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顶流沈言的亲妈,也是他最恨的人。
我守着乡下农场,十年里,我们母子形同陌路。
他却带着一整个节目组,回到了这个他曾发誓永不踏足的地方,参加一档农村生活真人秀。
导演劝我为了高额酬劳留下他,他站在一旁,沉默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我正要像上辈子一样,把他轰出去。
我眼前,忽然飘过一行行只有我能看见的字。
1.
【啊,名场面!就是这里,沈言再一次被亲妈伤害,彻底死心!】
【他特意选这个节目,就是知道这是他妈妈的农场,只想见她一面。】
【看他的手!一个弹钢琴的手,为了来干农活,私下练习了一个月都磨出茧了。】
弹幕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尘封多年的心脏。
上辈子,我把他和整个节目组的人都赶了出去。
我骂他戏子,骂他丢尽了祖宗的脸,骂他害死了他爸。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转身,决绝地离开。
从那以后,直到我病死在农场,他都再没回来过。
我死后,灵魂飘在半空,看到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我唯一一张发黄的照片,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原来,他不是不爱,是不会爱了。
原来,他不是不怨,是太怨了。
大姐,他毕竟是你儿子!就算为了节目效果,让他留下吧我们给的酬劳很高的。
导演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而且,他还特意嘱咐,把他这次的全部出场费都转给您。
一直沉默的沈言听到这话,默默低下了头,肩膀垮了下来。
那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露出最柔软伤口的无力感。
上辈子,我以为这是他羞辱我的方式。
用钱,来买一个接近我的机会。
可弹幕告诉我。
【呜呜呜,言言只是怕妈妈钱不够花,他好笨,他只会用这种方式对人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沈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十年未见,他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大人模样,眉眼间却依然是我记忆里的倔强。
我喉咙干涩,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留下吧。
导演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言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愕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我没看他,转身进了屋,声音冷硬得像铁。
住可以,别烦我。
2.
节目组的效率很高,半小时内,各种摄像设备就架设在了农场的各个角落。
沈言被安排住进了他小时候的房间。
十年没住人,里面只有一张旧木床和一张书桌,落满了灰。
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林菲菲的女明星,是时下最火的甜美女主。
她一进屋就夸张地尖叫起来:天啊,这怎么住人啊言哥,要不你跟我换换吧我住的那个房间虽然小,但至少干净。
她说着,就要去拉沈言的胳膊。
沈言下意识地侧身躲开,眉头紧锁。
林菲菲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个林菲菲又开始了,从上飞机就开始黏着我们言言。】
【她绝对是带资进组,故意来蹭热度的,好烦!】
【前面的,我刚得到内部消息,她不仅是带资进组,还是沈言死对头公司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搞臭沈言的名声!】
我正拿着抹布准备擦桌子,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一顿。
林菲菲见沈言不理她,眼珠一转,把目标对准了我。
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到我面前,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阿姨,您这农场也太不讲究了吧好歹知道有大明星要来,提前打扫一下啊。我们言哥金枝玉叶的,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收音麦克风录进去。
这是在给我上眼药,也是在给沈言立娇贵人设。
上辈子,我听到这话,只会觉得沈言果然被外面的世界养废了,更加厌恶他。
可现在,我只觉得聒噪。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沈言的床边,将发黄的床单扯下来,扔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然后,我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崭新的被褥,铺了上去。
棉被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是我前几天刚晒好的,想着冬天自己盖,没想到……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沈言,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床我铺了,地自己扫,桌子自己擦。干不了就走。
3.
