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被堵在军区大院门口,婆婆带着一群军嫂,笑里藏刀地要帮我卸下嫁妆。
她们以为我带的是什么稀罕的城里玩意儿,却不知那满车的火红,是能让整个大院屁滚尿流的秘密武器。
她们贪婪的眼神,像极了饿狼,而我,只是个待宰的羔羊
别急,待会儿哭都来不及。男人在床上征服我,而我,要在饭桌上征服整个大院的女人。
01
小江啊,你可算来了!路不好走吧快下车,妈和嫂子们帮你把东西搬进去!
我的婚车刚在七零年代尘土飞扬的军区大院门口停稳,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就穿透了车窗。
车门被拉开,一张笑出满脸褶子的脸凑了过来,正是我的婆婆王翠花。她身后,乌泱泱围着十几个军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往我车里扫。
她们不是来欢迎我的,是来瓜分我的。
上辈子,我就是被这阵仗唬住了。以为是婆家热情,结果三大件之一的缝纫机,还没进屋就被人借走了,布料、暖瓶、搪瓷盆被抢拿一空,连给我未来孩子准备的二斤红糖,都被王翠花以妈先替你保管的名义,转身就分给了邻里。
而我的丈夫,那个我满心欢喜要嫁的军官顾琛,直到半夜才从演习场回来,面对我的哭诉,他只皱着眉说了一句: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这么计较。
就是这句话,让我寒了心,也开启了我之后十年在军区大院被欺负、被孤立的悲惨生活。
如今,我,江月,带着两世的记忆,回来了。
看着她们贪婪的嘴脸,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
妈,嫂子们,你们太客气了!我故作羞涩地从副驾下来,顺手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从后座拖了出来,知道大家日子过得不容易,我特意从老家带了点土特产,不成敬意,大家分了吧!
王翠花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只100瓦的灯泡。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这孩子就是实诚!她嘴上客气着,手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了麻袋。
麻袋口一开,一股火辣辣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哇!是辣椒!
好家伙,这么红!看着就带劲!
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大方!
军嫂们沸腾了,在她们眼里,这些晒得干瘪通红的辣椒,是这个物资匮乏年代里,饭桌上最难得的调味品。一勺辣椒酱,能让一家人多下两碗粗粮饭。
王翠花更是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在大院里,靠着儿媳妇的孝敬大出风头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都别抢啊!排好队,家家有份!
我靠在车门上,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一个嫂子手快,直接抓了一大把,放在鼻子下猛地一闻,下一秒,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阿嚏!阿嚏!——她连打十几个喷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这辣椒劲儿也太冲了吧!
我关心地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柔声细语道:嫂子你慢点,这可是我们老家最新培育的‘朝天椒’,别看个头小,劲儿大着呢。是我们农科站的叔叔专门给我爸的种子,说是做研究用的,一般人可吃不着。
这番话半真半假。这辣椒确实是农科站研究用的新品种,学名叫军工一号,是用来提取高纯度辣椒素,制造催泪瓦斯的。别说吃了,就是徒手碰久了,都像被火烧一样。
我爸是农科站的技术员,疼我这个独生女,看我远嫁,又知道婆家是这么个情况,特意给我准备了这镇宅之宝。
上辈子我没敢用,这辈子,我可不会再客气了。
听说是研究用的稀罕货,大家非但没有警惕,反而更加疯狂了。在她们朴素的认知里,研究用就等于高级、有营养。
给我来点!我家那口子就爱吃辣!
也给我点!正好晚上做个辣子鸡!
不到十分钟,满满一大麻袋的工业辣椒,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王翠花作为总指挥,更是分到了最大的一份,她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看我的眼神都慈爱了不少。
小江啊,你真是妈的好儿媳!快进屋歇着,晚上妈给你露一手,就用你这辣椒,给你做顿好的!
我笑靥如花: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看着她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的背影,我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这军区大院的宁静,今天,就由我来亲手打破。
02
傍晚时分,军区大院的广播还在播着《英雄赞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我坐在分配给顾琛的单身宿舍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我那口真正装嫁妆的红木箱子。缝纫机票、手表票、布料……这次,它们都安然无恙。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啊——我的手!我的手着火了!!
