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
三天前我还在工地上盯钢筋,被突然倒塌的脚手架砸中,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叫陆沉的男人——望云峰救援站新来的站长,据说前阵子救雪崩时伤了头,醒来就换了魂。
陆站,醒了门口探进颗脑袋,是老队员王鹏,肖野把早饭放你桌上了,那小子今天居然没迟到。
我嗯了声,挣扎着坐起来。左手腕一阵刺痛,掀开被子才发现缠着厚厚的纱布,冻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痒。
桌上摆着个搪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旁边卧着个煎蛋,边缘焦得发黑。
这就是肖野做的
那个昨天我第一次见,就蹲在伙房门口抽烟的男人。
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头,穿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黑色紧身衣,胸肌轮廓能把布料撑出形状。他抬眼看我时,睫毛上还沾着雪粒子,眼神懒懒散散的,像只没睡醒的豹子。
听说你是新站长他吐了个烟圈,以前在哪高就
市里。我没说实话。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只知道他是空降来的,队里人都不服气。
他嗤笑一声,掐了烟往伙房走,擦肩而过时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雪的清冽。
吃完早饭去操场集合,队员们列队站得笔直,只有肖野斜倚着旗杆,双手插在裤兜里,棉袄下摆露出半截结实的腰腹。
今天有暴风雪,我看着手里的天气预报,声音有点发紧,所有人检查装备,通讯器保持畅通,没事别出宿舍。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刚上任就想摆谱
前站长在时哪管这么多。
肖野突然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陆站是怕我们冻着还是怕自己指挥不动
我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这个救援站是全市最苦的地方,冬天能到零下三十度,队员们个个都是硬骨头,服理不服管。
不服气我盯着他,出了事谁负责
他挑眉,刚要再说什么,警报突然响了。
尖锐的呜鸣声刺破风雪,王鹏拿着对讲机跑过来,脸色发白:陆站,三号区域有雪崩,三个科考队员被困!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就是在三号区域出的事。
带齐装备,跟我走!我抓起冲锋衣往身上套,余光瞥见肖野已经站直了,正利落地系着登山靴的鞋带,刚才那股散漫劲全没了。
雪下得比预报里还大,越野车在雪地里开得像蜗牛,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刮了又结。
前面过不去了。司机猛打方向盘,得徒步。
我推开车门,寒风瞬间灌进领口,冻得我一哆嗦。肖野跟在我身后跳下来,肩上扛着个巨大的救援包,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跟紧点。他低声说,这里的雪窝能吞人。
我没理他,跟着王鹏往雪崩区走。积雪没到大腿根,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左手的冻伤被冷风一吹,疼得像针扎。
走了大概半小时,王鹏突然喊了声:在那!
远处雪堆里露出个橙色的帐篷角,旁边还插着根求救信号棒,正闪着红光。
分头找!我挥挥手,刚要往前走,脚下突然一软。
整个人往下陷的瞬间,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肖野。
他半跪在雪地里,另一只手死死抠着块冻硬的雪壳,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我整个人悬在雪洞边缘,能看见他紧绷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得像刻出来的。
抓紧!他低吼一声,猛地发力把我拽了上去。
我摔在雪地上,喘着粗气抬头,看见他棉袄的袖子被划了道口子,渗出血珠,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你没事吧他蹲下来看我。
没事。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别动,他皱着眉,你的手在流血。
我这才发现刚才挣扎时,纱布被磨破了,伤口沾上雪,疼得钻心。
他没说话,直接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三两下缠在我手腕上。动作很糙,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先救人。他站起身,扛起救援包往帐篷那边走。
三个科考队员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腿被砸断了,疼得直哼哼。
我来扛。肖野蹲下身,示意王鹏把人放他背上。
那队员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肖野站起身时居然稳如泰山,大步往回走。我跟在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在风雪里晃动,突然想起王鹏昨天说的话——这小子以前是练拳击的。
回到救援站时,天已经黑透了。
医务室里,我看着校医给肖野处理胳膊上的伤口,才发现那道口子很深,差点见骨。
你这胳膊够结实的。校医啧啧称奇,再深点筋就断了。
肖野没说话,只是瞥了我一眼。
我别过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半夜的时候,暴风雪突然变大,把电线压断了。整个救援站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左手冻得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突然有人敲门。
谁
我。是肖野的声音。
我披件衣服下床开门,看见他端着个搪瓷缸站在门口,里面冒着热气。
