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手机提示音,尖锐得像根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屏幕刺眼的白光撕裂了出租屋的黑暗,也映亮了他眼底深重的疲惫和一丝惊悸。
屏幕上,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诡异:
城西老楼
302,敢住一夜,这套房归你。
窗外,暴雨正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发出沉闷的轰鸣。雨水在窗上蜿蜒爬行,扭曲了外面霓虹的光影,将它们撕扯成一片片血色的光斑。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瞬间变得冰凉湿滑,仿佛刚从冷汗里捞出来。他刚被刻薄的房东扫地出门,连带着他那唯一的、此刻正在楼道里渗着水的破旧行李箱。这条短信,就像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猝不及防地昂起头,吐出了裹着致命诱惑的信子——一套房!一个足以改变他和他母亲命运的可能。
发错了恶作剧
陈默下意识地回拨过去。听筒里没有预想中的忙音或人声,只有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滋滋声,如同无数看不见的细小虫豸,正贪婪地啃噬着无形的电话线。这声音钻入骨髓,远比忙音更令人不安。
第二天正午,灰蒙蒙的天空勉强透下一点惨白的光。陈默拖着行李箱,站在了城西拆迁区的入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垃圾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一道锈迹斑斑、严重变形的铁门,如同半颗烂掉的牙齿,歪斜地嵌在断壁残垣之间。一个穿着花哨廉价衬衫、身材精瘦的男人,正斜倚在一根摇摇欲坠的电线杆上吞云吐雾。看到陈默走近,他慢悠悠地把半截烟蒂摁在满是油污的牛仔裤上,火星瞬间熄灭。
陈默先生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醒目的金牙,在灰暗的环境里闪着突兀的光,我是王老板的助理,姓赵。
他朝着巷子深处努了努嘴,喏,就是那栋楼。整个片区都拆平了,就剩它,302。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栋孤零零的灰砖旧楼,像一根被岁月和灾难蛀空的巨大骨头,倔强地戳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央。三楼的窗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条褪色的旧晾衣绳横贯窗台,上面挂着一件孤零零的白衬衫,在呜咽的风中诡异地飘荡着,那形态,像极了一具悬空上吊的尸体。
王老板……为什么要送人房子
陈默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疑虑。天上掉馅饼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收录过这个词。
赵助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腋下夹着的廉价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房产证复印件。鲜红的封皮很醒目,但上面本该写着业主姓名的地方,却被一大团浓黑的墨迹彻底覆盖了。
陈先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赵助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股劣质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房,不干净。闹鬼。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默的反应,前几年开发商赶工期强拆,出了事故……一个独居的老太太,没来得及撤出来,被……被埋在了这栋楼的地基底下。从那以后……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的阴森,住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熬过通宵。不是疯了,就是……出了‘意外’。
陈默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仅剩的三张皱巴巴、被汗水濡湿的百元钞票硌着他的指尖。背包夹层里,上个月母亲肾衰竭的住院催款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灼烫着他的神经。手术费,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规矩很简单,
赵助理仿佛看穿了他的窘迫,从包里拿出一个运动相机,今晚十二点整,你进302。待到明早六点,整整六个小时。全程用这个录下来,不能间断,镜头必须对着室内主要活动区域。
他熟练地打开相机,展示了一下录制键,明早六点,我们准时过来验视频。只要录像完整,证明你待够了时间,而且没出问题……
他拍了拍那份房产证复印件,立刻去办过户手续。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硌得人骨头生疼,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轻蔑,当然,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命,可比房子重要,对吧
周围的废墟里,不知何时探出了几个拆迁户的脑袋。他们的目光浑浊而复杂,在陈默身上扫视,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牲品。
陈默感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又被冰冷的现实狠狠压下。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让他清醒,也让他孤注一掷。
协议在哪我签。
下午六点,光线开始变得昏黄。陈默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那栋仿佛被世界遗弃的灰砖楼单元门。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楼梯扶手积着足有半指厚的灰尘,每踩上一步,脚下朽坏的木质楼梯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之人呻吟般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三楼转角处,302室的防盗门,果然虚掩着。门把手上,缠绕着一圈褪色的红绳,绳子末端,系着一枚布满绿锈的铜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像一道简陋而古老的封印。
咔哒……
陈默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陈年积尘混合着更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在门框透入的光柱中翻涌飞舞,呛得他连连咳嗽。
客厅的景象映入眼帘。一套破败不堪的老式人造革沙发靠墙摆放,皮革大面积开裂、剥落,露出里面黄褐色的、结块的棉絮,如同皮肤上溃烂流脓的巨大伤口。墙上挂着一本老式挂历,纸张泛黄卷曲,日期赫然停留在五年前的三月。其中一个日期被红笔用力圈住,旁边用歪歪扭扭、带着颤抖的笔迹写着一个字:雨。
