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跟着港商跑了,这门亲事,你必须给我顶上去!
我妈把一纸婚书拍在桌上,语气不容反驳。
照片上,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剑眉星目,肩章上的星星闪得我眼晕——团长,顾延平。
我那双胞胎姐姐林青的丈夫,现在,却要成为我的男人。
新婚夜,他把我堵在墙角,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廓,怎么不装了那个在信里天天骂我臭当兵的,不是你
我心头一颤,他知道了
下一秒,他却轻笑一声,手指勾起我的下巴,还是说,你早就想换个玩法了
01
我叫林晚,顶着姐姐林青的身份,踏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
三天前,我妈收到一封电报,寥寥数字,却像惊雷在我们家炸开:林青失踪,速来部队。
我妈当场就瘫了,嘴里念叨着:那个小畜生,准是跟着野男人跑了!
一语成谶。当天下午,村长家的拖拉机就突突地开到我家门口,跳下来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自称是姐姐林青的朋友,来接她去南方享福。我妈冲上去就跟他撕打起来,男人留下一个信封,骂骂咧咧地跑了。信封里,是姐姐林青的亲笔信,她说她跟一位姓黄的港商好上了,要去过好日子,让我们别找她。至于那个她刚结婚两个月,只见过一面的军官丈夫顾延平,就当她死了。
这个脸,我丢不起!我爸气得把家里唯一的暖水瓶都给砸了,顾家是什么门第咱们家是骗婚!要上军事法庭的!
一片死寂中,我妈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晚晚,你和青青长得一模一样,你替她去,就说你病好了,之前脑子糊涂,现在想好好过日子了!
就这样,我被推上了火车。我的身份、我的未来,都被一张薄薄的户口纸和姐姐的任性彻底改写。
火车哐当了三天两夜,我终于到了这个陌生的西北边防部队。
来接我的是顾延平的警卫员,一个叫小李的年轻战士。他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嫂子,你可算来了!团长都急坏了!
我攥紧了手里洗得发白的布包,勉强挤出一个笑。
警卫员领着我穿过操场,战士们的口号声震天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汗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
顾延平的家,是家属院里一间独立的红砖房。推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得过分,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
这跟我姐信里描述的首长豪宅天差地别。
嫂子,你先坐,团长在开会,马上就回来。小李给我倒了杯水,就拘谨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环顾着这个即将囚禁我的牢笼。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照片里,姐姐林青穿着我给她做的红裙子,笑得一脸嫌弃,而旁边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寒水。
那就是顾延平。
我的丈夫,名义上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凌厉的寒风卷了进来。顾延平回来了。
他比照片上更高,肩膀宽阔,一身洗得发白的军常服也掩不住那股压迫感。他脱下军帽,露出利落的短发,那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林青他开口,声音比我想象中更低沉,带着一丝深度。
我心脏猛地一缩,垂下头,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硝烟混合的气息。
抬起头。
我不敢。我怕他看出破绽。姐姐的左边眉梢有一颗小小的痣,我妈特地用眉笔给我点上了,可我还是心虚。
他似乎没了耐心,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薄茧,力道却不容我反抗。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看见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我惊慌失措的脸。
他盯着我眉梢那颗痣,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我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突然,他松开手,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长途跋涉,累了吧。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晚饭想吃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吃葱姜蒜,不吃猪肉,只吃精米白面
我愣住了。姐姐挑食的毛病,全家都知道。可我不知道她连这些都写信告诉了他。
我硬着地头皮,学着姐姐那副娇纵的样子,说:都行,你看着办吧。
顾延平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切菜的声音,刀刀都像是砍在我心上。
我坐立不安,想去帮忙,又怕露馅。姐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火柴都不会划。
晚饭很简单,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盆白米饭。
我看着那盘肉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从小就不爱吃肥肉,可姐姐最爱。为了不让他怀疑,我夹起一块最大的肥肉,闭着眼塞进嘴里。
油腻的感觉瞬间包裹了我的味蕾,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怎么,菜不合胃口对面,顾延平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连忙摇头,强行把肉咽下去,含糊道:没有,好吃。
他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吃着饭,气氛压抑得可怕。
饭后,我抢着要洗碗,被他拦住了。
放着吧。他端起碗筷走进厨房,背影挺拔又疏离。
夜渐渐深了。我局促地坐在床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心乱如麻。
待会儿,要怎么面对
等他收拾完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水汽。他看都没看我,从一个铁皮箱子里拿出了一床被子,扔在了地上。
你睡床,我打地铺。他说完,就开始脱外套。
我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异样。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睡的道理难道他早就厌烦了姐姐的无理取闹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林青,他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过我眉梢那颗用眉笔画出来的痣。
他的指腹温热,蹭得我皮肤一阵战栗。
然后,我听见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颗痣,颜色好像比上次深了点。
我的血,瞬间凉了。
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俯下身,凑到我耳边,滚烫的呼吸像是烙铁,烫得我直哆嗦。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句质问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我所有的伪装。我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完了,一切都完了。
骗婚的罪名,我们全家都承担不起!