沈言像是没听到我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床新被子。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情绪翻涌,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脆弱。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十年不联系的母子,妈妈居然主动给铺床了】
【这被子……是我看错了吗上面的小熊图案,是言言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床吧】
【破防了家人们!他妈妈根本就不是不爱他,她什么都记得!】
弹幕疯狂刷屏。
我这才注意到,被套上印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棕熊。
这是他爸还在世时,我亲手缝的。他宝贝得不得了,后来个子长高了,被子小了,也舍不得扔。
我送他去寄宿学校那天,他想带走,我没让。
我说:多大的人了,还用这么幼稚的东西,丢人。
他当时就红了眼眶。
原来,我随手拿的一床被子,竟藏着这样的过往。
心脏又开始密密地疼。
林菲菲见我们俩都没理她,气得跺了跺脚,扭头走了。
沈言终于回过神,他拿起角落的扫帚,一言不发地开始打扫。
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
下午,导演组发布了第一个任务:修葺西边倒塌的篱笆墙。
那是农场最累的活。
沈言二话不说,拿起工具就往外走。
林菲菲踩着高跟鞋,撑着一把遮阳伞,跟在他身后,娇滴滴地说:
言哥,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让节目组找几个工人来不就好了
沈言没理她,走到篱笆前,开始搬运沉重的木桩。
他的动作很标准,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
阳光下,他额角的汗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进泥土里。
我不经意间瞥见他的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本该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此刻,掌心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和厚厚的茧。
和弹幕说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滚烫的黄连水里,又苦又涩。
就在这时,林菲菲突然啊地一声尖叫。
她脚下一崴,整个人直直地朝着旁边一堆削尖了的竹桩倒去!
4.
小心!
沈言反应极快,扔下工具,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将林菲菲拉了回来。
林菲菲顺势倒在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言哥,吓死我了,谢谢你……
周围的摄像机立刻对准了他们,完美地捕捉下这英雄救美的一幕。
【啊啊啊!磕到了磕到了!言言男友力爆棚啊!】
【菲言菲语CP给我锁死!太甜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林菲菲是故意的吗那地平得能开车,怎么可能崴脚】
【楼上的,你就是嫉妒!我们家菲菲就是不小心!】
弹幕吵成一团。
我冷眼看着。
林菲菲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一摔,不仅立住了自己笨蛋美女的人设,还和沈言炒上了CP,热搜预定。
沈言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想推开林菲菲,但对方抱得太紧,加上有镜头在,他不好做得太难看。
没事了,你站好。他的声音冷得掉渣。
林菲菲却变本加厉,哭得更大声了:我的脚……好疼啊,好像扭到了,走不了路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言,意图再明显不过。
就是要他抱,或者背。
只要他做了,明天沈言林菲菲恋情曝光的词条就能冲上热搜第一。
我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
我没看他们,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竹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林菲菲旁边的一块石头。
这里的蛇,最喜欢往这种阴凉的石头缝里钻。
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这种蛇没毒,就是咬人疼,而且特别记仇。它要是觉得谁侵犯了它的地盘,会追着咬一路。
林菲菲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脸色煞白,身体僵硬,下一秒,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沈言怀里弹开,蹦跶着躲到了导演身后。
动作利索得,完全看不出脚扭了。
全场一片死寂。
沈言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没理会众人的目光,转身对沈言说:
天黑前修不好,晚饭没你的份。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弹幕炸开了锅。
【卧槽!阿姨牛逼!一句话就把绿茶吓跑了!】
【这才是鉴茶大师啊!学到了学到了!】
【等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阿姨不是讨厌言言吗她为什么要帮忙解围】
5.