陈默定了定神,将运动相机仔细地架设在电视柜上,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能覆盖客厅的大部分区域,尤其是沙发和门口。他按下录制键,红色的指示灯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只冰冷而充满窥探欲的眼睛。
他开始逐一检查房间:
主卧:
衣柜的门板整个脱落在地,露出黑洞洞的内里,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
次卧:
窗玻璃碎裂了半块,冷风从破洞中灌入,吹动着地上散落的旧报纸。角落里一张铁架床锈迹斑斑。
厨房:
水槽里积着半池浑浊发绿的死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水面上,漂浮着一团纠缠不清的、油腻腻的黑发,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卫生间:
马桶盖不翼而飞,瓷砖缝隙里长满了黑绿色的霉斑。一面布满蛛网的镜子映出陈默苍白而紧绷的脸。
冷静,别自己吓自己。
陈默退回客厅,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颗越跳越快、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脏。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傍晚六点,楼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赵助理带着两个身材魁梧、面相不善的壮汉再次出现。他们抬着一个保温桶,放在客厅中央那张布满灰尘的茶几上,眼神却始终警惕地瞟着四周,仿佛这屋里的空气都带着致命的病菌,不敢多吸一口。
晚饭。
赵助理言简意赅,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仪器递给陈默,拿着,红外线夜视仪。半夜……嗯,万一断电了能用。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我们在对面楼看着那个监控头,实时画面。真要有事……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无意中扫过陈默身后的客厅深处,脸色骤然一变,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回头——
客厅空荡荡的,除了那些破败的家具和扬起的灰尘,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从次卧破碎的窗户吹进来,掠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低低的呜咽。
走了走了!快走!
赵助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惊慌,几乎是推搡着两个同样脸色发白的壮汉,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
砰——咔嚓!
防盗门被重重关上,紧接着是清晰的、从外面反锁的声音!那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空旷死寂的楼道里荡开,拖出长长的、令人心悸的回音,像是一声无情的宣判。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302室。只有陈默的手机屏幕和运动相机那微弱的红色指示灯,是这片死寂墨海中唯一的光源。墙上那个老旧的挂钟,指针仿佛被锈住了,凝固在某个刻度。
十一点五十分。陈默僵硬地坐在那张破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块干硬的面包,味同嚼蜡。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本地灵异论坛的页面。他搜索着关于城西老楼302的信息。帖子不多,大多语焉不详,且都停更在三年前。其中一条最新的回复,只有三个触目惊心的字:别去,它会拽你的脚。发帖时间,恰好也是三年前。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窗外的风声都消失了。陈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擂鼓般的心跳。
当——!
十二点整!那架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老旧挂钟,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哑、沉闷、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的钟鸣!更恐怖的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陈默惊恐地看到,那根原本指向12的分针,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僵硬的动作,逆时针倒转!咔哒…咔哒…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陈默一个激灵,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红外线夜视仪,迅速戴好。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染成一片诡异的、毫无生气的惨绿。所有家具的轮廓都在这种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潜伏着无数魑魅魍魉。他颤抖着手,摸索到运动相机,再次确认了录制键已被按下。那一点红光,在夜视仪的绿色视野里,显得更加妖异。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和高度紧绷的神经中缓慢爬行。
凌晨一点。
滴答……滴答……
细微却清晰的水滴声,突兀地从厨房方向传来。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敲在耳膜上的鼓点。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一手紧握着口袋里那把唯一的武器——多功能瑞士军刀,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对那种东西可能毫无用处,另一只手扶着夜视仪,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一只受惊的猫,无声地朝厨房挪去。
夜视仪的绿色视野中,厨房的水槽清晰可见。里面的绿水不知何时已经漫溢出来,流到了脏污的地砖上。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水槽中央那团原本漂浮着的黑发,此刻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在水面上缓缓旋转着,越转越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像一朵在污秽中盛开的、妖异的墨色花朵。
谁……谁在那儿
陈默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不成调。
那旋转的黑发猛地一顿!瞬间停止了转动!下一秒,它毫无征兆地、倏地沉入了浑浊的绿水中!水面剧烈地晃动,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水面之下,一张浮肿、惨白、五官模糊不清的脸,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上浮起!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盯着陈默的方向!
