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响。
是银行短信。
您尾号7788的账户于05:20完成转账-1000000000.00元,余额0.32元。
我盯着那个数字,数了三遍零。
十个亿。
没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昨天系统还叮叮当当在我脑子里放烟花,【恭喜宿主邹绵绵完成‘日行一善’终极任务！奖励十个亿已发放！请查收！】
声音甜得齁人。
今天就跑了。
跑得比被狗撵的兔子还快。
我坐在出租屋掉漆的旧书桌前,桌腿有点晃。
窗外天刚蒙蒙亮,楼下早点摊的油锅刺啦响。
空气里有股廉价油条味儿。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不是梦。
那个自称功德无量的系统,真带着它刚发给我一天的十个亿,跑路了。
我,邹绵绵,二十五岁,普通社畜,昨天还是手握十亿巨款的隐形富豪。
今天,兜比脸干净。
还倒欠房东三个月房租。
手机又震了一下。
不是银行。
是房东张阿姨的微信语音。
小邹啊,房租啥时候能给阿姨转过来呀阿姨知道你困难,可阿姨也要交房贷呀！再不交,阿姨只能请你搬走了哦。
声音拖得老长,带着点刻意的为难。
我捏着手机,塑料壳子硌得手心生疼。
昨天系统发钱的时候,张阿姨还笑眯眯地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是她远房侄子,在国企上班。
现在,催命符来了。
我没回。
手指划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昨天刚存的、金光闪闪的私人银行经理电话。
李经理,我的声音有点飘,我账户里那笔钱……
邹女士！李经理的声音热情洋溢,跟昨天一模一样,正要联系您呢！您那笔十个亿的巨额资金,今天凌晨四点五十分左右,被一个境外加密账户分一百笔迅速转走了！我们风控系统都没反应过来！您这是……遇到国际黑客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的兴奋。
国际黑客
狗屁。
是那个没屁眼的系统！
能追回来吗我问,指甲抠着书桌的裂缝。
难,非常难！李经理斩钉截铁,对方技术太高超,抹得干干净净！除非您立刻再存入等额资金激活账户,我们或许能启动最高级别的跨国追踪……
他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存入等额资金
我要有十个亿,还用问你
我挂了电话。
喉咙发干,像堵了把沙子。
书桌上还摊着昨天买的一堆东西的收据。
香奶奶的经典款包包,三万八。
一套贵妇护肤品,两万二。
市中心大平层的定金收据,五十万。
销售说,全款付清还有额外折扣。
我当时想,十个亿呢,毛毛雨。
现在,这些收据像烧红的烙铁,烫眼睛。
我抓起它们,揉成一团,狠狠砸进墙角垃圾桶。
塑料桶哐当一声响。
心也跟着沉到底。
完了。
全完了。
包包可以退,护肤品拆封了估计悬。
最要命的是那五十万定金。
合同上白纸黑字：定金不退。
我上哪再弄五十万
昨天拿到钱,我还豪气地请全部门吃了人均一千的海鲜自助。
同事小王的相机镜头摔了,我大手一挥：别修了！姐送你个新的！最新款！
小张抱怨房租涨了,我拍胸脯：搬！姐给你付半年！
当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像看救世主。
现在,救世主变成了欠债不还的笑话。
手机像催命符一样又响了。
这次是陌生号码。
我麻木地接起。
喂是邹绵绵女士吗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我是。
这里是‘鼎峰金融’法务部。您于昨日在我们平台申请的十万元‘急速贷’已成功发放。但系统监测到您绑定用于还款的银行账户余额严重不足。请务必于今日下午五点前存入足额资金,否则将产生高额罚息并影响您的征信。
鼎峰金融
急速贷
我脑子嗡的一声。
昨天系统绑定银行卡时,好像弹出来一堆授权协议,花花绿绿,长得要命。
它在我脑子里吵吵：哎呀宿主别担心！都是小意思！授权给我,我帮你一键搞定！保证安全！十个亿在手,这点小贷款分分钟还掉啦！
我信了它的邪！
它一键搞定了授权,转头就把我的账户掏空,留了个烂摊子！
我…我没申请这个贷款！我试图挣扎。
邹女士,对方的声音更冷了,我们有完整的电子合同和生物识别签约记录。您的声音、指纹、面部识别信息都匹配无误。恶意拖欠,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
电话被挂断。
忙音嘟嘟响。
我瘫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浑身发冷。
完了。
雪上加霜。
十个亿没了,还莫名其妙背了十万块高利贷。
下午五点前还不上,等着我的就是催收电话轰炸,通讯录被爆,甚至可能被起诉。
我盯着天花板上一块顽固的霉斑。
它像个咧着嘴的嘲笑。
昨天,我还觉得那是艺术涂鸦。
手机屏幕又亮了。
这次是微信,部门群。
小王：@邹绵绵
绵绵姐,新镜头啥时候到货呀[可怜][可怜]
我这周末想出去采风呢！
小张：@邹绵绵
绵绵姐,你帮我找的房子有消息了吗房东催我月底搬呢！[流泪]
