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此恨绵绵,无绝期 > 第一章

【在裴以恒最恨我的那一年,知道真相的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杀。
我只希望,我死了,他能够放过我的家人。
就用我的生命,来结束这一切恩怨。
于是,一抹白绫,我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着已经盖上白布的我,裴以恒笑得不能自已。
可很快,他却又哭着求我回来。】
她倒是痛快了!
可我,还没尽兴!
他大手一挥,我身上刚盖住的白布便被掀翻,无情地掉在了地上。
拉出去,扔到乱葬岗!
相爷,若是国公府的人找来……
仆人在一旁小声提醒,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裴以恒不过顿了一瞬,忽然就笑了起来。
也是,万一尸体被他们找回来去怎么办
仆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得裴以恒继续开口。
那就,一把火烧了吧。
烧干净点,现在就去!
相府的下人知道裴以恒的脾气,不敢耽搁,连忙抬着我的尸体出去了。
穆婉吟,你就该被挫骨扬灰!
裴以恒自顾自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红了眼。
真是奇怪,他应该高兴的,怎么红了眼呢
一定是太激动了。
是啊,毕竟,他想让我给他的小青梅偿命。
从一个普通的秀才,到如今的位极人臣,裴以恒真是付出了不少。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折磨我,从而给他的小青梅报仇。
八年前,他的小青梅死在了国公府的马车之下。
当时,马车上坐的人,是外出踏青归来的我。
他想当然地以为,是我害死了他的心爱之人。
可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小青梅,为何会忽然倒在我的马车之下。
但我还是可怜那年轻的姑娘,心里有着几分自责,特地央求着我爹娘给了他们家足够的银子。
那些钱财,足以让普通人家富足一生了。
可落在裴以恒眼里,这却是我们这些权贵对生死的淡漠。
于是,他拼了命地考取功名。
在他考取功名后的宫宴上,他对专注于吃点心的我一见钟情。
一个是当朝状元郎,一个是国公府小姐,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
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我有些羞怯,借故离开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对我穷追不舍。
他会在朝堂之上帮我父亲进言,会在下朝之后去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排队,只为给我买一盒最爱吃的桂花糕,也会在休沐日进山,只为摘一束开得最热烈的野百合花送我……
桩桩件件,无不彰示着他对我热烈的爱。
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加上裴以恒那俊朗的外貌,我很快便沦陷了。
可我爹娘却觉得裴以恒不太靠谱。
裴以恒也不恼,反倒是在官场上更加卖力。
几年过去,他终于位极人臣,成了当朝丞相。
我的父母见他如此真诚,肯为了我爬到如此地位,终于勉为其难地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了他。
可我没想到,婚后迎来的不是我预想的甜蜜,而是无尽的黑暗。
大婚之日,竟然没有等到他来掀我的盖头。
我等到第二天清晨,却还是没有等到他。
我忍不住自己出了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看到的却不是他的歉意,而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冷脸。
我慌了,反复地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蓄意讨好他,可换来的却是各种冷漠,忽视,甚至辱骂。
我实在想不明白,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要许我一生一世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直到后来,我无意偷听到了他在祠堂对着小青梅的喃喃自语,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原来,一开始就是奔着报复我来的啊。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蓄意接近,一切,都是他为了报复我的蛰伏。
如果不是碍于国公府,可能他早就想掐死我了吧。
裴以恒,你装得真好啊。
至于让我决心赴死的原因,其实是我听到裴以恒说,接下来,要让整个国公府都给他的小青梅偿命。
他说,已经想到办法,让国公府万劫不复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更肆无忌惮地折磨我了。
可我不想国公府因为我受牵连。
既然他这么恨我这个始作俑者,不如就让一切在我身上结束吧,我只求他,放过国公府其他人。
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
只希望我的死亡,能够唤起裴以恒心底残存的良知吧。
随着我的身体化成灰烬,我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在他对国公府动手之前,在他对我动手之前,我就死了。
多好啊,不用麻烦丞相大人了。
我总算如他所愿,给他的小青梅偿命了。
裴以恒此刻坐在屋檐下,平静得可怕。
你把我的女儿怎么了!