晚饭时,我做了四菜一汤。
红烧肉,清蒸鱼,番茄炒蛋,还有一盘炒青菜。
都是沈言小时候爱吃的。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围着桌子坐下,林菲菲也在。
她换了身干净的裙子,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好像下午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唯独少了沈言。
导演有些尴尬地问我:大姐,沈言……他还在修篱笆呢要不让他先回来吃饭吧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头也没抬。
我说过,修不完没饭吃。
林菲菲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心疼:阿姨,您怎么能这样呢言哥又不是专业的工人,那么大一片篱笆,怎么可能一下午就修完您这是故意为难他。
【林菲菲又开始了,这绿茶味儿冲出屏幕了。】
【就是,自己偷懒,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可是阿姨确实有点过分了吧哪有亲妈这么对儿子的】
【楼上懂什么这是激将法!没看出来阿姨其实是在乎言言的吗】
我没理会这些声音。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用最伤人的话,最冷漠的态度,把他越推越远。
我以为我在为他好,在锻炼他。
却不知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严厉的教官,而是一个能在他累了的时候,问一句饿不饿的妈妈。
重来一世,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那些温柔的话,我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维持着我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言回来了。
他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手里的工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整理好才回来的。
他走到桌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有些沙哑。
修好了。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个人把篱笆修完了。
我心里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
我起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早就温在锅里的面。
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长寿面。
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把面放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
吃吧。吃完把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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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碗面,在餐桌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导演组的人面面相觑,林菲菲的笑容僵在脸上。
【啊啊啊啊!我哭了!今天是言言的生日!我居然忘了!】
【所以阿姨下午那么严格,就是为了逼他在生日前完成工作,然后能安安心心吃一碗长寿面吗】
【这是什么神仙母子情!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却在做最温柔的事!】
【荷包蛋!还是两个!言言以前说过,小时候过生日,妈妈都会给他做双蛋的长寿面!】
弹幕的情绪比我还激动。
沈言死死地盯着那碗面,眼眶一点点变红。
他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迟迟没有动。
我知道,他在忍。
这个从小就倔强的孩子,从不肯在人前示弱,尤其是我的面前。
不吃就倒了。
我冷声催促,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他猛地拿起筷子,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得又快又急,像是要掩饰什么。
我看到有滚烫的液体滴进汤碗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的心,也跟着那圈涟漪,一圈圈地疼。
这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白天弹幕里的那些话,和沈言通红的眼眶。
我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沈言的房门口。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看到他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手里拿着手机,在和谁打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我见到了。
她……还是老样子。
没什么,就是……给我煮了碗面。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压抑了太久的哽咽。
姐,我想回家了。
我想我爸了。
这一句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电话那头的人,我猜是他的经纪人陈雪。
一个陪了他很多年的,像姐姐一样的女人。
我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沈言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
我好像……看到我二叔了。
7.
二叔,沈建国。
我丈夫沈建军的亲弟弟。
一个我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
当年,就是他,为了霸占我家的果林和农场,设计害死了我丈夫。
他制造了一场农用机意外,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不幸的事故。
只有我知道真相。
那天,我丈夫出门前,我亲耳听到沈建国在电话里得意洋洋地跟人说:
放心,刹车我动过手脚了,今天过后,沈建军和他那个宝贝儿子,都得给我下去陪葬。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想去追,却被沈建国锁在了屋里。
我眼睁睁看着我丈夫开着那辆死亡拖拉机出了门。
等我砸开门跑出去,一切都晚了。
幸运的是,那天沈言因为贪玩,偷偷跑去河里摸鱼,逃过一劫。
我报了警,可沈建国做得天衣无缝,警察找不到任何证据。
所有人都说我因为丧夫之痛,精神失常了。
从那天起,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沈言,以及,复仇。
我害怕沈建国会对沈言下手,连夜把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寄宿学校,断绝了几乎所有联系,装出母子决裂的样子,就是为了麻痹沈建国。
我则留在这片染着血的土地上,等待机会。
没想到,他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二叔哪个二叔言言只有一个叔叔吧就是那个前几年上过财经新闻的沈建国】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他最近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到处躲着呢。】
【他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来找言言要钱的吧】
【千万别给!这种人就是吸血鬼!】
弹幕证实了沈言的看见。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沈建国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突然出现,绝不是偶然。
他冲着沈言来的。
或者说,他冲着沈言的钱和名气来的。
不行,我决不能让他再伤害我的儿子。
我悄悄退回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尘封多年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有当年事故的卷宗复印件,有我这些年搜集到的沈建国所有违法乱纪的证据,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拿起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沈建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8.