看着我崩溃的样子,他却直起身,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峻。
哭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扔在我面前,是你姐姐的‘绝笔信’,她走之前,托人送到了我的办公室。
我捡起信,颤抖着打开。那熟悉的字迹,正是林青的。
信里,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顾延平,说他是个不懂情趣的木头,说军营的生活让她窒息,她要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和自由。
信的最后,她写道:我那个傻子妹妹林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肯定被我爸妈逼着来顶替我了。顾延平,你这辈子就守着个假货过吧!哈哈哈!
我的天,她竟然连这个都写了!她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我拿着信,手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顾延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叫林晚……是林青的妹妹。
我以为,接下来会是暴风骤雨般的愤怒和审判。
可没想到,顾延平只是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一个世纪过去了,他才重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晚……他念着我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
从今天起,你就是林青。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是我的妻子,林青。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后果自负。
我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追究了他还要我继续伪装下去
为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到底想干什么
02
顾延平没有给我答案。
他扔下那句话,就径直走到墙角,利落地铺好地铺,和衣躺下,背对着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夜。
窗外的风声鹤唳,和屋内男人沉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起床号就把我惊醒。
我睁开眼,地铺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一块豆腐干,一丝褶皱都没有。
桌上放着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饭,还冒着热气。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饭在桌上,锅里有热水。我中午不回来,晚饭前归。
落款,一个顾字。
我捏着那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他明明已经洞悉了一切,却没有选择撕破脸,反而给了我一个台阶。这份冷静和克制,让我感到害怕,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安全感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既然他要我扮演林青,我就必须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林青本人还好。这不仅是为了保全我家的名声,更是为了我自己能在这里活下去。
我快速吃完早饭,开始打扫这个冷清的家。
姐姐林青是个爱美的,却懒得出奇。她寄回家的信里,把这里的生活形容得猪狗不如,想必她在这里的两个月,也是什么活都没干。
我把屋里屋外都扫了一遍,地用抹布擦得能照出人影。床单被罩都拆下来,用盆泡上。顾延平换下来的军装,我也一并给洗了。
当我端着一盆衣服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时,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家属院里住的都是军官的家属,嫂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洗衣、聊天。看见我,她们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鄙夷。
我心里明白,这都是姐姐林青给我留下的福报。
她那样张扬跋扈的性格,肯定没少在这里得罪人。
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的嫂子,看到我盆里的军装,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不是顾团长的爱人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也肯下凡干活了
她叫王秀娟,是副团长家的,出了名的嘴碎。
我记得林青在信里提过她,说她是个长舌妇。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打水,搓洗衣服。我的沉默,在她们看来,或许是默认,或许是心虚。
王秀娟见我不搭腔,更来劲了:怎么不说话了前两天不是还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闻到军装上的汗臭味就想吐吗怎么,今天改吃素了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笑声。
我搓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原来姐姐还说过这种话。难怪顾延平看我的眼神那么冷。
我不能再沉默了。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是顾延平的脸面。
我抬起头,直视着王秀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王嫂子,你说的对,我以前是不懂事,脑子不清醒,说了些浑话。让我家老顾跟着丢人了。
我顿了顿,拿起一件洗干净的衬衫,在阳光下拧干,继续说:可人哪有不犯错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军人,我就得对得起这身军装。以前是我糊涂,以后,我会好好跟我家老顾过日子,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军嫂。
这番话,我说得不卑不亢。既承认了林青过去的错误,又表明了她现在改过自新的决心。
这叫什么这叫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千层套路。
王秀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其他嫂子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从鄙夷变成了惊讶。
我没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端起洗好的衣服,转身就走。
回到屋里,我把衣服晾在窗前。阳光透过湿漉漉的军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那件衬衫的领口,上面用针线绣着三个字母G.Y.P.,是顾延平名字的缩写。针脚细密,看得出绣的人很用心。
这不是我或者林青的手艺。
是顾延平的母亲吗
我甩甩头,不再去想。
下午,我把屋子彻底收拾利索后,开始犯愁晚饭吃什么。
顾延平是个团长,伙食应该有补贴,但我翻遍了厨房,只找到一点快要干掉的白菜和几个土豆。
看来,姐姐林青是真的把十指不沾阳春水贯彻到底了。
我不能坐吃山空。我从布包里拿出我妈偷偷塞给我的几张全国粮票和几块钱,决定去镇上的供销社看看。
从部队到镇上要走五里地。我顶着大太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土路上。
供销社里人不多,售货员爱搭不理。我用粮票换了点面粉,又咬牙买了半斤猪肉和一些调料。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一片戈壁滩,看到一些零星的绿色。我走近一看,竟然是野生的枸杞和地肤菜。
这可是好东西!在老家,这都是能救命的野菜。
我立刻放下东西,把布包倒空,开始采摘。
等我满载而归回到家属院时,天已经快黑了。
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家门口,来回踱步。
是顾延平。
他看到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去哪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我去镇上买了点东西。我扬了扬手里的面粉和肉。