校医说你伤口冻得厉害,他把缸子递给我,我煮了点甜奶茶,暖暖身子。
我接过缸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搪瓷,心里莫名一动。
奶茶甜得发腻,带着股奶香味,喝下去胃里暖暖的。
谢谢。我说。
他靠在门框上,没走的意思:你以前……是不是没在雪山待过
嗯。
难怪这么娇气。他笑了笑,这里冬天都这样,习惯就好。
我没接话,低头喝着奶茶。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对的。
嗯
前站长是我哥的战友,他声音低了些,他牺牲了,我来这,是想替他守着。
我愣住了。
难怪他看起来对这里这么熟,难怪他对队员们的态度那么随意。
我知道你是空降来的,他看着我,但这里的人,都不是孬种。
我知道。我说。
他笑了笑,转身要走,却被我叫住。
你的胳膊……
没事。他挥挥手,小伤。
门关上的瞬间,广播突然滋滋响起来,像是接触不良。
望云峰救援站请注意……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电流音,前世界拳击冠军肖野是否在站内其兄长肖峰涉嫌重大走私案……请立即联系当地警方……
我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奶茶洒了一地。
肖野是前世界拳击冠军
他哥涉嫌走私
难怪他会来这种地方当炊事员。
我冲到门口,刚想拉开门,却听见隔壁宿舍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是肖野的宿舍。
我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迟迟不敢推开。
风雪还在吼,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地上的奶茶渍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这个叫肖野的男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他来望云峰,真的是为了替前站长守着,还是为了躲避什么
我突然想起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干净得像望云峰的雪。
这样的人,会是走私犯的同伙吗
隔壁宿舍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攥紧了拳头,左手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这次却不是因为冻的。
是心里发慌。
广播响了没几秒就断了。
应急灯的光惨白惨白的,照得肖野的脸像张纸。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金属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
你哥……我话没说完,就被他瞪回来。
那眼神太吓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带着血丝。
不关你的事。他哑着嗓子说,转身摔门出去。
我盯着地上的奶茶渍发愣。甜腻的香气还飘在空气里,可刚才那点暖意早没了。
后半夜我没合眼。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肖野扛着伤员在雪地里走的背影,一会儿是广播里那句走私案。
天蒙蒙亮时,风雪小了点。
我刚穿好衣服,王鹏就闯进来,脸色比外面的雪还白。
陆站,山下派警察上来了!他喘着气,说是要找肖野!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得真快。
操场上,三个穿警服的人站在雪地里,为首的是个矮胖子,肚子挺得像个球,正叉着腰训队员。
你们这什么破地方他唾沫星子横飞,通讯断了大半夜,知道耽误多大事吗
队员们都憋着气,没人搭话。
我走过去:我是站长陆沉,请问有什么事
胖子斜眼看我,掏出个证件晃了晃:市局刑侦队的,张涛。我们找肖野。
他在伙房。
张涛撇撇嘴,带着人往伙房走。路过我身边时,他突然停下,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新来的吧他哼了声,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少管闲事。
我攥紧了拳头。原主的记忆里,望云峰的队员每年救十几条人命,到他嘴里倒成了藏污纳垢。
伙房里,肖野正低头切菜,菜刀剁在案板上,砰砰响,像是在撒气。
肖野!张涛把证件拍在灶台,跟我们走一趟。
肖野没抬头:我没犯法。
没犯法张涛冷笑,你哥肖峰卷走三百万走私款跑了,你说你没犯法
菜刀停了。肖野转过身,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我哥在哪他声音发颤。
我们还想问你呢!张涛上前一步,手指戳到肖野胸口,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下山!
肖野的拳头攥得咯吱响,胸肌在紧身衣下突突跳。我真怕他一拳把张涛的肥脸打扁。
我哥的事跟我没关系。他咬着牙说。
没关系张涛从兜里掏出张照片摔在案板上,这是你吧上个月在码头跟肖峰见面,别以为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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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肖野穿着黑色外套,站在个集装箱旁边,确实在跟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
肖野的脸瞬间白了。
那是……他想解释,却被张涛打断。
少废话!张涛朝两个跟班使眼色,把他铐起来!
等等!我往前走了一步,现在暴风雪还没停,下山太危险,等天气好了再说。
张涛瞪我:你算哪根葱敢拦警察办案
我是这里的站长,我盯着他,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你他妈找抽!张涛抬手就要推我。
手腕被人攥住了。是肖野。
他的手比铁钳还硬,张涛疼得嗷嗷叫。
放手!放手!张涛挣扎着,脸都憋红了。
肖野慢慢松开手,眼神冷得像冰:别在这撒野。
张涛捂着手腕,恶狠狠地瞪我们:行,你们等着!