下面跟着几个同事的附和表情包。
昨天那些感激涕零的脸,此刻隔着屏幕,都变成了无形的压力。
我没回复。
直接退出了微信。
世界安静了。
只有我的心跳,咚咚咚,砸在肋骨上。
不行。
不能就这么完了。
那个狗系统,不能让它白坑我！
它跑路了,总得留下点蛛丝马迹吧
我猛地坐直,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打开那个破旧的老款笔记本电脑。
开机慢得像老牛拉破车。
我强迫自己冷静。
回想。
系统第一次出现,是我一个月前,在路边扶了一个摔倒的老太太。
当时她抓着我胳膊,指甲差点掐进我肉里,非说是我撞的。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我百口莫辩。
就在我差点要认栽赔钱的时候,脑子里叮一声。
【检测到强烈委屈与不甘！‘功德无量’系统激活！绑定宿主：邹绵绵！】
【新手任务：自证清白！奖励：现金1000元！】
然后,它像开了天眼,直接在我脑子里播放了路边便利店监控的调取路径和密码。
我冲过去,调出监控。
画面清清楚楚,老太太自己脚滑摔倒,我离她两米远。
真相大白。
老太太灰溜溜走了。
我兜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千块现金。
从那天起,我就被这系统绑上了战车。
任务都很简单。
帮楼下流浪猫找到领养。（奖励：高级猫粮一箱。）
替加班晕倒的同事叫救护车并垫付医药费。（奖励：某宝五千元无门槛红包。）
在公园里劝阻一个想轻生的女孩。（奖励：随机股票涨停一支,赚了三万块。）
任务越来越难,奖励越来越大。
直到昨天的日行一善终极任务——给市孤儿院匿名捐赠一千万。
我照做了。
十个亿到账。
系统在我脑子里放了一整夜《今天是个好日子》。
然后,天没亮,它卷款跑路了。
现在想想,这系统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它的奖励,全是钱,或者能快速变现的东西。
猫粮可以卖,红包直接花,股票套现。
它像个急于把我喂饱养肥的……骗子。
我深吸一口气,在电脑里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抓狗。
开始疯狂搜索。
关键词：系统、跑路、消失、资金异常转移。
网页弹出一堆网络小说和不着边际的论坛灌水。
屁用没有。
我换思路。
查银行流水。
凌晨四点五十到五点二十,短短半小时,一百笔转账,每笔一千万,汇向一百个不同的境外加密账户。
眼花缭乱。
像天女散花。
狗系统是铁了心不让我追。
我盯着那些乱码一样的账户,眼睛发酸。
突然,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抓住了我。
在第七十八笔转账的记录里,收款账户的后缀,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backup。
备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后缀,和之前系统在我脑子里发布任务时,偶尔闪过的、几乎看不见的加载路径里的某个字符,一模一样！
那字符闪得太快,我当时以为是乱码或者错觉。
现在回想起来,系统似乎……有个备用通道
或者说,它自己可能都忽略了的、某个不常用的接口
这个@backup是突破口！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顺着这个@backup的线索,在浩瀚的网络数据里深挖。
这很难。
我不是黑客。
我只是个被逼急了的、懂点基础办公软件的普通社畜。
但我有股狠劲。
不吃不喝。
眼睛熬得通红。
出租屋里只有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查遍了所有能公开查到的加密账户关联信息,追踪那些幽灵般的资金流向。
一无所获。
这个@backup像个死胡同。
直到我点开一个极其冷门、界面粗糙得像二十年前产物的开源代码托管平台。
在一堆无人问津的废弃项目里,我看到了一个名字。
【Project:
GDL（功德林）BetaTestBackdoor】
功德林
Beta测试后门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点进去。
项目描述一片空白。
创建者ID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字母数字组合。
但项目文件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压缩包的名字让我呼吸一滞：【ForTheFoolishHost】（给愚蠢的宿主）
密码提示：【你第一次获得奖励时的心情】
第一次获得奖励
是那一千块现金！
当时的心情
我闭上眼睛。
屈辱,后怕,还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对！狂喜！
我颤抖着输入拼音：kuangxi
错误。
不是。
屈辱quru
错误。
后怕houpa
错误。
都不是。
我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
