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我你活不了
他嗤笑时没料到,被他踩碎的设计梦,会成她涅槃的翅膀。
半年后她携新欢领证,他却在民政局门口,成了最狼狈的忏悔者。
1
凌晨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我已经蹲在厨房的瓷砖地上择青菜了。
指尖沾着晨露的凉意,冰箱里的鸡蛋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白,是顾逸轩喜欢的土鸡蛋,昨天跑了三家超市才买到。
七年了,从大学宿舍楼下那句我帮你拎水壶,到现在每天雷打不动的早餐时间,我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地卡着他的作息转动。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然然,周末回家吗你爸腌了腊鱼。
我腾出一只手打字,指甲缝里还嵌着青菜叶的碎末:这周忙,顾逸轩公司要赶项目。
发送键刚按下去,身后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顾逸轩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睡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疤痕——那是大学时替我抢回被偷的画板,跟小混混打架留下的。
粥熬好了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径直走向餐桌,拿起我提前晾好的温水喝了大半杯。
马上就好,我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今天给你做了虾仁蒸蛋,记得趁热吃。
他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我手里的青菜上:别弄那个了,早上没时间吃。
很快的,你不是说想吃清炒时蔬吗我抬头看他,想从他眼里找到点往日的温度。
可他已经低头刷起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嘴角微微翘着,手指飞快地往上滑。
跟谁聊天呢我笑着问,手里的青菜梗被掐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手指一顿,迅速按灭屏幕:客户,昨晚的方案还有点问题。
哦,我低下头继续择菜,眼眶突然有点发涩,那你先吃,我把便当盒装好。
2
他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
我把蒸蛋端上桌时,看见他正对着手机笑,肩膀轻轻抖着,像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
趁热吃吧,凉了就腥了。我把筷子递给他。
他啊了一声,像是刚回过神,接过筷子时指尖无意中碰到我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对了,他扒了两口饭,突然开口,下周三你生日,我可能要应酬。
我的手顿在半空,便当盒的盖子没扣紧,发出咔哒一声。
又要应酬啊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抬眼看我,眉头皱起来,沈然,你能不能成熟点公司现在正是关键期,我不出去跑业务,喝客户喝酒,难道等着喝西北风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慌忙解释,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提前订了餐厅。
退了吧,他放下筷子,纸巾擦了擦嘴,一个生日而已,年年都有,等公司稳定了,我补给你一个大的。
这句话他说了三年了。
第一年说等拿到第一笔投资,第二年说等签下大客户,第三年说等搬进新办公室。
我捏着便当盒的边缘,塑料硌得手心发疼,却还是挤出笑脸:好,听你的。
他起身拿起西装外套,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晚上回来可能晚点,你不用等我。
门砰地关上,玄关的声控灯暗下去,厨房里只剩下我和没择完的青菜。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我被拉长的委屈。
下午去他公司送文件,刚走到写字楼楼下,就看见林薇从里面出来。
她是我最好的闺蜜,我结婚时的伴娘人选早就内定了她。
薇薇你怎么在这我走上前,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来找顾逸轩拿点东西,她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笑得一脸灿烂,他说上次我帮他整理的客户资料特别好用,非要送我支口红当谢礼。
我心里咯噔一下,顾逸轩昨天才说公司资金紧张,连员工的加班费都要往后拖。
他就是客气,我强装镇定,你跟他还客气什么。
也是,林薇凑近我,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然然,顾逸轩对你是真好,你看他多上进,以后肯定有出息。
她的香水味飘进鼻腔,是我从没闻过的牌子,甜得有点发腻。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下周三你生日吧我订了蛋糕,到时候我们一起过。
顾逸轩说要应酬……
应酬怎么了她拍了拍我的手,他忙他的,我们姐妹俩过,我请你吃火锅。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她把最后一口麻辣烫里的鱼丸夹给我,说你吃,我减肥。
3
心里那点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我笑着捶了她一下:就知道你最好。
送完文件回家,我把林薇要陪我过生日的事告诉了顾逸轩。
他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背景音有点吵,像是在酒吧。
她还说你送了她口红我试探着问。
哦,顺手买的,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她帮了大忙,总不能让人家白辛苦。
也是。我挂了电话,开始收拾客厅。
他的西装扔在沙发上,我拿起来想送去干洗,口袋里掉出一张购物小票。
不是口红,是条项链,价格是那支口红的十倍。
付款时间是上周三,他说去邻市谈业务的那天。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抖得厉害。
阳台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自欺欺人。
晚上他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
我把醒好的蜂蜜水递过去,他没接,径直走向卧室。
今天谈得怎么样我跟在他身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还行,他脱着衬衫,语气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像个跟屁虫我累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把脏衣服扔在地上,那是我早上刚熨烫平整的。
他进浴室后,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屏幕突然亮了。
一条消息弹出来,备注是个月亮符号。
睡了吗今天谢谢你送的项链,超喜欢~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抖了半天不敢碰。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着,像是在催我。
他的密码是我们的纪念日,七年了,从来没换过。