他带着人摔门出去,临了还踢翻了门口的垃圾桶。
伙房里一片死寂。
肖野低头看着那张照片,肩膀微微发抖。
那不是走私款。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哥是想把证据交上去,那些钱是他自己的积蓄,想……想给我开个小餐馆。
我愣住了。
他怕被报复,才找我帮忙。肖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他见完面第二天,他就联系不上了。
案板上的菜刀还在颤。这个能扛着伤员在雪地里跑的男人,现在像个迷路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我问。
他苦笑一声:谁信啊我以前是打拳击的,他们都说我是靠打黑拳发家的。
我想起昨天校医说的话,他胳膊上的伤,难道是……
你当年为什么退役
肖野的脸僵了一下,转身继续切菜。菜刀剁得更响了。
手废了。他闷闷地说。
那天下午,张涛没走。
他把自己关在临时办公室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话声音很小,可我路过时,还是听见几句。
……账本肯定在他手里……
……别让他活着下山……
我后背直冒冷汗。这哪是来办案的,分明是来灭口的。
傍晚的时候,张涛突然召集所有人。
市局下命令了,他举着个对讲机晃了晃,必须今天带肖野回去。风雪再大也得走!
队员们都急了。
张警官,现在下山就是送死!王鹏急得直跺脚,前面的风口能把人吹下山崖!
死不了!张涛瞥了眼肖野,他不是能耐吗当年打拳的时候,挨揍比这狠多了吧
肖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我跟你们走。他突然说。
肖野!我拽住他胳膊。
他摇摇头,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决绝:没事。
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偷偷往肖野的背包里塞了个暖宝宝和一把多功能刀——原主以前总带在身上的。
临走前,肖野突然走到我面前,塞给我个东西,攥得紧紧的。
要是我没回来,他声音压得很低,把这个交给市局的李副局长。
是个小小的U盘,冰凉冰凉的。
我攥着U盘,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没过半小时,王鹏突然跑进来,脸色惨白。
陆站,不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通讯器……所有的通讯器都坏了!
我心里一沉。是张涛干的。
备车!我抓起冲锋衣,我们去追他们!
越野车在雪地里开得像醉汉。风把雪卷起来,像堵白墙,能见度不到三米。
这样不行啊陆站!司机猛打方向盘,再往前就是风口,车会被掀翻的!
我咬咬牙:停车。
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在搬砖。我和王鹏还有两个队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呼出来的气瞬间变成白霜。
走了快一个小时,前面突然传来喊声。
救命!救命!
是张涛的声音!
我们赶紧跑过去,看见他们被困在一个雪窝里,肖野正跪在雪地里,用手刨雪。
怎么回事我问。
他……他想跑!张涛冻得直哆嗦,指着肖野,我们追他,掉进这鬼地方了!
肖野抬起头,满脸是雪。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说什么。
我突然明白过来。
哪是肖野想跑,分明是张涛想在这里动手!
先救人!我喊了一声,和队员们一起刨雪。
雪冻得像冰,手很快就没知觉了。肖野不知哪来的劲,用手扒开一块又一块雪,指甲缝里全是血。
把张涛他们拉上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风雪又大了,根本走不了。
前面有个临时避难点。肖野突然说,先去那躲躲。
避难点是个小木屋,也就几平米,里面堆着些柴火和旧毯子。
队员们拾柴生火,火苗舔着木柴,噼啪响。
张涛和他的人缩在角落,眼神躲闪。
我挨着肖野坐下,他的手还在抖,估计是刚才刨雪冻的。
我把他的手拉过来,塞进我怀里焐着。他的手比冰块还凉,我能感觉到他猛地一颤。
别动。我低声说,不然冻废了,以后没法切菜了。
他没说话,只是往我这边靠了靠。
木屋很小,我们的肩膀紧挨着,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火苗映在他脸上,把那些棱角都映得柔和了些。
陆沉,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信我吗
我转头看他。他的睫毛很长,上面还沾着雪粒子,像落了层霜。
信。我没犹豫。
他笑了,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其实我当年……他刚要说什么,张涛突然哼了一声。
少在这演苦情戏,张涛掏出副手铐,等出去了,该蹲大牢还得蹲。
肖野的脸又沉下去。
柴火快烧完了,屋里越来越冷。
挤一挤吧。王鹏提议,不然得冻僵。
大家挤成一团,我和肖野被夹在中间。他的胳膊环着我的腰,胸膛贴在我背上,暖暖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我颈窝里,痒痒的。
以前打拳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耳边说,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俩能听见,每次比赛前,我哥都给我煮甜奶茶。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他说甜的能让人有劲儿。他笑了笑,后来他出事,我就再也没喝过。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奶茶,原来不是随便煮的。
昨天给你喝的,他顿了顿,是我这两年第一次煮。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像有只兔子在撞。
他的手慢慢收紧,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陆沉,他的嘴唇几乎碰到我耳朵,我后背有道疤,是以前替我哥挡刀留下的……
我伸手往后摸,指尖碰到他后背一道凸起的疤痕,很长。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你摸,他声音发颤,这里跳得太快,是因为你。
我浑身一麻,像过了电。
就在这时,张涛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
我去撒泡尿。他含糊地说。
肖野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猛地站起来,撞了张涛一下。
小心点,肖野说,别摔出去。
张涛骂了句脏话,悻悻地回来了。
等他坐下,肖野悄悄在我手心写了两个字:炸药。
我差点叫出声。这胖子居然带了炸药!