他的目光落在我另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又看了看我灰头土脸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是什么
野菜。我献宝似的打开布包,晚上我给你们做槐花麦饭吃!
他看着那些野菜,眼神复杂。
你会做饭
会一点。我含糊地回答。
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接过我手里所有的东西,走在我前面。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的肩膀,或许真的可以依靠。
晚饭,我做了手擀面,配上野菜和肉臊子。
顾延平吃得很快,一大碗面条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
他吃完,放下碗,看着我,突然问:你手上怎么回事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下午采野菜的时候,手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没事,不小心划的。我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很热,带着粗糙的薄茧,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
林青以前,最宝贝她的手。他盯着我手上的伤口,声音低沉,她说,弹钢琴的手,不能干一点粗活。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完了,又说错话了。姐姐为了装文艺女青年,骗他说自己会弹钢琴。
我紧张地想要抽出手,他却握得更紧。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的问题像是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报告!顾团长,军区急电!
是警卫员小李的声音。
顾延平松开我的手,起身去开门。
我看着他接过电报,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冰。
收拾东西,他对我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明天就走,回北京。
03
回北京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出什么事了我下意识地问。
顾延平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张电报纸折好,放进口袋。他转身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林青,是我顾延平的妻子。
他刻意加重了妻子两个字,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警告我。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就坐上了前往军区总部的吉普车。
车里气氛压抑,顾延平一言不发,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我能感觉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到了军区,我们直接被带上了一架军用运输机。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我耳膜发疼。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紧张地抓着座椅扶手,手心冰凉。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是顾延-平。
他没有看我,依旧目视前方,但手上的力道却沉稳而有力。他说: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纷乱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飞机在北京西郊机场降落。
来接我们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很特别,是军委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动用这种级别的车辆
车子没有回顾延平在部队的家,而是直接开进了一个守卫森严的大院。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每一个都身姿笔挺,眼神凌厉。
我跟着顾延平下车,走进一栋灰色的小楼。
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我们。
他看到顾延平,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延平,你回来了。
爸。顾延平叫了一声,立正敬了个军礼。
爸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这个看起来威严赫赫的老人,竟然是顾延平的父亲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
这位就是……林青同志吧
爸,她叫林青。顾延平替我回答,然后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爸……爸,您好。
我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哎,好孩子,快坐。顾爸爸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态度和蔼得让我有些意外。
我拘谨地在沙发边上坐下,背挺得笔直。
延平,这次叫你紧急回来,是有重要的任务。顾爸爸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母亲……她病危了。
顾延平的身体猛地一震。
在苏联的疗养院,突发脑溢血,情况很危险。顾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书,组织上特批,让你和我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见她最后一面。
原来如此。
我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婆婆感到担忧。
那……她呢顾爸爸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延平,你刚结婚,就把儿媳妇一个人扔在西北,不合适。这次,就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顾延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爸,路途遥远,手续复杂,她一个女同志,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手续我来办。顾爸爸的态度很坚决,你母亲一直念叨着想见见儿媳妇。这次,就当是了了她一个心愿。
顾延平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父亲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沉默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下午,我们的护照和签证就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我看着那本印着我名字,贴着我照片,身份却是林青的护照,心里百感交集。
我的人生,就像这本护照一样,真假难辨。
第二天,我们登上了飞往莫斯科的国际航班。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窗外的云海翻腾,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坐在我身边的顾延平,从上飞机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我知道,他是在担心他的母亲。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谎言,任何温情的话语都显得虚伪。
我只能默默地拿出我的杀手锏——白开水。
喝点水吧。我把水杯递到他面前。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接过了水杯,却没有喝。
飞机飞行了十几个小时。
到了莫斯科,有大使馆的人来接我们,直接送到了位于郊区的一家高级疗养院。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一个瘦削的妇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靠着呼吸机维持着生命。
