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天台的风与掌心的温度 > 第一章

夏末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气,卷着城市的喧嚣,冲上二十层高楼的天台。
沈砚之站在天台边缘,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那些移动的光点像被打翻的玻璃珠,混乱而遥远。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颤,烟灰簌簌落在干净的鞋面上,他却像毫无察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今晚张阿姨带女儿来家里吃饭,穿我给你准备的西装。
沈砚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是这样。那些带着探究、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他皮肤发麻。他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触碰,不喜欢那些预设好的社交场合,可全世界都在逼他正常。
风更大了,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往前挪了半步,鞋底边缘已经悬空,楼下的喧嚣瞬间变得模糊,只有风在耳边呼啸,像某种诱惑的低语。
就这样结束吧。
他闭上眼,身体微微前倾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你干什么!
一声带着惊惶的女声在身后炸开,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沈砚之被拽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地跌回天台地面,手肘狠狠撞在水泥地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他抬起头,撞进一双通红的眼睛里。
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她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掌心滚烫,带着潮湿的汗意。
你疯了吗苏晚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多大点事要跳楼啊你爸妈怎么办你……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砚之突然的挣扎打断。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蜷缩着退到墙角,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像一只被闯入领地的小兽。
别碰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看着眼前的男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过分清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像受惊的鹿。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墙壁的裂缝,指节泛白,身体微微发抖。
这不是一个想不开的绝望者该有的样子。那是一种……被外界的喧嚣逼到绝境的无措,像溺水的人抓不住任何浮木。
苏晚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她慢慢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声音放得很轻:对不起,我刚才太用力了。
沈砚之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那个防御的姿势,视线落在自己被攥过的手腕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烫得他心慌。
天台上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风声在空旷的天台里打转。苏晚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也不敢离开。她是来天台收被子的——顶楼的天台被小区居民用来晾晒衣物,她刚把晒好的被套抱在怀里,就看到这个男生站在边缘,那决绝的姿态让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我……我是楼下302的,叫苏晚。她试图打破沉默,声音放得像羽毛一样轻,你呢
沈砚之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苏晚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下去:今天风真大,我晒的被套差点被吹跑了。你看,上面还有我绣的小兔子,是不是很丑她把怀里的被套翻过来,露出角落歪歪扭扭的兔子刺绣。
这是她的小习惯,遇到尴尬的场面就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像给自己壮胆。
沈砚之的视线果然被那只丑兔子吸引了一瞬,眼神里的惊恐淡了些,多了一丝茫然。
苏晚松了口气,慢慢蹲下身,和他保持平视的高度——她记得书里说,和紧张的人说话时,平视能减少压迫感。我猜你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其实我今天也很倒霉,面试又没通过,还被大雨淋了一身,刚才收被子的时候发现被单还被鸟屎砸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糗事,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里带着自嘲的笑意。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把她泛红的眼眶染成温暖的橘色。
沈砚之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手指不再死死抠着墙壁。他发现这个女孩的声音很特别,像夏天冰镇的橘子汽水,带着气泡炸开的清爽,能盖过耳边那些让他烦躁的噪音。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吵。
苏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话。什么吵
下面。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楼下,家里……也吵。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不习惯开口。苏晚却瞬间明白了。那些车水马龙的喧嚣,那些人来人往的嘈杂,那些带着期待或压力的目光,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噪音。
那我们换个地方待着苏晚小心翼翼地提议,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静,只有树和鸟叫。