肖野的手还在我手心里,暖暖的。他的指尖划过我的掌心,像在写字,又像在撒娇。
外面的风雪还在吼,可我觉得,这小木屋里的温度,好像突然升高了。
张涛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像头饿狼。
我知道,今晚肯定不能善了。
肖野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
我反手握住他,用力捏了捏。
别怕,有我。
张涛的眼神在黑暗里闪了半天。
突然,他往火堆里扔了块湿木头。浓烟一下子冒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妈的,什么破地方!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我再去看看风雪小没小。
这次肖野没拦他。
我看着张涛走出木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要干什么我低声问肖野。
肖野的脸沉得像锅底:他想炸掉这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掏烟的时候,我看见他腰上别着雷管。肖野攥紧拳头,这种走私团伙的惯用伎俩,毁尸灭迹最干净。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不是雷声,是爆炸的声音!
木屋剧烈摇晃,屋顶的积雪哗哗往下掉。
快跑!肖野拽着我往门口冲。
刚跑出木屋,就看见张涛和他的人往雪崩的方向跑。
他们引爆了炸药!王鹏尖叫,引发真的雪崩了!
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
远处的雪山像被撕开个口子,白色的雪浪铺天盖地涌过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往那边跑!肖野指着旁边一个凹进去的山壁,快!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往山壁跑。雪浪追在屁股后面,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快!快!肖野推着我往前冲。
就在我们快要跑到山壁时,一块巨大的雪块砸了下来。
肖野猛地把我推开,自己却被砸中了后背。
肖野!我嘶吼着想去拉他。
别管我!他朝我吼,快躲起来!
雪浪已经到了眼前,我被王鹏拽着躲进山壁的凹处。
天旋地转间,我只看见肖野被雪埋了半截,还在朝我挥手。
然后,眼前就一片雪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被埋在雪堆里,胳膊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疼得厉害。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陆沉是肖野的声音!