紧接着,就像点燃了炮仗捻子,整个大院瞬间炸开了锅。
水!快给我水!辣死我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天杀的!这哪里是辣椒,这简直是毒药啊!
哭喊声、咒骂声、锅碗瓢盆被打翻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大院像是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我放下手中的布料,走到窗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只见下午还对我笑脸相迎的军嫂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红孩儿。有的把手插在水缸里,有的用湿毛巾捂着脸,还有的干脆在地上打滚,场面一度非常热烈。
而我的好婆婆王翠花,无疑是全场最闪亮的明星。
她家住在院子中央,此刻房门大敞,她正坐在门槛上,一边用瓢往嘴里灌凉水,一边嚎啕大哭。她的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脸颊通红,双手更是又红又肿,像戴了一副红色拳击手套。
黑心烂肝的丧门星啊!这是要害死我啊!顾琛!我的儿啊!你快回来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恶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的窗户。
我非但没躲,反而推开窗户,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纯真无害的微笑。
妈,您这是怎么了菜做好了吗我这都等饿了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混乱的背景音中却异常清晰。
王翠花一口水喷了出来,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
我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妈,您说什么呢不是您说要用我带的辣椒做菜吗难道是辣椒不好吃
好吃我呸!一个嫂子冲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脸,你管这个叫好吃我的脸都快烂了!江月,你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跟你没完!
对!没完!
一群红脸关公瞬间将我的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用眼神把我凌迟。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模样。
各位嫂子,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这辣椒在我们老家,大家都是这么吃的啊。我一边说,一边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眶瞬间就红了,可能……可能是城里人和乡下人体质不一样再说了,是你们非要抢着分的,我拦都拦不住啊……
这番话,茶里茶气,又委屈又无辜,瞬间让一部分人哑了火。
确实,下午是她们自己上赶着抢的,人家新媳妇还好心提醒过劲儿大。
但王翠花可不管这些,她儿子是营长,在这大院里她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少在这装蒜!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们顾家容不下你!明天就让你滚蛋!她尖叫道。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身军装,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肩膀上扛着两颗星,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我的新婚丈夫,顾琛。
他刚从演习场回来,风尘仆仆,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硝烟的气息。看到眼前这混乱的一幕,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翠花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儿啊!你可回来了!你快看你媳妇干的好事!她要毒死你妈啊!
顾琛的目光扫过他妈红肿的双手和嘴唇,又看了看周围一群怒气冲冲的军嫂,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站在门口,孤零零、眼眶通红的我身上。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了那句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这么计较。
我攥紧了拳头,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来吧,顾琛。
让我看看,这一世的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03
顾琛的眼神在我脸上一共停留了三秒。
他的目光很沉,像淬了冰的深潭,看不出喜怒。但他身上那股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压迫感,却让整个嘈杂的院子都安静了几分。
王翠花还在抱着他的腿干嚎:儿啊!你得给妈做主!这样的女人,咱们家要不起!必须离……
闭嘴!
顾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王翠花的心口上。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嚎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大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孝顺的顾大营长,回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呵斥自己的亲妈。
顾琛没有再看她,而是迈开长腿,径直向我走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步一步,停在了我的面前。他太高了,我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夕阳的余晖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也让我看清了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在生气。
但我不知道,这气是对谁。
怎么回事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悉数道来。
我……我从老家带了些土特产辣椒,想给妈和嫂子们尝尝鲜。妈和嫂子们热情,没等我进屋就都分完了。我提醒过她们这辣椒劲儿大,可她们……我恰到好处地停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吧。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是我给的,是你们抢的。
我提醒过了,是你们不听。
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拦得住你们一群人吗
你放屁!王翠花反应过来,挣扎着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是故意的!你个小贱人,你安的什么心!
妈!顾琛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注意你的言辞!
王翠花被他吼得一哆嗦,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但还是不甘心地嘟囔: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就是个祸害!