她就是顾延平的母亲,周婉。
曾经,她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外交官,如今却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
顾爸爸一看到她,眼圈就红了。他扑到床边,握住妻子的手,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顾延平站在床尾,双拳紧握,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孩子,过来。顾爸爸向我招了招手,让你妈看看你。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病床上的周婉,似乎听到了呼唤,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你……就是……林青她开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我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好……好孩子……她费力地抬起手,向我伸来。
我连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干枯,没有一丝力气。
延平……他……他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妈,您放心,我会的。我哽咽着说。
她笑了,那笑容苍白而满足。
我……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看向床头柜。
顾爸爸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周婉看着手镯,眼神里充满了爱意,现在……传给你……
她示意我伸出手。
我犹豫地看向顾延平。
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伸出手,周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亲手将那对手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手镯温润冰凉,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感觉它有千斤重。
真……好看……周婉满足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上,那条跳动的曲线,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妈——!
顾延平发出一声悲痛的呼喊,跪倒在床边。
我看着手腕上那对翠绿的手镯,泪如雨下。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这份临终的托付,本该属于林青。
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我这个冒牌货的身上。
我该怎么办
04
周婉的葬礼,在莫斯科举行。
来吊唁的,都是中苏两方的高级官员和友人。我作为顾家的儿媳,穿着一身黑色的素服,站在顾延平和顾爸爸身边,接受着众人的慰问。
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他们都在可怜我,刚过门就没了婆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承受着一份不属于我的哀荣。
葬礼结束后,我们回到了疗养院的临时住所。
顾爸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丧妻之痛。
顾延平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回到房间时,已经快午夜了。
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那对翡翠手镯上。
摘下来吧。他说,语气平静。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护住手镯:这是……妈给我的。
她不是你妈。他冷冷地打断我,这份礼物,你不配戴。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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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不配。
我只是一个卑鄙的冒牌货,一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骗子。
我咬着唇,忍着眼泪,费力地想把手镯褪下来。
可是,这对镯子像是长在我手上一样,怎么都褪不下来。我的手腕很快就被磨得又红又肿。
我来。
顾延平抓住我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香皂。他细致地将泡沫涂满我的手腕,然后握住手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往外褪。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冷酷强硬的他,判若两人。
昏黄的灯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鼻尖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衬衫上残留的,来自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
是今天来吊唁的某位女士留下的吧。
我心里突然一阵刺痛。
我这是怎么了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终于,手镯被成功地褪了下来。
顾延平将它放回丝绒盒子里,锁进了抽屉。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看着我红肿的手腕,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红花油,用棉签蘸了,涂抹在我受伤的皮肤上。
嘶——
冰凉的药油接触到伤口,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轻柔。
忍着点。他说。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一个涂药,一个忍痛。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顾延平,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隐瞒身份为什么不揭穿我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明明可以把我送上军事法庭,让我的家人身败名裂。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看了很久。
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一个能让我父亲安心,能堵住悠悠众口的,顾家的儿媳妇。
所以,你只是在利用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没有否认,林青跑了,顾家的脸不能丢。你是她妹妹,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善心大发,他只是在权衡利弊。
我,林晚,只是他用来维系家族颜面的一颗棋子。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那你就不怕吗我自嘲地笑了笑,不怕我像我姐姐一样,也是个贪慕虚荣,随时会跑掉的女人
你不会。他看着我,眼神笃定,从你愿意吃下那盘肥肉,愿意为我洗那件脏衣服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他竟然……观察得这么细致。
我心里一颤,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能扮演好‘顾太太’这个角色的演员。而我,需要保全我家的名声。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对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对。他言简意赅。
好,我答应你。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扮演好林青这个角色,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很好。他似乎对我的识时务很满意。
他收起药油,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
