冻着我妈上周包好送来的三鲜馅饺子!
这老家伙,皮实,厚重,自带一种岁月沉淀的稳重感。最关键的是,它够大!够沉!说不定能镇住场子!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厨房,也顾不上腿上的疼了。煤球嗖地一下从我脚边窜过,惊魂未定地钻进了沙发底下,只露出一截颤抖的尾巴尖。那台发疯的吸尘器立刻调转枪口,呜呜咆哮着,拖着它的猫毛龙卷风小弟,气势汹汹地朝我追来!
小柯!电池!快!我一边狼狈地躲闪着身后那台凶器,一边朝着刚进家门、被眼前景象惊得呆若木鸡的小柯大吼。
小柯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背包里,掏出了那枚救(惹)命(祸)的银灰色僵尸电池。
我一把夺过电池,扑到那台墨绿色、漆面有些斑驳、门把手都磨得发亮的老冰箱面前。冰箱侧面靠近底部,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维修盖板。我用指甲抠开那有点变形的塑料盖板,露出里面同样布满灰尘的电池仓——里面还塞着一节早已耗尽的普通一号电池。
对不住了老伙计,江湖救急!我嘴里念叨着,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抠出旧电池,把那枚还带着我手心汗水的僵尸电池塞了进去,用力按紧,再啪地一声合上盖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厨房里只剩下吸尘器那越来越近、充满攻击性的呜呜嘶鸣,以及它身后猫毛龙卷风搅动空气的细微呼啸。
突然——
嗡……
一声极其低沉、缓慢的震动,从老冰箱厚重的机体内部传来。那不是机器启动的嗡鸣,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在深深吸气时胸腔发出的共鸣。
紧接着,冰箱顶部那盏昏黄的老式照明灯,啪嗒一声,亮了。橘黄色的光线,带着一种旧时光特有的温暖和……威严
冰箱门上的白色搪瓷表面,似乎掠过一层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流光。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绝不是导航仪的电子合成音,也不是牙刷的细声细气,更不是吸尘器的暴躁嘶吼。
那是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市井烟火气,却又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老太太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冻豆子,硬邦邦,冷飕飕,砸在地上能蹦三蹦:
哪个——小兔崽子——在外面——鸡猫子鬼叫的——!
这声音如同定身咒,瞬间冻结了厨房里的一切。
那台刚刚还气势汹汹、追着我冲到厨房门口的吸尘器,引擎的咆哮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呜…呃…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噎,硬生生刹停在距离冰箱三米远的地方。它顶部的红光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了。庞大的机身微微颤抖着,吸口软管无力地垂落下来,连带着它身后那团嚣张的猫毛龙卷风,也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散无踪,猫毛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整个世界,清静了。
我和小柯保持着极度滑稽的姿势——我半跪在冰箱前,一只手还按在电池盖板上;小柯则保持着掏背包的动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两人都像被速冻的冰雕,只有眼珠子还能艰难地转动,惊恐又茫然地聚焦在那又茫然地聚焦在那台墨绿色的老冰箱上。
冰箱门纹丝不动。但那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再次从它内部隆隆地传了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夹杂着冰箱压缩机启动时特有的、有节奏的嗡嗡背景音:
吵得我脑仁儿疼!消停点儿!……还有你,那声音似乎顿了一下,目标精准地指向了僵在原地的吸尘器,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再敢撒野,信不信老娘把你那根破管子拧成麻花儿,塞你自己肚子里去
吸尘器庞大的机身猛地一哆嗦,顶部的指示灯微弱地、讨好似的闪了一下绿光,然后彻底熄灭,整个机器像被抽掉了骨头,温顺地、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厨房最角落,紧贴着墙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轮子都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哼!冰箱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带着冰碴子的冷哼,压缩机嗡嗡声似乎都平稳规律了许多。接着,那老太太的腔调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种家常的、甚至有点絮叨的温暖,虽然这温暖依旧裹着一层冰壳子:
小满子!别跟那儿杵着扮电线杆子!滚过来!第三格抽屉,韭菜鸡蛋虾仁儿的饺子,冻得邦邦硬,够你俩小崽子吃的!赶紧的,煮了!别饿着我大孙子!