顾琛不再理她,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他沉默着,像一头在审视猎物的狼。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躲。
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我的解释只能骗得过那些头脑简单的军嫂,但骗不过顾琛。他常年在部队,心思缜密,绝不是王翠花那样的蠢货。
我要让他看到的,不是我的无辜,而是我的价值和我的底线。
顾营长,我吸了吸鼻子,收起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换上了一种平静而疏离的语气,辣椒是我带来的,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但有几点,我想说明白。
第一,我作为新媳妇,带土特产孝敬婆家,是情分,不是本分。我愿意给,大家才能拿。
第二,下午的情况,与其说是‘分’,不如说是‘抢’。我的嫁妆箱子,现在还完好无损地在屋里,是因为我把它看得比这些辣椒金贵。我的人和我的东西,都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爸,江振国,是北城农科站的技术员。这批辣椒,是他参与研究的‘军工一号’实验样本,本来是让我带过来,交给你们部队后勤处,用于农业耐寒课题研究的。相关的介绍信和样本说明,都在我的箱子里。
我这番话说完,全场死寂。
军工一号
实验样本
交给部队后勤处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炸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性质,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儿媳妇和婆婆、邻里之间的家庭矛盾,现在,已经上升到了破坏部队科研物资的高度。
这罪名,谁也担不起!
王翠花的脸唰地一下,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军嫂们更是吓得连连后退,看我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恐惧。
只有顾琛,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微光。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对着众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都散了吧。这件事,部队会调查清楚。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将我带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木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泡亮着。
顾琛松开我的手,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介绍信和样本说明,拿出来我看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04
我没有立刻去开箱子,而是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在给你看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琛挑了挑眉,示意我说。
如果今天我带的不是什么‘军工一号’,就是普通的辣椒,你打算怎么处理我问得很直接。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这是我必须确认的事。
男人的态度,决定了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顾琛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沉默了片刻。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我会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加倍吐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接着说:我的兵,在外面受了欺负,我要十倍讨回来。我的人,在家里受了委屈,也一样。
他说我的人,而不是我媳妇。
这两个字,比任何情话都让我心安。
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我赌对了。这个外表冷硬的男人,骨子里护短,且明辨是非。
我转身,打开那口红木箱子,从一堆票证和布料下面,拿出了一封用牛皮纸袋装着的信,递给了他。
信是真的,辣椒也确实是实验样本。只是交给后勤处这句话,是我临时编的。我爸的原话是:闺女,谁要是敢欺负你,就让他尝尝这个。记住,咱不惹事,但咱也绝不怕事。
顾琛抽出信纸,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认真,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
我则趁机打量着他。他比我想象中更高大,肩膀宽阔,腰背挺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有精神。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枪的手。
这双手,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能好好牵一次。
看完信,顾琛将其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不叫算计。我纠正他,这叫‘正当防卫’。如果他们不抢,这些辣椒会安安稳稳地躺在麻袋里。是他们的贪婪,触发了后果。
顾琛看着我,忽然,他那张一直紧绷的脸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这个男人,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你倒是牙尖嘴利。他低声说。
没办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不厉害点,怕是连骨头都要被啃没了。我半开玩笑地回道。
屋子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顾琛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床沿:坐。
我依言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方桌。
手伸出来。他命令道。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伸出右手。
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翻了过来。我的手心,因为下午拖拽那个沉重的麻袋,被勒出了一道清晰的红痕,还有些破皮。
顾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自己的行军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一股清凉的药膏味弥漫开来。
他用指腹挖了一点药膏,然后低头,专注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我手心的红痕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外表截然相反的温柔。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皮肤火辣辣的痛感,而他粗糙指腹的触感,却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我的掌心,一路麻到了心底。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这……算是我们两世以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以后,这种事不用你亲自动手。他一边涂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什么事,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像今天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吼我妈一顿吗我故意逗他。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她是我妈,但你是我媳妇。谁对谁错,我分得清。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且,今天是我不对,我回来晚了。
