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家那天,沈砚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
看着我收拾不多的行李,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
发现生下孩子也没能逼我跟你结婚,终于死心了
所以觉得他没用了,走也不打算带上他的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手。
我刚想张口。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厅的阴影里快步走了进来,是沈星熠。
他怀里抱着个精致的小水晶罐子,里面不是钱,而是他收集了很久的、闪亮亮的夜光星星。
他踮起脚,把小罐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小脸异常严肃。
妈妈,这些星星晚上会发光,给你。他顿了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还有…你能不能保证,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叶阿姨说,只要你彻底离开,她就愿意来当星熠的妈妈。
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字字清晰。
沈星熠说完,那双肖似沈砚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期待清晰可见。
沈砚眉心微蹙,声音低了几分,带着警告：沈星熠！
你的教养呢
沈星熠小脑袋一缩,嘴撅了起来,小声嘟囔：
可是…可是上次叶阿姨问爸爸是不是喜欢上妈妈了,爸爸你也说不喜欢呀…
那星熠也不是很喜欢……妈妈要走,就让她走好了…
心像是被钝器碾过,但早已麻木。
一周前,他六岁生日,闹着要和沈砚、叶姗一起过。
我没有丝毫阻拦,只觉得长久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了。
傍晚偶然路过那家著名的亲子餐厅,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小小的他正兴奋地指着叶姗,对服务员介绍那是他妈妈。那一刻,心湖死寂,无波无澜。
收拾东西时我是蹲着的,视线恰好与小小的沈星熠齐平。
我收下了那罐冰凉的星星,轻轻点头。
好,我向你保证。我甚至不再自称妈妈,平静地宣告,我不会再回这个家。
也不再是你妈妈了。星熠,你自由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愣了两秒,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耶！
以后叶阿姨就是我妈妈咯！他像只雀跃的小鸟,边往外跑边喊着要给叶姗打电话报喜。
我合上最后一件行李的拉链,直起身。
沈砚从我身边走过时,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半垂着眼,情绪难辨。
林溪,不喜欢不代表讨厌。
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你。
非要走,到底在闹什么尾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想说很多,又觉得矫情且多余。
我只是用力抽回了手,低声叮嘱：
照顾好星熠。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那栋象征着身份与束缚的别墅。
通往外面大路需要走很长一段林荫道。
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扑打在裤脚上,天气阴沉,衬得人格外单薄。
但我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不曾回头。
我提前租了一间小公寓,并通过之前的专业背景,应聘到一家叫艺趣家的儿童美术机构当老师。
第一天上班,走进教师办公室,就看见几个年轻女老师正围在一个梳着双马尾、表情酷酷的小女孩身边。
糖糖呀,你小叔叔喝咖啡加糖吗
他有没有女朋友呀喜欢什么类型的
小糖糖,今天他会不会来接你
女孩面无表情,小大人似的皱眉：老师,你们叫我过来,不是说要看我这幅画的构图问题吗
被戳破心思的老师略显尴尬。
既然没事,那我回教室了。糖糖转过身,看到门口的我,礼貌却疏离地点点头：老师好。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同事们很快接纳了我。
介绍完工作流程,闲聊时提起了刚才的女孩。
糖糖的小叔叔可是周衍！周衍你总知道吧
跟沈砚一样,都是咱们市里顶尖的钻石王老五！
哦,不对,听说沈砚终于等到他那个白月光叶姗回国了。
现在周衍可是仅存的‘单身天花板’了。
再次听到沈砚的名字,心底一片漠然,仿佛在听陌生人的八卦。
周衍…
我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他是沈砚的死对头。
以前就极其鄙夷我,每次狭路相逢,必然伴随着他的冷嘲热讽：
够能忍啊,沈砚和叶姗旧情复燃的消息都传疯了,你还窝在那个金丝笼里
跟着沈砚你能得到什么名分地位还是他稀薄到可怜的施舍
林溪,你就没想过看看笼子外面的人
嗯,一定要离那个叫糖糖的女孩远一点。如果周衍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极有可能让机构开掉我。