我闭上眼,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解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在我心里炸成了惊雷。
聊天记录密密麻麻,往上翻了十几页都没到头。
今天沈然做的鱼好腥,还是你上次带我去吃的那家好吃。——顾逸轩。
那下次我带你去就不叫她了。——月亮。
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点情趣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柴米油盐。——顾逸轩。
别这么说她呀,怪可怜的。——月亮。
可怜她拿着我的钱当少奶奶,有什么可怜的哪像你,又能干又懂事。——顾逸轩。
最新的消息是月亮发的:下周三沈然生日,你真的不陪她
顾逸轩回:陪她干什么不如陪你,订了那家新开的西餐厅,记得穿我送你的那条裙子。
我的手指冰凉,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那个月亮头像,点进去看朋友圈,是林薇昨天发的自拍,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和购物小票上的型号一模一样。
原来她说的姐妹俩过,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说的应酬,是这个意思。
原来那些我以为的玩笑,那些我刻意忽略的细节,全都是真的。
浴室的水声停了。
我手忙脚乱地退出聊天框,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原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逸轩裹着浴巾出来,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怎么站在这他皱眉看我,脸色这么白
没……没事,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有点冷。
冷就去床上躺着,他拿起手机,熟练地解锁,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嘴角扬起我熟悉又陌生的笑,我回个消息。
4
我转身走向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躺下时,枕头硌得后脑勺疼,我却不敢动。
他坐在床边打字,屏幕的光映在墙上,明明灭灭的,像我七上八下的心。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被子上,悄无声息。
我想起七年前,他在图书馆帮我占座,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想起毕业时,他攥着我的手说以后我养你,想起我把爸妈给的存折递给他时,他眼里的感动。
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清晰得能看清他当时的表情。
可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却陌生得像从未认识过。
怎么了哭了他终于放下手机,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没有,我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得发颤,就是有点想家。
多大的人了还想家,他嗤笑一声,行了,快睡吧,我明天还得早起。
他关了灯,翻身背对着我。
黑暗里,我睁着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七年到底算什么
我放弃的设计梦,我爸妈的血汗钱,我日复一日的付出,难道都成了笑话
可手指摸到抽屉深处那本设计稿时,又犹豫了。
七年啊,怎么能说放就放。
也许……也许只是一时糊涂
林薇是我最好的朋友,顾逸轩是我最爱的人,他们怎么会骗我呢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这样告诉自己,紧紧攥着那本设计稿,直到天亮。
生日前一天晚上,我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速冻格里藏着他爱吃的虾饺,保鲜层码着切好的水果块,连蜡烛都挑了他喜欢的深蓝色。
林薇发来微信:明天晚上老地方见,我订了鸳鸯锅。
我回了个笑脸,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终究没问她裙子穿得合不合身。
生日当天,我特意提前下班。
回家路上绕去花店,买了束向日葵,他说过喜欢这种永远朝着太阳的花。
开门时闻到淡淡的香水味,不是林薇身上那种甜腻,是更清冽的木质香。
我愣了愣,低头换鞋时,看见鞋柜上放着双陌生的高跟鞋。
鞋跟细得像针,鞋码比我的小一码。
你回来了顾逸轩从客厅走出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他衬衫袖口沾着点奶油,嘴角还留着淡淡的印子。
这是谁的鞋我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哦,客户的助理,刚送文件过来,忘在这了。他伸手想接过我手里的向日葵,买花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花束的包装纸蹭到手臂,有点扎人。
晚上……不出去应酬了我盯着他袖口的奶油。
推了,他扯了扯领带,语气随意,想着陪你吃口饭。
5
锅里的排骨汤咕嘟冒泡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阳台去接,声音压得很低,偶尔传来几句别闹等会儿说。
我掀开锅盖,热气扑得满脸都是,烫得眼睛发酸。
吃饭时他频频看手机,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根本没动几口。
汤挺好喝的。我没话找话,往他碗里盛了一勺。
嗯。他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八点刚过,他突然站起来:公司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
现在我攥紧手里的勺子,瓷柄硌得掌心生疼。
客户那边出了点问题,必须我去处理。他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走,到玄关时突然回头,对了,生日快乐。
门关上的瞬间,我把勺子狠狠摔在地上。
瓷勺碎成好几瓣,像我此刻的心。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朋友发来的照片。
市中心那家最高档的西餐厅,靠窗的位置坐着顾逸轩和林薇。
林薇穿着条香槟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的项链闪着光,正是他送的那条。
顾逸轩正给她夹牛排,脸上的笑是我许久没见过的温柔。
朋友附了条消息:看到顾逸轩了,身边那个女的……好像是林薇
我盯着照片里林薇手腕上的手链,那是去年我生日时,亲手编的红绳。
她当时说戴着过敏,还给了我,原来转头就戴在了顾逸轩面前。
手指抖得厉害,我拨通顾逸轩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餐盘上桌的声音。
你在哪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在公司啊,跟客户开会呢。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说了,忙着呢。
顾逸轩,我深吸一口气,盯着照片里他给林薇擦嘴角的动作,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变得不耐烦:沈然你又发什么疯我说了在忙!