沈砚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切,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白猫,安静地蹲在他脚边,用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裤腿。
过了很久,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晚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那我们走吧我的被套还得抱回去呢,有点沉。
她故意说得轻松,抱着被套慢慢往楼梯口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沈砚之犹豫了几秒,慢慢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个孤单的惊叹号。
苏晚说的地方,是小区后面的一个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没被开发的小树林,里面有几条被踩出来的小径,平时很少有人来。
你看,这里是不是很安静苏晚把被套放在长椅上,指了指树上的麻雀,只有鸟叫,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她顿了顿,笑着说,我的呼吸声。
沈砚之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斑驳陆离。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入鼻腔,果然比天台的风好闻得多。那些让他烦躁的噪音,好像被树叶过滤掉了,只剩下最纯粹的自然声响。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苏晚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她想起刚才在天台看到的场景,那么单薄的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苏晚轻声问。
沈砚之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没关系啊。苏晚笑了笑,我很会说,我可以多说点,你听着就好。就像……就像收音机,不想听的时候,就当是背景音。
沈砚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只是牵动了一下肌肉。但苏晚觉得,他应该是没那么紧张了。
那天下午,他们就在小树林里待了很久。苏晚从天上的云说到楼下的猫,从昨天吃的麻辣烫说到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葡萄,叽叽喳喳像只快活的小鸟。沈砚之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偶尔会在她说到某个点时,轻轻嗯一声,或者点一下头。
但这对苏晚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苏晚站起身:我该回家了,再晚我妈该催我了。你呢
沈砚之看了看天色,声音依旧很轻:我……也回去。
那一起走
他点了点头。
并肩走在小区的小路上,路灯次第亮起。苏晚发现沈砚之走路的时候,眼睛总是看着地面,避开所有迎面走来的人。遇到邻居打招呼,他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直到对方走远,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住哪栋楼苏晚问。
7栋。
好巧!我住3栋,就在前面。苏晚指了指不远处的单元楼,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砚之。
沈砚之,苏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真好听,像水墨画一样,我叫苏晚,晚上的晚。
到了3栋楼下,苏晚停下脚步:我到啦。你……你明天还来小树林吗我明天休息,打算去那里看书。
她其实明天要去图书馆,但话一出口,就觉得这样说也不错。
沈砚之抬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线落在他眼里,像碎掉的星星。他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苏晚笑得眉眼弯弯,抱着被套跑上楼,跑了两步又回头,看到沈砚之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挥了挥手,拜拜!
沈砚之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挥了挥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很认真。
回到家,苏晚把被套扔进洗衣机,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靠在门上,想起沈砚之那双干净又带着点茫然的眼睛,想起他小心翼翼挥手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拿出手机,搜索自闭症
社交障碍,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描述让她想起沈砚之在天台上的样子,想起他抗拒触碰的姿态,想起他说吵时的无措。
原来他不是不开心,而是被这个世界的吵困住了。
第二天一早,苏晚就带着一本书去了小树林。她选了昨天那张长椅坐下,假装看书,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入口的方向。
等了快一个小时,沈砚之才出现。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看到苏晚时,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你来啦。苏晚笑着打招呼。
他点了点头,在离她不远的草地上坐下,翻开速写本,开始画画。
苏晚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地看书。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书页上,也落在沈砚之低垂的眼睫上。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沈砚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温柔得像一首诗。
苏晚偷偷看他画画,画的是昨天那只落在树上的麻雀,线条干净利落,神态栩栩如生。
你画得真好。苏晚忍不住赞叹。
沈砚之的笔顿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没说话,却把速写本往她那边推了推。
苏晚凑过去看,里面画满了各种小动物,有流浪猫,有麻雀,有蝴蝶,还有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和她被套上绣的那只很像。
这只兔子……
昨天看到的。沈砚之说,声音很轻,很可爱。
苏晚的脸颊瞬间发烫,心跳漏了一拍。