我有一个条件。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钱,还有……我需要自由。
他眉头一挑,似乎对我的要求感到意外。
钱,我可以按月给你。至于自由……他顿了顿,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不损害顾家的名誉,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之间,达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我扮演他的完美妻子,他为我提供庇护和金钱。
从莫斯科回北京的飞机上,我跟顾延平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全程无交流。
下了飞机,顾爸爸因为身体不适,直接住进了军区总医院。
顾延平把我送到了他在北京的一个住所。那是一座位于胡同深处的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里是我结婚前住的地方。你暂时住在这里,缺什么,跟警卫员小李说。他把钥匙交给我,我这段时间会很忙,可能不会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好。
没有他,我反而更自在。
我开始熟悉这个新的家。院子不大,但很雅致。屋里的陈设都是旧的,带着浓浓的岁月痕跡。
我最喜欢的是书房。满满一墙的书,从古典文学到军事理论,应有尽有。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在老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我高中毕业就没能再上学。读书,是我唯一的爱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就是看书,打扫,做饭。小李会定期送来生活物资,偶尔陪我说说话。
我从他口中,拼凑出了一个更完整的顾延平。
他年少成名,是军中最年轻的团长。他战功赫赫,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的婚姻,是家族的安排,他本人并不同意。
我们团长,其实……挺苦的。小李叹了口气。
我没有说话。
苦吗或许吧。
但他的苦,和我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顾延平托人转交的第一个月的工资。
五十块钱。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三十块的年代,这笔钱,无疑是一笔巨款。
我没有动。
我给他做了一双布鞋,针脚细密。然后,把钱和鞋子一起,让小李带给他。
我不想欠他太多。
又过了一个月,顾延-平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晒书,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时髦的卷发女人,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你就是延平哥从乡下娶回来的那个老婆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廉价的地摊货,啧啧,长得倒还行,就是这身打扮,太土了。
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叫白薇,是延平哥的发小。她自顾自地介绍着,语气里充满了优越感,我劝你,识相点,就自己离开。你和延平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哦那谁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普信女天花板吧
白薇没想到我敢顶嘴,脸色一变: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嫁给延平哥的人,本该是我!
是吗我慢悠悠地把书收好,可惜,现在站在这里,被称为‘顾太太’的人,是我。
你!白薇气得浑身发抖。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你别得意。你以为延平哥真的喜欢你吗他跟我说过,他娶你,不过是完成任务。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我!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
虽然我知道,我和顾延平是交易。但听到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难受。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白薇,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是顾延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05
白薇看到顾延平,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委屈。
延平哥,我……我是听说你回来了,特地来看看你。她说着,眼圈就红了,那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来这里吗顾延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穿。
我……我只是担心你。白薇咬着嘴唇,泫然欲泣,我怕这个女人照顾不好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顾延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书,她是我的妻子,我相信她的能力。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转身就往屋里走。
延平哥!白薇在他身后尖叫。
顾延平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小李,送客。以后,不准再让她踏进这里一步。
是!门外,传来小李响亮的回答。
白薇的哭声和叫骂声,被关在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我和顾延平。
他松开我的手,将书放在桌上,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尴尬。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爸身体好些了,让我回来看看。他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英挺的侧脸。
那双鞋,是你做的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上次托小李带给他的布鞋。
嗯。我点点头,穿着……还合脚吗
很合脚。他说。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之间,除了那场交易,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话题。
你手腕上的伤,好了吗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那里,被手镯磨出的红痕,已经消退了。
早好了。
那就好。
他掐灭了烟,看着我,眼神深邃。
林晚,我们谈谈。
他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叫了我的本名。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想谈什么
谈谈我们的未来。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场戏,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不是说好了,演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吗我反问。
如果,我一直需要你呢
他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
顾延平,我不懂。
你不懂,还是不想懂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林晚,这两个月,你在这个家里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你把这个冷冰冰的房子,变成了一个有烟火气的家。你做的饭,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好吃。你做的鞋,比百货大楼卖的都舒服。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面对白薇的挑衅,你不卑不亢。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也更坚强。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我从没想过,他会注意到这些。
