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宏猛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书,默默地看着,窗外传来远处滇南河的涛声,像某种低沉的呜咽。
“臭小子,干任何事都别总想着走捷径,不然必定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滇南口音的严厉,“当年我在边境剿毒,见过太多想靠歪门邪道发财的人,可到最后都没好下场。”
“贩卖文物这东西,沾了就甩不掉,反正就跟毒品一样。”
段景宏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黄色水渍,父亲身为省厅常务副厅长,分管的反走私工作与滇南黑市那片区域渊源颇深,他从小在警队大院听着缉私故事长大,却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踏入这滩浑水里。
沐思茅手稿上的龙抬头、刘正明退休前的赝品征集、黑石渡被搅黄的交易。
这些碎片犹如古滇国的青铜残片,表面上看似无关,却隐藏着完整的图案。
迷迷糊糊间,段景宏想起叶澜沧昨晚整理的纹饰图谱,这背后会有隐藏密码?
战国“臣字眼”与西汉“杏核眼”的差异,会不会是沐思茅故意留下的密码?
如果“龙抬头”不是指龙楚雄的话,而是指某个与龙纹有关的地点或者时间?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楼道里传来了同事洗漱时的水声。
段景宏长叹了一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强行进入梦乡。
的介绍信道:“由头我都帮你们俩准备好了,这次就说受博物馆委托,寻访流失民间的珍贵文物,这个理由最顺也最为合理。”
叶澜沧接过介绍信,指尖触到纸张的纹理:“王队,龙陵镇离边境线很近,要不要通知当地派出所配合?”
“不行,现在还不能通知相关兄弟单位。”王保山摇头,又特意进行安排道,“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这次还是你们俩去,小李留守市局,随时保持联系就行了。”
王保山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的,叮嘱道:“记住,天黑前必须回来,七天期限别忘了。”
段景宏走出办公室时,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照在走廊的黑板报上。尤其是那严打走私犯罪的标题下,新贴了一张《关于加强文物市场管理的通知》,红纸黑字在晨光中看上去格外醒目。
段景宏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文物走私就像河底淤泥,清一次过段时间又会积起来。
一念及此,段景宏感觉有些惆怅,咋感觉文物贩子跟韭菜一样呢?咋割都割不干净。
叶澜沧递过半块没吃完的官渡粑粑:“路上吃,我查了下,去龙陵镇得走段山路,车开不进去。”
段景宏接过粑粑,温热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他忽然想起昨晚梦里父亲的脸,那双总是严厉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当车子驶离市局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王保山站在办公楼门口,背着手望着二人的方向,身影在阳光下拉成老长,感觉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车内,叶澜沧从帆布包里摸出半卷透明胶带,将介绍信贴在副驾驶遮阳板背面:“王队说这信能顶半个通行证,但龙陵镇离边境太近,咱要把车稍微停远点。”
警车沿着滇南河上游行驶,两岸的芦苇荡逐渐变成连绵的核桃林。
段景宏在一处塌方路段停下,车头朝里藏进灌木丛,车顶上落了几片黄叶,瞬间与周围的秋色融为一体。
“从这儿走三里地就是龙陵镇,然后还要去打听刘正明的住处。”叶澜沧展开了自己手绘的地图,指尖划过龙抬头石刻的标记,“刘正明退休前在镇志办捐过一批古籍,当地人应该都知道这个人。”
二人踩着碎石路走进山谷,山风带着野核桃的苦涩味,空气格外清新,比城市里好多了。
前方的龙陵山如卧龙盘踞,山坳里错落着几十户人家,灰瓦白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虬枝盘曲,树干上钉着块褪色的木牌:“龙陵镇,滇南古渡口遗址”。
“瞧这石碑,这字迹不太旧。”段景宏蹲在村口石刻前,指尖拂过龙抬头三个篆字,“碑角有修补痕迹,应该是近年刚弄过。”
段景宏站起身时,故意把草帽檐又压低不少,露出手腕上那道伪造的刀疤。
这玩意其实是用红药水和酱油涂成,此刻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暗红。
一个挎竹篮的老妇人从旁边经过,篮里装着刚摘的柿子。
段景宏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去:“大妈,跟您打听个事,这镇上有没有收古董的老先生?”
“我们从昆明来,想淘点老物件。”叶澜沧怕大妈防备,赶忙又接茬补了这么一句。
老妇人警惕地上下打量段景宏,目光落在他磨白的布鞋上:“收古董?你找刘正明刘大爷吧,你们往巷子那头走,看到那个挂藏古斋木牌的院子就是了,不过你可别惹他,去年有人拿假玉璧骗他,被他拿扫帚追出三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