我望去门外,是我的父亲母亲来了。
他们此生,只有我一个宝贝女儿。
明明我备受宠爱长大,明明我是掌上明珠。
好不容易他们才狠下心,将我交给裴以恒。
他们本以为,裴以恒会像他承诺的那样,一生一世对我好。
可他们,终究是失望了。
早知如此,他们哪怕养我一辈子,也不会将我交给裴以恒。
裴以恒看着面前的两个长辈,浅浅笑了起来。
来人,把夫人的骨灰端过来。
一听这话,我的母亲几乎站不住。
你……!
你这个畜生!
老夫要杀了你!
可上了年纪的两个老人,终究还是被门童拦了下来。
那么激动做什么
她自己寻死,怎可赖到我头上
裴以恒无奈地看了一眼仆人端过来的那盒骨灰,一只手接了过去。
呐,你们带回去吧!
说罢,裴以恒直接将我的骨灰盒朝着台阶下丢了过去。
我的父亲母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最宠爱的女儿的骨灰,落在地上,随后被风吹得四分五裂,再也找不着一堆完整的。
我没想到,自己都变成灵魂了,竟然还会有心痛的感觉。
所以,裴以恒竟真的这么恨我。
看来,他对那个小青梅,实在是爱得深沉了。
从我接受他的心意起,我真心实意地爱了他一年,没想到,终究是错付了。
别伤心,很快,你们也可以下去陪她了。
我会尽快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裴以恒自顾自说着,转身走了进去,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想不到,我的死,还是没能让裴以恒收手。
我无声地哭着,却没有一滴眼泪。
这满腔的内疚,是对我此刻瘫坐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我的骨灰的父母的。
是我对不起他们。
若是我坚持不嫁人,永远陪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骨灰随风飘扬,飘散到四处,再也聚集不起来。
也好,这样,大概就能解脱了。
下辈子,不要再来人世间,更不要再遇到裴以恒了。
我跟着裴以恒鞋底沾的骨灰,来到了屋子里。
我喜欢花花草草,他便在成婚之前亲手打造了一个花园,让我推开窗便能看到这满园的花草。
如今看来,这一草一木,皆是可笑。
他进了我们的房间,看着屋里的一切。
这里是我精心布置过的,我只希望,他能多来我的房里待一会。
穆婉吟。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现我了。
你死得可真好。
呵,以前怎么就没看透这男人虚伪的外表呢
只能说,他太会装了。
我生气地隔空抽了他一巴掌。
可对他而言,却并无任何感觉。
他坐在桌前,却见上面摆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几款茶叶,还有我小字写的纸条。
雨前龙井,夫君喝了一口,应该喜欢。
碧螺春,夫君没喝,应该是不喜欢。
君山银针,夫君喝了两口,应该最喜欢这一款。
云南普洱,夫君闻了一下就放了,下次不泡这个了。
最后一张字条上的毛笔印记还很新,是我前几日才写下的。
裴以恒回想起在我房里喝过的茶来。
怪不得每一次喝的茶都不一样,原来,她竟是在打探自己的口味。
裴以恒皱了皱眉,却忽然盖上了锦盒,不愿再多看一眼。
他竟这么厌恶,看来以前勉为其难喝的那几口茶,也是装的了。
屋子里摆了一盆冬青。
我曾问他,喜欢什么花草,我想养一盆在屋内。
他没多想,直言喜欢冬青。
于是,我当即命人买了一盆上好的冬青回来,养在屋里。
我本以为,他只是单纯喜欢这冬青。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小青梅,名叫冬青。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就静静地看着这盆冬青,宿在了我的房内。
从前总是留不住他,如今我死了,他倒是睡在这里了。
大概,是为了这一盆冬青吧。
总不能是为了我。
睡到半夜,裴以恒醒了。
我明明没有捉弄他,可他还是被自己的噩梦吓醒了。
也难怪,大概是做多了亏心事吧。
一睁眼,竟看到我还悬在房梁上没有撤掉的白绫。
来人!