我心里一喜:肖野!你在哪
我在你上面。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雪传来,别乱动,我看看能不能出去。
我能感觉到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在刨雪。
你怎么样我问,后背没事吧
死不了。他笑了笑,就是有点喘不上气。
过了大概半小时,头顶终于露出个小口子,透进点微弱的光。
能看见了。肖野说,我们被卡在两块石头中间了。
我抬头,看见肖野的脸就在上面,离我不到半米。他脸上全是泥和雪,嘴角还带着血。
你流血了!我急了。
小伤。他摆摆手,你的胳膊能动吗
我试了试,左臂根本抬不起来,估计是骨折了。
动不了。
他沉默了一下:我先把你弄出来。
他用手刨雪,动作很慢,看得出来后背很疼。我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滴下来,砸在雪地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歇会儿吧。我说。
不行,他喘着气,雪还在往下落,不赶紧出去会被闷死的。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把我周围的雪刨开了。
能起来吗他伸手想拉我。
我刚要伸手,上面突然又掉下来一块雪,把那个小口子堵住了。
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操!肖野骂了句脏话。
别慌。我定了定神,我们还有多少空间
不大,他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大概就这么点地方。
他的手很烫,带着血腥味。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
冷吗他问。
有点。
他没说话,突然解开自己的棉袄,把我裹了进去。
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暖暖的。我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打鼓。
这样能暖和点。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点喘息。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汗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点雪的清冽。
肖野,我说,你为什么要来这
我哥以前是望云峰的护林员,他顿了顿,他失踪前,给我发过条信息,说发现有人在山里藏东西。
藏东西
嗯,他说,后来我才知道,是走私的疫苗。
我愣住了。
那些疫苗早就过期了,他声音发紧,他们想翻新包装,再卖出去。我哥想举报,结果被他们盯上了。
所以你来找证据
嗯,他笑了笑,找了两年,才查到他们把账本藏在救援站附近的山洞里。
那你为什么当炊事员
方便查呗,他捏了捏我的手,没想到刚来就遇上你这个新站长。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他那副散漫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陆沉,他突然说,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想干什么
把张涛抓起来,我说,还你哥清白。
他笑了,胸腔的震动透过后背传过来,暖暖的。
还有呢
我想了想:不知道。也许……留在这当站长
他突然把我转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我的脸。
陆沉,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以前打拳的时候,总想着赢。赢了就能有钱,就能让我哥过上好日子。
后来呢
后来我哥没了,他声音有点哽咽,我突然觉得赢不赢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嘴唇,轻轻的,像羽毛。
遇到你之后,他说,我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比赢更重要。
我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肖野……
他突然低下头,吻住了我。
他的嘴唇很烫,带着雪的凉意和血腥味。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我这边拉了拉。
他的后背很结实,隔着衣服也能摸到那道疤痕。
就在这时,上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是石头松动的声音!
不好!肖野猛地推开我,用后背顶住上面的石头。
轰隆一声,更多的雪和石头掉了下来。
我被埋在下面,只听见肖野闷哼了一声。
肖野!我大喊。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虚弱,陆沉,我口袋里有个东西,你拿出来。
我摸索着找到他的口袋,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是什么
账本,他说,我昨天找到的……藏在身上,没来得及交出去。
我心里一震。
你……
别废话了,他喘着气,你听着,左边三米远有个通道,是以前护林员挖的……你从那能出去……
我不出去!我说,要走一起走!
听话,他的声音软下来,你出去了,才能把证据交上去。我……我可能有点撑不住了。
不准说这种话!我急了,肖野,你撑住!我这就救你!
我开始用手刨雪,指甲很快就磨破了,血滴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陆沉,他说,记得我给你煮的甜奶茶吗
记得!我说,出去了我天天让你煮!
他笑了,声音很轻:好啊……
突然,上面传来王鹏的声音:陆站!肖野!你们在哪
我们在这!我大喊,王鹏!快救我们!
外面传来刨雪的声音,越来越近。
肖野,听到了吗我说,我们能出去了!
他没说话。
肖野我晃了晃他,肖野!
他还是没反应。
我心里一慌,赶紧摸他的鼻子,还有气!
肖野,你撑住!我说,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外面的光越来越亮,王鹏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陆站!我们看到你们了!
我看着肖野紧闭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一定要。
就在这时,我突然摸到他口袋里还有个东西,硬硬的,不是账本。
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金牌,上面刻着世界拳击冠军。
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送给我最爱的弟弟。
是他哥送的。
我把金牌塞进他手里,紧紧握住。
肖野,我说,我们出去就去你哥的墓前,告诉他,你做到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好像在回应我。
外面的雪被刨开了个大洞,王鹏和队员们探进头来。
陆站!快!
我看着肖野,笑了笑。
我们走了,肖野。
我和队员们一起把肖野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肖野还没醒,脸色苍白得像纸。
快送医务室!我喊。
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王鹏突然指着不远处:陆站,你看!
是张涛和他的人!他们被雪埋了半截,冻得瑟瑟发抖,手里还拿着枪!
抓住他们!我喊。
队员们冲上去,很快就把他们制服了。
张涛被按在雪地上,还在嘴硬:你们敢动我我可是警察!
