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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病房里的倒计时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王宁牢牢罩在
307
病房的角落。他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形状像极了老家后山的那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输液管的方向。
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是侯主任的爱人张岚早上送来的小米粥,葱花浮在表面,像一圈圈苍白的年轮。
今天感觉怎么样
侯主任推门进来时,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吹散了些许沉闷。
他放下手里的病历夹,习惯性地先看输液瓶里的液面高度,昨天的止痛药剂量要不要调整
王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侯主任,您就别费那劲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侯主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别胡思乱想,靶向药还在起作用。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让王宁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赶集,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雨打得噼啪作响,王宁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来就诊的情景。
那时他还能自己爬上三楼诊室,侯主任拿着肠镜报告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最后把钢笔往桌上一拍:住院,立刻手术。
手术那天侯主任站了七个小时,走出手术室时口罩都湿透了。王宁在麻醉半醒间听到护士说,侯主任的老父亲当天刚被确诊肺癌,他愣是没去医院看一眼。
张姐有心了,粥熬得正好。
王宁望着保温桶,胃里却一阵翻涌。
化疗让他失去了味觉,所有食物都像嚼蜡,但他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张岚每次来都笑得很温和,会帮他掖好被角,轻声细语地说些侯主任的趣事,比如他总把袜子穿反,炒青菜能放半瓶酱油。
侯主任正在翻看检查报告,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下周调整方案,副作用能小些。
他的声音很稳,眼神却避开了王宁的视线。王宁知道,这是医生面对绝症患者时的惯常姿态,像走在薄冰上,既要稳住病人,又不能说谎。
夜里疼得厉害时,王宁会盯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发呆。
小家伙刚上幼儿园,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给妻女在郊区买了套小房子,房贷还没还完,原本想着再干几年就退休带外孙,现在看来,这些都成了泡影。
护士来换输液袋时,轻声说:侯主任还在办公室呢,今天又是最后一个走。
王宁望向走廊尽头,那扇窗户亮着灯,像黑夜里的航标。他想起侯主任总说,当医生就像撑船,得把每个病人送到对岸,哪怕自己累得精疲力尽。
凌晨三点,王宁实在睡不着,悄悄溜出病房。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他想去护士站倒杯水,却在拐角处看到侯主任站在窗前打电话,背影佝偻着,肩膀微微颤抖。
爸,您再等等……
我这边走不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下周,下周我一定去陪您……
王宁悄悄退了回去,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人,其实也有软肋。
侯主任就像一棵大树,既要给病人遮风挡雨,又要为家里的事操心,而自己,大概就是压在他枝桠上的一片枯叶。
天亮时,张岚提着早餐进来,眼眶有些红肿。
老侯昨晚没回家
她问护士时,声音带着沙哑。
护士点点头,说主任在办公室趴了会儿。张岚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转身整理床头柜,王宁发现她脖子上多了条丝巾,在晨光里泛着异样的光泽。
侯主任太辛苦了。
王宁轻声说。
张岚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他就这样,工作狂。
她的指甲涂着鲜艳的红,和昨天来的时候不一样。王宁没多想,只当是女人爱美的天性。
那天下午,王宁的妻子带着女儿来看他。小家伙怯生生地站在床边,不敢靠近。
爸爸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
妻子红着眼圈说,把女儿往前推了推。
王宁想伸手抱抱她,却疼得弯下腰。
女儿哇地哭了,抱着妈妈的腿说:爸爸疼,呜呜……
送走妻女后,王宁靠在床头,眼泪无声地淌下来。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勤勤恳恳地干活,踏踏实实地做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他想起侯主任为他做的一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傍晚时分,张岚又来了,这次手里没带东西,说是顺路过来看看。她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嘴角却带着笑意:……
老地方见嗯,他今晚值夜班……
王宁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见张岚挂了电话,对着镜子补口红,那抹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转身时撞见王宁在看她,慌忙把手机塞进包里,笑着说: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王宁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在抓挠。他想起侯主任疲惫的背影,想起他父亲病床上的等待,想起张岚刚才打电话时的语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
夜深了,王宁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烟,点燃一支。
尼古丁呛得他咳嗽不止,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或许,这是他能为侯主任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章:雨夜的裂痕
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王宁的头发大把脱落,体重掉了二十斤。