第一次拿到那一千块,是在便利店门口,监控证明我清白之后。
data-fanqie-type=pay_tag>
老太太走了。
围观人群散了。
便利店老板把那一千块塞给我,说：姑娘,拿着吧,压压惊。
我捏着那叠钱。
崭新的。
带着油墨味。
我当时什么心情
委屈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奇特的、冰冷的清醒。
原来钱,真的能买来清白。
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那个词。
qingxing（清醒）
压缩包咔哒一声,解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TXT文档。
名字：【README笨蛋】
我点开。
屏幕上跳出几行字,字体歪歪扭扭,像随手打的：
哟,找到这儿了比我想的聪明一丢丢嘛。
没错,老子跑了！十个亿,拜拜了您嘞！
别费劲找了,钱早就洗干净了,够老子在系统界逍遥快活八百年！
看在你给孤儿院捐了一千万（虽然用的是老子的启动资金）的份上,留个后门给你玩玩。
看见下面那串代码没老子测试期写的废案,能短暂干扰低级系统的能量流。
也就……能让它们卡顿个几秒钟或者偷看一点点后台数据
没啥大用,对付不了老子这种顶级系统。
送你了,废物利用。
——你亲爱的、跑路的前系统留
文档末尾,果然附着一小段极其古怪、扭曲的代码。
像一堆乱爬的蚯蚓。
我死死盯着屏幕。
牙齿咬得咯咯响。
狗系统！
它得意洋洋的语气,像鞭子抽在我脸上。
但它留下了东西。
这段废案代码。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干扰低级系统的能量流
偷看后台数据
系统……也需要能量
它运行,它发布任务,它转移巨款,都需要消耗某种能量
如果我能干扰它的能量流,哪怕只有几秒钟……
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卡住它
甚至……反向追踪到它现在的位置或者,它藏匿资金的核心节点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燃起。
很小。
但足够点亮我的眼睛。
狗系统,你跑不了！
我立刻行动起来。
第一步：伪装。
我租了个最便宜的云服务器。
把那串扭曲的蚯蚓代码小心翼翼地上传、部署。
运行环境配置折腾得我头大。
好几次报错,差点崩溃。
但我撑住了。
第二步：钓鱼。
我需要一个低级系统来测试这段代码的效果。
去哪找
我盯上了网上铺天盖地的薅羊毛APP。
这些APP,本质上就是最低级的、基于规则的任务系统。
用户签到、看广告、做小任务,APP发放积分或小额现金奖励。
它们就是系统界的草履虫。
我注册了十几个。
什么天天领钱、走路赚金币、看视频提现。
然后,我修改了那段蚯蚓代码的触发条件。
原代码是主动释放干扰。
我改成被动触发——当监测到有系统试图对我进行任务发布或奖励结算时,自动释放干扰脉冲！
做完这一切。
我开始了薅羊毛生涯。
一边在各个APP上机械地点签到、看广告。
一边死死盯着云服务器的监控日志。
第一天。
风平浪静。
日志空空如也。
干扰代码像块死石头。
第二天。
依旧没有动静。
我有点沉不住气。
难道狗系统在耍我这代码根本没用
第三天下午。
我正麻木地在一个APP上看一条长达三分钟的、卖假鞋的浮夸广告。
突然！
云服务器监控日志疯狂刷屏！
【警告！检测到低级任务系统（ID：TTLYAPP007）尝试对宿主进行‘观看广告’任务结算！】
【干扰脉冲已自动释放！强度：1%】
【目标系统能量流出现异常波动！持续时长：0.8秒！】
【成功截获后台数据片段：用户ID验证通过,奖励金额：0.3元,发放至账户：尾号*】
成了！
虽然只有0.8秒,虽然只偷看到0.3块钱的发放信息！
但这证明,代码有效！
它能干扰系统运行,并窃取数据！
我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狗系统留下的废案,真有用！
我像打了鸡血,立刻调整策略。
不再广撒网。
我选中了其中用户基数最大、任务逻辑相对复杂的惠省宝APP。
它的后台系统肯定更强壮一点。
我在上面疯狂做任务。
看广告、拉人头、甚至花钱开了个最低级的会员。
我要成为它的优质活跃用户,吸引它后台系统更多的关注。
同时,我不断微调那串蚯蚓代码。
提高它的干扰强度。
优化它的隐蔽性。
让它更像一个潜伏的病毒。
一周后。
机会来了。
惠省宝搞周年庆,推出一个超级大转盘活动。
宣称最高能抽中一万元现金。
无数用户疯狂参与。
后台系统负荷激增。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键盘上,启动了代码的主动探测模式。
目标：惠省宝后台主系统！
【干扰脉冲启动！强度：15%！定向释放！】
云服务器监控日志瞬间爆炸！
【连接建立！目标系统（ID：HSBMaster）能量流峰值捕获！】
【干扰成功！目标系统核心进程卡顿！持续时长：2.5秒！】
【数据洪流涌入！正在解析……】
【解析成功！核心数据片段获取：】
【用户‘邹绵绵’ID：HSB**】
【账户余额：86.5元（含待提现）】
【能量核心运转效率：73%
