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督军最终点了头。
在政客的天平上，一份存疑的斗殴举报，终究抵不过掌上明珠的性命安危。
我以“特聘顾问”的身份踏进了军政府稽查处的大门。
这身份着实尴尬。
没有军衔，没有实权，连张像样的办公桌椅都没有配给。
但足够了。
只要能接触到案卷，就足够了。
会议室里坐满了稽查处的精锐。
当我推门而入时，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那些目光像钢针般扎来。
有狐疑，有轻蔑，更多的是对“危险分子”本能的戒备。
“这位是傅凛同志。”主持会议的李处长语气平淡，“督军特批参与本案调查。”
我默默走到角落站定。
这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秦骁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崭新的军官制服上别着那枚“见义勇为”勋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作为督军眼前的红人，他自然有资格列席这场会议。
他的目光在扫到我时骤然一滞。
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温和。
“傅兄也来了？当顾问好啊，清闲。”
他故意提高声调，让满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不过是个靠女人混进来的废物。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
会议开始后，李处长摊开案情簿。
“经查，那个司机是被人下毒灭口。目前正在排查督军近期的仇家”
秦骁突然举手打断。
“李处长，属下有个想法。”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这种刺杀，八成是内鬼所为。应该重点查查督军府的侍卫和车马班。”
他这是仗着前世记忆在卖弄。
可惜他前世只是个卫队小队长，根本接触不到案件核心。
李处长皱眉：“已经查过三遍了。”
“那可能是”秦骁还在继续。
他说的肤浅至极，李处长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起身走向挂着城防图的屏风，衣摆带起一阵风。
“诸位，方向错了。”我抬手在图纸上画了个圈，“该查的不是督军府内鬼，而是’
秦骁突然拍案而起。
“傅凛！你一个被除名的，也敢在这指手画脚？”
我头也不回，继续道：“江东军后勤处的张副官。”
满室哗然。
李处长手中的茶盏一下子落在案几上。
“荒唐！”秦骁声音发颤，“张副官跟了督军十年！”
我转身亮出一沓票据。
“正是如此。”
“这是黑市军火交易的凭证，上面盖的正是张副官的私印。”
“我还发现，张副官跟一个叫李伟的人经常接触。”
“这个李伟，就是莱茵厂的员工。”
那个特制的制动破坏装置，就产自莱茵场。
秦骁脸色煞白。这些细节他前世根本接触不到。
“更重要的是，这种精密器件，需要军方级别的机修工才能安装。”
“而张副官——”
我从怀中抽出张照片。
“上周刚去过车马班。”
照片上，张副官正弯腰检查温卿那辆福特车的底盘。
时间正是出事前一天。
会议室鸦雀无声。秦骁的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半个字。
李处长猛地拍案而起：“立即逮捕张副官！查抄他的住处和办公室！”
秦骁彻底慌了神，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口。
“傅凛！你这是血口喷人！”
“单凭这些就指认督军心腹，你——”
“秦参谋似乎很紧张？”我慢条斯理地拂开他的手，“莫非你与张副官”
“胡说什么！”他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我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前世不过是个小队长，能知道多少？”
李处长已经带着人马冲出门去。
秦骁站在原地，气得发抖，那张总是假笑的脸。
授勋仪式上，金色的勋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台下，温卿一袭月白旗袍，眼波流转间尽是笑意。
仪式结束后，她捧着一束白菊走来：“傅处长，恭喜。”
“温小姐客气了。”
“家父让我问你。”她突然压低声音，“今天搞得这么晚，要不要来督军府住？那边厢房都收拾好了。”
我看着她狡黠的眼神，却摇了摇头：“多谢督军美意，不过”
“不过什么？”
“今晚我想独自走走。”
温卿挑眉：“你该不会”
我笑着将勋章盒塞进她手中。
“只是去会个故人。”
“帮个忙？”
看着她马车远去，我解开制服领口，走向那条熟悉的长街。
这一次，该做个了断了。
秦骁果然埋伏在巷尾的阴影里，手里拿着把勃朗宁手枪。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夜寒，而是压抑不住的疯狂恨意。
但他等来的不是我，而是稽查队的埋伏。
“不许动！”
十几支枪口同时对准了他。
秦骁像困兽般挣扎，直到看见我从巷子另一头踱步而来，他才突然僵住。
“傅凛！你！”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不对！这跟上一世不一样！”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蹲下身，平视着他充血的眼睛。
“秦骁，你以为重生是给你作弊的机会？”
“却不知你走的每条捷径，都是我用命趟过的雷。”
他瞳孔骤缩，面如死灰。
“我最了解你。”
“就像了解一条毒蛇临死前必定反咬。”
督军府的判决来得很快。
伪造公文、擅调军伍、谋杀未遂，数罪并罚——枪决。
行刑那天，我站在监刑席上。
秦骁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大笑。
枪响前，他喊出了句莫名的话。
“傅凛，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下个轮回再见！”
但我毫不在意，转身离去。
下一世，下下一世，就算是真的又怎样？
我能赢，靠的从来不是重生的信息差。
这一辆黑色老爷车缓缓停在我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温卿似笑非笑的脸。
“傅处长好雅兴，大半夜在这儿散步？”
我挑眉看她：“温小姐这是”
“少装糊涂。”她推开车门。
“刚替你打发了三拨记者。作为报答，请我去吃碗馄饨不过分吧？”
我笑着坐进车里。
车子驶过繁华的街市，霓虹灯在她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
温卿突然开口：“父亲说，想让你兼任卫队长。”
顿了顿，“就在我身边。”
我转头看她，正对上那双含笑的明眸。
街灯的光在她眼中流转，恍若星辰。
我微微一笑。
我的人生，即将迎来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