沈砚的电话是在我下班挤地铁时打来的。
喂车厢的嘈杂让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在哪他问,声音透过电波依然带着一种掌控感。
地铁上。
他似乎极轻地哼笑了一声：挤地铁
林溪,这就是你自找的苦。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优越和嘲弄。
我扶着冰冷的栏杆,只问：有事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他特有的节奏。
熠熠发烧了。他说,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不用。我垂下眼,沈家有的是人照顾他。
他不需要我。
沈砚的声音沉了下去：你真不打算要他了
他像是觉得荒谬：就因为他那句更喜欢叶姗
沈砚从不曾了解我对熠熠的感情。即使我解释过无数次那晚的意外和事后紧急避孕,他也只当我是心机深重、处心积虑用孩子上位。
在他眼里,熠熠只是我的筹码。
他不知道我曾如何惧怕熠熠对叶姗日益增长的亲近,独自吞咽了多少绝望与恐慌。
车厢行至换乘枢纽,人潮散去大半。
我找到位置坐下,酸疼的腿得到缓解。
不是的,沈砚。
我轻声说：
是因为…他的确更喜欢叶姗。
我也不想再勉强自己,去费力讨好一个已经不需要我的孩子。
沈砚似乎还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沈星熠响亮而欢快的声音：爸爸！我退烧啦！明天是不是可以去找叶阿姨玩啦
沈砚喉结滚动了下：林溪,你听我说……
我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在下一站下了车,将那通电话彻底抛诸脑后。
几天后的工作中,我认识了那个叫糖糖的女孩——唐棠。
她在一次课间摔倒,膝盖擦破了点皮。
我拿了碘伏棉签想帮她处理,她小脸绷得紧紧的,扭过身子：不用您了,我找别人。
我坚持半蹲在她面前：糖糖乖,老师帮你消毒,很快的。
她气鼓鼓地瞪我一眼：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假装对我好！
我一愣：老师没有不喜欢你啊,你懂事,画画也有灵气…
才怪！糖糖委屈地控诉,上次午休我想躲开那些叽叽喳喳问小叔叔的老师,端碗坐你旁边,你不到两分钟就吃光跑了！
还有李老师那天让你送我,你听到是我立刻就推给别人！她越说越气,小脸都涨红了：没人会这么讨厌我！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天确实是听到了周衍的名字本能地想逃。
老师错了。我放软声音,看着她的眼睛,以后一起吃饭,我陪你慢慢吃。放学,如果没人接你,老师送你。
真的没有不喜欢糖糖,老师很喜欢你。
她犹疑地转了转小脸,侧脸鼓鼓的。
那…那要抱,她伸出小手,努力板着脸掩饰羞涩,腿疼。
我笑着抱起她,去办公室处理好伤口。回到教室,刚才撞她的男孩也乖乖道了歉。
糖糖看着我,大眼睛亮晶晶的,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data-fanqie-type=pay_tag>
午休翻看糖糖的资料时,目光在出生日期上定格——今天就是她的生日。
难怪之前闷闷不乐。想起她文具袋和书包上反复出现的鲸鱼图案,我利用午休时间,用超轻黏土捏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蓝鲸钥匙扣,尾巴微微翘起,憨态可掬。
放学前,我悄悄把她叫到走廊。
糖糖同学,生日快乐。
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我把小鲸鱼递给她：它喜欢海洋,就像糖糖的笑容一样明亮。
她小心地捧在手心,嘴角忍不住上扬：谢谢林老师。走了两步,又跑回来,示意我蹲下。
我依言照做。
脸颊上突然落下一个温软湿润的亲吻。
这是糖糖今天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她依恋地用小手环住我的脖子,也是最喜欢的！
随即,她大眼睛一转,狡黠又期待地问：林老师,你觉得我小叔叔帅吗我把他电话号码给你！当作谢礼！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不用了。
下班走出机构大门,一眼就看到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以及车旁闲闲倚着的高大身影——周衍。
小叔叔！糖糖飞奔过去。
周衍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他随手揉了揉糖糖的脑袋：带你过生日。
他这才看向我,语调慵懒,带着熟悉的、看戏似的调侃：真巧。
沈砚已经苛刻到需要他的女人出来教小孩儿补贴家用了
我压下心里的紧张,解释：我和沈砚分开了,工作与他无关。
周衍眉峰微挑,眼神探究：因为那个叶姗
他们欺负你了
我不想在他面前袒露过往,直接岔开话题：关于糖糖的事,周先生……
林老师！糖糖已经手脚麻利地爬上车后座,探出头叫我,快上来呀！
周衍替我拉开车门,语气不容置喙：这儿不能停太久。
我被他稀里糊涂带上了车。
生日晚餐选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出乎意料,周衍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糖糖和我互动,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糖糖兴奋极了,围着我叽叽喳喳,脸上的快乐是真实的。看着她满足的笑容,我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吃完饭,糖糖靠在我身上睡着了。