第二天一早,沈建国果然登门了。
他提着两盒包装精美的礼品,笑得一脸和善,仿佛一个真心关怀侄子的好叔叔。
哎呀,大嫂,我听说我们家大明星回来了,特地来看看。
他嗓门很大,节目组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导演一看来人是沈言的亲叔叔,顿时两眼放光,觉得这是天降的节目素材,连忙招呼摄像机跟上。
沈言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沈建国,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跟二叔说话呢二叔这不是想你了吗
沈建国说着,就要去拍沈言的肩膀。
沈言不动声色地躲开,让他拍了个空。
沈建国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
他把礼物塞到我手里,热情地说:大嫂,你看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言言这孩子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你教导有方啊。
他话说得漂亮,但我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物,转身就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我这里不欢迎你,滚。
我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全场哗然。
沈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林菲菲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惊呼:
天啊,阿姨,您怎么能这样他可是言哥的亲叔叔啊。
【卧槽!刚!太刚了!我好爱这个阿姨!】
【这叔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笑面虎一个,阿姨干得漂亮!】
【可是……当着镜头的面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对言言的影响不好吧】
沈建国被我下了面子,恼羞成怒。
他指着我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
陈淑芬!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们,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看在言言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踏进你这个鬼地方!
当年要不是你克夫,我哥能死那么早吗现在又想来克我大侄子是不是
他开始翻旧账,把所有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我,想让我在镜头前失态。
沈言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沈建国,你嘴巴放干净点!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维护我。
沈建国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得意。
他绕过沈言,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陈淑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个死鬼老公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要是识相的,就让你儿子乖乖给我拿五百万,否则,我不介意把当年的事,好好跟这些记者朋友们说道说道。
比如,那辆拖拉机的刹车,为什么会失灵。
他的话,像一条毒蛇,精准地咬住了我的七寸。
9.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这是在威胁我,用我丈夫的死,来威胁我。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扑上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沈言虽然听不清我们说了什么,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着我煞白的脸色,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妈,你怎么了
这一声妈,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不能冲动。
我身后,还有我的儿子。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沈建国得意的目光。
五百万可以。
我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沈建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
沈言更是急了:妈!你不能给他钱!
我没理他,继续对沈建国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是说我克夫吗你不是想跟记者朋友们说道说道吗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摄像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我们就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今天下午,就在这片农场,我们开个直播。你把你所谓的『真相』都说出来,只要你说服了大家,别说五百万,一千万我也让他给你。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懵了。
【阿姨疯了吗她这是要干什么】
【自杀式袭击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和这个无赖对质这不是把刀递到对方手里吗】
【我怎么觉得阿姨胸有成竹呢这里面肯定有事!】
沈建国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他以为我是破罐子破摔,想用舆论逼他就范,或者干脆把事情闹大,让沈言的星途彻底完蛋。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要毁了我们母子。
好!一言为定!
他生怕我反悔,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三点,就在这儿!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得意洋洋地走了,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林菲菲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导演则是一脸兴奋,仿佛挖到了惊天大料。
只有沈言,他走到我面前,满眼都是不解和担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样会……
回屋去。我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喙。
我转身走向仓库。
沈建国,你以为你赢定了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
你想要直播,我就给你直播。
10.
下午三点,农场的空地上架起了临时的直播设备。
节目组的直播间标题被改成了触目惊心的顶流沈言身世大揭秘,亲叔叔控诉其母克夫杀人。
短短几分钟,直播间就涌入了上千万人。
弹幕铺天盖地。
【搞什么杀人这么劲爆的吗】
【沈建国这个老赖,为了钱脸都不要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等一个反转,我不信言言的妈妈是这种人。】
沈建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镜头前,对着早已准备好的稿子,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表演。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含辛茹苦帮助寡嫂、却被恩将仇报的可怜人。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丈夫死的那天,我是如何与他争吵,如何诅咒他去死。
然后,他又暗示拖拉机的刹车是我动的手脚,因为我早就和外面的野男人有染,想害死丈夫,霸占家产。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找来了几个所谓的村民,作证说我当年行为不检点。
谎言被他说得跟真的一样。
直播间的风向瞬间变了。
【卧槽,真的假的这个女人这么恶毒】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我上午还觉得她挺刚的。】
【沈言也太惨了吧,有这么一个妈。】
谩骂和同情像潮水一样涌向我和沈言。
沈言站在我身边,拳头攥得死死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冲上去反驳,被我一把拉住。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等沈建国和他那几个证人表演完毕,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我。
陈女士,对于沈建国先生的指控,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身后拿出一个U盘,对主持人说:道歉可以,但在道歉前,我想分享一个关于人性的数据分析。
我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没人明白我在说什么。
沈建国更是不屑地冷笑:陈淑芬,你装神弄鬼什么一个农村妇女,还数据分析你识字吗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投影设备前,把U盘插了上去。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我PPT的标题。
论一次『意外事故』如何演变成『五百万敲诈勒索』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11.