啊!
极度的恐惧让陈默本能地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头上的夜视仪也摔落在地,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摸索。终于抓到了夜视仪,他颤抖着重新戴上,鼓起全部勇气再次看向水槽——
水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团油腻的黑发,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攥得死紧的拳头,牢牢地堵塞在排水口的位置。那张浮肿的脸,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陈默大口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退回到相对安全的客厅。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然而,刚踏入客厅,他就僵住了。
在那张破旧的、露出黄色棉絮的沙发上,多了一件东西——一件洗得发白、布料粗糙的旧式蓝布衫!领口处,用褪色的黄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菊花。
这东西,绝对不是他带来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陈默强忍着恐惧,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那件布衫。触手冰凉刺骨,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土腥味和……腐朽气息。
就在他捏起的瞬间——
布衫空荡荡的袖子,毫无征兆地、像活物般猛地一甩!冰凉粗糙的布料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腕,并且骤然收紧!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拉力传来,仿佛要将他的手臂生生扯断!
操!
陈默魂飞魄散,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疯狂地甩动手臂!布衫被甩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它并没有散开,而是诡异地蜷缩起来,堆叠在地板上,那形态……像极了一个穿着它的人,正无声地跪伏在那里!
嘀嘀…嘀嘀…
运动相机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红色的指示灯开始急促地闪烁。陈默这才想起查看电量,只剩下可怜的10%!他慌忙从背包里翻出充电宝,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好不容易才把数据线插好。
就在充电宝指示灯亮起,显示开始充电的瞬间——
沙……沙沙……哗啦……
一阵清晰的、如同手指翻动书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次卧紧闭的房门后传来!
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记得清清楚楚,检查房间时,次卧的门是敞开的!现在,它却严丝合缝地关着,像一张紧闭的、充满恶意的嘴。
里……里面有人吗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紧握着瑞士军刀,刀柄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翻书声,戛然而止。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在陈默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那扇紧闭的次卧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悠长的吱呀——声,缓缓地、自动地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一股比客厅更浓烈、更刺鼻的腐朽霉味,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陈默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道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射入次卧。光束所及之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一本厚重的、封面破旧的相册,掉落在铁架床的床脚边。
陈默小心翼翼地挪进次卧,光束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走到床边,弯下腰,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捡起了那本相册。
相册的纸张已经泛黄变脆。他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上的人穿着几十年前的服装,神情严肃。他快速地翻动着。终于,在相册的后半部分,他看到了一张照片: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面容慈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她端坐在一张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猫。照片的背景,正是这栋城西老楼!崭新、整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照片的右下角,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乔迁留念,李淑芬,200X年X月X日。
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只有一张裁剪下来的旧报纸。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城西拆迁区惊现无名女尸,身份成谜待查。报道内容简短而冰冷,只说在清理废墟时发现一具老年女性遗体,死亡时间推断在强拆期间,身份无法确认,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报道的日期,正是五年前的三月——挂历上被红笔圈住的日子。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件蓝布衫的照片上,又猛地看向门口地上那件诡异的布衫。一股悲凉混杂着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你吗李……李婆婆
陈默对着空荡荡、只有尘埃飘浮的房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更多的恐惧,他们说……你被埋在楼下了。是他们害了你,对吗
窗外的风声陡然加剧!如同无数怨魂在尖啸!次卧那半扇破碎的窗玻璃被狂风吹得哐当哐当剧烈摇晃、撞击!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就在这风声大作中,陈默手中的相册突然变得异常沉重,紧接着毫无征兆地滑脱了他的手,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相册摊开,正好是老太太抱着黑猫的那一页。
陈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手机惨白的光束下,照片里老太太那张原本慈祥的脸,似乎……动了一下!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在泛黄的相纸上,眼珠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动着,最终,竟看向了陈默的方向!与此同时,她那抿着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拉扯,弯起一个极度夸张、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嘲弄的诡异弧度!
