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情复燃
林晚的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在研究怎么把那个该死的智能门锁重新连上家里的Wi-Fi。
那道光,在午后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视网膜里。它就那么毫无遮拦地躺在客厅那张昂贵的羊绒地毯上,屏幕朝上,嗡嗡地震动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近乎挑衅的意味。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脑海——**顾辰**。
这个名字,连同它背后那段林晚青春岁月里最浓墨重彩的篇章,曾经是我和她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一个尘封的、理论上早已死去的符号。可此刻,它却带着一种死而复生的诡异活力,在属于我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闪烁着。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紧接着是擂鼓般的重击,沉闷地撞击着胸腔。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手里那个小小的智能门锁配件硌得掌心生疼。
谁啊林晚的声音从开放式厨房的方向传来,带着一丝被水流声掩盖的模糊。她似乎刚洗完手,正用毛巾擦拭着。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指在门锁配件的某个凸起上狠狠一按。一声短促刺耳的电子提示音骤然响起,尖锐得能划破空气。
嘶！林晚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探出头来,眉头微蹙,怎么了又弄坏了她的目光掠过我手里的配件,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最终落在地毯上亮着的手机上。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微妙地凝滞了。那点被打扰的薄怒,像是被投入冰水的烙铁,滋啦一声瞬间冷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或者说,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猝不及防。
她几步冲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捞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一划,那刺眼的顾辰两个字瞬间消失。
客厅里只剩下智能门锁配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
垃圾短信。林晚的声音有点紧,刻意拔高了一点点,听起来有点飘。她没有看我,眼神飘忽着,像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最终钉在了厨房的流理台上,运营商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她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转身快步走回厨房,背对着我,假装忙碌地整理着台面上根本不存在的凌乱。那个背影,僵硬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垃圾短信
呵。顾辰那种人,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亲自给垃圾短信打电话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窜上来,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我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冰冷的智能门锁配件,指尖的刺痛感依然清晰。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尴尬。林晚那拙劣的掩饰,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顾辰这两个字轻易捅破,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背对着我,肩膀绷得紧紧的。我沉默地把那个小小的配件丢在玄关的鞋柜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声响动似乎惊动了她,她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我没说话,转身走向书房。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沉重。
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我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一些旧照片的扫描件。其中一张,是很多年前在一次商业晚宴上拍下的。照片里,年轻的顾辰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嘴角噙着一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玩世不恭意味的笑,眼神锐利,像锁定猎物的鹰。他身边站着同样年轻的林晚,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微微侧着头看他,眼神里的光芒,是我后来在她看向我的目光里,从未捕捉到过的浓度。那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仰慕和迷恋。
这张照片,像一个冰冷的注脚,印证着此刻我心里那不断下沉的预感。
2
纪念日惊变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而不可遏制地晕染开来。
她开始频繁地加班,手机永远反扣着放在桌面,或者紧紧攥在手心。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走开,压低声音,语气是那种我很久没听过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轻柔。她重新拾起了荒废许久的瑜伽课和美容护理,衣橱里添置了不少风格明显更年轻、更精致的衣裙。曾经被我调侃为懒癌晚期的她,现在出门前会在梳妆镜前耗费的时间,长得令人费解。