标题一出,全场死寂。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了一秒,随即以井喷的速度爆发。
【】
【我没看错吧可行性分析报告阿姨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吗】
【这标题,信息量巨大啊!我开始兴奋了!】
沈建国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按下了翻页键。
第一页PPT,是一张巨大的图表。
左边,是沈建国近十年来的公司财报、个人银行流水和投资记录,每一笔亏损和负债都用刺目的红色标注得清清楚楚。
右边,是他出入澳门各大赌场的消费记录时间线,与他的网贷申请时间线完美重合。
数据一:一个声称自己『含辛茹苦』帮助家人的成功企业家,在过去三年里,累计负债超过八百万,其中百分之七十,用于赌博。
我平静地解说着,像是在做一场普通的学术报告。
巧合的是,他每一次向我『借钱』的时间点,都精准地卡在他被追债的最后期限前。
我按下翻页键。
第二页PPT,是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在我丈夫出事前一天晚上,沈建国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家的农具仓库里,手里拿着扳手和钳子,在拖拉机的底盘下忙活了半天。
这是我当年在家门口偷偷安装的,最老旧的针孔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像素很差,但足以看清他的脸。
数据二:一段未经剪辑的、长达25分钟的完整视频。它记录了所谓的『意外』发生前,一双『关爱家人』的手,是如何亲手剪断刹车线的。
沈建国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
他开始坐立不安,眼神躲闪。
你……你这是伪造的!这是诽谤!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充耳不闻,翻到第三页。
第三页,是一段录音,被我转成了音频波形图。
是我丈夫出事那天,我被锁在屋里时,用一台旧录音机录下的,沈建国和同伙的通话。
放心,刹车我动过手脚了,今天过后,沈建军和他那个宝贝儿子,都得给我下去陪葬。
清晰的男声,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农场。
我在音频波形图旁边,用红字标注着一行小字。
谎言的频率——当一个人的心跳、声线、语速出现特定波动时,其言语的可信度,将无限趋近于零。
而这段录音里,沈建国先生的声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因为,他不是在说谎,他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从谩骂变成了清一色的卧槽和报警。
我每放一张PPT,就平静地解说一句。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数据不会说谎,但会说话的人,可以把谎言包装成数据。
我看着台下脸色从惨白到铁青,浑身抖如筛糠的沈建国,以及那几个早已瘫软在地的证人。
最后,我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沈言。
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投影幕布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痛苦和不敢置信。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他恨了十年的母亲,原来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他敬了十年的二叔,原来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我朝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
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
十年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就在这时,他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身体在颤抖,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肩膀。
一声压抑了十年的妈,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悔恨,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12.
农场的闹剧,最终以警笛声收场。
沈建国和他那几个同伙,因涉嫌故意杀人、敲诈勒索和诽谤,被警察当场带走。
我提交的所有证据,包括U盘里的资料和那台老旧的录音机,都被作为关键物证封存。
网络舆论彻底反转。
慈母十年隐忍为子复仇
顶流沈言父亲死亡真相
技术大神妈妈
一个个词条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
我从一个克夫杀人的恶毒女人,变成了网友口中反杀爽文女主、技术大神。
节目组的直播被迫中断,但这场直播造成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沈言的公司立刻发表声明,宣布暂停他所有的工作,处理家事。
而我,在警察做完笔录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十年来的重压一朝卸下,我只觉得疲惫。
醒来时,沈言就守在我的床边。
他眼睛红肿,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妈,你醒了。他声音沙哑。
我嗯了一声,想坐起来。
他立刻上前扶住我,在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饿不饿我给你熬了粥。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我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平静地相处过。
没有争吵,没有冷漠,没有互相伤害。
沈建国的事,你早就知道了他沉默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你那时候还小,告诉你,除了让你跟着一起痛苦,一起活在恐惧里,没有任何用。
我看着窗外,语气平淡,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怕他。
沈言的眼眶又红了。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妈,我……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打断了他。
仇已经报了,真相已经大白,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
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悔恨上。
我和沈言之间那道长达十年的裂痕,不是一场直播就能完全弥合的。
我们都需要时间,去重新学习,如何做一对正常的母子。
三天后,沈言的经纪人陈雪赶到了农场。
她带来了律师,处理后续的法律事宜。
也带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
阿姨,沈言决定,退出娱乐圈。
13.