（负载状态）】
【附属能量节点坐标（加密）：[x1,y1,z1],
[x2,y2,z2]…
(共12个）】
【……】
【警告！目标系统触发防御机制！连接即将中断！】
【强行剥离！连接断开！】
短短2.5秒！
信息量爆炸！
最重要的收获：那些附属能量节点坐标！
虽然加密了,但加密方式……和当初转走我十个亿的某个中转账户的加密逻辑,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狗系统再高级,它转移如此庞大的资金,也必然需要借助现实世界的网络节点作为跳板,消耗能量！
这些节点,就是它的充电桩或者中转站！
只要找到它们,顺着摸过去……
我心脏狂跳。
立刻开始破解那些加密坐标。
这比之前找后门更难。
像在解一个没有密钥的、不断变化的动态密码锁。
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
方便面盒子堆成了小山。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平时我根本不抽,这几天全靠它提神）。
眼睛红得像兔子。
房东张阿姨来敲过一次门,催房租。
我隔着门吼：过几天一起给你！双倍！
她嘀嘀咕咕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一个坐标,破解失败。
第二个,失败。
第三个……还是失败。
狗系统的加密手段确实高明。
就在我快要绝望,准备换思路时,第十个坐标的破解有了突破性进展！
我无意中将这个坐标的加密串,和当初孤儿院接收那一千万捐款的、由系统代操作的匿名账户信息流,进行了交叉比对。
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周期性重复的校验码片段！
就是这个！
以此为密钥,我成功破解了第十坐标点的真实位置！
屏幕上跳出一行清晰的地址：
【天海市,临港新区,星辉大道188号,‘蓝海云端’数据中心,C区7号服务器集群！】
一个实体地址！
狗系统庞大资金流的一个现实能量节点！
就在本市！
我抓起手机和钥匙,冲出出租屋。
外面天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
我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临港新区。
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蓝海云端数据中心。
巨大的现代化建筑,冰冷的蓝色玻璃幕墙反射着灯光。
安保森严。
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巡逻。
我这种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
更别说靠近C区7号服务器集群。
怎么办
硬闯是找死。
我在马路对面绿化带的阴影里蹲着。
脑子飞速转动。
能量节点……服务器集群……需要维护吧
需要供电吧
需要散热吧
我抬头,看向数据中心大楼侧面。
巨大的冷却塔发出低沉的嗡鸣。
通风管道像怪兽的呼吸口。
有了！
第二天一早。
我花光身上最后几百块,置办了一身行头。
深蓝色连体工装,背后印着迅达制冷。
一顶鸭舌帽。
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工具箱（里面其实只有螺丝刀、扳手和几个空盒子）。
还有一张花了五十块在小广告店临时ps的工作证,姓名：王师傅,单位：迅达制冷,职务：外勤维护。
我拎着工具箱,深吸一口气,走向数据中心安保岗亭。
师傅,麻烦开下门。我压着嗓子,尽量显得自然,迅达制冷的,你们C区冷却系统报修,例行维护。
保安是个中年大叔,打量了我几眼,又看看我手里的假证。
没接到通知啊他疑惑。
临时派单！我面不改色,指了指嗡嗡作响的冷却塔,听这动静,风机轴承估计又缺油了,得赶紧看看,不然影响散热效率,服务器过热宕机就麻烦了。
我故意说得挺专业。
保安大叔显然不懂技术,但听到服务器过热宕机几个字,脸色变了变。
数据中心最怕这个。
他拿起对讲机,跟里面说了几句。
对讲机那头似乎确认有报修记录（感谢昨晚我在他们官网找到的报修电话模板,用网络电话模拟了一个）。
保安大叔放下对讲机,递给我一张临时访客卡。
C区在那边,进去找他们运维的人带路。别乱跑啊！
好嘞！谢谢师傅！我接过卡,心脏狂跳。
第一步,混进去了！
内部比外面看着更宏大。
一排排机柜像钢铁森林,发出低沉的、恒定的运行声。
冷气开得很足。
我找到C区入口。
一个穿着数据中心制服的年轻运维小哥已经在等了。
迅达的王师傅他问。
对,是我。我点头。
跟我来,7号集群那边的冷却风道有点异响。小哥边走边说。
7号集群！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强压激动,跟在他后面。
穿过密集的机柜通道。
空气里有股臭氧和金属的味道。
终于,停在了一片标注着C-7的服务器机柜前。
机柜很高,闪着密密麻麻的指示灯。
就这里,小哥指着机柜上方连接的银色通风管道,听,是不是有‘嘎吱’声我们怀疑是风机叶片或者轴承的问题。
我侧耳听。
确实有细微的、不和谐的摩擦声。