呃啊!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直起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这个房间!
就在他转身抬脚的刹那——
一只冰冷、枯瘦、如同千年古树树根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铁架床的底下闪电般伸出!五根如同鸟爪般的手指,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带着刺骨的寒意,死死地、牢牢地攥住了他右脚踝的裤脚!
巨大的力量传来,陈默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放开!放开我!
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求生欲!陈默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力猛地向前一踹!然而,那只枯手如同焊在了地面上,纹丝不动!冰冷的触感透过牛仔裤,清晰地渗透进皮肤,直抵骨髓!
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弹出最长的主刀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只枯瘦的手腕砍了下去!
铛!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刀刃砍中的,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倒像是坚硬的石头!巨大的反震力让陈默虎口剧痛,瑞士军刀差点脱手飞出!而那只枯手,连一道白痕都没有留下!
咯咯咯……嘎吱……嘎吱……
整个铁架床开始剧烈地晃动、震颤!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花板上的灰尘和墙皮簌簌落下!更恐怖的是,床底下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无数浓密、油腻、如同活物般的黑发,如同喷涌的黑色石油,疯狂地涌了出来!
它们像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陈默被抓住的小腿!并且顺着裤管,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攀爬!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带着死亡的窒息感!
救命啊!来人!开门!外面的人!开门!
陈默终于彻底崩溃了!他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踢打,用瑞士军刀疯狂地切割那些缠上来的头发。然而,他的声音在这间封闭的、充满恶意的凶宅里,显得如此微弱无力,仿佛被无形的墙壁吸收、吞噬。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要被拖入床底那片无边的黑暗时——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客厅里那架老旧的挂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敲击着,发出了连续十二声震耳欲聋、歇斯底里的钟鸣!钟声不再是之前的嘶哑沉闷,而是带着一种狂暴的、撕裂空间的尖锐感!整个房间,包括地板和墙壁,都在声波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
奇迹发生了!
那死死攥住陈默脚踝、如同铁钳般的枯手,猛地松开了!那些疯狂缠绕攀爬的头发,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了一般,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床底的黑暗中!铁架床的晃动也骤然停止。
陈默获得了片刻的自由!他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出次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砰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后背死死抵住门板,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他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炸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散去,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视柜上的运动相机上。它的屏幕还亮着,忠实地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陈默颤抖着爬过去,拿起相机,点开了刚才那段惊魂时刻的回放。
夜视模式下的绿色画面,充满了诡异感。画面中,陈默的行为显得无比疯狂和难以理解: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床底嘶吼、踢打,然后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拽倒,接着又对着空气疯狂挥舞手臂和刀子,最后狼狈地冲出房间……这一切,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被自己的恐惧逼疯的可怜虫。
然而,就在那狂暴的十二声钟鸣响起的瞬间,画面猛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白色影子,如同信号干扰的雪花般,在客厅中央一闪而过!它的轮廓依稀可辨——是一个跪伏在地的人形!它穿着……蓝色的布衫!就在钟声结束的刹那,那个模糊的蓝布衫影子,它的头部位置似乎对着镜头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疲惫的鞠躬随后,影子彻底消失在绿噪点中。
陈默看着回放,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次席卷了他。刚才那致命的袭击,以及这诡异的影像,绝不是幻觉!那个鞠躬……又是什么意思
凌晨三点。死寂的黑暗如同一块沉重的幕布,死死压在陈默的心头。他蜷缩在客厅远离次卧的角落,夜视仪的惨绿视野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感官。汗水浸透了衣服,又被从破窗灌入的冷风吹得冰凉,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疲惫不堪,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他不敢睡,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咯吱……咯吱吱……
头顶的天花板,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清晰而缓慢的声响!像是有人穿着沉重的硬底鞋,在上面拖着脚步行走!每一步都踩在腐朽的木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陈默瞬间睡意全无,猛地抬头!夜视仪的绿色视野聚焦在天花板上。
咚……咚……咚……
脚步声!沉重、缓慢、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声音从客厅正上方的位置开始移动,一步一步,走向主卧的上方,停顿片刻,又走向厨房的上方……最后,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脚步声,停在了陈默此刻所在位置的正上方!