我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这个年代的男人,大多大男子主义,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看来,我这趟重生,不仅带回了智商,还带回了该死的好运气。
那……外面怎么办我轻声问。
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睡觉。顾琛盖上药膏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强势,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说完,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介绍信。
我去找一趟政委。今晚你先睡,我去办公室凑合一晚。
毕竟是新婚,虽然是组织包办,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他今晚住下才合规矩。
他这么说,是怕我一个姑娘家不习惯,也是在给我空间和尊重。
这个男人,心思比海还深。
看着他走到门口的背影,我鬼使神差地开口:等等。
他回头。
床……挺大的。我说完,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顾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05
顾琛最终还是没有留下。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拉开门,逃也似的走了。
我能理解。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常年待在和尚庙里的男人来说,我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可能不亚于一颗手榴弹。
不过,来日方长。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而对于军区大院的其他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火烧火燎的味道。
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公共水房洗漱,隔壁的刘嫂子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也正好出门。
刘嫂子是炊事班老班长的媳妇,为人还算公道,昨天她也分了辣椒,但因为拿得少,只是辣肿了嘴,没像王翠花那么狼狈。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和敬畏。
江……江妹子,早啊。
刘嫂,早。我笑着回应,态度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妹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昨天晚上,整个大院都快把卫生所的药膏给用光了。王翠花……就是你婆婆,她闹得最凶,非说你是故意的,半夜还去找了张政委,想让部队把你退回去呢。
哦是吗我挑了挑眉,那张政委怎么说
张政委把她好一顿批评!刘嫂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她思想觉悟低,无组织无纪律,还差点破坏了部队的科研物资!让她写一千字的检讨,今天当着全大院的面念!
噗嗤。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以想象,王翠花现在的脸色,一定比猪肝还难看。
还有呢,刘嫂看我笑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顾营长昨晚连夜把那封介绍信交了上去,后勤处的王处长今天天不亮就带人来了,把各家剩下的辣椒都给收走了,说是重要科研物资,要封存保管。现在啊,整个大院都传开了,说你是农科站技术员的女儿,是来咱们这儿搞技术援助的文化人呢!
从心机毒妇到文化人,只需要一夜和一个高大上的身份。
现实,就是这么讽刺。
那大家手上的伤……
别提了!刘嫂摆摆手,卫生所的医生说,那辣椒素渗进皮肤里了,没特效药,只能用凉水泡着,慢慢等它自己消。好几个人今天连饭都做不了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我转身回屋,从我的红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刘嫂,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草药,是我们那儿的土方子,专门治烧伤烫伤的。你拿回去捣碎了,用凉水调成糊状,敷在手上,半个小时就能见效。
这个草药,是我特意准备的。上辈子,我在农场劳动,没少被农具弄伤,也没少被毒虫叮咬,久病成医,我自己摸索出了不少土方子。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千古不变的驭人术。
我不能只让她们怕我,还要让她们觉得我有用。
刘嫂看着我手里的布包,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犹豫。
这……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我把布包塞到她手里,反正卫生所也没办法,不是吗我还能害你不成
刘嫂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妹子,嫂子信你!要是真管用,我替你跟大伙儿说!
那就多谢刘嫂了。我微微一笑。
看着刘嫂拿着草药包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在这个大院里的群众基础,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建立了。
洗漱完,我刚回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琛的妹妹,在县城中学当老师的顾兰。
她穿着一身的确良的蓝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长相清秀,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傲气和审视。
上辈子,这个小姑子可没少给我使绊子。她自诩是文化人,看不起我这个从乡下来的文盲,明里暗里,没少在顾琛面前说我坏话。
此刻,她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江月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哥呢
去办公室了。
呵,她冷笑一声,看来我哥对你这个新媳妇,也不怎么满意啊。新婚之夜就分房睡,这要是传出去,你们江家的脸可就丢尽了。
我算是明白了,她是来替她妈王翠花出头的。
只不过,她的段位比王翠花高一点,不直接骂人,而是用言语来诛心。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你!顾兰被我的无视激怒了,一步跨进门里,挡在我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妈被你害成那样,你还有脸笑
我什么态度我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顾老师,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懂得什么叫‘不问自取视为偷’。你妈和那些嫂子们,抢我的东西时,你在哪现在出了事,你倒跑来质问我这个受害者了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家教
你……你强词夺理!顾兰气得脸都白了。
是不是强词夺理,你心里有数。我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吵。你要是来探病的,出门右转,你妈在家等着你。你要是来找茬的,门在那边,不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顾兰,你在这干什么
顾琛回来了。
06
顾琛一出现,顾兰的气焰瞬间就灭了。
哥!你回来了!她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跑到顾琛身边告状,哥,你看她!我好心好意来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还说我们顾家没有家教!