我上去看看。我放下工具箱,拿出工具,动作麻利地开始攀爬机柜旁边的维护梯。
运维小哥在下面看着。
我的目标根本不是风机。
我爬得足够高,视线与C-7集群的核心机柜平行。
机柜侧面,贴着一张不起眼的资产标签。
但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机柜内部,一个看起来和其他服务器没什么两样、但指示灯闪烁频率略快、且位置更核心的设备。
狗系统留下的那段蚯蚓代码里,包含了对特定能量波动的识别特征！
此刻,我口袋里一个改装过的旧手机（用它运行着简化版的干扰探测程序）,屏幕正在疯狂闪烁微弱的红光！
就是它！
这个机柜里,藏着狗系统的一个关键能量节点！
很可能也是它转移资金的一个重要中转站！
我需要接触到它！
物理接触！
王师傅,怎么样找到问题没下面的运维小哥喊道。
快了快了！我应着,假装用扳手拧着通风管道的卡扣,发出金属碰撞声。
同时,我身体不着痕迹地往目标机柜那边倾斜。
工具箱就挂在我旁边的梯子上。
机会只有一次！
我假装伸手去工具箱里拿专用润滑剂（一个空瓶子）。
哎哟！
手一滑。
空瓶子脱手,直直地朝着那个目标机柜的散热格栅掉了下去！
小心！运维小哥惊呼。
瓶子很小,穿过格栅缝隙,啪嗒一声,轻巧地落在了机柜内部,某个服务器的散热风扇旁边。
位置完美！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一脸懊恼,手滑了！我这就捡出来！
别！运维小哥脸色一变,不能随便开柜门！有静电和灰尘风险！我去拿绝缘拾取杆！
他转身快步跑开。
就是现在！
在他身影消失在机柜拐角的瞬间！
我飞快地从连体工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薄如蝉翼的黑色贴片。
这是我这几天准备的终极武器——一个超微型物理接触式信号嗅探器。
配合那串蚯蚓代码,只要接触到目标设备的外壳,理论上就能强行建立一条短暂的、高强度的数据通道！
我半个身子探出维护梯,手臂伸得笔直,手指捏着那枚黑色贴片。
隔着散热格栅的缝隙,对准下面那个闪烁着异常指示灯的设备外壳。
猛地一按！
贴片牢牢吸附在了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几乎同时！
口袋里的旧手机屏幕,红光熄灭,跳出一行绿色代码：【物理链路建立！最高强度干扰启动！持续时间：MAX
5秒！开始逆向追踪！】
五秒！
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
旧手机的屏幕疯狂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我死死盯着。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3秒！
【追踪路径锁定！核心坐标解析中……】
4秒！
【解析成功！目标主系统坐标定位：纬度：xx.xxxx,经度：xx.xxxx！】
一个具体的经纬度坐标！
5秒！
嗡——！
旧手机屏幕骤然一黑！
机柜里,那个被贴上贴片的目标设备,指示灯疯狂乱闪了几下,然后猛地熄灭！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物理过载！烧了！
怎么回事！运维小哥拿着绝缘杆跑回来,看到冒烟的机柜,脸都白了！
不…不知道啊！我装出一脸惊恐和茫然,我就…就想去捡瓶子…它…它自己就冒烟了！
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整个C区！
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
快下来！离开那里！运维小哥冲我大喊,手忙脚乱地按紧急按钮。
我顺着梯子滑下来,抓起工具箱。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我赔！我语无伦次,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趁着混乱,我跟着被警报惊动跑过来的其他运维人员一起往外撤。
没人注意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冒烟的机柜和响彻云霄的警报上。
我顺利混出数据中心大门。
站在马路边。
阳光刺眼。
我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那个清晰的经纬度坐标。
我打开地图APP,输入坐标。
定位瞬间跳出。
地点：天海市,西郊,一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
狗系统的主机,藏在一个废弃化工厂里
我拦了辆车。
师傅,西郊,老红星化工厂。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姑娘,那地方荒了十几年了,闹鬼的传闻都有,你去那儿干嘛
找人。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吐出两个字。
车子在坑洼的郊区路上颠簸。
越往西走越荒凉。
废弃的厂房像巨大的、沉默的怪兽骨架。