裴以恒怒吼道。
很快便有仆人进来了。
把这里都收拾干净!把穆婉吟用过的东西都清理掉!
仆人不理解,但尊重。
很快,我的屋子,便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丝我存在的痕迹了。
裴以恒就坐在门口,听着这进进出出的动静。
很快,天亮了。
他起身出发,我连忙跟上。
我以为他会出门,没想到,他竟来到了丞相府后面的那片竹林。
他曾对我说,居不可无竹,所以,在屋后为我种了一片竹林。
以为是年少的爱意,现在想来,多半又是我误解了。
果然,他径直走向了一个土堆。
上面还立了一块石碑。
爱妻阮冬青之墓。
我只觉得,真真可笑。
冬青,她死了。
我总算是,替你报仇了。
其他人,我会慢慢收拾,定还你一个公道。
裴以恒蹲在阮冬青坟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仿佛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头发。
他痴痴地蹲在那里,后来又干脆席地而坐,待了整整一上午。
不知为何,总觉得裴以恒变了。
好似整个人失去了主心骨,又好似丢了三魂七魄。
也可能,我从来不认识他吧。
毕竟所有的一切,他都能伪装。
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总不能说,这一切是因为我这个仇人吧
不过,换个角度想,忽然就没了目标,总得缓一缓。
我活着的时候,还有对我的恨意支撑着他,现在我死了,一定是大仇得报心愿完成之后带来的落空感。
他站起了身,往府里走去。
看他牵了马,我有些紧张。
该不会,是去找我爹娘的麻烦吧
我连忙一跃,飘着跟了上去。
可他却没有去国公府,而是去了他以前的住所,南十巷。
那里,是他和他的小青梅曾经的家。
看来,是大仇得报之后,想要和小青梅的父母说一声吧。
很快,他来到了阮冬青的家门口。
可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裴以恒的第一反应,是国公府逼走了他们,甚至,杀人灭口了。
他刚想发怒,却见隔壁的邻居走了出来。
别敲了,他们一家早搬走了!
邻居看了一眼,显然一时没认出来已经飞黄腾达的裴以恒。
毕竟以前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面黄肌瘦的小秀才。
他们为何搬走搬去哪里了
裴以恒有些紧张。
不过,听到他们是搬走,而不是被灭口,他反而放心多了。
只要还活着,他就能找到他们。
他一定要告诉阮冬青的父母,自己替他们的女儿报仇了。
他们一家拿了国公府那么多钱,自然是去外面过好日子了,谁还在这破房子里住
阮家人也真是命好啊!死了个便宜女儿,就得了能潇洒一辈子的银子。
也就是国公府好心,换做其他人家,根本不可能给那么多!
裴以恒皱了皱眉,显然不愿意听男人对阮家人说这些闲言闲语。
不过,眼下还是问清楚阮家人的下落比较好。
于是,他耐着性子继续开口。
你知道他们家搬去哪里了吗
裴以恒说罢,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
男人得了银子,眼睛立刻闪起光来。
知道知道!他们靠女儿的一条命讹了银子后,就搬到永安城去了。唉,只可怜那小冬青啊,白白用自己的命给一家人做了嫁衣。
男人忍不住感叹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以恒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不知道嘛,阮家人那么穷,下面又有两个儿子要养,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巴的。
那日正好在集市,碰到了国公府千金回城的马车,他们早就听说那国公府的小姐心地善良,于是就故意把阮冬青推倒在了国公府的马车下,想着利用女儿受伤来讹一笔银子,不成想那小冬青命数不好,就这么被马给踏死了!
国公府小姐见了,还以为是自家马车的问题,阮家父母又正好上去演了一出苦情戏讹人。这不是,国公府就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
那阮家夫妇本以为讹个十两银子就不错了,没成想国公府给了那么多,他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操心了,小冬青死了,他们自然就搬走去过好日子了。
我还听说啊,当时小冬青其实还有一口气,但是她爹娘嫌废银子,治好了也不能给家里干活了,所以都没给请大夫!
