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恢复高考那年,姐姐被车撞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
村里人指着我们姐妹俩对准姐夫说:一家双残疾,以后你可有的忙了。
准姐夫表面坚定,对姐姐承诺,他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背地里却拉起小村花的手许诺未来,还要将姐姐的高考名额给她。
亲眼见过这一切,姐姐冷笑着丢掉拐杖,对我说:
既然这么想双宿双飞,我就成全他们,让他们在这做一辈子的苦命鸳鸯。
1
我拄着拐杖焦急地赶到卫生所时,姐夫杨鸿飞就站在一旁,不停抹着泪。
见到我,他犹豫地说:玉玲,你姐姐被车撞断了腿,医生说恐怕治不好,下半辈子不能再站起来了。
我手一抖,拐杖掉在了地上。
高考刚刚恢复,通知下来那天,姐姐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对我说:
等姐姐考上大学,就能把你接过去,找大城市的人给你看腿了!
可现在,姐姐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断了一条腿,也要和我一样,受尽村里人的白眼。
杨鸿飞见我如此伤心,安抚地拍着我的肩,信誓旦旦地说:
还有我在,我会考上大学,到时候把你们姐俩都接过去,我们照样能好好过日子。
我感激地看着他:姐夫,幸好有你。
姐姐悠悠转醒,见我们两人哭成一团,不由怔了一下。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杨鸿飞抢先抱住了她,低声劝道:玉珍,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你变成了残疾人,就不要你。
姐姐浑身颤抖着,第一时间看向我,无助地喊道:那我妹妹的腿怎么办
话音未落,小村花怯生生地提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进来,眼圈泛红:
玉珍姐,你的事村里都知道了,我来替大家看看你。
姐姐还没说话,杨鸿飞先笑脸盈盈地将人拉了进来,又拿过那篮鸡蛋埋怨道:
鸡蛋是珍贵物,你拿了这么多,自己怎么够吃
姐姐冷笑一声,对小村花点点头:多谢你。
杨鸿飞急了,回头责怪姐姐:英晗她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连这几个鸡蛋也要斤斤计较
姐姐摸着自己的断腿默不作声,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却不料被小村花先顶了回去:
我自己愿意给玉珍姐带的鸡蛋,关你什么事
杨鸿飞怔在了原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英晗,我是为你好……
用不着。小村花干脆地将鸡蛋交到我手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玉珍姐,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治腿偏方,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你,英晗。姐姐真诚地握住她的手,只留下杨鸿飞尴尬地站在一旁。
姐姐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反过来安慰我:
姐的腿不一定治不好,再说了留在村里也好,我可以心无旁骛地照顾你了。
我别过头去,落下几滴酸楚的泪。
我的腿是天生残疾,而姐姐却在高考前被人祸所害,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为了不让姐姐看见我沮丧的样子,我拿起水壶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假装接水。
谁知,刚走到拐角,就听见前面传来杨鸿飞的声音:
芳芳,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当初抛下你,可我也是身不由衷啊。
他刚才不是说要去给姐姐拿药吗
我探出头去看,只见杨鸿飞正一只手扯住小村花的袖子,表情诚恳:
现在杜玉珍成了残疾,我知道你心中高兴,我也高兴,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待听听小村花要怎么回复,就又听见杨鸿飞凑在她耳边悄声道:
到时候,我会让杜玉珍补偿她欠我们的一切。
2