最直接的冲突,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午后。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提前订好了那家她念叨了很久、却总因为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而未能成行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为了显得郑重,甚至翻出了压箱底的一套定制西装。我还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设计简约大气,是她在一次珠宝展上驻足看了很久的款式。为了买到它,我托了国外的关系,颇费了一番周折。我把它装在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里,揣在西装内袋,想象着她打开时惊喜的样子。
然而,精心准备的晚餐预约被一通电话轻易碾碎。
林晚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亮起,那种光彩……刺得我眼睛生疼。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语速飞快地对我说：陈默,抱歉！公司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海外视频会议,对方高层时间很难约,我必须马上回去处理一下。晚饭……你自己吃吧,别等我了。
现在我皱紧眉头,试图抓住她话里显而易见的漏洞,今天是我们……
我知道！她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躁,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玄关换鞋,纪念日嘛,改天补给你！真的非常紧急！她甚至没看我脸上是什么表情,抓起手包,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
精心熨烫的西装变得有些可笑,餐厅里柔和的灯光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讽刺。我独自坐在餐桌旁,面前是两份冷掉的、等待被享用的前菜。那份深蓝色的丝绒礼盒,从内袋里滑出来,无声地落在昂贵的实木餐桌上,像一个沉默的嘲讽。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慢慢打开。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美得毫无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晚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被什么点亮过的光彩。她换好鞋走进来,看到餐桌上的情形,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我手边的丝绒盒子上。
你还没吃她随口问道,视线在项链上停留了一秒,并没有我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掠过一丝……类似麻烦或者负担的情绪快得几乎抓不住,但足以让我心沉到底。
等你。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她走过来,拿起项链看了看,语气很随意,甚至带着点敷衍：哦,谢谢啊,挺好看的。她把项链随手放回盒子里,推到一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不过这种风格,好像不太适合我现在的场合了,有点太正式了。放着吧,以后再说。她一边说,一边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我。
放着吧,以后再说。
轻飘飘的七个字,像七把淬了冰的钝刀子,缓慢而沉重地捅进心口。精心准备的惊喜,寄托着某种挽回念想的礼物,在她眼里,成了一件不合时宜、需要被搁置的累赘。
我看着那个被推到餐桌边缘的丝绒盒子,里面的钻石依旧闪耀,却再也照不进一丝暖意。那一刻,某种一直强行维系的东西,在我心底深处,发出了清晰的、断裂的脆响。
林晚的变化越来越不加掩饰。她身上开始出现陌生的香水味,甜腻而具有侵略性,完全不是她惯用的那款清雅的白茶香。她晚归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解释永远是项目太忙、和闺蜜聚会太晚了就在她家睡了。
那个闺蜜是谁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名字。
3
真相浮出
心底那点残存的、可笑的希冀,终于被一种冰冷的决心取代。我需要知道真相。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
我请了业内口碑最好、行事最谨慎的私家侦探。两天后,一份报告和一叠照片送到了我面前。
照片拍得很清晰。高档的咖啡厅临窗位置,林晚和顾辰相对而坐。顾辰穿着考究的休闲西装,姿态放松,脸上挂着那种我曾在旧照片里见过的、极具蛊惑力的笑容。林晚微微前倾着身体,双手捧着咖啡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少女般的专注和笑意。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其中一张特写刺痛了我的眼：顾辰的袖口似乎不小心蹭到了桌面的咖啡渍。林晚几乎是立刻倾身过去,动作自然而熟稔地从手包里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替他擦拭着。她的指尖甚至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手腕。那个姿态,那个眼神里流露出的呵护,是我结婚多年都未曾得到过的待遇。
报告的文字部分则更详尽地剥开了这层温情的假象。顾辰这次回国,并非简单的荣归故里。他带着野心,瞄准了国内迅速崛起的智能家居市场——这正是我一手创立并苦心经营了五年的智界科技的核心领域。他成立了一家名为辰光智能的公司,表面上是合作共赢的姿态,私下却动作频频,不断挖角智界的技术骨干,接触我们的核心供应商。
而林晚……报告里用了非常谨慎的措辞,但指向性再明显不过。她利用智界科技董事长夫人的身份,以及在公司挂着的那个闲职（行政部副经理）,频繁接触公司中层,尤其是市场部和研发部的负责人,打听一些敏感的项目进度和预算信息。她的一些私人行程,与顾辰公司某些关键商务活动的安排,存在高度重合。
商业联姻,别太当真。
林晚那晚脱口而出的话,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脑子里。原来在她心里,这场婚姻早已被定性。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仅是要抛弃我,更是要拿着我多年的心血,去献给她那高贵的初恋,作为重逢的贺礼。