最后啊,他们连小冬青都不愿意安葬,毕竟还要花一笔银子,本来想草席一裹扔乱葬岗去的,没成想小冬青的那个竹马赶回来了。阮家父母故意说体谅他一番心意,所以直接让那个傻秀才把小冬青带走去安葬了,这样他们又省了一笔钱。
这小冬青真是可怜,她那个竹马,也是傻乎乎地给人家安葬了女儿,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得了银子的男人,毫不含糊地说了一大堆。
裴以恒脸色铁青,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的脸色比我死的那天还要阴沉。
从前我偷听裴以恒在祠堂的自言自语,才得知当日死在我马车下的是他的小青梅。
想不到今天,竟然还意外得知,此事还有如此隐情。
可不管怎么样,他的小青梅,都不是我害死的。
他非要把罪过算在我头上,真是太过分了。
得知真相的裴以恒,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一面之词。
来人,找到阮家人下落。
他命人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到阮家人的下落,随即出发去了永安城。
他一定要摸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是,人都死了,还要什么清白
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小青梅。
都不需要了。
其实,只是他裴以恒想要而已。
我叹了口气,裴以恒却听不到。
永安城并不远,不过一日,裴以恒便到了。
裴以恒找上门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都未认出这是从前阮冬青的那个小竹马。
知晓来人是丞相大人后,他们更是战战兢兢。
冬青的死,你们有什么话说吗
裴以恒坐在主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阮家夫妇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这架势,裴以恒应该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若是说谎,恐怕裴以恒真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收拾他们。
阮冬青的爹索性也不隐瞒了。
她一个女子,能够为家里人谋来如今的幸福生活,是她的荣幸!若不是她,我们现在还在那个破房子里待着。
更何况,我本来只想让她受点小伤讹点钱的,谁知道她命不好,一命呜呼了,怨不得别人!
阮冬青的父亲义正言辞,完全没有丝毫愧意。
裴以恒骨节发白,捏紧了拳头向阮父砸去。
啊!
阮父捂住了脸蛋,痛得大叫起来。
你想发财,我不是在努力考取功名了吗为什么不能等我发达!
为什么要伤害她!她可是你的女儿!
裴以恒打了几拳,却好像不解气。
阮父脚底抹油一般逃走了。
裴以恒看着这装饰豪华的房子,搬起椅子将这里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
用女儿的买命钱买的房子,他们住了也不怕做噩梦!
我依旧跟在他旁边,内心却已经毫无波澜了。
真相也算是水落石出了,裴以恒回到了丞相府。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那间屋子,已经被清空了。
再也没有我的生活痕迹。
可我在这里受过的委屈,没有人能补偿了。
很快,有人来回禀,有大夫求见。

裴以恒有些莫名。
陈大夫还是进来了。
他找到裴以恒,问我在哪里,说要给我复诊。
丞相府没有办葬礼,他自然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她怎么了
裴以恒愣愣道。
她竟然生病了吗为何自己从来不知道。
夫人没病,是有孕了,上次夫人不适,寻我来诊脉,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次我是来给夫人复诊的,算下来,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恭喜丞相大人!
陈大夫面带微笑地解释道。
他想当然地以为,我肯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裴以恒。
可是我并没有说。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便听到了他要杀我全家的消息。
而我,也只能选择了结自己,和那未出世的生命,以此来换取他对国公府的手下留情。
两个月……
裴以恒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夜。
是阮冬青生日那天!
