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脑子里还没忘记早上派出所的人来贴时说“看见这人赶紧报警”,可刚才那汉子虽然看着凶,掏钱时挺爽快,还给了五块钱小费,怎么看也不像通缉犯,居然敢大摇大摆来吃火锅吧?
而且,有傻逼到都被通缉了,还大摇大摆地吃火锅吗?
这不是等着挨抓呢嘛?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终究没敢拨出去,只是把悬赏令折成小块,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巷子另一头,龙楚雄拽着段景宏快步走着,后背的汗把绸褂浸得发暗:“邪门了,刚才那店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
段景宏故意打了个哈欠:“估计是看龙哥你气场太强,普通人不敢直视。”
他心里却明镜似的,悬赏令这步棋,算是走活了。巷子越走越窄,墙根堆着半筐烂菜叶,被日头晒得淌出黏糊糊的绿水,混着墙角馊掉的豆浆味,熏到人的嗓子眼发紧。
龙楚雄的酱紫色绸褂早被汗浸透,贴在背上像块湿抹布,他现在情绪已经逐渐缓和了,正唾沫横飞地吹嘘当年在畹町口岸单手掀翻越南人的走私船,脚底下突然踢到个空酒瓶,“哐当”一声脆响,他不禁猛一抬头。
就见前方斑驳的砖墙上,一张
a4纸打印的悬赏单被透明胶带死死粘在墙皮剥落处,边角被风吹到卷成波浪形。上面的照片是龙楚雄去年在码头赌钱时被监控偷拍到了,虽然很模糊,但是依旧能看出来是龙楚雄。
那时,他正叼着烟卷,手指比着“三”的手势,眼神凶戾到仿佛要吃人。
“龙楚雄,男,1965年生,云南滇南市人。”龙楚雄的手指按在悬赏单上,指腹蹭过纸面的油墨,声音抖到像被捏住的蚂蚱,“协助博物馆职工沐思茅盗取珍贵文物滇王印、金玉衣,现发布通缉令,凡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人民币二十万元。”
最后那个“元”字卡在喉咙里,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堆着废木料的板车上,车板“吱呀”一声塌下去半块。
他使劲眨巴着眼,以为是火锅里的红油糊了视线,可再定睛看去,照片上那道月牙形刀疤、左眉骨上的痣,分明就是自己。
“操他妈!不可能!”龙楚雄的嘴唇哆嗦着,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了三根烟出来,“这到底是咋回事?”
“难道是沐思茅那娘们吐了,不可能啊,她那性格我知道,死也不会招,这他妈是咋回事?”
段景宏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看着他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悬赏单漏洞多了去了。
正规通缉令哪能用
a4纸打印?
哪会这么含糊地写着“滇王印、金玉衣”?
真要是掌握实据,直接逮人就是,犯得着贴这玩意儿?
说白了就是给龙楚雄这种没见识的蠢货看的,二十万奖金一挂,不愁他不慌。
“龙哥,你咋了?”段景宏故作惊慌地凑过去,指尖“不经意”地挡住悬赏单上“二十万”那行字,“这,这是啥玩意儿?谁瞎鸡巴贴的?”
龙楚雄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抓住段景宏的手腕,指节捏到发白:“是通缉令!警察要抓我!操他妈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哭腔,“绝对是沐思茅给我吐了,沐思茅那个贱货,竟然把老子给卖了!”
“别急,龙哥,”段景宏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他原来以为龙楚雄还会怀疑他呢!
现在看,他都不用刻意把龙楚雄的想法往沐思茅身上引,龙楚雄自己就怀疑上沐思茅了。
这倒是省心省事了!
段景宏缓缓掰开他的手,往他手心塞了根烟,打火机“噌”地窜起火苗,“你仔细瞅瞅,这玩意儿连个公章都没有,八成是假玩意。”
龙楚雄叼着烟的嘴半天没合上,火苗燎到了胡子也没察觉:“假的?可这照片,这他妈就是我啊!”
“照片算个屁!”段景宏往墙上啐了口唾沫,“上个月我在夜市,还看见有人卖印着刘德华的‘通缉令’呢,说是他偷了港督的表。”
他故意拍了拍龙楚雄的肩膀,“但话说回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真是警方贴的,那事儿就麻烦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龙楚雄心上,他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眼神更慌了:“麻烦?这他妈是要掉脑袋的事!”
“老子要是被抓住,牢底都要坐穿!”
“谁说不是呢,”段景宏叹了口气,“你想想,沐思茅要是真把你供出来,警方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贴这个?”
“怕是早就布好天罗地网了,可现在”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龙楚雄的脸一点点变成惨白,“现在这玩意儿一贴,满城的人都知道你是通缉犯,你往哪儿躲?”
龙楚雄的烟烧到了手指头,他“嗷”一声甩掉烟头,突然抓住段景宏的胳膊就往巷口拽:“不行,咱要提前跑路才行!去缅甸,六爷在腊戌有个玉石矿,那地方能藏人!”
“跑?往哪跑?”段景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往悬赏单上一指,“你现在这张脸,走到街口就要被卖水果的王婆认出来,她上个月还跟你讨价还价买过核桃,转头就能把你卖了换那二十万!”
“那咋办?老子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龙楚雄一时间急到跳脚,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妈的沐思茅,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回聚宝斋呗。”段景宏摊了摊手,“找六爷说说,他老人家路子广,说不定有办法。”
“但话说回来,六爷要是知道你被警方盯上了,会不会?”
“别他妈说了!”龙楚雄猛地打断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就回!老子倒要看看,六爷能把我咋样!总比在这儿被人当猎物强!”
他拽着段景宏的胳膊就往巷口冲,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沐思茅你个贱货!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还有那些警察,等老子缓过这口气,非把你们一个个都废了!”
段景宏被他拽后一个趔趄,心里冷笑。
这蠢货,已经彻底慌了神,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嘴里念叨着:“龙哥你慢点,别慌啊,说不定事儿还有转机,不过话说回来,这悬赏令都贴出来了,怕是真没啥好办法了。”
“你他妈闭嘴!”龙楚雄吼道,却又忍不住问,“你说,六爷会不会保我?”
“不好说。”段景宏叹了口气,“六爷最看重利益,你现在就是个麻烦,他说不定会把你交出去。”
“毕竟沐思茅是他义女,他说不救都不救了龙哥,你”
“操!”龙楚雄又骂了一句,脚步却没停,只是速度慢了些,显然是被段景宏给吓到了。
二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往前走,龙楚雄嘴里的脏话没断过,一会儿骂沐思茅,一会儿骂警察,一会儿又担心六爷可能会对他不利,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把他那点怂样暴露了个淋漓尽致。
段景宏时不时还附和几句,再添点堵,看着龙楚雄深陷恐惧泥潭,心里别提多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