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陈默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夜视仪的视野死死锁定着声音停止的那片天花板。
咔嚓……簌簌簌……
那片天花板上的老旧灰泥,突然开始龟裂!细小的灰尘和碎屑如同沙漏般簌簌落下!裂缝在惨绿视野中迅速扩大、蔓延!紧接着,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带着腐朽木茬的方形物体,从扩大的裂缝中,一点一点地探了出来!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什么一块木板一块……棺材盖!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轰隆!!!
那块巨大的方形物体,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如同打开了千年古墓般的腐臭尸气,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直直砸向陈默蜷缩的角落!
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几乎是贴着地面,不顾一切地向旁边翻滚出去!
砰——嘎吱吱——!!!
沉重的物体狠狠砸落在他刚才的位置!不偏不倚,砸在了那张破旧的人造革沙发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沙发里的弹簧发出刺耳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惨嚎!整个沙发瞬间被压垮、变形!尘土飞扬!
陈默惊魂未定地爬起身,夜视仪的惨绿视野终于看清了那东西——正是一块厚重的、边缘腐朽破烂的棺材盖!木板上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腐朽的黑木碎屑,甚至……还嵌着几根灰白色的、细小的人类指骨!边缘的铁钉锈蚀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陈默!赵助理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没一个能熬过通宵……
那些人,恐怕不是吓跑的,而是……被处理掉了!
他刚站稳,那砸在沙发上的棺材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猛地自己翻了个身!腐朽的木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朝着陈默的方向,带着一股腥风,直直地滑撞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滚开!
陈默目眦欲裂,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抄起旁边一张缺了腿的折叠木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滑来的棺材盖砸去!
咔嚓!
木椅的腿撞在厚重的棺材盖上,如同螳臂当车,瞬间断裂!棺材盖只是微微一顿,去势不减!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巨大的棺材盖突然违背物理规律地、猛地腾空而起!在客厅狭小的空间里高速旋转起来!带起的腥风呼啸着刮过陈默的脸颊,如同冰冷的刀刃!腐朽的木屑和灰尘被狂暴地卷起,弥漫了整个空间!
旋转!加速!棺材盖如同一个失控的、充满恶意的巨大陀螺!它在空中疯狂地转了三圈,搅动着死亡的漩涡!然后,毫无征兆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陈默的头顶,如同拍苍蝇般,凶狠绝伦地碾压下来!要将这个闯入者彻底拍成一滩肉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默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思维!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扑倒在地,双手抱头,身体蜷缩到极限!
呼——砰!!!
沉重的棺材盖带着万钧之力,擦着他的后背狠狠砸落在地板上!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在剧烈颤抖!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以撞击点为中心,赫然向下凹陷了一大片!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
巨大的冲击波让陈默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活着!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唯一的生路——那扇被反锁的防盗门!只要能出去!
手指终于碰到了冰冷粗糙的门把手!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巨力,猛地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凌空提起,狠狠向后甩去!
嘭!
陈默重重地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骨头像是散了架。他挣扎着抬起头,绝望地看到——
那块厚重的棺材盖,正违反物理定律地、缓缓地、笔直地竖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它悬停在离地一尺的高度,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下面稳稳地托举着它!
木板的背面,此刻清晰地呈现在陈默眼前。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油漆,画着一个极其扭曲、歪歪扭扭的符号!那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又像是一个残缺不全、被生生拦腰斩断的死字!在夜视仪的惨绿视野中,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竖立的棺材盖如同一个巨大的刽子手,冰冷的阴影完全笼罩了陈默。它没有立刻砸下,只是静静地悬停着,散发着无尽的死亡气息和怨毒。它在等待,在欣赏猎物的绝望。
你到底想怎样!!
陈默瘫在地上,仰视着这恐怖的墓碑,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彻底击垮了他,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最后的质问,你要我的命吗!还是要我做什么!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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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立的棺材盖,纹丝不动。
几秒钟后,它突然动了!不是砸向陈默,而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朝旁边的墙壁撞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砖屑、灰尘如同爆炸般四溅!墙壁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接着,它调转方向,又狠狠撞向那扇早已破碎的窗户!
哗啦啦——!!!
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框连同残留的玻璃彻底粉碎,如同冰雹般砸落楼下!
砰!哐当!轰隆!