他开始频繁地失眠,夜里总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那棵
老槐树
的影子在黑暗里扭曲变形,像张岚脖子上那条丝巾的纹路。
侯主任调整了用药方案,副作用减轻了些,但王宁清楚,这只是暂缓。他开始留意张岚的行踪,像个蹩脚的侦探,在病房和走廊的缝隙里捕捉她的蛛丝马迹。
周三下午张岚来送汤,手腕上多了个崭新的玉镯,翠绿得晃眼。
朋友送的,不值钱。
她察觉到王宁的目光,慌忙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王宁记得侯主任说过,张岚的母亲去世时留了只银镯子,她一直戴着,从不离身。
侯主任知道您来吗
王宁状似无意地问。
张岚端汤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让我早点回去照顾老爷子。
可王宁早上刚听见侯主任在护士站打电话,说让张岚下午去医院陪他父亲做检查。
谎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王宁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张岚每次来的时间都很固定,要么是侯主任上手术台的时候,要么是值夜班的夜晚。她的手机总是调成静音,接电话时会走到走廊尽头,回来时脸上带着刻意掩饰的红晕。
周五傍晚,王宁趁护士换班溜出病房。他想去侯主任父亲住的病房看看,却在住院部楼下看到张岚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窗摇下来的瞬间,他看见副驾驶上坐着个陌生男人,正伸手帮张岚理了理头发,动作亲昵得刺眼。
那辆车开得很慢,王宁看清了车牌号的后三位
——735。
他默默记在心里,像刻在石碑上的字。
回到病房时,侯主任正在给他的床位换床单。
去哪了
他头也没抬,语气带着关切,外面雨大,小心着凉。
王宁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夜里,王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妻子也总疑神疑鬼,查他的手机,翻他的口袋。
那时他觉得女人心眼小,现在才明白,信任这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像摔碎的镜子,再也拼不回去了。
他摸出手机,凭着记忆输入那三个数字,在同城论坛的二手车板块里翻找。
凌晨两点,屏幕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
黑色帕萨特,车牌号带
735,车主姓刘,在开发区开了家建材店。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正是傍晚接张岚的那辆车。
王宁盯着照片里的男人,中等身材,梳着油亮的头发,笑起来露出两颗金牙。
他点开对方的主页,最新一条动态是上周发的,定位在城郊的温泉酒店,配文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照片里隐约能看到半只戴着玉镯的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宁冲进卫生间吐了半天,直到胆汁都快出来了。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
他捧起冷水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侯主任推门进来时,他正对着镜子发呆。
又不舒服了
主任递过来一杯温水,我让护士拿了止吐药。
王宁接过水杯,指尖触到主任虎口处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来的。
侯主任,您……
王宁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主任打断了。
明天做个
CT,看看肿瘤控制情况。
他拍了拍王宁的肩膀,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看着主任离开的背影,王宁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侯主任父亲病房的方向,那扇窗户始终暗着,不像主任办公室的灯,整夜亮着。
第二天检查结束后,王宁在走廊遇见了侯主任的妹妹。她提着保温桶,眼睛红红的。
我哥昨晚在医院守了一夜,老爷子又抢救了。
她抹着眼泪,张岚姐说公司有急事,走不开,真是……
王宁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张岚昨天下午涂着鲜艳的口红,戴着那只翠绿的玉镯,坐进了那辆黑色轿车。
下午,王宁找借口溜出医院。他打了辆出租车,报了那个建材店的地址。
店面不大,门口停着那辆黑色帕萨特。王宁坐在车里,看着刘老板搂着张岚的腰从店里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旁边的餐馆。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王宁摸出手机,颤抖着按下快门。照片里的张岚笑得灿烂,依偎在刘老板怀里,脖子上的丝巾在雨雾中飘着,像一面招摇的旗帜。
回到医院时,侯主任正在给他收拾床头柜。
去哪了护士找了你半天。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眼里却满是担忧。
王宁把手机塞进裤兜,指尖冰凉:出去透透气,总待在病房里闷得慌。
侯主任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最新的治疗方案,我联系了上海的专家,他们说可以试试免疫疗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像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
王宁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忽然觉得很讽刺。
侯主任拼尽全力想救他的命,而他的妻子却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真的
夜里,王宁把那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黑暗中,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想起侯主任父亲病床上的监护仪,想起那些在手术台上挥洒的汗水。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心底蔓延,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或许,这是命运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要为侯主任做点什么,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掉这个世界所有的肮脏。
王宁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慢慢握紧了拳头。
第三章:失控的方向盘
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王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忍住呻吟。他开始频繁地盯着日历看,红圈在