顾琛的目光在我和平静的脸上和顾兰气鼓鼓的脸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让你来替妈出头了他问。
顾兰的脸一僵:我……我没有,我就是……
没有就回去。顾琛的语气不容置疑,妈的检讨写完了吗你去监督她写。写不完一千字,今天中午饭别吃了。
哥!顾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这么不给她留情面。
我的话,你听不懂顾琛的眼神冷了下来。
顾兰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甘不愿地转身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别跟她一般见识。顾琛走到我身边,声音有些生硬,她被我妈惯坏了。
我没跟她计较。我淡淡地说,不过,你这个妹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她会喜欢的。顾琛说得斩钉截铁。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喜欢不喜欢,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她别来招惹我,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对了,顾琛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你的津贴。以后每个月五号,我都会把工资和票证交给你。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崭新的大团结,还有一些粮票、布票。
在这个年代,男人肯把工资全部上交,是对妻子最大的信任和尊重。
我没有推辞,坦然地收下了。
那我以后可就是管家婆了,你要是想抽烟喝酒,都得经过我的批准。我开玩笑地说。
顾琛的嘴角,又出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笑容。
好。他回答。
气氛正好,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江妹子!江妹子在吗
是刘嫂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我跟顾琛对视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围了一圈人,都是昨天被辣伤的军嫂。为首的正是刘嫂,她脸上带着激动和喜悦,高高举起自己的一双手。
神了!江妹子,你这草药太神了!
我看到,她原本红肿的双手,此刻已经基本消了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真的假的
快给我看看!
其他的军嫂们一拥而上,看到刘嫂的手,都发出了惊叹。
昨天还跟猪蹄似的,今天就好了
比卫生所的药膏管用多了!
刘嫂得意地甩了甩手,对着众人大声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江妹子的方子,就是灵!我跟你们说,江妹子可是文化人,懂得多着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昨天还是愤怒和怨恨,今天,就变成了好奇、崇拜和一丝丝的讨好。
江妹子,你那草药还有吗也给我点吧!
是啊是啊,我的手还疼着呢,孩子都抱不了了。
妹子,昨天是嫂子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我看着她们一张张热情而谄媚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这个大院,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站在我身旁的顾琛。
顾琛会意,上前一步,用他那独有的、带着压迫感的声音说道:
我爱人从家里带来的草药不多,是备着自己用的。昨天的事情,张政委已经有了处理意见。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他的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这是在敲打她们。药可以给,但不能白给。想让我江月不计前嫌,就得拿出点诚意来。
刘嫂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顾琛的意思。
她转身对着众人说道:听见没顾营长说了,是非功过,大家心里要有数!江妹子心善,不跟我们计较,但我们不能当没事人!下午,都把自家藏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江妹子赔个不是!谁要是不来,以后就别想我再帮你们家带东西!