我掏出那个用油布包着的账本,扔在他脸上。
警察我冷笑,走私过期疫苗,害死护林员,你也配
张涛的脸瞬间白了。
我没再理他,转身往医务室跑。
肖野还在等着我。
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我看着远处的雪山,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变好。
就像这雪后的阳光,虽然来得晚了点,但终究还是来了。
肖野醒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他眨了眨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眼神有点迷茫。
你醒了我凑过去,声音有点发紧。
他转过头看我,愣了半天,突然笑了:陆沉,我没死啊。
乌鸦嘴。我拍了下他的胳膊,又赶紧收回来,疼不疼
他摇摇头,想坐起来,却被我按住。
躺着别动,我说,医生说你后背伤得厉害,得养着。
他乖乖躺下,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张涛呢他问。
被山下派来的人押走了,我说,账本已经交上去了,据说牵扯出好大一个团伙。
他松了口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哥……他声音有点哽咽,能瞑目了。
我握住他的手,暖暖的。
嗯,能了。
他住院的那几天,我天天往医务室跑。队员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王鹏还偷偷跟我说:陆站,你对肖野也太好了吧
我没理他,心里却甜滋滋的。
肖野恢复得很快,不到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但他总赖在医务室不走,说要等我给他送甜奶茶。
你就是懒。我把搪瓷缸递给他,伙房的事都堆成山了。
有你呢。他笑得一脸得意,喝了口奶茶,还是你煮的好喝。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
那天下午,市局派人来了。
不是来抓人的,是来送锦旗的。
陆站长,肖同志,为首的警官敬了个礼,多亏了你们,端掉了那个走私团伙,还追回了一大批过期疫苗,真是立了大功!
锦旗上写着见义勇为四个大字,红得刺眼。
肖野站在我旁边,背挺得笔直,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他说。
警官走后,肖野突然转过身,看着我。
陆沉,他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陪我去看看我哥。他声音很低,他的墓就在山脚下。
我点点头:好。
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
我们买了束白菊,往山脚下走。肖野走得很慢,后背还没完全好。
我哥以前总说,望云峰的雪是最干净的。他突然说,他说等他退休了,就带着我在这里开个小餐馆,卖甜奶茶。
会实现的。我说。
他转过头看我,笑了:嗯,会实现的。
他哥的墓很简单,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肖峰之墓。
肖野把花放在墓前,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石碑。
哥,我来看你了。他声音有点哽咽,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你放心吧。
我遇到了个很好的人,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他叫陆沉,是这里的站长。他人可好了,就是有时候有点凶。
我站在旁边,心里酸酸的。
哥,我不走了,他说,我想留在这里,替你守着望云峰。
说完,他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的时候,他眼睛红红的,却笑得很灿烂。
走吧。他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手心有点出汗。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说话,就这么牵着手,慢慢走着。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回到救援站,队员们居然在门口列队欢迎我们。
欢迎肖野归队!王鹏喊了一声,大家都鼓起掌来。
肖野愣了一下,眼眶突然红了。
谢谢大家。他声音有点发颤。
肖野,我说,伙房还缺个炊事员,你要不要来
他看着我,笑了:要!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甜奶茶得你陪我一起煮。
大家都笑了起来,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暖暖的。
那天晚上,我们在伙房煮了一大锅甜奶茶,所有人都喝了。
王鹏喝得最欢,还说:肖野,你这手艺可以啊,比陆站煮的好喝。
我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缩了缩脖子。
肖野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欺负人家。
我没理他,心里却甜滋滋的。
从那以后,望云峰救援站多了一道风景。
每天清晨,总能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在操场上跑步,一个跑在前,一个追在后,笑声洒了一路。
伙房里,总有一个人在切菜,另一个在旁边捣乱,锅碗瓢盆的声音里,总夹杂着甜甜的奶茶香。
有一次,又发生了雪崩。
我和肖野一起冲在最前面,他扛着伤员,我在旁边护着,配合得默契十足。
回来的路上,他突然说:陆沉,以前打拳的时候,我总想着赢。
嗯。
现在我才明白,他转过头看我,眼睛里闪着光,有时候,并肩作战比赢更重要。
我笑了,握紧了他的手。
是啊,并肩作战,比什么都重要。
暴风雪又来的时候,我们窝在宿舍里,喝着甜奶茶,看着窗外的雪。
陆沉,他突然说,你说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我说,也许一辈子吧。
他笑了,往我怀里钻了钻:好啊,一辈子。
外面的风雪还在吼,但宿舍里很暖。
我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
以前总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比赛,赢了才算成功。
遇到肖野之后才明白,原来有些温暖,比输赢更重要。
就像这望云峰的雪,虽然冷,却总能映出最干净的阳光。
就像这杯甜奶茶,虽然腻,却总能暖到心里。
我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肖野。
晚安,陆沉。他在梦里嘟囔了一句,往我怀里又钻了钻。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我知道,明天一定会是个晴天。
因为有他在,每一天都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