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混杂着被愚弄的愤怒、被背叛的冰冷,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戾气。我盯着照片上林晚为顾辰擦拭袖口时那专注而温柔的侧脸,指尖冰冷,血液却在沸腾。
报复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滋长。他们想要我的公司想要踩着我的尸骨去上演他们的破镜重圆
好啊。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戾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冷静到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男声：陈总。
老K,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捕鼠夹’计划,可以启动了。目标：顾辰。诱饵,就用我们那个‘天穹’项目最核心的‘自适应神经算法’模块。
明白。老K的回答简洁有力,病毒外壳已经按您的要求伪装好了,是‘天穹’核心算法的早期测试版本,足够以假乱真。只要他敢动,保证让他连皮带骨一起吞下去。
很好。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在脸上凝固,我要他偷走的,不仅是一块带毒的奶酪,更是一个能把他所有肮脏勾当都曝光的潘多拉魔盒。把他盯死,特别是他和林晚……不,是‘智界’林副经理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放心,陈总。他和他身边所有人的电子设备,都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包括……您家里的智能设备。老K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掌控力。
家里的我微微一怔。
是的。您书房新换的智能空气净化器,以及主卧新装的智能声控灯模块,都内置了我们的‘眼睛’和‘耳朵’。高清无死角,云端存储加密。按您的指示,只在特定时间段激活。老K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目标人物在您家中进行敏感信息传递。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我几乎忘了,为了应对顾辰可能的商业间谍行为,我默许了老K在我的私人空间里也布下防线。没想到,这道防线,最终对准的,竟然是我法律上的妻子。
知道了。我闭上眼,声音有些发涩,所有数据,同步到我的加密云端。
是。
挂断电话,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智能空气净化器发出极其低微的运行声,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毒蛇的嘶鸣。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灯火璀璨,却再也照不进一丝光亮到我心里。
信任的堤坝彻底崩塌,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战场。
4
深夜赴约
几天后,凌晨两点。
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急促而低沉的嗡鸣,不是普通的来电或信息,而是老K设置的特定警报提示音。
我瞬间惊醒,心脏在黑暗中狂跳。摸过手机,屏幕幽光照亮我的脸。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警报框：目标：林晚。行为：非安全时段离家。地点：玄关。时间：02:07。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加密监控软件被唤醒,无声地投影在手机屏幕上。画面清晰度极高,正是玄关的实时监控影像。
画面里,林晚的身影出现了。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动作极轻地换鞋。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剪裁极其性感的黑色吊带裙,外面随意地裹着一件长款风衣。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在手机屏幕光的映照下,眼影和唇彩闪着细碎的光。她神色间带着一种做贼似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她拿起手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侧身闪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凌晨两点。精心装扮。独自出门。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
我坐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黑洞。监控画面定格在空无一人的玄关,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猩红色的删除图标。
删掉它。删掉这段监控录像。删掉这最后一点自取其辱的证据。也删掉……那个曾经以为能携手一生的幻影。
指尖落下。
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确认框：是否永久删除02:07玄关监控记录
没有犹豫。点击是。
进度条飞速走完,屏幕恢复成一片幽暗的蓝。那段记录她深夜奔赴顾辰怀抱的铁证,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发生过。
也好。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车流像流淌的光河。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
拿起手机,我点开老K的加密通讯窗口,输入指令：‘捕鼠夹’诱饵,投送。渠道：林晚。优先级：最高。
发送。
看着信息发送成功的标志,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咸。泪水不,是心被撕碎后渗出的血。最后一点残存的、名为陈默的温度,彻底熄灭了。
游戏,该进入我的节奏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部被按下了快进键的荒诞剧。林晚的加班和闺蜜聚会越发频繁,有时甚至连续几天见不到人影。偶尔回家,也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酒店的香氛味道,眼神疲惫却透着一种奇异的亢奋。她对我,只剩下一种流于表面的、近乎刻意的客气,像对待一个合租的陌生人。
