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进了阳城地界,她才忍不住掀开了车帘一角,就这一眼,看得她指尖都绷紧了。
入目的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吓人。
大地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田里的禾苗早就不能叫禾苗了,只是一根根焦黑的杆子脆弱地立在龟裂的田埂上,风一过就碎成了灰。
路边,几个瘦得脱了形的人蜷在光秃秃的树下,眼窝都深陷了。
一个孩子正在啃一块干巴巴的树皮,那磨牙似的动静一下下刮着花无眠的心口。
她猛地放下车帘,两只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命的凋零都像钝刀子在割她的神魂。
孟煜城察觉到身侧的人安静得过分,于是侧头看过去。花无眠正对着车壁发愣,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小脸上此刻白得厉害。
他只当她是第一次瞧见这般人间惨状吓着了,毕竟在王府里她见惯了亭台楼阁,也过的锦衣玉食。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紧握的小手,压低了声音安慰:“别怕。”
花无眠的身子轻轻一震,她慢慢转过头来。
二人的视线交汇,孟煜城的心跳猛地停了一瞬。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没有他料想中的惊慌失措,更没有平日里那种懵懂,那里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沉甸甸的,有痛,有怜悯,甚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花无眠的嘴没有动,但像是在问他,你的子民这么苦,你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吧。
孟煜城喉头动了动,几乎要以为是连日奔波看花了眼。
花无眠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你很难过吧?”
这个眼神,绝不属于一个痴傻之人。
马车在阳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后院停下,孟煜城率先下车,周身的气场瞬间由内敛的富商变回了那个杀伐决断的煜亲王。
影一早就在阳城的地界等候接应,此时的孟煜城对着空气中一个阴影的角落沉声吩咐。
“影一。”
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等候命令。
“密切关注知府府邸和城中几处粮仓的动向,”孟煜城的声音冷得像冰,“今晚开始,本王要亲自去看看朝廷的赈灾粮,究竟喂饱了哪些虫子的肚子。”
“是。”影一领命,身影再次消失于黑暗中。
不远处的马车内,花无眠依旧静静地坐着。她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她并非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