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思茅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在警察上前解开镣铐时,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过审问室的天花板,那里的白炽灯正发出微弱的嗡鸣。
走出审问室,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小李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涌了出来,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声音里满是疲惫:“王队,我是真困懵逼了,我感觉眼睛都快粘在一起了。”
王保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感硌得慌,才发现这小伙子瘦了不少,衣服都显得宽松了。
“回去睡一觉吧,”他放缓了语气,“笔录资料明天再整理,不急。”
“那您呢?”小李关切地问。
“我再回办公室待会儿。”王保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小李点点头,脚步虚浮地往楼梯口走去,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王保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办公室走。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刺激让他精神了些许。
看守所里,沐思茅被重新带回羁押室。
铁门上的小窗被关上的瞬间,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
她瘫坐在草席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之前的倔强和硬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寸文山到底会不会来救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要是当初没有辞职,还在博物馆里安安稳稳地工作,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草席。
王保山的办公室里,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了一盏台灯亮着。
他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沐思茅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他拿起一根烟,刚想点燃,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的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一会儿是段景宏失踪前的笑容,一会儿是沐思茅空洞的眼神,一会儿又是小李疲惫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他手里还夹着那根未点燃的烟,头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台灯的光线照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映出了深深的疲惫。
窗外,天渐渐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与此同时,聚宝斋密室的空气里,雪茄的醇厚烟气混着红酒的酸涩,在紫檀木桌上空盘旋。
寸文山指间的雪茄燃得正旺,火星在昏暗里明明灭灭,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段小龙那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沉得住气。”寸文山把烟灰弹进纯金烟灰缸,“被咱们绑起来了,倒是没有尿裤子,呵呵。”
龙楚雄搓着手,翡翠扳指在掌心转出圈淡绿的光:“可不是嘛,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跟建材市场那些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不愧是老鼠的孩子能打洞啊,六爷,您说是不是?他爹要不是破产了,估计跟咱也够呛能认识。”
沐孟莲突然将红酒杯往桌上一墩,杯脚磕在桌面的声响惊得龙楚雄一哆嗦。
“六爷就这么笃定?”她扯掉颈间的丝巾,露出锁骨处道浅浅的疤痕,“段小龙刚出来,思茅就出事了,未免太巧了。”
“巧?”寸文山笑了,指腹摩挲着雪茄的纹路,“这行当里,哪桩事不巧?”
“老周去年倒腾黄花梨,不也撞上警察扫黄才躲过一劫?”他往椅背上一靠,皮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关键是,他有用。”
“用处?”沐孟莲挑眉,指尖掐着烟蒂往烟灰缸里按,“难道比救思茅还重要?”
提到沐思茅,密室里的空气骤然凝住。
龙楚雄慌忙端起酒杯,酒液晃出杯口,在桌布上洇出朵暗红的花:“六爷,要不咱再想想办法?找个律师?或者?”
“找律师?让她在法庭上把咱的底全抖出来?”寸文山打断他,雪茄往桌上一戳,“那丫头手里握着多少货的来路,你我心里没数?”
“真要让她开口,别说滇王印,就是三年前那批唐三彩,都能被条子给扒出来。”
沐孟莲的眼圈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可她是我妹子!六爷,她也是您亲自认下的义女啊!如果不是您当初拉拢她,她也不会现在这个境地,在体制内怕是都已经当了副科长!”
“现在说这些没用。”寸文山的声音冷了几分,“思茅手里的牌,警察暂时还没摸到。”
“只要那两件宝贝还在咱们手里,他们就定不了她的死罪。”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让缅甸那边的人运作运作,总能找到转机。”
龙楚雄瞅着沐孟莲紧绷的侧脸,嗫嚅道:“要不找个替罪羊?就说东西是别人偷的,思茅只是被蒙在鼓里?”
“替罪羊?”寸文山嗤笑,“你当警察是傻子?滇王印的仿品就算再像,也过不了碳十四检测。”
“真把那物件交出去,等于告诉他们‘正主在我们这儿’。”他弹了弹烟灰,“那是能换三条走私线路的硬通货,谁能轻易割肉?”
沐孟莲猛地站起身,皮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响:“那六爷的意思是,让思茅在里面耗着?”
“耗着,总比把咱们全搭进去强。”寸文山的声音没起伏,“她毕竟在博物馆待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往龙楚雄面前推了推红酒瓶,“先让她在里面‘反省’几天,等咱们把段小龙的路子铺顺了,再想办法捞人。”
龙楚雄似懂非懂地点头,给沐孟莲的杯里续上酒:“孟莲姐,六爷心里有数,他不会不管思茅妹子。”
沐孟莲没接酒杯,只是盯着桌上的锦盒。
里面是枚金镶玉戒指,玉面雕着只展翅的鹰。
“这就是给段小龙的?”
“嗯。”寸文山点头,他打开锦盒,指尖拂过冰凉的金面,“这玉是和田籽料,刚好重三钱六,够他木材厂小半个月的流水了。”
“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龙楚雄咋舌,试探性发问道:“这会不会太抬举他了?”
“抬举?”寸文山合上锦盒,推到龙楚雄面前,“明天你亲自送去,就说,之前是六爷多心了,这戒指算赔礼道歉,并且刚才我又让手下把他绑起来了,目前来看反应还好,没有应急。”
他眼中闪过抹算计,“咱们几个,哪个手上没沾点‘灰’?老周的走私案底,孟莲三年前那桩‘意外’,还有你龙楚雄”
龙楚雄的脸“唰”地白了,慌忙摆手:“六爷,咱不说这个。”
“不说,不代表没有。”寸文山的声音像淬了冰,“段小龙不一样,他那木材厂的账,我让会计查过,干干净净。”
“跟警察‘打架’那回,也是走的正规流程,预审科审完后最后赔钱了事,没留案底。”
沐孟莲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自嘲:“我懂了,六爷是想让他当咱们摆在前台的傀儡?”
“聪明。”寸文山端起酒杯,对着沐孟莲遥遥一敬,“以后过海关、见‘客户’,有这么张干净的脸出面,省多少麻烦?”
他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等他彻底跟咱们绑在一条船上,再让他知道点‘内情’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