车内暖气开得足,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周衍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收起了平日里那份不羁。
她爸妈常驻海外搞研发,忙得一年也见不上两面。
连她生日都忘了打电话。
他声音低沉：林溪,谢谢你陪她过生日,也谢谢你的礼物。
我看着糖糖依偎在我怀里的恬静睡颜,轻声道：糖糖很可爱,和她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车子平稳行驶。到了公寓楼下,我小心翼翼把糖糖放好,轻声道谢准备下车。
林溪。周衍叫住我。
我回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双平时总带着戏谑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沉静。
别再喜欢沈砚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是难得的认真,他对你不好。
我怔在原地。
周衍已经转身上车,发动引擎。车灯亮起又远去,留下我一人站在寂静的夜色里,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微澜。
之后的日子,来接糖糖放学的似乎总是周衍。
为了避开他,我总是留在办公室里改画。直到一次糖糖请病假,我才出来送学生。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特殊对待。
又一个放学时间,我在门口巡视了几圈,没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才走出机构。
林老师！
刚松了口气,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旁边便利店的屋檐下走了出来,是周衍。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眉头微蹙,眼神里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就这么招你烦接个孩子你都得躲着我
不是的,我赶忙解释,今天没有排到我去门口送学生。
周衍挑眉,明显不信。
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语气放缓,带着点懒洋洋的控诉：
等你半天了,饿死了。
我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绕得有点晕：啊你等我做什么
你管我！他脖子莫名有点红,语气生硬,我乐意等。饿了,请我吃饭。
我莫名其妙被带着走：哦…好,那…
他动作快得惊人,已经替我拉开了副驾的门：上车,餐厅预约时间快到了。
我：……
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车刚开到餐厅门口附近,视线被不远处的三人吸引——沈砚、叶姗,还有沈星熠。
沈星熠正和一个幼儿园同学说话。
小女孩声音清脆：熠熠,这是你妈妈吗好漂亮呀！
我记得上次在画展看到你妈妈……
旁边叶姗穿着华美精致的连衣裙,沈砚一身定制西装。而我那次去接熠熠下课,穿着普通的卫衣牛仔裤。
沈星熠脸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瞥了一眼沈砚和叶姗,突然伸手紧紧拉住了叶姗的手。
对呀！叶阿姨…就是我妈妈！
上次那个…是…是我们家新来的生活阿姨啦！他声音越说越小。
叶姗微笑着默认了这个称呼。沈砚眉头拧着,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站在原地,指尖有些发凉。原来熠熠一直不让我去接他放学,是这个原因。
周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啧,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推门下车,径直朝沈砚他们走去。
巧啊沈总,带儿子和女朋友来吃饭
沈砚神色冷淡：不劳周公子费心。
周衍不以为意,笑得风度翩翩：随便打个招呼嘛。恭喜沈总终于得偿所愿。
他话锋一转：
哦对了,听说林溪跟你们家彻底分道扬镳了
挺好,你们父子解脱,她也解脱了。她才多大二十六未来日子长着呢,总会遇到真正知道珍惜她的人,再生个贴心小棉袄,总比跟你们耗着强。
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沈星熠脸上,带着刀锋般的冷意。
小鬼,听懂没不是你不要她了。
是她先不要你了。
记住,她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说完,他转身回来,替我拉开车门：走,晦气。
我看到沈星熠瞬间松开叶姗的手,小脸煞白,惶然地看着我。
那晚之后,沈星熠也来到了艺趣家学画。
机构总监把他的画作递给我,赞不绝口：灵性十足！林溪,好好培养,年底比赛有戏。
我看着那幅色彩大胆的星空,有些恍惚。以前问过熠熠想不想学画,他说无聊,不如看叶阿姨弹琴有趣。
叶阿姨的手指能弹那么快！他那时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妈妈你连涂个色都那么慢。