我:……
小柯:……
我们俩的目光缓缓对上,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的、巨大的、足以颠覆人生观的震撼和茫然。
小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老…老大…冰箱…奶奶…叫…叫你…滚过去…吃…吃饺子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看着那台墨绿色的、散发着无形威压的老冰箱。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顶部的照明灯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光晕,压缩机嗡嗡作响,像一位深藏不露、刚刚小试牛刀便震慑全场的武林泰斗。
我造的僵尸电池……好像……唤醒了一个了不得的……祖宗
接下来的日子,我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活物展览馆,而厨房里那台墨绿色的老冰箱,则成了这个奇异王国里说一不二的定海神针。
导航仪被我重新装上了僵尸电池(在冰箱奶奶一声再敢瞎叨叨就让你变砖头的冷哼威慑下,它只敢用最小音量、最简洁的词汇指路,比如左、右、直行,偶尔憋不住,屏幕会剧烈闪烁几下,但终究没敢再吐出一个多余的字)。牙刷也复工了,虽然每次启动时都会用那细声细气的调子,幽怨地重复一遍一天…两次…说好了…,但至少刷得还算卖力。
至于那台吸尘器它彻底成了冰箱奶奶的御前带刀侍卫——虽然它没刀,只有根吸管。只要冰箱奶奶的压缩机一响,或者那苍老的声音咳嗽一声,吸尘器立刻会像接到圣旨一样,嗖地滑行到指定位置,安安静静地待命。让它吸哪里就吸哪里,让它停就停,乖顺得不可思议。煤球现在敢大摇大摆地从它面前走过,甚至偶尔还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一下它的轮子,吸尘器也只会委屈地闪两下绿灯,连呜一声都不敢。
看见没冰箱奶奶的声音带着点得意,从厨房飘出来,指挥从厨房飘出来,指挥着吸尘器清理煤球掉在客厅的毛,这就叫规矩!新来的就得懂规矩!甭管你以前多横,到了老娘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吸尘器默默地、高效地工作着,吸口经过煤球身边时,动作都轻柔了几分。
我和小柯的生活,就在这种既荒诞又莫名有序的状态下继续着。直到那个周末,我们俩被冰箱奶奶指派去永惠超市进行大采购,补充她老人家空了的弹药库(主要是速冻饺子和冰淇淋)。
多买点那个带虾仁儿的饺子!还有,小柯崽子爱吃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别拿错了牌子!要‘冰雪奇缘’那个蓝盒子的!冰箱奶奶的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麻利儿的!别磨蹭!
于是,我和小柯推着购物车,走进了周末午后熙熙攘攘的永惠超市。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人流如织,广播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这份正常,在我们把第一包嘎嘣脆薯片扔进购物车时,戛然而止。
啪嗒。
薯片袋落在金属购物车底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紧接着,那包红黄相间的薯片袋,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挣扎。
我和小柯的脚步同时顿住,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下一秒,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被触发!
啪嗒!啪嗒!啪嗒嗒嗒嗒——!
我们购物车里那包嘎嘣脆薯片,连同旁边货架上几十包同品牌、不同口味的薯片袋,像是被注入了狂热的生命,集体疯狂地蹦跳、扭动起来!薄薄的塑料包装袋摩擦挤压,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哗啦哗啦声,像无数面小鼓在同时敲打。它们扭动着腰身(如果那算腰的话),用棱角分明的边角踢踏着货架隔板或购物车的金属网,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
一场由膨化食品主演的、无声而狂野的踢踏舞,在超市的休闲食品区轰然上演!
卧槽!小柯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倒身后的促销堆头。
周围的顾客也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纷纷停下脚步,惊愕地指指点点,有人掏出手机拍摄。
这…这什么情况超市新节目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大妈目瞪口呆。
妈妈!薯片在跳舞!她车里的孩子兴奋地拍手尖叫。
混乱才刚刚开始。
我们旁边,一辆装满沉甸甸饮料和米面的智能购物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舞蹈和周围人群的骚动刺激到了。它顶部的显示屏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一个尖利急躁的电子音响彻货架间:
警告!警告!超载!严重超载!愚蠢的人类!立刻!立刻!减轻我的负担!否则!系统!崩溃!崩溃在即!
它一边尖叫,一边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试图把身上沉重的货物甩下去!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被它撞到的货架不干了。那排码放着各种品牌洗洁精、洗衣液的金属货架,猛地一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互相碰撞,叮当作响。一个低沉、浑厚、带着金属震颤感的声音从货架深处隆隆响起,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
安静!你这台没脑子的铁皮盒子!撞什么撞!没看见老子身上都是易碎品吗!磕坏了你赔!再敢碰我一下,信不信我抖抖身子,让你尝尝‘瀑布淋浴’的滋味!