那份深蓝色的丝绒礼盒,被她随意地塞进了衣帽间最角落的抽屉里,上面甚至落了一层薄灰。
而我,则一头扎进了公司。表面上是全力冲刺即将到来的行业峰会和新品发布,实际上,捕鼠夹计划在老K团队的精密操控下,正沿着预设的轨道,无声而迅猛地滑向终点。
顾辰果然上钩了。
老K传回的监控画面显示,林晚利用她董事长夫人的身份,以及那个行政副经理的便利,频繁出入我的办公室,有时是送文件,有时是帮我拿遗忘的物品。她甚至利用一次公司内部高层酒会的机会,用一支特制的、伪装成普通U盘的设备,拷贝了我办公电脑里一个看似存放着天穹项目核心算法自适应神经模块的加密文件夹。整个过程,被隐藏在办公室角落的空气净化器内置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
她拿着那个U盘,像捧着一个无价之宝,脸上混合着紧张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当天深夜,这份厚礼就经由她的手,递交到了顾辰手上。监控画面里,顾辰接过U盘时,脸上那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笑容,刺眼得令人作呕。
智界科技的股价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波动。一些关于智界核心算法泄露、新产品难产的流言蜚语在业内悄然散布。顾辰的辰光智能则动作频频,高调宣布即将推出一款划时代的智能中枢产品,其宣传的功能点,与智界秘而不宣的天穹项目高度重合。
山雨欲来风满楼。
5
峰会风暴
行业峰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会场设在城市最顶级的国际会议中心,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各路科技巨头、投资大佬、媒体记者云集,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野心和硝烟的味道。
我作为智界科技的创始人兼CEO,是今天绝对的焦点之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属于成功者的从容微笑,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会场。目光扫过,轻易就捕捉到了人群中的顾辰和林晚。
顾辰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意气风发,正被几个投资人围着谈笑风生,俨然是今晚即将升起的新星。林晚则小鸟依人般站在他身侧,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银色晚礼服,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得意。她挽着顾辰的手臂,仿佛那是她人生最荣耀的勋章。
看到我出现,顾辰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嘲弄,遥遥地朝我举了举杯,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的弧度。林晚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了一瞬,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愧疚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刻意的疏离和冷漠。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走向属于智界科技的主展台区域。掌心却微微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收网的、近乎嗜血的兴奋。
峰会进入最重要的环节——企业核心战略及新品发布。
首先上台的是几个老牌巨头,波澜不惊。轮到辰光智能时,现场的气氛明显被调动起来。顾辰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主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神采飞扬。他侃侃而谈,描绘着辰光即将改变世界的蓝图,重点介绍他们的旗舰产品——启明星智能中枢系统。
诸位！顾辰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会场,充满了煽动性,‘启明星’的核心,在于它革命性的‘自适应神经算法’！它将彻底颠覆传统智能家居的交互逻辑,让机器真正理解人类的情感与需求！这项技术,领先业界至少三年！
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亮起,开始播放精心制作的演示动画和概念视频。
而今天,顾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胜利的亢奋,我将荣幸地向各位展示,‘启明星’核心算法的实际效能！他脸上洋溢着绝对的自信,从西装内袋里,缓缓取出一个银色的U盘——正是林晚从我办公室偷走的那个！
他高高举起,像展示战利品。这就是‘启明星’的心脏！
会场一片哗然,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记者们的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他。
林晚坐在前排贵宾席,激动得脸颊泛红,用力地鼓着掌,看向顾辰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仿佛在见证一个伟大时刻的诞生。她甚至下意识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得意和一种你看,我的选择多么正确的宣告。
顾辰享受着万众瞩目,嘴角的笑容几乎咧到耳根。他志得意满地转身,准备将U盘插入讲台连接的电脑接口。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通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喧嚣：
顾总,请等一下。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顾辰身上,转向声音的来源——我。
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智界的展位,正站在主舞台侧方的通道口,手里拿着一个备用麦克风。
顾辰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惊疑不定地看向我。林晚脸上的兴奋也瞬间冻结,化为一片茫然和……惊恐
我无视那聚焦而来的、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主舞台。聚光灯随着我的移动而转动,最终将我和顾辰一同笼罩在刺眼的光圈里。