刘嫂的丈夫是炊事班长,管着全大院的伙食分配,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
一场原本针对我的批斗大会,就这样,在顾琛和我的一唱一和之下,变成了一场赔礼道歉兼歌功颂德大会。
人群散去后,顾琛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
这不叫收买人心,我学着他昨天的口气,纠正道,这叫‘群众基础’。以后我要在这里生活,总不能天天跟人吵架吧
顾琛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笑容。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走吧,管家婆,他伸出手,很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07
顾琛带我去了后山。
军区大院依山而建,后山属于军事管理区,平时不允许家属随便进入。
但顾琛是营长,他带着我,自然是畅通无阻。
山路有些崎岖,顾琛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在他宽厚掌心的包裹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来到了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开阔地。
地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块翻新过的土地,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这是……
部队的试验田。顾琛解释道,前几年,上面号召我们搞军垦,自给自足。我们就开了这片地,想试试能不能种点菜,改善一下伙食。
结果呢
结果,顾琛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北方的冬天太冷,地也贫,种下去的白菜种子,还没发芽就冻死了。后来又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这地就一直荒废着。
我明白了。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尤其是在北方的部队,冬天能吃到的蔬菜,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单调得可怜。
顾琛带我来这里,是想……
江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是农科站技术员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肯定比我们这些只懂得拿枪的粗人有办法。我想请你帮帮我们。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用的是请字。
他不是在命令我,而是在请求我。
这让我心里很舒服。
帮你有什么好处我故意扬起下巴,问道。
好处就是,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在这个大院里,可以横着走。
这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我看着眼前这片荒地,就像看着一片等待我征服的疆土。
上辈子,我所有的农业知识,都浪费在了农场的重复劳动里。这一世,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舞台。
成交!我伸出手。
顾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也伸出手,与我重重地击了一掌。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说。
你说。
我要一个人,做我的助手。

你妹妹,顾兰。
顾琛的脸上,露出了比看到工业辣椒时还要震惊的表情。
你确定他问,她……什么都不会。
不会可以学。我胸有成竹地说,而且,她是中学老师,有文化,学习能力强。最重要的是,我想让她亲眼看看,她看不起的‘乡下人’,是怎么把这片荒地,变成菜园子的。
我要的,不只是让她服气,更是要从根源上,扭转她那根深蒂固的偏见。
顾琛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点了点头。
好,我让她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当我带着全套的农具和一包精心挑选过的种子来到后山时,顾兰已经黑着脸等在那里了。
她显然是被顾琛强压过来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情愿。
江月,你别以为我哥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她一见到我,就开了炮,我告诉你,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别指望我帮你干活!
我也不生气,只是把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递给她。
我没让你干活。我说,你的任务,是记录。记录我每天做了什么,土地有什么变化,种子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结果。我要你写一份详细的观察日记。
顾兰愣住了。她以为我会让她翻地、浇水,没想到是让她做笔杆子的工作。
这正是她的长项。
就……就这么简单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本子。
就这么简单。我点点头,然后不再理她,拿起锄头,开始翻地。
我的动作很熟练,翻土、起垄、挖沟,一气呵成。这都是上辈子在农场里练出来的基本功。
顾兰站在一边,看着我这个在她眼里的娇小姐,竟然像个老农一样干着粗活,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嘴上虽然不饶人,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本子,开始记录。
第一天,晴。江月开始翻地。动作……看起来还挺专业的。她说要种一种叫‘耐寒一号’的青菜,是我没听说过的品种。
我一边干活,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
我知道,征服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不能靠说教,只能靠事实。
而我,有绝对的信心,让这片荒地,开出最美的花。
就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试验田的铁丝网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王翠花,带着几个军嫂,鬼鬼祟祟地躲在不远处,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就说她是个祸害吧!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刨地!真是丢我们顾家的脸!
王翠花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和顾兰听见。
顾兰的脸,瞬间涨红了。
08
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顾兰把本子一摔,冲了过去。
我胡说你看看她那样子,哪有半点营长媳妇的样子!跟个乡下种地的有什么区别王翠花不依不饶。
她是来帮部队搞农业实验的!是哥请她来的!顾兰替我辩解。
实验我看是变着法儿地折腾!王翠花撇撇嘴,这块地要是能种出菜来,我王翠花的名字倒过来写!
我放下锄头,擦了把汗,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妈,您要是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打个赌我笑着说。
王翠花一愣:打赌赌什么
就赌这块地。我指着身后的试验田,如果一个月内,我能让这地里的菜,摆上全大院的餐桌,您以后就别再插手我和顾琛的任何事。如果我做不到,我给您端茶倒水,当牛做马,怎么样
这个赌约,正中王翠花的下怀。在她看来,我必输无疑。
好!这可是你说的!她立刻答应,生怕我反悔,在场的都给老婆子我作证!一个月后,我看你怎么收场!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带着人走了。
顾兰气得直跺脚:江月,你疯了!你怎么能跟她打这种赌!