15
号那天画得格外深
——
那是他女儿的生日。
侯主任拿来了新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肿瘤有扩散的迹象,我们得尽快调整方案。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上海的专家明天就到,我们一起会诊。
王宁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主任手腕上的表链上。
那是块旧机械表,表带磨得发亮,他记得张岚说过,这是他们结婚时买的,侯主任戴了十几年,总说修修还能再戴十年。
侯主任,您也该歇歇了。
王宁轻声说,看您熬的,眼睛都红了。
侯主任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习惯了。
他转身去倒水,王宁看见他后颈的衬衫湿了一大片。
下午,张岚来送水果。她穿着件新买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拎着个名牌包。
老侯呢
她四处张望着,语气有些不耐烦。
在办公室开会。
王宁指了指走廊尽头。
张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眉头皱了皱: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把水果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王宁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天在建材店门口看到的场景
——
刘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头,递给她这个名牌包,两人还接了个吻。
胃里一阵翻涌,王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夜里,侯主任的妹妹又来了,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我爸今天又不行了,
她哽咽着说,张岚姐说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到现在还没露面。
侯主任正在写病历,笔猛地掉在地上,墨水滴在白纸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圆点。
让她去。
侯主任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爸这边有我呢。
他捡起笔,继续在病历上写着,手却在微微颤抖。
王宁躺在床上,听着父女俩压抑的对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悄悄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建材店老板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定位在侯主任家小区附近的酒店,配文是
良宵苦短,照片里是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翠绿的玉镯,一只戴着金戒指。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
王宁忽然做了个决定,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掀开被子,忍着腹部的剧痛,一步步挪到窗边。侯主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那个疲惫的身影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像一头负重前行的老黄牛。
凌晨三点,王宁趁护士换班的间隙,溜出了医院。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小区保安看到他吓了一跳:老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住院吗
王宁笑了笑:回来拿点东西。
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妻子把他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女儿的照片。
他走到车库,打开了那辆落满灰尘的车。
这是他开了十年的车,陪他跑过无数工地,见证了他从一无所有到安家立业。
发动引擎的瞬间,王宁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有股力量在推着他往前走,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
雨刷器左右摆动,模糊了前方的视线,像他此刻混沌的脑子。
他开车来到侯主任家小区门口,停在对面的树荫下。雨越下越大,打在车顶上噼啪作响。他点了支烟,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微镇定了些。后视镜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神却异常坚定。
凌晨五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小区。
王宁的心跳瞬间加速
——
是那辆帕萨特,车牌号
735。他发动车子,悄悄跟了上去。
帕萨特开得很慢,在路口等红灯时,王宁看到副驾驶上的张岚正靠在刘老板肩上睡觉,脖子上的丝巾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脖颈。
绿灯亮起,帕萨特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这条路王宁很熟悉,尽头是片待拆迁的老房子,平时很少有人走。他深吸一口气,踩下了油门。
雨幕中,两辆车像两道黑色的闪电。王宁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想起侯主任疲惫的脸,想起他父亲病床上的监护仪,想起女儿的笑脸,想起自己日渐衰败的身体。
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像一场混乱的电影。

——
剧烈的撞击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安全气囊弹开的瞬间,王宁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帕萨特的车头已经严重变形,像被揉皱的纸团。
雨水冲刷着破碎的玻璃,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泛着诡异的红色。
王宁趴在方向盘上,额头磕出了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耳鸣得厉害,像有无数只蝉在脑子里鸣叫。
他抬起头,看见帕萨特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刘老板挣扎着爬出来,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你他妈疯了!