我朋友看见你了,在项意西餐厅。我一字一顿地说,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哦,这个啊,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林薇说你生日一个人在家,我怕你孤单,就叫她出来陪你吃个饭,结果你又不出来。
我叫你回家吃饭,你说要陪客户!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他轻笑一声,林薇说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你朋友看错了。好了,别闹脾气,我忙完就回去。
他挂了电话,连一句解释都懒得敷衍。
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满桌冷掉的饭菜,突然觉得很可笑。
原来我精心准备的生日宴,抵不过他随口编的谎言。
原来我七年的陪伴,比不上林薇几句装可怜的话。
6
可我还是在心里替他找借口。
他创业压力大,难免需要人安慰。
林薇是我最好的朋友,肯定不会背叛我。
说不定真的是误会,他们只是恰好碰到。
我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割破了手指也没察觉。
血珠滴在米色的地毯上,像朵开败的花。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提线木偶。
白天帮他处理公司的事,晚上回家做饭,只是不再主动跟他说话。
他似乎没察觉我的冷淡,依旧早出晚归,手机从不离身。
林薇倒是天天找我聊天,说顾逸轩最近多辛苦,让我多体谅他。
每次她说起这些,我都盯着她脖子上的项链,想问问她戴着沉不沉。
直到那天凌晨三点,医院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沈然吗你母亲突发脑溢血,现在在抢救,赶紧来医院缴手术费!
我穿着睡衣就冲出家门,拦出租车时手抖得连地址都说不清。
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医生说手术费要先交十万,不然没法安排手术。
我翻遍了手机和钱包,只有不到两万块。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逸轩。
公司账上明明有五十多万,其中三十万是我爸妈的养老钱。
我颤抖着拨通他的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起。
什么事大半夜的。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背景音里有女人的轻笑。
我妈……我妈住院了,急需手术费,你能不能先从公司账上挪十万我抓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公司的钱怎么能动他的声音瞬间冷下来,下周就要给供应商打款,动了项目就黄了!
可那笔钱里有我爸妈的钱!我几乎是哭着说的,我妈在抢救,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找你亲戚凑凑不行吗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沈然你能不能懂点事别总给我添乱。
顾逸轩!我对着电话吼,那是我妈!是生我养我的人!
你妈重要,我的事业就不重要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我跟你说不通,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像在抽我的耳光。
我突然想起三天前,林薇在朋友圈晒的新款包,标签是顾逸轩送的。
那个包,正好十万块。
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我抹掉眼泪,开始给所有亲戚打电话。
放下所有尊严求爷爷告奶奶,直到天快亮,才勉强凑够手术费。
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母亲终于脱离危险。
期间顾逸轩只发了条消息:多喝热水,照顾好自己。
连个电话都没有,更别说来看一眼。
第四天早上,我回家拿换洗衣物。
钥匙插进锁孔,听到客厅传来嬉笑声。
推开门的瞬间,我像被钉在原地。
林薇穿着我的真丝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指挥顾逸轩给她剥橘子。
那件睡衣,是我生日时买的,舍不得穿,一直挂在衣柜最里面。
还是你家舒服,比我那好多了。林薇拿起个橘子瓣,喂到顾逸轩嘴边。
顾逸轩咬下去,顺势捏了捏她的脸:以后想来就来,反正她也不常在家。
林薇笑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
然然你回来啦她站起身,睡衣的领口滑下来,露出肩膀上暧昧的红痕,我来帮你看看顾逸轩有没有好好吃饭,你不在家,他总吃外卖。
顾逸轩也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妈怎么样了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进卧室收拾东西。
衣柜里,我的衣服被挪到了最角落,腾出大半空间挂着林薇的裙子。
梳妆台上,我的护肤品旁边,摆着林薇的化妆品,连香水都换成了她喜欢的甜腻款。
我想起五年来,为他放弃的设计比赛,为他推掉的家人聚会,为他受的所有委屈。
想起他说等公司稳定就娶你,想起他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
7
那些话像锋利的刀,一句句凌迟着我的心。
原来在他心里,我的家人,我的感受,我的付出,都比不上他的利益和那点见不得光的暧昧。
失望像潮水,一点点漫过胸口,直到将我彻底淹没。
我关行李箱的声音很大,震得茶几上的水杯都晃了晃。
顾逸轩皱着眉走进来:你干什么
我没看他,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
经过林薇身边时,她想拉我的手,我避开了。
然然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拼不回去了。
就像我对顾逸轩的爱,对林薇的信任,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玄关,顾逸轩追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傲慢:闹够了就回来,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没回头,手搭在门把上时,听见林薇在他身后娇滴滴地说:轩哥,然然是不是误会了
