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后院,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王老抠心头的寒意。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肥猪,在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地上那方被他亲手砸碎的镇纸,还未收拾,碎片在灯下闪着刺眼的光。
一个伙计正哆哆嗦嗦地给那个手腕脱臼的打手敷药。
“嗷……轻点!疼死老子了!”打手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王老抠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疼?老子现在心里更疼!我聚宝斋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双三角眼阴鸷地扫过院子里新叫来的七八个地痞。
这些人个个手持刀棍,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城里出了名的滚刀肉。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肌肉虬结,他朝王老抠抱了抱拳,瓮声瓮气地开口:“王掌柜,您吩咐。”
王老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五两银子。”
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找到白天那个小杂种,我要他死。死的透透的。”
刀疤脸和身后的地痞们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五两银子!
这笔钱,够他们在醉春楼里抱着姑娘睡上一个月了。
“王掌柜放心!”刀疤脸脸上那道疤痕随着他的狞笑而扭曲,他拍着胸脯,钢刀在灯下泛着寒光。“别说一个毛头小子,就是块铁,兄弟们也给他剁成肉泥!”
“没错!交给我们!”
“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众地痞群情激昂,仿佛那五两银子已经揣进了怀里。
王老抠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狠厉之色更重。“他不是说一文钱买我的命吗?你们就用他的命,去给我挣这五两银子!”
他肥大的袖子一挥,像是驱赶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去!把所有他可能落脚的破庙、烂巷子都给我搜一遍!三班倒,不间断地巡逻!一有消息,立刻动手,不必回报!”
“是!”刀疤脸大喝一声,带着人呼啦啦地涌出了后院。
脚步声远去,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老抠自己粗重的喘息。他躲在这重重护卫的中心,才感到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就不信,那小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城西,破庙。
蛛网垂落,佛像的脑袋掉在地上,身上落满了灰尘与鸟粪。
阎不渡就坐在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脚下,面无表情地啃着一个又冷又硬的黑面馒头。
馒头是他用张屠给的钱买的,就着一点咸菜,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最后一口,他将剩下的半块馒头用油纸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然后,他从身旁拿起一柄剑。
这是他用剩下的几十文钱,在城南铁匠铺买的最便宜的铁剑。剑身黯淡,布满锻打不匀的细微凹痕,剑刃也只是草草开了锋,勉强能用。
他站起身,走到破庙中央的空地上。
手腕一抖,铁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清亮的轨迹。
没有风声。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滞涩,一招一式,都在模仿脑海中《夺命十三剑》的影子。
刺、撩、劈、挂、点……
每一个动作,他都重复数十遍,直到身体产生肌肉记忆。
体内的那一丝煞气,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转,所过之处,肌肉的酸痛感便减轻一分,力量也似乎凝实了一分。
不够。
远远不够。
王老抠的咆哮和屈辱,那股浓烈的怨毒,早已在无形的因果天平上,化作了沉甸甸的怨值。
【怨盘:王老抠,怨值97。】
一个濒临爆发的数字。
这点煞气,对付两个没练过的打手还行,但王老抠既然敢放出狠话,后续的手段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需要更多的煞气。
更锋利的剑。
破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俗的叫骂声。
“都给老子搜仔细点!一只耗子都别放过!”
“妈的,这鬼地方,那小子会躲在这里?”
阎不渡的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佛像背后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夜更深了。
一条僻静的窄巷,两个提着棍棒的地痞正一边巡逻一边骂骂咧咧。
“他妈的,就为了个毛头小子,王掌柜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害得咱们大晚上在这喝西北风。”其中一个瘦高个抱怨道。
“少废话,五两银子呢!拿了钱,你想喝什么风没有?”另一个矮胖子显然更实际,“不过你小子也别大意,那小子邪门的很,阿大和阿二的手腕和腿,现在还动不了呢。”
瘦高个不屑地撇撇嘴。“那是他们两个废物,咱们哥俩……”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巷口的阴影里贴着墙壁滑了出来。
没有脚步声,就像一个从墙上剥离下来的鬼魅。
瘦高个瞳孔一缩,刚想张嘴呼喊,一道冰冷的铁器已经到了眼前。
不是冲着他的喉咙,也不是心脏。
那柄黯淡的铁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划过他握着棍棒的手腕。
“嗤啦!”
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声。
“啊!”瘦高个惨叫一声,手筋被干脆利落地挑断,棍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只觉手腕一麻,整条胳臂都失去了知觉。
旁边的矮胖子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吼叫着举起棍子就朝黑影头上砸去。
然而,黑影不退反进。
他侧身避开势大力沉的棍棒,身体几乎是擦着棍风欺近,左脚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地勾在矮胖子支撑身体的脚踝上。
矮胖子重心顿失,惊呼着向后倒去。
在他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那柄铁剑如同毒蛇吐信,自下而上,闪电般一撩。
“噗!”
这一次,目标是他的脚筋。
“啊——!”
矮胖子发出比同伴更凄厉的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抱着血流如注的脚踝痛苦地翻滚。
兔起鹘落。
从出现到结束,不过三息时间。
阎不渡甚至没有看地上翻滚的两人一眼。
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能量,从两个失去战斗力的地痞身上逸散出来,融入他的体内。
【煞气+2。】
聊胜于无,但积少成多。
他俯下身,动作麻利地在两人身上摸索,将十几文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搜刮干净,揣进自己的钱袋。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剑,转身消失在巷子更深的黑暗里。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惊动了不远处的其他巡逻队。
很快,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飞回了聚宝斋。
“掌柜的!不好了!”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脸上满是惊骇。“巡逻的李三和赵四被人废了!就在西城门那边的巷子里!一个手筋,一个脚筋!”
正端着茶杯假寐的王老抠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他猛地站起来,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废物!一群废物!”王老抠一把将茶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八个人!连个小杂种的影子都摸不到,还他妈被废了两个!”
恐惧,再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小子不是在逃跑,他是在猎杀!他在一点点地剪除自己的羽翼!
“刀疤脸呢?死哪去了!”王老抠对着院外咆哮。
刀疤脸很快就带人赶了回来,脸色同样难看。
“王掌柜,那小子太滑溜了,跟个鬼一样!”
“我不管他是什么!”王老抠的三角眼里布满血丝,他从怀里又掏出五两银子,狠狠拍在桌上。“加钱!再加五两!给我加人手!把当铺给我围起来!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他指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
“我就不信,他还能飞进来杀我!给我守!守到天亮!”
聚宝斋周围,火把被点得更多了,人手也增加了一倍,将整个当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在街对面的一座阁楼屋顶上,阎不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几丝微弱的煞气,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反应也更快了一分。
但这点力量,冲击一个被重重守卫的堡垒,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老抠的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需要更多的恐惧,更多的煞气。
外围那些巡逻的地痞,就是他收割利息的麦田。
他要让王老抠在无边的恐惧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或者,是他的到来。
阎不渡收回视线,握着那柄廉价的铁剑,转身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