陈默你想干什么顾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强作镇定地低喝。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讲台前。顾辰下意识地想护住那个插口,却被我平静而带着绝对压迫感的目光钉在原地。我伸出手,动作从容不迫,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极其普通的黑色U盘。
没什么,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玩味,只是想帮顾总一个小忙。毕竟,你手里那个‘心脏’……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瞬间变得落针可闻的观众席,最终落在前排脸色煞白的林晚脸上,然后缓缓转向顾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可能有点心律不齐。
在顾辰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林晚惊恐的注视下,在台下数千双眼睛的聚焦下,我无视了顾辰手里那个银色U盘,而是动作利落地将自己手中的黑色U盘,稳稳地插入了讲台电脑的主接口。
你干什么！顾辰失声厉喝,伸手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下一秒,他身后那块巨大的、原本播放着启明星绚烂宣传片的LED屏幕,画面猛地一黑！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紧接着,屏幕骤然亮起！
没有启明星的演示,没有华丽的特效。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极其简洁、冰冷、带着浓厚黑客风格的黑色操作界面。界面中央,一个猩红色的进度条正在飞速加载！
**100%！**
进度条瞬间拉满！
然后,整个屏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张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一页页详尽的聊天记录截图、一段段标注着精确时间和地点的开房记录流水……如同失控的洪水,又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以幻灯片自动播放的、无法关闭也无法暂停的方式,汹涌地、无情地、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整个巨大的屏幕！
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顾辰。
不同的地点：奢华的酒店套房、暧昧的酒吧角落、甚至私人游艇的甲板。
不同的时间：深夜、凌晨、午后。
不同的女人：风情万种的模特、浓妆艳抹的网红、甚至几张面孔依稀是某些小明星……她们或亲昵地依偎在顾辰怀里,或与他旁若无人地热吻,或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酒店房间门口……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清晰地标注着拍摄时间、地点酒店名称、房间号！精确到分钟！
聊天记录的截图更是触目惊心,露骨至极的调情、赤裸裸的金钱交易、甚至对某些女性不堪入目的侮辱性言辞……顾辰的头像和备注名清晰可见！
开房记录更是像精准的财务报表,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时间、酒店、房型、金额……时间跨度从他回国前几个月,一直延续到……就在昨天！而昨天那个酒店名称,赫然就是林晚凌晨两点奔赴的那一家！记录显示,顾辰在那里开了一间豪华套房,直到上午十点才退房！
哗——！！！
死寂被瞬间打破！整个会场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轰然炸开！
惊愕！哗然！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紧接着是海啸般的议论、尖叫、兴奋的拍照声、记者们疯狂冲向舞台的脚步声！
天啊！那是顾辰！
这么多女人！
开房记录！昨天还在XX酒店！我的妈！
聊天记录太恶心了吧！人模狗样！
快拍！大新闻！世纪大丑闻！
辰光智能完了！彻底完了！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暴雨,疯狂地对着舞台、对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对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得几乎站不稳的顾辰,以及台下贵宾席上那个面无人色、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眼神空洞绝望到了极点的林晚,疯狂闪烁！
顾辰整个人都懵了。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塑,僵立在原地,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的糜烂画面。他精心打理的发型乱了,昂贵的白色西装此刻像一张讽刺的裹尸布。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耻和灭顶的恐惧,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
不……不是……假的！这是假的！是黑客攻击！是陈默陷害我！他终于找回一丝声音,歇斯底里地朝着台下嘶吼,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
然而,他的辩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在无数疯狂闪烁的镜头面前,苍白无力得如同蝼蚁的哀鸣。没有人再相信他。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他即将登顶的事业、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他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彻底埋葬。
我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冷眼旁观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由他们自己主演的毁灭大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只有插在电脑接口上的那个黑色U盘尾部,一点微弱的指示灯,在幽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光。