所以呢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把这场戏,演成真的。
他的话,让我彻底懵了。
你……你疯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顾延平,你别忘了,我是谁!我只是林青的替身!我……
你不是替身!他打断我,情绪有些激动,你是林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很大。
林晚,看着我。他强迫我与他对视,告诉我,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和……期盼。
我的心,乱了。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他虽然冷漠,却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
他虽然霸道,却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温柔地为我上药。
他会在外人面前,坚定地维护我,称我为他的妻子。
这个男人,就像一颗包裹着坚冰的火种,一旦靠近,就会被他灼伤,也会被他温暖。
可是,我能吗
我配吗
我们之间,横着一个巨大的谎言。我们的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顾延平,我们是不可能的。我狠下心,逼自己说出绝情的话,我对我姐姐犯下的错,感到很抱歉。但我不会再错下去,去偷走本该属于她的人生和……丈夫。
我说完,用力推开他,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我靠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门外,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那天晚上,顾延平没有再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都没有出现。
我以为,我的拒绝,已经让他彻底放弃了。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开始计划我的未来。等顾爸爸身体完全康复,我就向他坦白一切,然后离开。
我想去参加高考。今年是1977年,国家刚刚恢复高考。这是改变我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复习。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时,一个人的到来,再次打乱了我的一切。
那天,我正在书房看书,小李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嫂子!不好了!你……你姐姐来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林青
她怎么会来这里
我冲到院子里,只见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正站在院子中央。
不是林青,又是谁
她瘦了,也黑了,但眉眼间那股熟悉的刻薄和张扬,一点都没变。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林晚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尖声问道,你穿的这是什么我的衣服呢顾延平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她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理直气壮。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发冷。
姐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我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晚,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不过是我不要的,一个可怜的替代品!
顾延平呢让他出来!她开始在院子里大喊大叫,顾延平,你给我滚出来!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引来了胡同里邻居的围观。
我不能让她再闹下去。这丢的,是顾家的脸。
你跟我进来。我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拖进屋里。
她却一把甩开我,力气大得惊人。
别碰我!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林晚,你这个小偷!你偷了我的身份,偷了我的丈夫!你还要不要脸
她的话,像是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向我泼来。
周围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胡同口停下。
顾延平回来了。
他看到院子里的情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06
青青!你可算回来了!
我妈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四合院的宁静,她从林青身后挤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扑向顾延平。
延平啊!我的好女婿,我们家青青可算知道错了,她就是一时糊涂,被外面的野男人蒙了心,现在她回来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啊!
我爸跟在我妈身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一脸的谄媚和尴尬。
他们怎么也来了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手脚冰凉。
林青看到顾延平,立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延平,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跟着那个姓黄的骗子走。他骗光了我的钱就把我扔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你看,我都瘦了。
她说着,就想去抓顾延平的胳膊。
顾延平侧身躲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的目光,冷得像冰,直直地射向林青,然后又扫过我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父母。
你们来做什么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人心里。
女婿,我们……我们是来送青青回来的。我爸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
回哪儿顾延平反问,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里是我的家,不是收容所。
林青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顾延平!你什么意思!她尖叫起来,你是我男人!我们是领了证的夫妻!现在我回来了,你难道想不认账
夫妻顾延-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我收到你那封‘绝笔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林青脚下。
正是林青当初写的那封,咒骂他,炫耀自己跟了港商的信。
林青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精彩纷呈。
这……这是伪造的!不是我写的!她还在狡辩。
是不是你写的,一验笔迹便知。顾延平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我没时间跟你们耗。小李,把他们‘请’出去。
别啊!延平!我妈死死地抱住大门,开始撒泼打滚,我们晚晚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就看在晚晚的面子上,再给青青一次机会吧!
她竟然还有脸提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
是啊,延平哥,林青也反应过来,立刻把矛头指向我,都是她!是林晚这个贱人勾引你!她早就嫉妒我能嫁给你,所以才趁我不在,爬上你的床!她就是个小偷!