为什么不能我反问,你也不相信我
顾兰被我问得一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不是要写观察日记吗我把地上的本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塞回她手里,那就好好看着,看着我是怎么赢的。
说完,我不再理她,转身继续干活。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这片试验田里。
我带来的耐寒一号青菜种子,是我爸的得意之作,它不仅耐寒,而且生长周期短,对土壤的要求也不高。
但我并没有掉以轻心。
我先是改良土壤,将食堂烧完的草木灰和一些发酵过的厨余垃圾混合在一起,做成天然的有机肥。
然后是精细播种,控制好每一颗种子之间的距离,确保它们有足够的生长空间。
最后是搭建简易的塑料薄膜暖棚,利用中午的阳光提高地表温度,抵御夜晚的寒冷。
这些在后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农业技术,在这个年代,却像是天方夜谭。
顾兰每天都跟在我身后,从一开始的不屑和怀疑,到后来的好奇和惊讶,她手中的那本观察日记,越写越厚。
第七天,晴。江月在给土地‘喂’草木灰,她说这叫‘施肥’。味道很难闻,但她说对种子好。
第十五天,阴。天啊!种子发芽了!绿油油的,像小指甲盖那么大。江月说长势很好。我……我竟然有点激动。
第二十天,多云。菜苗长到了一指高。江月给它们盖上了一层透明的塑料布,她说这叫‘温室效应’,是一个我听不懂的词。但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我的努力,整个大院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渐渐地,当试验田里的那片绿色越来越显眼,越来越茁壮时,风言风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叹和期待。
就连王翠花,来看热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都是远远地看一眼,然后悻悻地离开。
顾琛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我,有时候是送饭,有时候是默默地帮我挑水、加固暖棚。
我们的话不多,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流淌。
终于,在第二十八天的时候,第一批青菜,成熟了。
那天,我摘下了一颗,它翠绿鲜嫩,叶片肥厚,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我把它递给了顾兰。
顾兰看着手里的青菜,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这一个月,她亲眼见证了一片荒地变成绿洲的奇迹。
我们……成功了她喃喃自语。
不,我摇摇头,笑着说,是我们赢了。
09
青菜大获丰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第二天一早,在张政委的特批下,炊事班长老刘带着人,将试验田里成熟的青菜全部收割,拉回了食堂。
中午,当一盆盆清炒青菜、青菜豆腐汤被端上餐桌时,整个食堂都沸腾了。
对于这些吃了大半年萝卜白菜的官兵和家属来说,这一抹鲜嫩的翠绿,简直比过年吃的肉还香。
天呐!真的是咱们自己种出来的菜!
太好吃了!又甜又脆!
江月同志真是太了不起了!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大院的英雄。
我端着饭盒,和顾琛、顾兰坐在一起,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赞美声,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
顾兰显得比我还激动,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
江月,你听见没大家都在夸你呢!
嗯,听见了。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王翠花端着一个空饭盒,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听到了大家的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了她。
大家还都记着那个赌约呢。
王翠花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两分钟,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牙,端着饭盒,径直朝着我们这桌走了过来。
顾兰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以为她妈又要闹事。
我却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王翠花走到我们桌前,站定,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赖账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对着我,用一种极其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说的语气,大声说道:
江月,我输了。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王翠花竟然真的会当众认输。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涨得通红,将手里的空饭盒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妈。我开口叫住了她。
她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我站起身,从菜盆里夹了满满一饭盒的青菜,放到她面前。
愿赌服输,我很欣赏。我看着她的背影,平静地说,但这菜,是我们一起种出来的。没有您当初的那个赌约,我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干劲。所以,这头功,有您的一半。
我这番话,给足了她台阶下。
既肯定了赌约,又给了她面子。
王翠花僵硬的身体,似乎柔软了一些。
周围的军嫂们也开始打圆场。
是啊,翠花嫂,江月这孩子多懂事啊!