我浑身恶寒,没想到方才杨鸿飞和小村花都是装出来给我和姐姐看的。
我只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只不过村花家成分不好,在村里没少受白眼。
杨鸿飞的妈不喜欢她,又恰好在一次洪灾中救了姐姐的命,于是杨家理所应当和我家搭上了亲。
只是父母去世早,两人又还没定亲,杨鸿飞的家人就对我们姐俩逐渐冷淡下来。
看杨鸿飞的态度,竟是想在姐姐残疾后联合小村花一起落井下石。
我愤怒地要冲出去,却被一个人自身后拉住。
是我姐的高中同学叶文韬,他在县里的卫生所上班,不知为何会来这里。
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带我去看看你姐姐。
我冲着还在拉扯的两人呸了一口,匆匆带着叶医生回到了病房。
姐姐正偷偷抹眼泪,被我们抓了个正着,我心中酸楚,就见叶医生已经上前撩开被子,仔细端详着她的腿。
片刻后,他突然松了一口气:这腿能治。
这句话犹如天籁,我恨不得当场跳起来,姐姐也呆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我抢着说:可是姐夫说,姐姐的腿治不好,下半辈子怕是要瘫痪。
叶医生冷笑:他懂什么,刚才我问过护士,他用几张布票粮票收买了这的一个医生,故意说你再也站不起来,恐怕是别有目的。
姐姐的手攥紧了床单,几秒后又释然地松开:能通过这件事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也是好的。
叶医生点点头:你运气好,虽然当时出血量很大,但只是大腿骨折。
那……多久能治好
三到六个月,我保你能和从前一样行走,旁人绝对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距离高考正好还有半年时间,姐姐的眼中迸出高兴的泪花。
叶医生临走时跟我们约定好,他会让自己专攻骨科的同事来帮姐姐医腿,他自己没事时也会过来帮姐姐复健。
他走后,我马上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姐姐。
姐姐喃喃道:我只知他们是青梅竹马,从没想过,是我拆了人家的好姻缘。
还有那个孟英晗也是的,方才还假惺惺地来看你,其实早在背后和杨鸿飞一起嘲笑我们了吧!
我气愤地抹了把眼泪,只替姐姐感到委屈。
姐姐沉吟片刻,对我说:腿的事,我们暂且不要找杨鸿飞对峙。
在高考前,一切都是不要紧的。
我们就等着看,他会耍什么花招。
杨鸿飞回来时,姐姐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而我则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前削着苹果。
他似乎有些愧疚,主动上前为姐姐盖好被子,温声劝慰道:
玉珍,以后我就是你的腿,无论你想去哪,我都会背着你去。
姐姐的眼中这才有了些神采,将头埋进杨鸿飞怀里,依赖地说:
鸿飞,你真好,以后我们姐俩就要倚靠你了。
杨鸿飞表面诚恳,实则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看来,他已经想好折磨我们的方法了。
3
既然医生说了治不好,就没有再留在卫生所的必要了。
杨鸿飞不顾一旁护士的欲言又止,擅自替姐姐做了主,让她回家养着,只给她喝一些调理情绪的中药。
而他自己,则开启了我们家和孟英晗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不来时,姐姐就埋头读书,或者等叶医生的同事来帮她看腿。
我用几块奶糖让村里的小孩子帮我时刻关注杨鸿飞的动向。
我自己则是坐在大门口,像门神一样,替姐姐把风。
路过的村民们表面上笑呵呵地和我打招呼,背过身去就说:
我就说老杜当时该把这女娃送人,再生个儿子多好,现在连累得她姐姐也被车撞,真是灾星。
我眼眶一热,下一秒就听见一道声音跟她们吵了起来:
玉玲虽然腿坏了,但能自理,人又勤劳,况且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少在背后多嘴。
杨鸿飞义正言辞地挥手驱赶着她们,他一贯是这样的乐于助人,我却在心中冷笑。
那些嚼舌根的村民见了他,眼睛却笑得眯起一条缝,还没走出去多远,又议论起来:
这女婿倒是招得没错,一家里面,总要有个能顶得住事的男人的。
杨鸿飞得意地转过头,就见我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被我看得浑身发毛,但现在旁观者都已经离开,他也懒得和我再装下去,颐指气使道:
你不好好在家照顾你姐,倒是有空在门口坐着被人说闲话啊。
还不快进去,别给我丢人!