从那天起,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小树林见面。苏晚带书或者零食,沈砚之带速写本或者耳机。有时苏晚说话,沈砚之听;有时沈砚之画画,苏晚看;有时两人就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苏晚发现,沈砚之虽然不爱说话,却很细心。她随口说喜欢吃街角那家店的绿豆糕,第二天他就会默默带来一盒;她抱怨蚊子多,下次见面时,他会带一瓶驱蚊水,笨拙地递给她;她看书时不小心睡着,醒来会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他的关心,从来都不是用语言表达的,而是藏在细微的动作里,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
沈砚之也发现,苏晚的声音像有魔力。无论他前一天多烦躁,只要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的噪音就会慢慢消失。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像能把所有的阴霾都驱散。和她待在一起,他不用刻意去想该说什么话,不用强迫自己去社交,只用做最舒服的自己。
那天,苏晚又去面试,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她在小树林里坐了很久,沈砚之来的时候,看到她红着眼睛,手里攥着被揉皱的简历。
他没有问怎么了,只是从速写本上撕下一张纸,画了一只笨拙的小熊,举着一块写着加油的牌子,递给她。
苏晚看着那只丑萌丑萌的小熊,突然就笑了出来,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接过画纸,吸了吸鼻子:沈砚之,你怎么这么好啊。
沈砚之看着她哭哭笑笑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犹豫了很久,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玻璃。
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的指尖微凉,带着点颤抖,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会好的。沈砚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虽然轻,却很坚定。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安慰她。苏晚的心里像炸开了一串烟花,暖暖的,亮亮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沈砚之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还是很少,但会主动和苏晚说今天看到的流浪猫,说画了什么画,说母亲又逼他去相亲了。
说到相亲时,他的眉头会皱起来,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苏晚就会故意逗他:说不定有好看的小姐姐呢
他会很认真地摇头:不喜欢。
为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清澈:吵。
苏晚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她知道,他不是觉得那些女孩吵,而是不喜欢那些刻意的社交,不喜欢那些带着目的的接近。
就像他喜欢待在安静的小树林,喜欢听她絮絮叨叨的废话,喜欢这种不被打扰的、自然而然的相处。
那天晚上,苏晚收到沈砚之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天台。
苏晚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抓起外套就往7栋跑。她冲到天台,看到沈砚之果然站在那里,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砚之!苏晚跑过去,声音带着惊惶。
沈砚之转过身,看到她跑得通红的脸颊,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没有想跳。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圆。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轮满月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清辉遍洒,确实很美。她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月亮。
我妈……又吵架了。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她说我不正常,说我让她丢脸。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沈砚之的画,想起他笨拙的关心,想起他安静时像个易碎的瓷器,这样好的他,怎么会是不正常
她不懂。苏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不一样不是错。
沈砚之看着她,眼睛很亮,像盛着月光。真的吗
真的。苏晚用力点头,就像有人喜欢热闹,有人喜欢安静;有人喜欢说话,有人喜欢画画。你只是喜欢安静,喜欢画画,这有什么错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甩开。
沈砚之,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坚定,以后如果你觉得吵了,觉得难过了,别一个人来这里。找我,我陪你。
沈砚之的手指动了动,慢慢回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天台上的风依旧很大,却不再冰冷。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沈砚之看着苏晚的侧脸,她的眼睛像盛着星星,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他想起第一次在天台遇到她时,她通红的眼睛,用力攥着他手腕的力道,还有那句带着惊惶的你干什么。
原来,那天她不仅拉住了他的手腕,还拉住了他正在坠落的世界。
从那以后,沈砚之的天台,不再只有孤独的风和绝望的低语。那里偶尔会有苏晚带来的热奶茶,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两人并肩看月亮的沉默,还有交握在一起、慢慢升温的掌心。
沈砚之还是不喜欢热闹,还是不爱说话,还是会在人多的时候感到紧张。但他不再害怕那些噪音了,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会站在他的身边。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苏晚站在窗边,看着雪花簌簌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很快积起一层薄薄的白。手机屏幕亮着,是沈砚之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张照片——小树林的长椅上积了雪,他用手指在雪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写着等你。
苏晚忍不住笑了,套上厚厚的羽绒服,揣了两个暖手宝就往外跑。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小树林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长椅旁,像一株沉默的树。