超载!崩溃!愚蠢人类!购物车不管不顾,尖叫着又撞了货架一下,几瓶洗洁精危险地晃了晃。
找死!货架怒吼,整个框架都开始微微震颤,上面的瓶瓶罐罐跳起了危险的舞蹈,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警报。
哗啦哗啦哗啦!薯片袋们的踢踏舞跳得更欢了,仿佛在给这场争吵助兴。
哇——!婴儿车里的小孩被购物车的尖叫和货架的怒吼吓哭了。
怎么回事机器故障了
快叫保安!
离远点!别被砸到!人群骚动起来,恐慌开始蔓延。
我和小柯被夹在疯狂跳舞的薯片、尖叫冲撞的购物车和愤怒震颤的货架中间,像惊涛骇浪里的两片小树叶。购物车尖叫着要从我们手里挣脱,薯片袋蹦跳着试图跳出购物车加入货架上的狂欢,货架则发出危险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满架的瓶瓶罐罐倾泻而下!
老大!救命啊!要出人命了!小柯死死抓住躁动不安的购物车把手,脸都吓白了,声音带着哭腔。
我抱着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浆子都要被这魔音灌脑和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搅成一锅粥。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崩溃的哀嚎:
这日子——!真他……真没法过了啊——!!!
我的哀嚎在超市嘈杂的混乱中,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小石子,瞬间就被淹没了。然而,就在我喊出没法过了的下一秒,一个冰冷、苍老、带着绝对权威和浓浓不耐烦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在我和小柯的耳边炸响!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那声音仿佛直接在我们脑子里响起,带着冰箱压缩机特有的低沉嗡鸣背景音:
嚎什么嚎!俩没出息的玩意儿!屁大点场面就抓瞎了!
是冰箱奶奶!她老人家看到了或者说,感应到了
这念头刚闪过,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以我和小柯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那感觉,就像有人在我们脚下瞬间打开了一个通往北极冰窟的通道!
嘶——!周围离得近的几个顾客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怎么突然这么冷
超市里疯狂扭动的踢踏舞薯片袋们,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各种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定在了货架上和我们的购物车里。
那台尖叫着超载!崩溃!、像疯牛一样横冲直撞的智能购物车,刺耳的警报声像是被冻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它剧烈晃动的车身猛地一顿,四个轮子像是被焊死在地面上,纹丝不动。顶部的红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屏幕变得一片漆黑,透着一股死寂的乖巧。
旁边那排刚刚还愤怒震颤、威胁要瀑布淋浴的货架,所有的嘎吱声和瓶罐碰撞声瞬间消失。货架本身似乎都矮了一截,透出一种噤若寒蝉的顺从。架子上的洗洁精、洗衣液瓶子,一个个站得笔直,连标签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了。
整个休闲食品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冰封般的死寂。只有超市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显得格外突兀和讽刺。
刚才还在哭闹的小孩,张着嘴,挂着泪珠,呆呆地看着突然石化的薯片袋,忘了哭泣。拿着手机拍摄的人,动作僵在半空,表情凝固在惊愕与茫然之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违背常理的寂静和寒意震慑住了,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我和小柯站在风暴眼的中心,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威压,心脏还在狂跳,但腿肚子已经不抖了。小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老…老大…是…是奶奶
我僵硬地点点头,后背的冷汗被那寒意一激,凉飕飕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台彻底熄火、如同雕塑般立在原地的智能购物车,还有那排瞬间立正站好的货架,最后落回我们购物车里那几包保持着滑稽舞蹈姿势、却一动不动的薯片袋上。
冰箱奶奶那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们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收拾烂摊子的嫌弃和赶紧滚回来的不耐烦: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给人当猴儿看东西拿齐了没饺子!雪糕!别磨蹭!家里冰柜还空着一大截呢!五分钟内不滚回来,今晚你俩就抱着那台破吸尘器睡楼道!