总监把沈星熠交到我手上带进教室。
走廊里,他怯生生地拉住我的衣角。
爸爸说我画得好是遗传妈妈。他小声说。
在学校要叫老师。我轻声纠正。
他笑容顿失,手指无措地绞着。
我…我以后会乖乖听话,认真画画,不打扰老师…他声音带了点哭腔,也不能叫妈妈了吗
那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他眼睛红红的,努力憋着眼泪。
我心一软,蹲下看着他：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在学校上课的时间里,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叫我林老师。
他用力点头,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熠熠知道了！
沈星熠确实有天赋。
他每次随堂作业的构图和色彩运用都让人眼前一亮。但或许是我始终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对他总是比对其他孩子少了几分热情。别的孩子画完献宝似的举起手,我认真点评,毫不吝啬夸奖。
哇,彤彤今天画面故事感进步很大！
朵朵的配色真大胆漂亮！
走到沈星熠身边时,他悄悄举起画板,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期盼。
我点头微笑：画得很好,星熠进步很大,很有灵气。
他眼中的光瞬间点亮。
嗯！他声音响亮,老师！我会更努力的！
看着他微微泛青的眼睑,指尖还有涂涂改改留下的铅笔印记,我委婉提醒：画画是享受的过程,别太急。
嗯嗯！他用力点头,我喜欢画！
看着他认真而快乐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如果曾经的熠熠能像现在一样,愿意靠近我,如果现在的我面对的是那个曾经对我冷漠排斥的熠熠……命运似乎总在错位。
日子向前流淌。
沈砚每周来接熠熠,都会借故孩子的画和我聊上几句。周衍对此的怨气与日俱增。
某个傍晚,他以庆祝糖糖数学进步为由,请我们吃饭。
周衍把牛排切得哐哐响,脸色阴沉。
沈家股票明天必跌。
沈家股票明天必跌。
……
盘子里的牛排已经惨不忍睹。
我忍不住问：周衍,你到底为什么看沈砚不顺眼
一直埋头干饭的糖糖忽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抛下一枚惊雷：
这还用问吗因为小叔叔喜欢你呀,林老师。
空气死寂。
周衍手里的刀叉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耳根红得滴血。
唐棠！胡说八道什么！他有些气急败坏。
我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我…我没听见…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我抓起包就要遁走。
手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紧紧抓住。
周衍眼神灼灼地锁住我。
林溪,不能当没听见。
他喉结滚动,声音微哑：
我是认真的。
从…从你还跟着沈砚的时候,我就喜欢。
明知道你那时候心里只有他,像个傻傻的执灯人守着一段灰烬,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
过去的碎片骤然清晰：我被沈砚丢在陌生酒会,是他一脸不耐地把我送回家；在商场上偶然遇见,他总忍不住刺我两句,却又默默挡住那些探究鄙夷的目光……
心跳在夜色里骤然失序。
他看着我,那双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林溪,跟我谈恋爱吗
没有犹豫太久,一个轻轻的音节从我唇齿间溢出。
好。
周衍愣了一秒,随即长臂一伸,用力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我等到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重量,等到你愿意从灰烬里抬头,看向我的这一天。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
沈星熠和糖糖在一次课上爆发了激烈的争执。熠熠猛地抢过糖糖正在画的画（画面上是一个牵着小女孩的模糊女人轮廓,发型像我）狠狠撕碎！当糖糖尖叫着扑过去抢时,他还咬了她手臂一口！
我把疼得大哭的糖糖抱在怀里,糖糖手臂上清晰的牙印让我怒火中烧。
沈星熠！立刻道歉！我的声音从未如此严厉。
熠熠似乎被我的态度吓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老师,熠熠没有错！
她是小偷！她偷画老师！老师是我的妈妈！他倔强地喊。
糖糖抽噎着解释,她记不清妈妈具体的样子了,我是她身边最让她觉得温暖像妈妈的人,所以她才照着感觉画。
沈星熠攥紧了小拳头,眼神固执：那也不行！只有我能画！只有我是妈妈的孩子！
看着他毫无悔意的样子,当务之急是处理糖糖的伤口。我没再与他理论,抱着糖糖快步走向医务室。
沈星熠彻底慌了,哭喊着妈妈别走！我道歉！追了出来。
在医务室门口,他终于颤抖着声音对糖糖说了对不起,甚至伸出自己白皙的胳膊递过去：让你咬回来…
我看着他那双惶恐不安又倔强的眼睛,将他带进一间空教室。
小小的男孩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恐慌、不甘心倾泻而出。