听到脚步声,沈砚之转过身,眼睛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他手里拿着速写本,看到苏晚,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又停住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冻死我了!苏晚跑过去,把一个暖手宝塞进他手里,给你,捂捂。
沈砚之的手指触到暖手宝的温热,微微一颤,低头看着掌心的暖意,又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知所措,却还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呀。苏晚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你画的兔子呢我看看是不是比上次又丑了点。
沈砚之的耳根微微泛红,把速写本递给她。里面夹着一张画,是雪地里的小树林,长椅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兔子玩偶孤零零地放在上面,旁边用小字写着等苏晚。
我怕雪化了,就画下来了。他轻声说。
苏晚的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暖暖的。她抬头看着他,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和睫毛上,像撒了层糖霜,让他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沈砚之,她忽然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妈今天炖了排骨汤,可香了。
沈砚之的身体瞬间僵硬了,握着暖手宝的手指紧了紧,眼神里闪过一丝抗拒。他不喜欢去别人家,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更不喜欢那种需要小心翼翼维持的礼貌。
苏晚看出了他的紧张,连忙补充道:我爸妈今天不在家,就我一个人。而且……我家很安静的,比小树林还安静。
她故意撒了个谎,其实她爸妈今天轮休,就在家里。但她太想让他感受一下家的温暖了,那种没有指责、没有逼迫,只有放松和安心的温暖。
沈砚之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拒绝,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好。
苏晚的心脏瞬间雀跃起来,像揣了只小兔子。她小心翼翼地领着他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给他打预防针:我家有点乱,你别介意啊。我妈总说我像个小邋遢,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用声音驱散他的紧张。沈砚之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迟疑,却没有停下。路过3栋楼下的小卖部时,苏晚突然停下脚步:对了,我忘了买酸奶,你等我一下。
她跑进小卖部,很快拿着两瓶酸奶出来,塞给沈砚之一瓶:草莓味的,你尝尝,我觉得挺甜的。
沈砚之握着冰凉的酸奶瓶,指尖却好像还残留着刚才暖手宝的温度。他看着苏晚冻得发红的鼻尖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让他恐惧的陌生环境,好像因为有了她,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打开家门的瞬间,苏晚的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晚晚回来啦冻坏了吧……
话说到一半,看到跟在苏晚身后的沈砚之,愣住了。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妈,这是我朋友,沈砚之。他今天没地方去,我请他来喝排骨汤。
她给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问。苏妈妈是个通透的人,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着说:哎呀,是小沈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她热情地招呼着,却很有分寸地没有过分靠近,只是把暖气开得足了些,又回厨房忙碌去了。
沈砚之站在玄关,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客厅不大,却收拾得很温馨,沙发上放着几个毛茸茸的抱枕,茶几上摆着水果和零食,墙上挂着苏晚从小到大的照片,每张照片里的她都笑得眉眼弯弯。
这就是苏晚的家啊。和他那个冷冰冰、总是充斥着争吵和指责的家,完全不一样。
随便坐吧。苏晚把他拉到沙发边,给他拿了个靠垫,不用紧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沈砚之小心翼翼地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拘谨的小学生。苏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有点心疼。
她跑去厨房端了盘刚洗好的草莓出来,递到他面前:吃点草莓吧,可甜了。
沈砚之拿起一颗草莓,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苏晚扎着羊角辫,趴在草地上追蝴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现在一样,像个小太阳。
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在奶奶家拍的。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奶奶家有个大院子,种了好多花,还有一只老黄狗,可温顺了……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小时候的趣事,沈砚之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在她说到某个点时,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也驱散了他眼底的紧张。
排骨汤好啦!苏妈妈端着一大锅汤出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小沈,快尝尝阿姨的手艺,看合不合胃口。
沈砚之连忙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说:谢谢阿姨。
哎,不客气。苏妈妈笑着给他盛了一碗汤,多喝点,暖暖身子。晚晚说你喜欢安静,我们家要是太吵了,你跟阿姨说,阿姨让你叔叔把电视关了。
沈砚之捧着温热的汤碗,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流。从来没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人会因为他喜欢安静,就特意去改变自己的习惯。
他小口喝着汤,排骨汤炖得很烂,带着浓浓的肉香和玉米的甜味,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好喝吗苏晚凑过来问,眼睛亮晶晶的。
沈砚之用力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喝。