她的话,恶毒至极。
周围的邻居们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百口莫辩,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我抬起头,对上了顾延平深邃的眼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将我拉到他的身后,用他高大的身躯,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他看着院子里丑态百出的林家三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第一,我顾延平的妻子,从始至终,都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我身边这位,林晚。
他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包括我。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侧脸,心脏狂跳。
第二,他继续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跟林青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我已经向组织提交了婚姻无效的申请,很快就会有结果。至于你们林家骗婚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组织上也会有定论。
第三,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我父母,林晚早已不是你们的女儿。她的户口,我会想办法迁出来。以后,她的事,与你们无关。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家人心上。
我妈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爸吓得面如土色。
林青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不可能!顾延平,你骗我!你为了这个贱人,竟然要毁了我!我跟你拼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顾延平一把将我推开,自己迎了上去。他轻易地就制住了林青,反手将她压在墙上。
动作快、准、狠,就像在对付一个敌人。
小李!他喝道。
到!警卫员小李带着两个战士,立刻冲了进来。
把他们三个,都给我扔出去。顾延平下令。
是!
林家的三口人,就像三只破麻袋一样,被战士们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四合院。
他们的哭喊声、咒骂声,渐渐远去。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顾延平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吓到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他伸出手,用他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别哭。他说,以后,有我。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发泄了出来。
他僵了一下,随即,用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烟草味。
都过去了。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说。
07
顾延平说到做到。
三天后,部队的正式文件就下来了。
他和林青的婚姻,被判无效。
林家因为涉嫌骗婚,被部队严重警告,并通报了当地政府。我爸妈在村子里,彻底抬不起头来。
而我,林晚,在顾延平的帮助下,成功地将户口从家里迁了出来,落在顾延平的户头上。
户口本上,我的身份,不再是林青,而是林晚。
与户主关系那一栏,写着两个字——妻子。
看着那本崭新的户口本,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终于,不再是姐姐的影子,我做回了我自己。
那天晚上,顾延平第一次,没有睡在书房。
他抱着被子,站在我卧室门口,样子有些……局促
我……可以睡在这里吗他问,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我看着他,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人前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脸上一热,点了点头。
他睡在地上,我睡在床上。
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
黑暗中,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睡不着他突然开口。
我吓了一跳,你……你也没睡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在一起。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掀开被子,坐起身,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顾延平,我说,在我老家,女人的命运,就是嫁人,生子,然后一辈子围着锅台和男人转。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是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你,让我知道,女人也可以读书,也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也可以被尊重。
我转过头,看着黑暗中他的轮廓。
所以,我不后悔。
我说完,听到了他一声满足的轻笑。
我也是。他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的过去,聊我的梦想。
我们像是两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分享着彼此的秘密。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饭菜的香味中醒来的。
我走出卧室,看到顾延平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看到我,他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
那笑容,温暖得像四月的春风。
我的心,彻底沦陷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而温馨地过着。
顾延平没有食言,他给了我足够的自由。
我报了高考补习班,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北京的胡同里。
他只要没有任务,就会准时来接我下课。
他会带我去吃我最爱的烤红薯,会给我买最新的复习资料。
他把我宠得像个孩子。
家属大院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羡慕。
白薇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听小李说,她因为骚扰首长家属,被她父亲关了禁闭。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幸福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林青打来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林晚,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我手上,有一样东西,是顾延平绝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如果你不想他身败名裂,就一个人来西郊的废弃工厂见我。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话筒,手脚冰凉。
顾延平的秘密
会是什么
08
我不能告诉顾延平。
林青既然敢这么说,手上一定握着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陷入危险。
我按照林青说的地址,一个人去了西郊的废弃工厂。
工厂里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
我刚走进去,身后的铁门就哐当一声关上了。
林青从一个生锈的机器后面走了出来。
她的样子,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怨恨。
在她身后,还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我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中计了。
姐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样她笑了,笑声尖利而刺耳,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今天,我就要毁了你!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待在顾延平身边!