八字还没一撇呢,已经有大家长的风范了,我面上唯唯诺诺,心中早将他骂了八百遍。
杨鸿飞进门,就见姐姐捧着一本资料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他面上一阵烦躁,伸手就将那书抢来,扔在了地上:
玉珍,你别折磨自己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和高考还能有什么联系
换做是从前的姐姐,早与他争辩起来,可现在姐姐只是惶恐地抹起眼泪来:
我知道自己现在残疾了,可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么舍得放弃
杨鸿飞叹了口气,将姐姐搂入怀中,安慰道:
我不是说过,我会考上大学,然后照顾你,你就别瞎操心了。
可是……姐姐还要再辩驳几句,杨鸿飞立马不耐烦地站起来:
你们家两个瘸子,我本来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就别再跟我闹脾气了。
姐姐默默点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杨鸿飞又心软了,温声细语地劝了好一阵,临走时,偷偷将姐姐的那本参考书带走了。
姐姐恍若未闻,转手又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习题,这都是叶医生托人给她送来的,她学得尤为认真。
我却留了个心眼,拿了两颗糖,让那小孩再去替我盯着杨鸿飞。
果不其然,他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对我说:
杨大哥把那本书给了孟姐姐,还嘱咐她好好学习。
孟英晗她这种出身,连高考报名都通过不了,看参考书也是白搭。
见我一脸嘲讽,那小孩急了,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听见杨大哥说,他要让孟姐姐顶替杜姐姐去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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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什么我心中一惊。
若姐姐真的瘫痪在床,那孟英晗换个身份,以姐姐的名义去参加高考,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到时候,她既能摆脱不好的出身,又能以健康的身体去上大学,和杨鸿飞一起开启新人生。
真是好毒的算计。
我将手中的拐杖敲得当当响,姐姐唤我进去问清楚后,只说让我不要理他们。
毕竟姐姐的腿到时候就能治好,她不仅能亲自去参加高考,还可以当众指证孟英晗借身份一事。
所以当我看到孟英晗再次提着小篮子来到我家时,我只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看也不看她。
她笑得腼腆,只问我:玉玲,玉珍姐恢复得怎么样了
人面兽心。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还是没忍住,将那篮子抢了过来:
我姐不想见人,你可以回去了。
孟英晗仍是笑着:这是刚摘的橘子,甜得很,你们姐俩都尝尝。
姐姐在里屋听见了,让我们俩都进去暖和暖和。
孟英晗只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玉珍姐,橘子……你一定要吃。
说完,她脸颊飞红,不等我们出声就转身跑走了。
我疑惑地将橘子拿进去,嘟囔着:她不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来着吗,怎的还没说什么就吓跑了。
姐姐却没说话,我看向她时,只见她已经将篮子翻到底,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
正是被杨鸿飞带走的那本资料。
不同的是,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上了笔记,又提出了一些自己不懂的问题。
我就知道,英晗是个正经姑娘。姐姐笑起来:她才不会和杨鸿飞沆瀣一气来骗我。
我还是不信:就算她对我们没有恶意,以她的身份,也绝对参加不了高考。
姐姐难得蹙起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只不过,还没等她想好,杨鸿飞又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小妹杨彩菲,她和我同龄,却一向与我不对付。
姐姐艰难的扶着拐杖要下床来招待她,她也不阻拦,只笑着说:
没了我哥哥,你们姐妹俩可怎么办才好
菲菲,别胡说。杨鸿飞语气责怪,脸上却带着笑。
姐姐的腿虽然有所好转,但表面上不能显露出来,眼见她一瘸一拐的为杨家兄妹端茶倒水,我忍不住冲了上去:
你们这是欺负人!我委屈地喊道。
你说话注意点,这可是我未来嫂子应该做的,谁让你们以后都要靠我哥哥呢
杨彩菲不屑地一脚踢在我那条好腿上,我失了平衡,栽倒在地上。
姐姐跛脚来扶我,我们两人狼狈地靠在一起,就听杨鸿飞说:
何必闹成这样呢
杨彩菲不甘落后:要我说,还是孟姐姐好,人温柔懂事,还和哥哥是青梅竹马。
就算出身不好,总不像某些人,真以为自己能升天当凤凰,却不知登得越高,摔得越惨。