这是苏晚第一次看到他笑。不是嘴角微微牵动,而是真正的笑,像冰雪初融,像春风拂过湖面,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喝汤,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那天的排骨汤,沈砚之喝了两碗。苏妈妈没有过多地询问他的家庭和情况,只是偶尔给他夹菜,说些苏晚小时候的糗事,气氛轻松又温暖。
离开的时候,苏晚送他到楼下。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地面照得白茫茫的。
今天……谢谢你。沈砚之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汤很好喝。
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喝啊。苏晚笑着说。
沈砚之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晚用力点头,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沈砚之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
给你的。他说。
苏晚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没有复杂的花纹,只刻着一只小小的兔子,和她被套上绣的那只很像。
我……我自己做的。沈砚之的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可能有点丑……
不丑!苏晚连忙说,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沈砚之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嘴角又扬起了那个浅浅的笑:喜欢就好。
那天晚上,苏晚躺在床上,手指反复摩挲着戒指上的小兔子,心里像灌满了蜜糖。她想起沈砚之喝汤时满足的样子,想起他看到照片时温柔的眼神,想起他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不仅拉住了那个在天台上摇摇欲坠的少年,还把他一点点从冰冷的角落里拉出来,让他看到了阳光和温暖。
而沈砚之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速写本,画下了苏晚戴着戒指的样子。她的手指纤细,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把整个春天都揉进了眼里。
他画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放下画笔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苏晚说的那句话——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痒痒的。他忽然觉得,那些让他恐惧的噪音,那些让他窒息的期待,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会永远接纳他的不一样,会永远给他一个安静的角落,让他可以安心地做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的雪化了,春天的花开了,夏天的风吹了又来。
沈砚之去苏晚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去喝苏妈妈炖的汤,有时是陪苏晚一起看电影,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苏晚看书,他画画,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他开始慢慢接受苏晚的父母,虽然还是很少说话,却会主动打招呼,会在苏爸爸修灯泡时递上工具,会在苏妈妈择菜时安静地坐在旁边帮忙剥蒜。
苏晚的父母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安静又细心的男孩。他们看出来了,沈砚之不是不正常,只是不善言辞,他的心里其实很柔软,对晚晚的好,都藏在那些细微的动作里——会记得晚晚不吃香菜,会在晚晚来例假时默默递上热水袋,会在晚晚熬夜赶方案时给她泡一杯热牛奶。
那天,苏晚加班到很晚,走出公司大楼时,发现沈砚之竟然站在楼下等她。他手里拿着一个画夹,看到她,眼睛亮了亮。
你怎么来了苏晚跑过去,惊讶地问。
给你。他把画夹递给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画夹里是一幅画,画的是二十层高楼的天台,天台上站着两个身影,女孩紧紧攥着男孩的手腕,男孩低着头,眼神里有惊惶,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字:谢谢你,拉住了我。
苏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想起第一次在天台遇到他的场景,那时的他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脆弱得让人心疼。而现在,他站在她面前,眼神坚定,不再躲闪,不再抗拒。
沈砚之,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我拉住了你,是你自己,愿意跟着我走下来的。
沈砚之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冰凉,而是带着温暖的温度,稳稳地包裹着她的手。
嗯。他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因为是你。
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温柔。苏晚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担忧,那些曾经让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都有了最好的归宿。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天台上那阵带着绝望的风,开始于她掌心那滚烫的温度。而现在,风依旧吹着,却不再冰冷;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却多了一份稳稳的幸福。
沈砚之还是那个不喜欢热闹、不爱说话的男孩,却不再害怕这个世界的噪音。因为他知道,无论风有多大,无论世界有多吵,总会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给他一个安静又温暖的角落。
就像此刻,晚风吹起苏晚的头发,她的发梢拂过沈砚之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她的手指纤细,他的手掌宽大,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诗。
他忽然想起苏晚说过的一句话:沈砚之,你看,风是抓不住的,但掌心的温度,是可以留住的。
是啊,风是抓不住的,但你是可以留住的。
沈砚之握紧了苏晚的手,在心里轻轻说。
天台的风还在吹,但这一次,不再有绝望和孤独,只有两个人并肩站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彼此心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