她向那几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男人们狞笑着,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们别过来!我抄起身边一根废弃的铁管,胡乱地挥舞着,我丈夫是顾延平!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延平为首的黄毛笑了,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上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在我面前。
照片上,是顾延平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似乎在争吵,拉扯中,顾延平失手将那个男人推下了山崖。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就像是顾延平故意杀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颤声问。
这个男人,是当年在战场上,陷害过顾延平的叛徒。顾延平一直想找他报仇。林青得意地说,前段时间,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可惜啊,他报仇心切,失手杀了人。这一幕,正好被我请的人拍了下来。
你撒谎!我不相信。
顾延平不是这样的人!
我撒不撒谎不重要。林青笑得更加得意,重要的是,这些照片,足以让他上军事法庭,甚至……被枪毙!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我给你一个机会。林青走到我面前,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挑起我的下巴,只要你乖乖地让这几位大哥‘开心’一下,我就把这些照片给你。怎么样
她简直就是个魔鬼!
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转身就跑。
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几个男人。
我很快就被抓住了。
他们撕扯着我的衣服,发出淫邪的笑声。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顾延平,你在哪里……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玷污的时候,工厂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像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
是顾延平!
他来了!
09
放开她!
顾延平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充满了肃杀之气。
那几个男人被他的气场震慑住,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你是谁黄毛色厉内荏地问。
顾延平没有回答。
他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我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只听见几声惨叫,那几个男人,就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哀嚎。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他解决了那几个混混,一步步地走向林青。
林青吓得瘫坐在地上,裤子都湿了。
你……你别过来……她惊恐地向后挪动。
顾延平在她面前蹲下,捡起地上的照片,看了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用打火机点燃。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也映着林青绝望的眼神。
你以为,靠这些东西,就能威胁到我他冷笑一声,林青,你太天真了。
那个叛徒,根本没有死。我只是把他交给了军事法庭。
至于这些照片……他看着照片在火中化为灰烬,不过是我将计就计,引你上钩的诱饵罢了。
林青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你……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打电话给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顾延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我一直在等你出手。
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看着他,心里充满了震撼和……崇拜。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
至于你……顾延平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林青身上,绑架军属,意图不轨,你就在牢里,好好反省吧。
他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向我走来。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狼狈的样子,完全遮住。
然后,他弯下腰,将我打横抱起。
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外面,警笛声大作。
林青和那几个男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回家的路上,顾延平一言不发,只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回到家,他把我放在沙发上,然后拿出医药箱,细致地为我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
不,是我该谢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于水火。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自责。
他俯下身,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很柔,却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我。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林晚,他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性感,嫁给我,好吗
不是演戏,不是交易。是真真正正地,做我的妻子,陪我走完这一生。
我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听着他真挚的告白。
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10
1977年的冬天,我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
查到成绩那天,顾延平比我还紧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当他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封印着北京大学字样的录取通知书时,他激动得像个孩子,一把将我抱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我媳妇儿,是北大的高材生了!他逢人就炫耀。
那副骄傲又得意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平时冷面团长的威严。
第二年春天,我穿着顾延平给我买的新裙子,走进了北大的校门,成为了中文系的一名新生。
而顾延平,因为在一次重要任务中表现出色,再加上叛徒案的真相大白,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被破格提拔,成为了当时全军最年轻的师长。
我们的生活,就像那初春的太阳,充满了希望和温暖。
顾爸爸的身体也渐渐康复了。当他知道我和顾延平之间发生的一切后,他没有责备,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
好孩子,我们顾家,欠你太多。
后来,他亲手将那对翡翠手镯,重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这一次,你是它的主人,名正言顺。
至于林青,她因为多项罪名并罚,被判了十年。我爸妈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卖了老家的房子,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或许,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作家。
我把我跟顾延平的故事,写成了一本小说。
书出版那天,顾延平买了一千本,送给了他部队里所有的战友,人手一本。
他还特地在我举办签售会那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带着他的警卫连,来给我捧场。
那场面,比任何明星的排场都大。
后来,我问他: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以权谋私
他把我圈在怀里,在我耳边说: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林晚,是我顾延平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军功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我和顾延平,相濡以沫,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成了像他一样正直的军人,一个成了像我一样自由的作家。
如今,我们都已白发苍苍。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孙子孙女们在草地上嬉戏打闹。
他握着我的手,就像几十年前那样,温暖而有力。
晚晚,他侧过头,看着我,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深邃,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顾延平最大的福气。
我笑了笑,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也是。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