棺材盖彻底疯狂了!它在客厅里横冲直撞!砸向电视柜,老旧的电视机屏幕瞬间爆裂!撞向饭桌,桌子四分五裂!每一次撞击都地动山摇!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无法宣泄的痛苦!它不再针对陈默,而是疯狂地破坏着房间里的一切!仿佛要将这囚禁它的牢笼彻底撕碎!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深渊!
整个客厅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一片真正的废墟!尘土弥漫,碎片满地!如同被炮弹轰炸过一般!
陈默蜷缩在墙角唯一还算完整的角落,双手抱头,身体因恐惧和撞击的震动而不停颤抖。他看着那块如同活物般、充满毁灭力量的棺材盖疯狂肆虐。运动相机早已在第一次撞击中被震飞,掉在不远处的碎木屑里,但那一点微弱的红色指示灯,仍在顽强地、不屈地闪烁着,如同他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凌晨五点。窗外深沉的墨色终于开始褪去,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回光返照。废墟般的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挥之不去的尸臭味。
那块疯狂肆虐了近两个小时的棺材盖,在撞碎了最后一个完整的家具——电视柜后,终于停了下来。它斜斜地卡在破碎的柜体残骸中,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又像是在积蓄最后的一击。
陈默蜷缩在墙角,身上布满了被碎玻璃和木屑划出的细小伤口,左臂被一块飞溅的锋利木片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在厚厚的灰尘中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极度的恐惧、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块棺材盖,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终结。
就在他以为这场噩梦会随着这块棺材盖的静止而暂时停歇时——
突突突……轰隆……
楼下,突然传来了重型机械引擎启动和运转的轰鸣声!是挖土机!
紧接着,一个刻意拔高、却难掩紧张的喊叫声穿透了稀薄的晨雾和破碎的窗户传了上来:
陈默!喂!里面的!陈默!你还活着吗说话!
是赵助理的声音!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陈默濒临崩溃的身体!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积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想要爬起回应——
嗡……
那块静止的棺材盖突然震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它仿佛被楼下挖土机的声音刺激到了,猛地从电视柜的残骸中挣脱出来!它不再旋转冲撞,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盾牌,带着一股决绝的、不容置疑的气势,朝着防盗门的方向,缓缓地、坚定地移动过去!目标明确——堵死唯一的出口!
开门!快开门啊!时间到了!陈默!
外面传来更加急促、用力的撞门声!赵助理和他的打手们显然也听到了屋里的异响,开始拼命撞门。厚重的防盗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框周围的墙皮簌簌掉落,整个门都在剧烈地晃动。
棺材盖移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带着风雷之势,砰地一声巨响,如同攻城巨木,狠狠撞在了摇摇欲坠的防盗门内侧!巨大的力量让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啊!!
门外传来赵助理惊恐的尖叫和打手们混乱的叫骂、后退的脚步声,里面是什么东西!陈默!里面怎么回事!
巨大的撞击让陈默脑中灵光一闪!相册里的剪报标题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拆迁区发现无名女尸,身份成谜!赵助理之前的话也清晰地浮现:强拆……老太太被埋在了楼底下……连夜用挖土机填平了地基……
一个可怕的、被忽略的真相瞬间串联起来!
她……她不是要杀我……
陈默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和失血而嘶哑,她弄出这么多动静……棺材盖……堵门……她是想让我出去……她是想让我告诉别人……告诉所有人……她在这里!她死得冤!她被埋在这里!她需要……有人知道真相!有人给她正名!给她一个安息之地!
这个念头如同火炬,瞬间驱散了陈默心中大半的恐惧!他看着那块如同门神般堵在门口、还在微微震动的棺材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
李婆婆!我懂了!我帮你!
陈默对着空气嘶吼一声,不知哪里涌出的力量,他猛地抓起身边一根断裂的、带着尖锐断口的椅子腿,如同握着最后的武器,朝着堵门的棺材盖发起了冲锋!
让开!让我出去!!
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肩膀狠狠撞在棺材盖的边缘!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破坏,而是推开!
那沉重的棺材盖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意图,或者被这突然的反抗弄得措手不及,竟被他撞得向后滑退了半尺!露出了门锁的位置!
机会!
陈默立刻弃了椅子腿,整个人扑到门边,用身体死死顶住门闩的位置,对着外面嘶声力竭地大喊:撞门!快!用力撞门!!!
一二三!撞!
轰隆——!!!