让她走,顾逸轩的声音冷下来,离了我,她连饭都吃不上。
门咔嗒一声合上,像给我七年的青春画上了句号。
站在楼下,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有点凉。
我掏出手机,翻遍通讯录,竟找不到一个能立刻投奔的人。
最后还是给妈妈的老同事张阿姨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来我家吧,正好客房空着。
张阿姨家的沙发很硬,我裹着她给的旧毛毯坐了半宿。
天亮时打开行李箱,发现里面除了衣服,还塞着那本锁了五年的设计稿。
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我们曾经幻想过的家——有朝南的阳台,有摆满绿植的窗台,有我和他并肩做饭的厨房。
原来那些被搁置的梦想,一直藏在心底最软的地方。
我抹掉眼泪,打开电脑,在设计网站上注册了账号。
第一个订单是给宠物咖啡店画墙绘,报酬只有八百块。
我抱着颜料桶蹲在地上画了两天,膝盖磨出红痕,腰累得直不起来。
可当店主发来照片,说客人都夸画得可爱时,我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感觉,这么踏实。
8
之后的日子像上了发条。
接小单,改方案,跑工厂盯样品,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张阿姨总说我不要命了,我笑着说:年轻时欠的债,总得补回来。
我把所有精力都砸进设计里,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那些深夜里的眼泪,都变成了笔下的线条和色彩。
我的设计里开始有烟火气——是清晨菜市场的喧闹,是老巷子里晒被子的阳光,是妈妈熬的排骨汤的香气。
有客户说我的设计带着温度,渐渐有了回头客。
半年后的行业交流会上,我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自己的展板前,手心直冒汗。
这个‘老物件改造’的概念很有趣。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胸前的名牌写着陆泽。
谢谢,我有点紧张,就是觉得旧东西里藏着回忆。
他指着展板上的插画:这个门把手的弧度,很像老上海的铜锁扣。
我愣了一下,那是我小时候奶奶家的门锁,没想到他能看出来。
您也喜欢老物件
我奶奶是做旗袍的,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家里堆着不少她年轻时的熨斗、顶针。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设计理念聊到生活琐碎,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后来才知道,陆泽是做品牌运营的,他的公司正在找设计师合作新项目。
你的作品里有生活的重量,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有没有兴趣试试
合作项目是给老字号糕点铺做包装升级。
第一次开会时,我紧张得稿子都拿反了。
陆泽没笑我,反而认真听完我的想法,说:传统不是复刻,是让老味道长出新样子,你这个思路很对。
他会在我熬夜改稿时,默默订一杯热豆浆放在桌角。
会在工厂说我的设计不切实际时,帮我据理力争:设计不只是好看,是要让用户感受到用心。
有次加班到深夜,写字楼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他看着我画的糕点插画,突然说:你专注工作的样子,很有力量。
我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第一次有人不用女强人不容易来定义我。
9
项目上线那天,我们去吃路边摊。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问:以前……很辛苦吧
我嘴里的烤串差点掉下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还好,我笑了笑,都过去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烤得焦脆的鸡翅换给我: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重要的是你现在很好。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烤串的香气,我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
原来被人尊重、被人懂得的感觉,是这么温暖。
有次去陆泽公司对接细节,前台小姑娘偷偷告诉我:陆总从来不让别人碰他办公室的咖啡机,昨天却亲自给你磨了咖啡。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时正好撞见陆泽拿着文件走过来,他的耳朵有点红。
方案还有哪里要改他故作镇定地问。
没……没了。我低下头,心跳得像打鼓。
项目庆功宴上,他喝了点酒,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沈然,我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
我想,不止是工作伙伴。
窗外的烟花正好炸开,映得他眼里全是光。
我想起顾逸轩从未兑现的承诺,想起那些独自熬过的夜晚,突然鼻子一酸。
原来真正的喜欢,不是画大饼,是藏在细节里的在乎,是尊重,是懂得。
我轻轻点了点头,看见他眼里的烟花,比窗外的更亮。
我们开始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他带我去逛旧货市场,蹲在地上和老板砍价买旧台灯。
我陪他去看老电影,他会提前查好导演的创作背景。
他知道我喜欢吃辣,每次约会都找川菜馆,自己却吃得满头大汗。
有次路过曾经和顾逸轩常去的火锅店,我脚步顿了顿。
陆泽没问为什么,只是牵起我的手:前面有家新开的,据说毛肚很新鲜。
他从不过问我的过去,却在我偶尔失眠时,陪我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听我说小时候的事。
你不用急着往前走,他会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可以等。