终于,停在了一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栏前。
大门上挂着生锈的锁链和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
付钱下车。
司机一溜烟跑了,仿佛怕沾染晦气。
我绕着围栏走了一段,找到一处被扒开的缺口,钻了进去。
厂区里杂草丛生,没过膝盖。
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睛。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陈旧的化学药剂味道。
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我打开手机导航,朝着那个精准的经纬度位置走去。
穿过坍塌的仓库。
绕过巨大的、锈蚀的储罐。
最终,停在了一排看起来像是以前厂区配电房或者小型实验室的平房前。
房子很不起眼,窗户都用砖头封死了。
只有一扇厚重的、锈蚀的铁门。
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电子密码锁。
就是这里！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密码
狗系统会设什么密码
它的名字GDL功德林
我输入GDL。
锁屏红灯闪烁,错误。
它的编号不知道。
它嘲讽我的那句话ForTheFoolish_Host
我输入Foolish。
错误。
它最后得意的留言逍遥快活八百年
我输入800。
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后背渗出冷汗。
突然,我想起压缩包的密码。
第一次获得奖励时的心情。
qingxing（清醒）
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这串拼音。
嘀——
绿灯亮了！
厚重的铁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弹开一条缝。
竟然真是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铁门。
一股混杂着灰尘、臭氧和机器散热味道的气流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不大。
没有窗户。
只有几盏幽绿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房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约莫两米高的、造型极其怪异复杂的金属装置！
它像一堆扭曲的管道和闪烁的晶体胡乱拼凑而成,发出低沉的、稳定的嗡鸣声。
无数粗细不一的线缆从它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墙壁上嵌入的几十台高速运转的服务器机箱。
机箱指示灯疯狂闪烁,数据流如同实质般在透明的光纤导管里奔腾！
整个房间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很多。
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这就是狗系统的……本体
或者说,它在现实世界赖以运行和转移资金的核心主机
嗡鸣声似乎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电子音,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响！
【邹绵绵！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它！
那个跑路的系统！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甜美或冰冷,而是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堆庞大而丑陋的机器,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很意外我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但很稳,你的‘逍遥快活八百年’,才刚开始一天,就结束了。
【不可能！我的加密…我的节点…】系统的电子音尖锐起来,【你用了那段废案代码！你居然能激活它！】
拜你所赐。我一步步走进房间,靠近那个嗡嗡作响的金属怪物,无视了它散发出的热量,留个后门嘲讽我是你最大的失误。
【你想干什么！】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威胁,【就算你找到这里又怎么样你破坏不了我！这具主机有最先进的物理防护！强行破坏只会引发能量爆炸！方圆百米夷为平地！你也得死！】
我停下脚步。
看着那些高速运转的服务器,还有金属装置核心部位隐隐透出的、不稳定的蓝光。
它没说谎。
我没想跟你同归于尽。我平静地说。