所以,自己真的在那一夜,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他醒来之后,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裴以恒终究是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陈大夫连忙招呼人把他抬进了屋子。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看来,他是为自己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没有为他的小青梅守身如玉而气急攻心了吧。
两个月前。
根据裴以恒的反应,那日,大概是阮冬青的生日吧。
裴以恒不知道是在祠堂还是在竹林,陪了阮冬青一天,喝了不知道多少酒。
见他回来,我照例兴高采烈地去迎接。
可见他烂醉如泥,我又连忙将他扶到房里,各种伺候他。
冬青……
我以为,他是在叫那盆冬青。
冬青在这,冬青好着呢。
我看了那盆冬青一眼,随即笑着安抚他。
他朦胧地睁开了眼。
许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冬青,他忽然翻身,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第一次与他肌肤相亲,我愣住了。
成亲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碰过我。
大概,是那日我穿了绿色衣裳,和他记忆里的冬青,有些相似吧。
待到他的薄唇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想当然地以为,他终于肯接受我了。
自然,我也没有拒绝他。
次日一早,我又早早起床梳洗,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只是在我屋里睡了一晚。
至于那些暧昧的片段,一定是在梦里,也一定是和他的冬青。
直到那一天,我想要告知他孩子的惊喜,四处寻他无果,才找到了祠堂。
也就是在那里,我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冬青是人。
是他的心上人。
我私下派人去查,才得知冬青就是那个死在我马车之下的可怜女子。
我震惊之余,也不忘为自己洗刷冤屈。
我找到裴以恒,主动向他提起阮冬青的事,试图向他解释,那不是我的错。
可他却咬牙切齿地不准我提她,他说我不配。
也罢,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的。
他只相信自己以为的。
自那以后,他对我变本加厉,而我,也总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为了报复我,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继续偷听他对阮冬青的肺腑之言。可在得知他要对国公府下手后,我终于死心了,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了结这一切。
也希望,我的死,能够唤起他的良知,不要再伤害无辜之人。
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便自我结束吧。
几天过去了。
我能感受到我的灵体越来越轻。
马上就是我的头七了。
那时候,我便会彻底烟消云散了吧。
阿吟。
我愣住了。
不过,他应该只是习惯了叫一句吧。
毕竟之前装了那么久的深情,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正常。
从前追求我时,他总是叫得这么亲昵。
现在这么叫,我却只觉得连灵魂都透着冷意。
我拨弄了一下那株冬青。
屋子里并没有风,吓吓他也好。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他自顾自坐下,端起茶杯准备喝茶。
可他却忘了,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会再为他倒好一杯温度适宜的茶了。
几天前,他不是还命人将这里都清理干净么
现在,连他拿的茶杯,都被换了新的。
也不知道他在回忆什么。
肯定是他的冬青吧。
忽然,裴以恒起身,躺在了我的床上。
床上的物品都被换了新的。
他睁着双眼,盯着帘帐的顶部发呆。
忽然,他坐了起来,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这时我才想起,我之前亲手为他做的荷包,还被我小心地挂在了床顶上藏着。
他站起身,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脚,一看,就绣了好多次。
是啊,那时的我,手都被扎成了筛子。
虽然生在国公府,但我作为国公府的千金,却并不需要学女红。
毕竟,有丫鬟会做。
可嫁给裴以恒后,我却试着学了起来。
我想亲手为他绣一个荷包。
或许,看到我做的荷包,就能唤起他成婚前对我的爱意了。
绣了很多次,荷包上才勉强出现一个不算精美的花纹。
我的手实在是被扎的不行,所以我把荷包藏在了头顶,准备过段时间再继续。
不过在挂上去之前,我早已把荷包里面的东西放好了。
此刻,我只盼着裴以恒不要打开。
要不是我触碰不了他,我非得上前抢过来。
显然,我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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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解开了丝带,打开了那个荷包。
里面是我精心挑选的茉莉花,还有一张我用心书写的字条。
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只是没想到,我的荷包还没绣好,我就已经和裴以恒天人永隔了。
裴以恒表情痛苦地攥紧了手中的荷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怨恨。
他起身,似乎还想找到我留下的什么东西。
可翻箱倒柜了半天,他才再次记起,自己已经叫人把我在这里的痕迹都抹去了。
穆婉吟,你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报复我!
裴以恒歇斯底里起来。
我实在是莫名其妙。谁报复他了,他是不是有病
明天,大概我就烟消云散了。
他大声地喊着,喊来了院里的仆人。
去告诉夫人,我原谅她了,让她回来吧。
仆人莫名其妙。
相爷不是吩咐他们,把夫人烧了吗
他自己还将夫人挫骨扬灰了呢!
夫人……都化成灰了……
仆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破他的幻想。
不可能!你们把夫人给我找来!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准死!