在他身边,我终于可以放下所有防备,做回那个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自己。
那个被顾逸轩丢掉的沈然,正在一点点回来。
我重新打开了那本设计稿,在最后一页画了个新的家。
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两个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剪影,窗外是漫天星辰。
这一次,我知道,这个梦不会再碎了。
领证那天的阳光,好得像是被人精心调过色。
我攥着那本红本本,指尖能摸到烫金字体的纹路,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场暖雨。
10
陆泽站在我身边,西装袖口挽着,露出手腕上那块老上海牌手表——是他奶奶留给他的。
去吃碗长寿面他转头问我,眼里的笑漫出来,沾了点阳光的温度。
我刚点头,就被一个跄踉的身影拦住去路。
是顾逸轩。
他头发油乎乎地贴在额头上,西装皱得像揉过的废纸,皮鞋上沾着泥点,哪还有半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然……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睛红得吓人。
我下意识往陆泽身后退了半步,陆泽很自然地抬手,把我护在身侧。
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很淡,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我找了你好久……顾逸轩的视线黏在我手里的红本本上,突然激动起来,你真的嫁给他了为什么不等我
陆泽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他的目光:先生,请你让一下。
我跟沈然说话,关你什么事!顾逸轩猛地推了陆泽一把,力气大得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陆泽稳稳站着,眉头皱了起来。
我拉住陆泽的胳膊,对顾逸轩说:有事说事,别动手。
我错了,沈然,我真的错了!顾逸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得我生疼,你跟他离婚,回来好不好公司我给你,房子写你名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身上的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我胃里一阵翻涌。
放开她。陆泽的声音冷了下来,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顾逸轩的手僵在半空,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给你妈拿钱怪我跟林薇……
林薇卷走了你最后一笔钱,对吧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前阵子听以前的朋友说,林薇拿着他公司的钱跑了,连他租的公寓都退了,只留下一屋子烂摊子。
顾逸轩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怎么知道……
你公司的项目黄了,供应商天天上门催债,连你爸妈都被你气病了。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些,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里的疯狂慢慢变成了恐慌。
顾逸轩,我举起手里的红本本,阳光透过纸张,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工作室,有爱我的人,不用再围着谁打转。
那些你觉得可以用钱买回来的东西,我早就不稀罕了。
陆泽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
我们转身要走,顾逸轩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力气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别走!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当年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他的眼泪砸在我后颈,滚烫又陌生。
我想起七年前,他在大学操场的台阶上,也是这样抱着我,说要一辈子对我好。
11
原来有些话,只在说出口的那一刻算数。
顾逸轩,我掰开他的手指,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人要往前看的。
陆泽把我拉到身边,替我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
我们并肩往外走,阳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身后传来顾逸轩的哭喊,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又像个迟来的忏悔。
民政局门口的风很大,吹起我的裙摆,也吹散了最后一点留恋。
陆泽转头看我,眼里盛着光:去吃面
嗯,我笑着点头,加两个蛋。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陆泽突然停下来,进去买了束向日葵。
刚领证,总该有点仪式感。他把花递给我,耳尖有点红。
我接过花,向日葵的花瓣沾着阳光的味道,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视频请求。
她坐在病床上,举着手机给我看爸爸炖的鸡汤:快回来吃饭,给你们留了大鸡腿。
陆泽凑过去,笑着喊了声:阿姨好,叔叔好。
妈妈在那头笑得合不拢嘴,爸爸在后面抢镜,说要跟他喝两杯。
我看着屏幕里的家人,身边的爱人,手里的向日葵,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原来告别错的人,才能和对的相逢。
那些被辜负的深情,流过的眼泪,最终都变成了养分,让我长成了更好的自己。
我和陆泽相视一笑,并肩往前走。
阳光正好,未来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