我愣住了。
退出娱乐圈。
这五个字,对于一个正值巅峰的顶流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意味着他将放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光环,放弃巨额的收入,放弃他为之奋斗了整个青春的事业。
上辈子,我做梦都想他这么做。
我觉得他当戏子是丢人现眼,是不务正业。
可现在,我看着他满是疲惫和决绝的脸,心里却一阵抽痛。
为什么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沈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那个圈子太假了,妈。我累了。
以前,我拼命往上爬,是想证明给你看,我没有选错路。也是想……离你远一点,离这个家远一点。
现在,我只想留在这里,陪着你。什么顶流,什么明星,我不在乎了。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着我的心。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都带着对我的叛逆和示威。
而他所有的光芒,都源于这个家的黑暗。
陈雪在一旁补充道:
阿姨,言言他……这次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他有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公司的心理医生建议他长期休养。
我沉默了。
我花了十年时间,给他织了一张名为恨的保护网。
如今网破了,真相大白了,他却被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刺得遍体鳞伤。
是我,亲手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我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有反对。
我只是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那片被沈言亲手修好的篱笆。
这件事,明天再说。我饿了,陈雪,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14.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十年前,丈夫还在,沈言还是个爱黏在我身边撒娇的小不点。
我们一家三口在果林里追逐嬉笑,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我走到院子里,看到沈言正坐在那架老旧的秋千上,那是他爸爸亲手为他做的。
晨光熹微,他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脆弱。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爸以前常说,我们家言言的手,是弹钢琴的手,将来是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沈言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要是知道你现在成了大明星,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听你唱歌,他一定会很骄傲。
可我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沈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把他最爱的人,忘了十年。
你没有忘。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只是,生病了。我们都病了。
我病在仇恨里,十年不见天日。你病在误解里,十年颠沛流离。
我花了十年,活在过去,为了复仇。沈言,你不要再花下一个十年,活在过去,为了愧疚。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舞台,也是你自己的。别让任何人,任何事,把它夺走。尤其,别因为沈建国那种人渣,毁掉你自己。
去飞吧,飞得高高的,让你爸在天上,也能看到你发光的样子。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回屋。
一只温暖的手,却拉住了我的衣角。
沈言回过头,泪流满面,却笑了。
妈,我想写一首歌。
15.
半年后。
沈建国因故意杀人罪、诽谤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消息出来那天,我正在给我的番茄浇水。
电视里,沈言抱着吉他,坐在一个很简单的舞台上,唱着一首新歌。
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喧闹的伴舞,只有他干净清澈的声音。
歌名叫《篱笆》。
唱的是家,是原谅,是风雨过后,重新生长的希望。
他没有退出娱乐圈,但他变了。
他解散了后援会,不再参加任何商业综艺,只接自己喜欢的音乐和电影。
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农场。
他会陪我一起种菜,会给我念粉丝的来信,会在晚饭后,弹着琴给我唱新写的歌。
那个曾经冷得像冰的农场,渐渐有了温度。
我和他之间的那道裂痕,也在一日日的陪伴中,慢慢愈合。
那天,陈雪又来了。
她带来一个国际大导演的电影剧本,角色是一个与原生家庭和解的钢琴家。
沈言拿着剧本,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笑了笑,摘下一颗熟透的番茄递给他。
去吧,家里有我。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夕阳下,我们并肩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炊烟袅袅。
一切都走向了最好的结局。
我的眼前,仿佛又飘过了那熟悉的弹幕。
这一次,上面只有一行字。
【恭喜玩家陈淑芬,通关人生副本,达成完美结局。】
我笑了。
这一次,不再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