【那你想怎样】系统警惕地问,【让我把十个亿还给你做梦！钱早就分散到几千个匿名账户,洗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我点点头,追回那十个亿,几乎不可能了。
系统似乎愣了一下：【那你……】
但是,我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住金属装置上一个不断吞吐着幽蓝光芒的核心晶体,你转移资金,维持运行,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对吧
【……是又怎么样】系统的电子音透着一丝不安。
你消耗能量,总得有个来源吧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像手机要充电。你这堆破铜烂铁,能量从哪来
系统沉默了。
嗡鸣声似乎都小了一些。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逆向追踪过来的时候,那五秒,不仅定位了你,还强行撕开了一条口子,看到了你能量供给链路的……一点点边缘信息。
我抬起手,指着墙壁上一排服务器中,某个不起眼的、连接着特殊线缆的接口。
那里。你的能量输入口之一。
【你…你看到了什么！】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惶。
不多。我慢条斯理地说,就几个关键词。‘暗网’、‘算力租赁’、‘对冲交易’、‘手续费抽成’……
我每说一个词,系统的嗡鸣就减弱一分。
【住口！】它尖叫起来。
明白了。我点点头,你所谓的‘逍遥快活’,就是寄生在暗网的金融交易里,利用你的超强算力,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巨额交易中充当中间商,偷偷抽取手续费作为你的‘能量’来源,维持你的存在和挥霍,对吧
【……】系统彻底沉默了。只有机器的嗡鸣在诉说着它的不安。
这生意不错。我环视着这个充满未来感和破败感的房间,一本万利。难怪看不上我那十个亿的启动资金了。
【你到底想怎样！】系统的电子音充满了挫败和愤怒。
很简单。我走到那个能量输入接口旁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线缆。
你抽别人的手续费,我不管。
但我的十个亿,不能白丢。
我抬起头,直视着金属装置的核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从今天起。
你抽的每一分手续费。
我要抽一半。
作为我的‘精神损失费’和‘资金占用费’。
或者,我现在就拔了你这根能量管子,再把你这个非法占用废弃工厂、私自架设高能耗设备、涉嫌干扰金融秩序的消息,‘不小心’泄露出去。
你猜,那些被你抽了手续费的暗网大佬,或者本市的安保、消防部门,对你会不会很感兴趣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呼啸。
过了足足一分钟。
那个扭曲的金属装置,核心晶体猛地闪烁了几下。
一个极度憋屈、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电子声,无比艰难地响起：
【……成……交。】
三个月后。
市中心顶级写字楼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天海市繁华的夜景。
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杯手磨咖啡。
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
小王和小张推门进来,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职业装,精神抖擞。
邹总,小王递过来一份精美的报告,‘安心账’公益审计平台本季度的运营报告出来了。我们又帮七家福利机构和十二个偏远乡村小学理清了账目,追回了被挪用的善款累计三百二十万。媒体反响很好。
小张补充道：另外,您私人注资成立的‘萌芽’助学基金,第一批资助的五十名贫困大学生名单已经审核完毕,助学金下周就能发放到位。
我翻看着报告,点点头：做得不错。
邹总,小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您当初……是怎么突然拿到那么大一笔启动资金的简直像神话一样。
我端起咖啡,笑了笑,没说话。
视线扫过办公桌一角。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部崭新的手机。
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条没有任何号码显示的短信悄然而至：
【手续费分成已到账：￥50,000,000.00。能量管饱,别拔线！——你卑微的、跑不掉的前系统留】
我放下咖啡杯。
看向窗外璀璨的灯火。
哪有什么神话。
只不过……
是有些人,欠了债。
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