姐姐脸色苍白,勉强笑笑:菲菲说的对,以后我会努力不给鸿飞拖后腿,全力支持他的一切决定的。
她态度良好,杨鸿飞心也就软下来,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深情道:
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必不负你。
他还沉浸在一夫两妻的得意中,丝毫没看见杨彩菲飘忽的眼神。
她一直望向我家后门,不知道在看谁。
5
我家后门那户邻居和孟英晗的境遇一样,都是出身不好,在村里遭人嫌弃的。
可那家的儿子刚子却生得极为英俊,且自命不凡。
杨彩菲屡屡来到我家做客,就是为了透过窗户多看刚子两眼。
可杨家家教极严,况且在村里,人人都将那男孩与孟英晗联系在一起。
只因两人都有着同样的处境,村民们认为,他们就该惺惺相惜。
杨彩菲跟着嘲笑了许多次,到头来,却是她自己看上了人家。
她在村里没什么朋友,最后只能向我倾诉:
玉玲,你说我要怎样才能和他在一起呢
我正艰难地从井中打水,随口说道:你这么喜欢他,就跟他一起私奔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彩菲真的愣在了原地。
我担心会有口舌之灾,回去告诉了姐姐,她想了片刻,只说:
去把柜子里的票本子拿来。
姐姐的手指灵活地翻着页,将里面一半的粮票布票以及肉蛋糖票都拿了出来,递给我:
把这些交给彩菲,就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我心疼地拿过那些票子,嘟囔着:这可是爹娘给我们留下的,这样随便送人,我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姐姐好笑地摸摸我的头:选择权在她手里,我们只看她有没有这份心。
我拿着一沓子票证去寻杨彩菲,彼时她正悄悄从刚子屋里出来,脸上一片绯色。
见到我,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将我拉到一旁甜蜜地抱怨道:
刚子也喜欢我,他还说会去城里给我办一场婚礼呢!
可……我们囊中羞涩,让哥哥和爸妈知道了,肯定是要打断我的腿,再也不许我和他见面的。
她满目愁容,我将票证放到她手心里,只说:
这是我姐姐给你的,作为未来的嫂子,她愿意帮你隐瞒。
杨彩菲看着一应齐全的票证,眼睛都亮了。
我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心酸,将姐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她:
选择权在你手里,若是刚子对你不是真心,你要考虑清楚再把这些票给他。
她却打断了我,将票证塞进口袋,立马换了张脸,对我凶道:
我和他的事,用你来管
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他敢不对我好,我就能马上把他踹了,再找个新的!
何况——她笑眯眯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大惊失色:可是你才18岁,他这样也太过分了!
你懂什么,一个死瘸子,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自由恋爱了吧。
她一脸可惜地看着我,全然忘记我方才刚为他们的未来添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见她油盐不进,我只能点点头:好,那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如今能说得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她还处于杨家的庇护下。
等到出了村子,孤立无援,她手中的这些票证可就成了香饽饽。
况且,一旦私奔的事传出去,不仅会让人指责不检点,还会连累到杨鸿飞,他可是也要考大学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杨鸿飞暴怒的吼声:
李刚,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6
出门一看,一群人将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李刚的老母亲百口莫辩地站在门口,她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
有个村民说:今早上我去院子里放水,看见李刚身上背着个包袱,彩菲就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去干嘛了。
杨鸿飞脸色青红交加,一把抓住那村民的领子:
你放屁,少在这里造谣我妹妹,我们是好人家,绝不会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
他的手发着抖,生怕别人说出私奔两个字,那将会彻底断了他的前路。
可事实就是如此,村长来了一趟,面色不虞地将杨鸿飞领了出去。
我远远跟在后面,只听村长说:你妹妹和人私奔,这事不少人都看见了,你的高考资格,怕是难了。
杨鸿飞一听就急了,紧紧抓住村长的胳膊哀求道:
村长,您得给我想个办法,我可能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不能折在这上面啊!