门外的人显然也听到了他的呼喊,再次合力猛撞!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盗门,在内外合力的冲击下,门锁和铰链终于彻底崩坏!
哐当——!!!
厚重的铁门带着巨大的烟尘,猛地向内倒塌!门外的光线瞬间涌入!
陈默被倒下的门板带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楼道冰冷的水泥地上!刺眼的晨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他抬起头,看到赵助理和几个打手站在门口,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们的目光越过陈默,死死盯着门内。
陈默猛地回头——
那块巨大的棺材盖在门被撞开的瞬间,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猛地从地上弹起!带着一股腥风,朝着门口直直地飞撞出来!目标正是站在门口的赵助理等人!
妈呀!快闪开!
赵助理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倒!其他打手也尖叫着四散躲避!
棺材盖呼啸着擦着陈默的头皮飞过,带着死亡的寒意!然后如同失控的陨石,冲出楼道,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楼下那片拆迁废墟之中,发出巨大的闷响,激起一片尘土。
就在这一刻——
喔——喔喔——喔——!!!
一声清越嘹亮、穿透力极强的公鸡啼鸣声,如同破晓的号角,从远处某个尚未拆迁的院落中响起!划破了城西拆迁区死寂的晨雾!
这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神圣的力量!
陈默挣扎着爬到楼道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废墟中那块巨大的棺材盖,在晨光和鸡鸣声中,竟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缕缕漆黑如墨、带着浓烈恶臭的黑烟,从木板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孔洞中疯狂地冒出来!
几秒钟后,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块沉重的、象征着死亡和禁锢的棺材盖,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瓦解、分解……最终化作一大团翻滚升腾的黑烟,被清晨的风一吹,彻底消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再无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周后。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尸臭。陈默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左臂的伤口已经缝合包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赵助理再次出现,带着一份文件和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签了吧,放弃声明。
赵助理的语气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少了之前的油滑,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指了指信封,王老板的一点心意,足够支付你母亲的手术费和后续了。
陈默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手指没有丝毫犹豫。那套房子那是地狱的入口。他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钞票。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纸币时,一股若有若无、如同附骨之疽的尸臭味,似乎又萦绕在鼻端。他胃里一阵翻腾。
其实……
赵助理接过签好的文件,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背对着陈默,声音低沉,前几年,那个开发商的儿子……就是王老板的独子,不信邪,也去302住过一晚。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第二天早上被工人发现时,人没死,但……两条腿被掉下来的房梁压断了,粉碎性骨折,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他侧过头,指了指窗外城西的方向,那个老太太……李淑芬的坟,我们昨天找人,终于迁走了,迁到东郊的公墓了。该烧的纸钱,该念的经,都做了。
陈默靠在床头,没有说话,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手腕上,被那件诡异蓝布衫缠绕过的地方,皮肤下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无法消除的青紫色印记,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
他想起那天早上,在彻底断电前,他挣扎着从废墟里找到运动相机,回放的最后画面——
在鸡鸣声响起、棺材盖开始冒烟消散的瞬间,夜视仪模糊的绿色画面里,那件掉落在地上的蓝布衫,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它如同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穿着,影像扭曲而透明。它面向着镜头,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鞠了一躬。那姿态,充满了无尽的悲凉、释然,以及……一丝感激。然后,它如同融入空气般,慢慢地、无声无息地穿过了旁边那面布满裂痕的墙壁,彻底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之中。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陈默身体微微一僵,缓缓掏出手机。
屏幕上,依旧是那个没有储存、却已刻入骨髓的陌生号码。一条新的短信:
谢谢你。
只有这三个字。
陈默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三个字刻进视网膜里。几秒钟后,那行字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自动消失了。屏幕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病房里的小电视正播放着早间新闻。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传来:
……本台最新消息。在城西拆迁区后续的考古勘探工作中,施工队于原‘城西老楼’地基深处,意外发现一处规模较大的民国时期乱葬岗遗迹。专家初步清理,已发现多具无主骸骨,推测为战乱或瘟疫时期的遗存。相关部门已介入,将对遗迹进行保护性发掘,并对遗骸进行妥善安置……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一枚冰冷坚硬、带着岁月磨砺痕迹的圆形物体——那枚从302门把手上解下的、锈迹斑斑的铜钱。
一股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一路蔓延,最终直抵心脏深处,带来一阵细微而持久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