等他哭得喘不过气,我才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慢慢止住哭泣,小手紧紧攥着我的食指,声音沙哑颤抖：
熠熠在这里…是不是让老师困扰了
我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熠熠,这里的学习氛围,或许真的不太适合你了。
我们的关系,注定让这份师生情、母子情扭曲而沉重。
他小脸煞白,怔忪地看着我,小嘴瘪了瘪,强忍着汹涌的泪意。
最后,他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熠熠知道了。
他抬起泪眼,小心翼翼地问：那…以后我想老师了,可以偷偷来看你吗
他连忙补充：就…就一次！好不好就一次！那眼神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最终,我缓缓点了点头。
好。
他破涕为笑,伸出小手：那…老师抱抱。
我把他拥入怀中。他趴在我肩头,呼吸带着稚嫩的悲伤：
老师以后…会有乖宝宝的。
那个宝宝,一定…一定要很爱很爱老师哦…
几天后,沈砚来机构接熠熠,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他让熠熠先上车,才转向我。
海外公司出了大麻烦。
我必须带熠熠过去稳定局面,可能…好几年都回不来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语气低沉：
林溪,过去种种…
抱歉。
我名下在本市的所有房产,大概二十几处,已经委托律师处理,会全部转到你名下。别拒绝,那是你应得的。
我没有拒绝。金钱是独立最坚实的后盾。
沈家父子离开后,周衍显得更加意气风发。他在机构门口等我时,引来的注目礼更多了。
又是一个普通的下班傍晚,我比糖糖早出来一些。那辆线条冷硬的库里南安静地停在老位置。周衍靠在车边,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
手机嗡嗡震动,是他的信息。
第一条是财经新闻链接：沈氏海外业务面临崩溃边缘,或申请破产保护
紧接着：
啧啧,真惨。
图片（一张财经权威榜单的截图,周衍的名字赫然在前十,排名比去年上升）
不好意思手滑。
不过既然发出去了…
林老师,是不是值得一个小小的表扬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看着他专注发信息的样子,再看看手机里那份刻意为之又带着点幼稚炫耀的年报,一种奇异的暖流和安定感涌上心头。
我朝他走过去。
他似乎太过投入,没发现我靠近。
我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
他抬起头,眼神带着被打扰的锋利和被打断的烦躁。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车窗玻璃：
周衍先生,请问我能和你建立恋爱关系吗
周衍愣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抱歉,我有……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看向我,那张总是能舌战群儒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愣怔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一股懊恼和紧张漫上眼底。
林溪！他语气有点冲,像是被踩了尾巴,不许拿这种事逗我玩！
我没有逗你。我认真地看着他,再次清晰地重复,周衍先生,请问,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周衍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确认我眼中每一丝真实的波动。
几秒钟后。
他猛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深深抵在我发顶,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
当然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林溪,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他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闷闷的,是尘埃落定的安心。
还好,我等到了。
糖糖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周衍立刻像个开屏的孔雀般炫耀：糖糖,以后林老师就是你名副其实的小婶婶了！
糖糖看看我,又看看她家瞬间变傻的小叔叔,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摇摇头：
唉,林老师果然是个善良的‘人间天使’。
周衍：
周衍：小鬼,你找揍是不是
糖糖立刻躲到我身后：略略略,我只是说小婶婶是天使,拯救了某个大缺点！
周衍挑眉：我缺点多哪点
比如…糖糖眼珠一转,比如,你其实超怕壁虎！
周衍难得被呛住,耳朵可疑地红了：……唐！糖！
我忍不住笑出声,看着眼前阳光下闹腾的叔侄俩。
暮春的风拂过,带着草木旺盛生长的蓬勃气息。
那个被寒冰裹挟的漫长冬季,在不知不觉中,被蓬勃的暖意彻底消融。灰烬里,终于长出了新的枝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