就是,母女哪有隔夜仇啊,快坐下一起吃吧!
刘嫂更是直接走过来,把王翠花按在了座位上。
王翠花低着头,看着饭盒里那翠绿的青菜,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默默地放进了嘴里。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她之间的那场战争,算是正式结束了。
这场由工业辣椒引发的家庭风波,最终,以一盘清炒青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晚上,回到宿舍。
顾兰破天荒地帮我打来了洗脚水。
江月,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是我不对。我狗眼看人低,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了笑:都过去了。
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就当……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她说完,脸一红,跑了出去。
我看着手里的钢笔,心里暖暖的。
这时,顾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脱下军帽,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气。
都解决了他问。
嗯,都解决了。我点点头,婆婆认输了,小姑子道歉了,群众基础也打牢了。顾营长,我这个媳妇,还算合格吧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肥皂味。
你不是合格。他在我耳边,用一种低沉而郑重的声音说,江月,你是我顾琛此生最大的惊喜。
10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而温馨中一天天过去。
试验田的成功,让我成了军区大院里的名人。张政委特批,让我成立了一个家属农业科研小组,由我担任组长,顾兰担任副组长,带领军嫂们一起开垦更多的荒地,种植蔬菜。
王翠花成了我们小组最积极的成员。她不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恶婆婆,反而像个老小孩一样,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月儿,这地咋翻才省力
月儿,这肥要埋多深
看着她满头大汗却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我偶尔会觉得,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
我和顾琛的感情,也在这种共同的奋斗中,日益深厚。
我们不再分房睡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床上,却有着与他外表截然相反的热情。他会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每一寸肌肤,也会在情动时,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喊着我的名字。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重生回来,真好。
这天,我正在试验田里指导军嫂们给新一批的番茄苗搭架子,顾琛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月儿,快!收拾一下,跟我走!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激动和喜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一头雾水。
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拉着我,一路回了宿舍,让我换上最干净的衣服,然后带着我,上了一辆吉普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军区司令部。
在司令员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江月同志,你好!我是省农科院的李院长。男人主动向我伸出了手。
我受宠若惊地握了握。
是这样的,李院长激动地说,我们收到了你们部队后勤处送来的‘军工一号’辣椒样本,以及顾兰同志撰写的那份关于‘耐寒一号’青菜的观察日记。这两项成果,对我们省的农业研究,都有着突破性的意义啊!
我这才知道,原来顾琛当初不仅把介绍信交了上去,还把那批工业辣椒的样本,以及顾兰写的观察日记,一并寄到了省城的农科院。
尤其是这个‘耐寒一号’!李院长扶了扶眼镜,眼神里放着光,它解决了我们北方冬季蔬菜种植的一大难题!江月同志,我代表省农科院,正式邀请你,担任我们院的特聘技术顾问!我们希望,你能把你的技术,推广到全省!
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一个差点被退回家的毒妇,到一个军区大院的种菜能手,再到省农科院的特聘技术顾问。
这人生的际遇,真是比戏文还精彩。
我转头看向顾琛,他正站在我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鼓励。
是他,是他给了我这个舞台,让我所有的才华,都能得以施展。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李院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一年后。
在我的技术指导下,耐寒一号青菜在全省范围内得到了大面积推广,极大地缓解了北方地区冬季吃菜难的问题。
我因此获得了省里的农业劳动模范称号。
颁奖典礼那天,顾琛作为家属,陪我一起上了台。
主持人问他:顾营长,娶了这么一位能干的劳模当媳妇,您有什么感想
顾琛接过话筒,看着我,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说:我唯一的感想就是,当初幸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这么好的媳妇,差点就让我妈给辣跑了。
他的话,引得全场一片大笑。
我也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谢谢你,顾琛。
谢谢你,我亲爱的爱人。
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可以拥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也是你,让我明白,最好的婚姻,不是谁依附于谁,而是我们并肩站在一起,成为彼此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