刘老板捂着流血的额头,冲着王宁的车嘶吼。他的金牙掉了一颗,说话漏着风。
王宁没有回应,发动车子再次撞了上去。这一次,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像踩碎冬天冻硬的冰面。
帕萨特被撞得旋转了半圈,车尾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雨还在下,王宁推开车门,踉跄着走下来。腹部的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病号服,在雨水中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走到帕萨特旁边,看见张岚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丝巾缠在脖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没了呼吸。
刘老板躺在地上,还在微弱地呻吟。
王宁蹲下来,看着他痛苦的脸,忽然想起侯主任办公室那盆总也养不活的绿萝。每次枯萎后,侯主任都会默默地换一盆新的,像在坚持着什么。
侯主任是个好人。
王宁轻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
110。
喂,警察同志吗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在和平路老砖厂这边,撞了人。对,故意的。
挂了电话,王宁靠在墙上,看着雨水中扭曲的两辆车。他想起女儿的生日,想起还没还完的房贷,想起侯主任趴在桌上写病历的背影。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蜷缩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夜的宁静。
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王宁苍白的脸,他没有反抗,任由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手术时的无影灯,也是这样晃得人睁不开眼。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年轻的警察蹲下来问他,眼神里带着不解。
王宁笑了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他是好人,不该被欺负。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见侯主任穿着白大褂朝他走来,手里拿着病历夹,像往常一样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第四章:审讯室的独白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王宁坐在铁椅子上,手腕被铐在桌腿上。他的额头缠着纱布,腹部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但每动一下,还是疼得钻心。
对面的警察叫李建国,四十多岁,眼角有很深的皱纹。他盯着王宁看了很久,才打开录音笔:姓名。
王宁。
年龄。
四十五。
职业。
建筑工人,现在是病人。
王宁笑了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凉气。
李建国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
说说吧,为什么要撞他们
王宁沉默了片刻,看着窗外的雨帘。天亮了,雨还没有停,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我得了直肠癌,晚期。
他忽然说,侯主任是我的主治医生,为了救我,连他爸住院都没时间去看。
李建国的笔顿了顿:侯主任侯勇医生
他似乎有些惊讶,他是市医院有名的外科专家。
嗯。
王宁点点头,好人,就是太傻。
他开始讲述,从第一次住院说起,说到侯主任七个小时的手术,说到张岚送来的小米粥,说到那些深夜亮着的灯。
她不配。
提到张岚时,王宁的声音冷了下来,侯主任在医院拼死拼活,她却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
他想起那些照片,想起侯主任妹妹红肿的眼睛,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李建国递给王宁一杯水:你认识死者
张岚是侯主任的爱人,那个男的叫刘志强,开建材店的。
王宁喝了口水,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很多次,就在侯主任忙着给我治病的时候。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察走进来,在李建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王宁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侯勇医生刚才来电话了。
李建国说,他说你是个老实人,平时连鸡都不敢杀。
王宁笑了,笑得咳嗽起来:人嘛,总有想不开的时候。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女儿去游乐园,小家伙吓得不敢坐过山车,他抱着她一步步爬上最高处,告诉她:别怕,爸爸在。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李建国问。
知道。
王宁的语气很平静,我没多少日子了,在哪都是死。这样挺好,至少能为侯主任做点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时钟上,指针指向九点,这个时候,侯主任应该正在查房。
李建国叹了口气,关掉录音笔:先休息一下吧,等你身体好点再录。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侯医生说,他不怪你。
王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决堤的洪水。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疼痛、委屈、愤怒、感激……
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看守所的床铺很硬,王宁却睡得很沉。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工地,阳光很暖,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侯主任穿着白大褂来工地找他,手里拿着检查报告,笑着说:王宁,恭喜你,痊愈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同监室的人都在睡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王宁望着铁窗外的月亮,想起妻子早上来送的换洗衣物,她说女儿在幼儿园画了幅画,上面有三个小人,缺了一个。
等我出去,一定好好陪你们。
他在心里默默说,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凌晨时分,王宁的病情突然恶化,被紧急送往医院。推他去抢救室的路上,他看见侯主任站在走廊尽头,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了不少。
侯主任。
王宁轻声叫了一句。
侯主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傻小子,你这是何苦。
他的声音哽咽了,眼圈红红的。
值得。
王宁笑了笑,意识开始模糊,您……
要好好的。
他感觉自己像在坐船,摇摇晃晃地驶向远方。
远处有光,像侯主任办公室那盏永远亮着的灯。
第五章:未说出口的谢谢
侯主任站在抢救室外,看着红灯亮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宁的情景,那个壮实的汉子坐在诊室里,手里紧紧攥着检查报告,指节泛白。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王宁的声音很平静,眼神里却藏着恐惧。
别瞎说,积极治疗,还有希望。
侯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几个月,他看着王宁从能自己走路,到需要人搀扶,再到卧床不起。他知道病情在恶化,却总想着再试试,再努力一把。他联系上海的专家,调整治疗方案,甚至偷偷垫付了一部分医药费。
他把王宁当成弟弟,却没发现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张岚的葬礼,侯主任去了。她的父母哭着骂他没照顾好女儿,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想起和张岚刚结婚的时候,她总说要一起去西藏,去看布达拉宫。可后来,他越来越忙,手术一台接一台,承诺像过期的电影票,再也用不上了。
刘志强的家人来医院闹过,要求赔偿。
侯主任默默拿出了所有积蓄,包括准备给父亲治病的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王宁那句
您是好人,或许是因为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王宁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一直没有醒过来。
侯主任每天都会去看他,坐在床边,像往常一样给他讲病房里的趣事,说哪个护士又搞错了输液瓶,哪个病人的家属送来了自家种的蔬菜。
王宁啊,上海的专家来了,说你的情况有转机。
侯主任握着他冰凉的手,你可得醒过来,我们还等着一起喝庆功酒呢。
王宁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侯主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叫护士:快,他有反应了!