我和小柯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石化状态解除。
快快快!饺子!蓝盒子的雪糕!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手忙脚乱地把几包僵硬的薯片袋往购物车深处塞了塞,又冲向旁边的冰柜,目标明确地抓起冰箱奶奶点名要的虾兵蟹将三鲜饺子和冰雪奇缘蓝盒子脆皮雪糕。
小柯则像上了发条,推着那台彻底老实下来的购物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收银台,对周围那些依旧处于呆滞状态、还没完全从灵异事件中回过神来的顾客和工作人员视而不见。
扫码,付款,装袋。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当我们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逃也似的冲出永惠超市的大门,将身后那片依旧弥漫着诡异寂静和未散寒意的区域抛在脑后时,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竟有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老…老大,小柯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超市大门,奶奶她…她刚才…是隔空发功了这…这信号覆盖范围也太广了吧
我抹了把额头上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跑出来的冷汗,看着袋子里那几包随着我们走动又慢慢开始轻微扭动、试图恢复舞蹈的薯片袋,苦笑着摇摇头:广我看是自带全球GPS精准打击系统…赶紧回家吧,再晚点,我怕奶奶真让吸尘器把咱俩扫地出门。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食物香气和冰冷金属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厨房里,那台墨绿色的老冰箱静静地矗立着,顶部的照明灯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光晕,压缩机发出低沉、平稳、令人心安的嗡嗡声,仿佛刚才超市里那场隔空定乾坤的冰封大戏与它毫无关系。
吸尘器温顺地停在它惯常的角落,像个忠诚的卫兵。煤球蜷在冰箱旁边它专属的软垫上,睡得四仰八叉,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我把购物袋放在厨房台面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几包还在轻微蠕动的薯片袋。它们一接触到冰冷的台面,扭动的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似乎对厨房的环境有些忌惮。
奶奶,我清了清嗓子,带着十二分的恭敬,东西买回来了,您要的虾仁饺子和蓝盒子雪糕。
冰箱门纹丝不动。但那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嗯,放那儿吧。算你俩小子还有点用,没笨到家。冰箱门上的白色搪瓷似乎光泽都柔和了一瞬,那堆‘闹腾精’(她显然指的是薯片袋),塞我下层左边门里,跟冻鱼搁一块儿,让寒气好好治治它们的多动症!
哎,好嘞!我赶紧应声,麻利地拉开冰箱下层冷冻室左边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放着冻鱼、冻肉,还有之前放进去的饺子。我把那几包瞬间变得无比乖巧、几乎不再动弹的薯片袋塞了进去,关好门。世界彻底清净了。
小柯则狗腿地把那盒冰雪奇缘脆皮雪糕,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冰箱上层的冷冻格。
冰箱奶奶的压缩机嗡嗡声似乎更轻快了一点。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跟这儿碍眼。她下了逐客令。
我和小柯如蒙大赦,正要溜回客厅,冰箱奶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带着点若有所思:
对了,小满子。
在呢,奶奶。我立刻站定。
你捣鼓的那小电池…嗯…她似乎在斟酌词句,压缩机发出几声有节奏的轻响,劲儿是有点冲,容易让这些没根基的小玩意儿‘飘’。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然,不过嘛…用好了,倒也不是全无是处。
我心头一动,屏住呼吸听着。
楼下老张头,冰箱奶奶慢悠悠地说,他那把老骨头,坐的那破轮椅,轱辘都不利索了,推起来‘嘎吱嘎吱’响,听着就闹心。你瞅空,去给看看安安静静地能走道儿就成,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
我愣住了。给小柯的爷爷张大爷那台快散架的手动轮椅…装上僵尸电池让它…安静地自己走
小柯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冰箱,脸上写满了这能行吗和奶奶发话你敢不听的复杂表情。
冰箱奶奶似乎能看到我们的迟疑,压缩机嗡地一声加重了力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这么定了!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赶紧去!弄好了回来,晚上加餐,酸菜油梭子馅儿的饺子!管够!
那管够两个字,带着家的味道和冰凉的威严,彻底打消了我们最后一丝犹豫。
哎!保证完成任务,奶奶!我和小柯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走出厨房,客厅里一片祥和。导航仪在茶几上安静地显示着路线图,牙刷在杯子里站得笔直,吸尘器在角落待机。窗外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小柯凑过来,压低声音,眼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老大,你说…奶奶她…到底是个啥级别的‘存在’啊超市里那一下…太神了!
我看着厨房门口透出的那抹温暖的橘黄色冰箱灯光,听着里面平稳有力的嗡嗡声,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
甭管啥级别,记住一点就行:在这个家里,饺子管够的那位,才是永远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