风暴的中心,我成了唯一的静默点。无数道目光——震惊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恐惧的——如同实质的箭矢射来,却被我周身无形的冰壁尽数挡下。我平静地拔下了那个黑色的U盘,金属外壳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会场内的保安终于反应过来,艰难地分开汹涌的人潮,朝着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被记者包围的顾辰挤去。
我无视身后的喧嚣与混乱,径直走下舞台。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却仿佛踩碎了某些早已腐朽的东西。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贵宾席上。
林晚还僵在那里。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比顾辰更彻底,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后又摊开的纸。精心描绘的眼妆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彻底冲垮,在脸上划出两道狼狈不堪的黑痕。她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还在轮番播放着顾辰不堪画面的巨幕,眼神空洞、涣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被欺骗的滔天愤怒,以及……一种世界轰然坍塌的绝望。她精心维持的、为顾辰骄傲的姿态早已粉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碎的枯叶。
我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件被彻底打碎的、毫无价值的瓷器。
陈默……她猛地回过神,空洞的眼睛聚焦到我脸上,里面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希冀和……悔恨。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臂,声音破碎嘶哑,带着哭腔,陈默！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骗了我！他一直在骗我！我是被他迷惑了！都是他逼我的！我……
她的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那个已然身败名裂的男人,试图用眼泪和忏悔换取一线生机。曾经那份在我面前的高傲和冷漠,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怜。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戏般的兴味。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她抓来的手。她的指尖只碰到了我冰冷的西装袖口,便无力地滑落。
林晚,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她混乱的哭诉和周围的嘈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戏演完了。
她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望着我。
我从西装内袋里,不疾不徐地掏出一个薄薄的、印着烫金徽章的文件袋。动作优雅而决绝,仿佛在完成一个早已预演过千百遍的仪式。
我将文件袋,稳稳地、不容拒绝地,递到了她僵硬的、沾满泪水和花掉妆容的手里。
深蓝色的封面上,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在会场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离婚协议书。**
林晚低头看着那四个字,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扶着座椅,几乎要瘫倒在地。她猛地抬头,眼中的悔恨和乞求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吞噬。
不……陈默！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试图将那个文件袋塞还给我,仿佛那是能将她烧成灰烬的烙铁。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看着她脸上精心描绘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后露出的狼狈不堪,看着她眼中那曾经只属于顾辰的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
我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进她的心脏：
过期食品就该进垃圾桶,林晚。
我直起身,看着她瞬间瞪大、彻底失去所有神采、只剩下死灰一片的眼睛,平静地补完了最后一句：
——包括,你那自以为是的‘爱情’。
说完,不再看她一眼,也无需再看这场闹剧的终场。我转身,挺直脊背,在无数道或惊惧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在身后那一片狼藉的喧嚣和女人崩溃的哭嚎声中,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出了金碧辉煌的会场大门。
6
新生之路
门外,城市深秋的阳光正好,带着一丝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会场内那令人窒息的浑浊。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通透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老K发来的加密信息：
陈总,‘捕鼠夹’完美收网。顾辰已被控制,警方介入调查商业间谍及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罪。‘辰光智能’股价崩盘,资方撤资,银行抽贷,预计三日内申请破产。另,您要求收购的‘辰光’核心专利包,谈判已接近尾声,价格低于预期30%。
我关掉信息,没有回复。
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结束了。
不,是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