裴以恒揪着他的衣领怒吼。
仆人忙点头,随即跌跌撞撞跑了。
看样子,相爷是疯了。
裴以恒的举动,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他该不会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所以在这里故意逗弄我吧
真是可笑。
他又叫来了另一个仆人。
他说,让他们去找一个道行最高的道士来,为夫人招魂还阳。
裴以恒真是疯了。
想要我活过来,再次折磨我吗
不过,以他丞相的身份,找一个靠谱的道士不成问题。
很快,便有人上门了。
据那个仆人介绍说,这位大师通晓阴阳,曾经让人死而复生。
相爷,夫人的魂魄,就在您的身边啊。
道士一出口,我便惊呆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难道他真的看到我了
我有些紧张,不敢动弹了,生怕他把我收了。
不过,夫人好像不愿意见您,本道也是无奈。
我一度怀疑,这是这个道士糊弄裴以恒的说辞。
不愿意见我没关系,恳请道长让她还阳。
裴以恒冷静道。
不知夫人的尸首在哪里
……
裴以恒无话可说,还是一旁的仆人提醒道士,说我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这……!
那道士震惊不已。
相爷,都挫骨扬灰了,本道还如何给她还阳!
裴以恒沉默了。
许久,他才开口。
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她的魂魄一面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若你真有心相见,诚意到了,夫人自会见你。
说罢,那道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人啊。
只要不收我,就是好人。
老道士走后,裴以恒忽然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把早已准备好的证据,一把火烧掉了。
那是他精心准备的用来摧毁国公府的通敌受贿证据。
看到这,我总算确定他不会对国公府再下手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迟迟游荡人间不肯离去吧。
如今,我总算是可以放心离去了。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快了。
我再无牵挂。只希望下次投胎,不要再遇见裴以恒了。
阿吟。
我不会再陷害国公府了。
你能不能,见见我
就让我见你一面,行吗
是我对不起你。
我静静地坐在桌子上看着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阿吟!
他忽然朝我冲了过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他抓住我的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魂体竟然现身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
更不可置信的是裴以恒。
不过他还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似乎再也不敢放开。
看来那道士说的是真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看样子,裴以恒真的彻底悔悟了
不过,那和我一个即将消失的魂有什么关系呢
他悔过了,我就能复活了
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吟!
是我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
别离开我!
真可笑。
人死了知道后悔了。
更何况,他爱的不是他的小青梅,阮冬青吗
我算什么
可我已经对你死心了。
我一点点掰开了他紧握的手。
裴以恒的眼里,竟然有了泪花。
想不到,他也会为我而哭
这简直是第一次,不过,也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起码我能看见的是。
更何况,我已经死了。
我善意地提醒他。
不!你明明还在!
他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他忽然说,他其实是爱我的。
我不信。
都是谎言。
我都要消失了,还在骗我。
或许,是为了让我走得开心一点
他说,是他一直不肯认清内心,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那又如何
我终究是死了。
他紧紧抱住了我,仿佛这样,我就不会消失了。
可我的身体,已经快要消散了。
裴以恒,愿来生,不复相见。
说完这句话,我的身体再次变得透明起来。
不要!
他发了疯似的想要抓住我,可终究是徒劳。
我的透明魂体,像风一样消散了。
阿吟!!!
他痛苦地喊了起来。
我想,他永远不会忘记我了。
就和阮冬青一样。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还对我心怀愧疚,就不会再伤害国公府的人了。
这样,就足够了。
我消失了。
变成了我也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在这个世界,随风飘扬。
所到之处,有风,有雨,有花,有草……
我的记忆也伴随着我的游荡,渐渐消散,落在每一个地方。
屋内,一粒灰尘缓缓飘落,落在了那株冬青上。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比起裴以恒,我还是愿意落在这冬青上。
别离开我……
裴以恒看着我消失的方向呢喃道。
也不知道,他是对着我说,还是对着那株冬青说。
我终于死了,他好像开始真正爱我了。
那又如何
我已经死透了。
连他的梦里,也不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