杨鸿飞确实聪明,如果不是暗地里耍心眼,姐姐本想和他报考同一所大学。
村长挠挠头,只说:在领导来走访前,我尽量帮你想个法子。
我把这些告诉了姐姐,姐姐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说:
你让人把孟英晗喊来。
孟英晗很快就来了,她和姐姐在里屋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
杨家人一听杨鸿飞有可能不能参加高考,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逆女,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她溺死在水里!杨父疯狂地砸着家里的东西,杨母则坐在一旁掉眼泪。
杨鸿飞呆呆地坐在一旁,眼中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
这时,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哭声,大家纷纷出门去看,原来是孟英晗。
她一改往日温柔恬静的模样,披头散发地坐在杨家门前哭闹着:
都怪杨彩菲,本来刚子是要娶我的,现在可好,你们家养的好女儿,把我未来的丈夫拐走了,我不活了!
原本不知全貌的人,被她这么一喊,也就都议论起来。
杨鸿飞傻眼了,立马上手去拉她:英晗,你这是在说什么!
村长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拄拐的姐姐。
他将杨父拉到一旁,低声说:
我有个办法。
杨父顾不上什么,激动地拉住村长的手:只要能让我儿子参加高考,我什么都答应!
那好,趁着这事还没发酵,让英晗和彩菲换换身份,如何村长笑眯眯的,杨父呆住了:
您的意思是
反正领导也不知道谁是杨彩菲,孟英晗的父母去得早,只要我们都闭上嘴,没人会知道,跟人私奔的是你妹子。
此话一出,杨父杨母均不作声。
孟英晗成分不好,他们一向看不上她,更不想让她占了便宜,改了出身。
可儿子的前途更重要。
那以后,英晗就是鸿飞的妹妹了。姐姐说。
此话一出,杨鸿飞先跳了脚:
我不同意!英晗怎么能做我妹妹呢!她本应该……
话没说完,杨父先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一巴掌。
随即转过身去向村民们道歉加保证:
等这个不孝子考上大学,一定会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孝敬,也会带着村子走上发财致富的路,只求大家为我们保守秘密。
村民们一听能占便宜,纷纷点头。
唯独杨鸿飞顶着红肿的脸,暗自神伤。
7
姐姐的腿经过三个月的调养,已经可以不依靠拐杖,慢慢行走了。
她偷偷将高考报名资料给了村长,也对他许诺,自己考上大学后,一定不会忘记帮扶村里。
一想到村里能同时出两个大学生,村长就笑得合不拢嘴,又收下了一些粮票,当即答应帮姐姐保守秘密。
孟英晗换了身份,成了杨家的女儿,也有了高考的资格。
杨鸿飞的资料审核顺利通过,他也想开了,现在和心上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难道不比从前躲躲藏藏来得好
只是他还习惯性地顾着姐姐这边。
姐姐一如既往的柔顺,仍假装自己动弹不得,对杨鸿飞越来越温柔。
倒是孟英晗变得愈发娇气起来,对杨鸿飞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本想着成了一家人,她会对我们有所感激呢,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
杨鸿飞忿忿地摔了手中的碗,手指被割出个口子。
姐姐哎呀一声,连忙朝他的手指吹气:你生气不要紧,别伤害自己的身体啊。
见她这般着急,杨鸿飞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轻柔地摸了摸姐姐的脸:
你放心,我会尽快和你订婚,照顾你一生一世。
姐姐只当他在说笑,却没料到,他将要订婚的事传得全村都是,仿佛真的上了心。
村里人都说,杨鸿飞这人讲义气,已经是预备大学生了,却还不肯放弃残疾的未婚妻。
我却觉得,他又在耍什么心眼。
果不其然,某天叶医生来做复健时,总是看向姐姐的脸,欲言又止。
姐姐扶着他的手臂走路,开玩笑地说:怎么,你也有对不起我的事
叶医生叹了口气:你现在好好的,这就够了。
他走时,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偷偷在后门堵住了他。
却听他说:撞你姐姐的车,我查到了。
他们是邻村的一群混混,收了杨鸿飞的酒票,故意租车去撞你姐姐的。
还好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撞偏了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医生表情愤懑,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原来,一切都被杨鸿飞早早谋划好了。
在他的设想中,姐姐应该真的被撞成半身不遂,这样他就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孟英晗以姐姐的身份去参加高考,和她一起远走高飞。
没想到,不但孟英晗不领他的情,自己的妹妹还先被人拐走了。
原来如此。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们身后。
我和叶医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只见她松了口气,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
既然他做的这么绝,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叶医生刚走,孟英晗就来了。
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我正要问,就见她扑进姐姐怀里,撒娇道:
玉珍姐,杨鸿飞那个狗男人,昨晚他要进我的屋子,还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结婚!