护士跑过来,检查了一下仪器,摇了摇头:侯主任,是仪器的正常波动。
侯主任的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看着王宁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复查时,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自家种的西红柿。
侯主任,您尝尝,绝对绿色食品。
王宁笑得一脸憨厚,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那些西红柿,他一直没舍得吃,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直到烂了才扔掉。
第三天下午,王宁的生命体征开始下降。侯主任守在床边,看着心电图一点点变成直线。他想起王宁说过,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长大,考上大学,嫁个好人家。
放心吧,你女儿我会照顾的。
侯主任轻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王宁的葬礼很简单,只有他的妻女和侯主任。小女孩抱着爸爸的遗像,怯生生地问:爸爸去哪了
侯主任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会一直看着你长大。
送走王宁的妻女,侯主任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王宁年轻时拍的,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
傻小子,谢什么啊。
侯主任对着照片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张岚,想起那些被辜负的时光,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雨又开始下了,和那天晚上一样大。侯主任撑起伞,转身离开。墓碑在雨水中沉默着,像一个未说出口的谢谢,永远留在了心底。
第六章:雨夜的回响
王宁的案子在市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有人说他是义愤填膺的英雄,有人说他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网络上的争论吵得沸沸扬扬,直到新的热点出现,才渐渐平息。
侯主任的生活还在继续,每天按时上班,做手术,查房。只是他不再熬夜了,下班后会准时回家,给父亲做晚饭,陪他聊聊天。
父亲的病情稳定了些,偶尔会提起张岚,侯主任总是笑着转移话题。
他办公室的绿萝终于养活了,绿油油的,爬满了整个窗台。那是王宁的妻子送来的,说这是王宁生前最喜欢的植物。
侯医生,王宁的女儿在幼儿园得小红花了。
护士查房时,笑着对他说。
侯主任的嘴角弯了弯:知道了,晚上我去看看她。
他现在每个周末都会去王宁家,辅导孩子写作业,陪她去公园玩。小女孩渐渐不再怕他,会缠着他讲故事,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糖果塞给他。
侯叔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有一次,小女孩仰着小脸问他。
侯主任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抱起孩子:爸爸变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说:那就是爸爸吗
嗯,是爸爸。
侯主任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建国警官后来来过一次医院,送来了王宁在看守所写的信。信很短,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
侯主任,谢谢您。我对不起我老婆孩子,麻烦您多照顾。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
侯主任把信叠好,放进抽屉里,和那些烂掉的西红柿曾经待过的地方。他知道,有些恩情,是不需要报答的。
又是一个雨夜,侯主任加完班,走出医院大门。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他想起王宁,想起那个在雨夜里失控的方向盘,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
他走到路边,看见一个骑电动车的姑娘在避雨,怀里抱着个保温桶。
姑娘,去哪
侯主任问。
去市医院,给我老公送晚饭。
姑娘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侯主任的心忽然一暖,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撑开伞:我送你过去吧。
雨还在下,但不再那么冰冷。
侯主任看着姑娘小心翼翼护着保温桶的样子,忽然明白,生活就像这雨夜,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支撑着我们走过漫长的黑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