比起这句话,我更愤怒的是,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姐姐熟练地摸摸孟英晗的头:我就知道,他说要订婚,只不过是为了逼你一把。
我一开始是喜欢过他,可他背信弃义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没多看他一眼。孟英晗抽噎着:
玉珍姐,他还说,要在你的饭里下药,让你变成植物人!
姐姐愤怒地站了起来,骂道:这个死货,老娘对他多处忍让,他还不肯放过我!
孟英晗惊呆过后是惊喜:玉珍姐,你的腿好了!
姐姐笑着拍拍她的肩:不用担心。
我已经想到对付他的方法了。
8
孟英晗坚定地拒绝了杨鸿飞,说他不守承诺,这么久了还在她和姐姐间徘徊。
这话听在杨鸿飞耳中,就等同于孟英晗已经答应了他。
唯一要做的,只有除掉姐姐这个障碍。
杨鸿飞心虚的表情太过明显,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右侧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姐姐一如既往地坐在床上,招呼他过去吃饭。
杨鸿飞食不下咽,姐姐见状,叹了口气,主动说:
鸿飞,订婚的事,还是算了吧。
杨鸿飞呆呆地抬起头,姐姐又说:我现在这个身子,还不知道下半辈子会怎样,我不愿拖累你。
他久久没有开口,姐姐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
以后考去了城里,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忘了我吧。
杨鸿飞低头扒着饭,我看见他眼圈慢慢红了。
吃饭前姐姐说,若是杨鸿飞还有点良心,那她也会适当地放他一马。
只可惜,杨鸿飞表面的愧疚和行为却是相悖的。
我扶着姐姐去洗手,实则从窗户中偷看,果然看见杨鸿飞将一包药粉倒进了姐姐喝水的搪瓷杯里。
姐姐抓着我的手骤然收紧,眼神中充满愤怒与不甘。
杨鸿飞坚持要姐姐喝下那杯水,说里面加了他求来的新药,对断腿有好处。
姐姐拿起杯子,我却适时在窗外大喊一声,夺去了杨鸿飞的注意力。
姐姐趁机将水倒进一旁的粥碗里,在杨鸿飞再看过来时,举起空杯子,一饮而尽。
杨鸿飞看了她许久,最终叹气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几天后,孟英晗告诉姐姐,她已经悄悄答应了杨鸿飞,她从村长那里打听到,县领导要来村里慰问推荐高考生。
订婚的日子,就选在那一天吧。
真到了那一天,姐姐的腿脚已经大好,审核通过的资料也已经到手。
她胸前别了朵大红花,将头发梳成两条粗粗的辫子,看起来精神多了。
就连杨鸿飞看到她的一瞬间,也被惊艳到了,久久没有开口。
杨家人和村民们都到场,仪式由村长主持。
只是除了我们之外,没人想到,县领导会在这一天来访。
他们见两个推荐高考生要订婚,更觉得喜上加喜,要来凑一凑热闹。
杨鸿飞脸上一白,但转念一想,领导在,那说出去的话杨家父母也就不能拒绝。
他坚定地伸出手去,指向孟英晗的方向。
等一下!姐姐突然出声,她麻利地丢掉拐杖,快步走到领导面前,将一杯浑浊的液体递了过去。
我实名举报,杨鸿飞下药谋害我。
此话一出,在场人均哗然,就连杨鸿飞也没反应过来。
他眼中只有姐姐的腿,不由自主说道: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领导严肃地打断了他:杨同志,请你解释一下,下药的事。
身旁的杨父杨母都吓得双腿打颤,但出乎意料的是,杨鸿飞只是苦笑一下,随即说:
我是下了药。
但那药只是维生素C,无毒,若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这杯水喝掉。
随即,他又痛心疾首地对着姐姐说:
玉珍,我只是想让你早些好起来,你却瞒着我治好了腿,还反咬我一口,我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领导又看向了姐姐,杨鸿飞反将一军,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得意。
如果我说,你故意买通人撞断我的腿,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9
杨鸿飞身子一僵,身后的叶医生已经带着几个混混走上前来:
人证在此。
杨父杨母瘫坐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杨鸿飞痛骂:你真是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不会的,我只是……杨鸿飞揪着自己的头发,领导亲自去他家拿走了审核材料,冷冷道:
杨同志,你涉嫌犯罪,不能参加高考了。
杨父顿时像天塌了一样,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领导,求您了,孩子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年的高考,您不能剥夺他的权利啊!
是他自己作恶在先。领导厌恶地扭过头去:本来好好的一桩喜事,让你们搅和成了一滩浑水。
杨父杨母实在没办法,又去求姐姐:
玉珍,我们和你爸妈都是老朋友了,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姐俩,鸿飞这次知道错了,你就帮他说几句好话吧!
姐姐冷哼一声:杨鸿飞能变成今天这样,少不了你们在背后唆使。
他不能高考没关系,不是还有个妹妹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孟英晗,可村长却在此时为难地说:
家庭成员有问题,她的资料也过不了。
杨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领导却在此时说道: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让他和你们断绝关系。
什么杨鸿飞这下是真的急了,双手抓住杨父的肩膀哀求:
爸,别不要我,就算不能高考,我还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啊!
可杨父早夸下海口,各处的话都放了出去,只等杨鸿飞顺利考上大学,好多收些好处。
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看看那个一脸单纯的养女,杨父终于下定了决心:
断绝关系要签什么文件,我现在就签!
最终,杨家用与杨鸿飞断绝亲子关系,换来了孟英晗的高考机会。
警察到后,杨鸿飞跪倒在地,望向姐姐的眼神里全是怨毒。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竟然用这样狠毒的方法来骗我!
姐姐将胸前的红花拿下,只对他说:
从一开始,你挑拨我和英晗之间的关系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明明我们两个可以做好朋友,却要被你当做博弈感情的工具。
你常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真的顶起天时,你又不愿意了。
孟英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姐姐身旁,姐姐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仿佛有无限的勇气,从三具小小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姐姐的腿恢复如初,体检报告也顺利过关。
只是孟英晗还是有些担心:我只想着让杨鸿飞受到应有的报应,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能高考的这一天。
姐姐劝她:不要紧,你是个细心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一起上考场的那天,我在家里为两人祈福。
成绩出来后,姐姐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华京大学。
孟英晗的成绩也不错,她选择攻读医学,发誓有一天会让我丢掉拐杖,独立走路。
我眼睛热热的,是开心的泪。
姐姐将我接到市里,离开了那个满载回忆的小村落。
不久后,姐姐告诉我,杨彩菲回家哭诉,票证都没有后,刚子对她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还动了拳头。
而她生下的孩子也因为营养不足,早早夭折了。
随即,她就知道,自己已经从杨彩菲变成了孟彩菲,气得与杨父杨母大吵一架,又回到了刚子身边。
我坐在温暖的灯光下,看着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烟,对面是姐姐和孟英晗的笑脸,只觉得,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