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压很是低沉了几天。大家说话都小声的,走路轻手轻脚的,怕惊了往事一样。
直到腊月二十七,奶奶叫来了主持公道的高家本家男人,盛大隆重地感谢他们撑了场面。所有的女性,奶奶、娘和三婶妯娌俩,还有一红三姐妹,以及三婶家的显红和英子都在厨房帮忙。大灶上的鸡“咕嘟咕嘟”地炖着,蒸汽顶着锅盖发出快活地叫声,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在厨房,一片欣欣向荣。
“菊花,去把你几个弟弟叫过来。”奶奶叫。
“奶奶,我们来啦!我要吃鸡!”全良领着贵良、三婶家的国珍、七叔家的国良不情不愿进了厨房。
“乖孙子,每个人都有。”奶奶把鸡腿,鸡翅都捞出来盛在碗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黄澄澄的鸡汤泛着油光,几个男孩子心满意足,狼吞虎咽。
“嘿,你没有吧?奶奶最爱我了!”全良故意走到梅花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鸡腿。鸡肉的香气扑鼻,梅花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很久没吃肉了,但她知道,奶奶是不会给她的。
“滚出去。”一红不惯着,踢了他一脚。
“怎么跟你弟讲话的。”奶奶很生气地瞪着她,用力在她头上打了几下,“男人吃肉,天经地义!谁让你们馋的?”全然不想梅花的年龄比那几个男孩小得多,他们能吃,梅花怎么不能呢?
堂屋里,餐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唾沫横飞,瓜子皮、鸡骨头吐到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传勇,以后叔给你找个好的。”大爷爷挺着饱涨的肚子,用黑红的手拍了拍四叔。
“是啊,女人嘛!值什么?”另一个人的睁着被酒染红的眼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堂屋一片和谐融洽,男人们发出幸福的光芒。
男孩子们呢,自然是跟长辈一起上桌吃饭的。他们听不懂大人具体说什么,但也不妨碍他们跟着一起笑,“讲女人嘛!上不了桌的”。
厨房里,女人们还在洗洗擦擦,惯例是不上桌吃饭的,劳苦功高的奶奶也不行。她无非也就是在男人们吃之前出现,让大家“吃好喝好”,等大家装模做样请她“来,嫂子/妹子/婶子,坐下来一起吃点”的时候,懂事地说“不用了,我厨房还炖着菜呢。你们男人吃,我妇道人家又不懂,凑什么热闹!”然后心照不宣地离开。等大家吃的高兴的时候又出现,问问大家“吃的怎么样?要不要加点菜?”。最后大家吃好喝好,竖起大拇指,说“你家整得好,懂礼。”的时候,她就心满意足了,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喝了什么琼浆玉液都高兴,心里都熨帖。
一红守在灶门口,将炉膛里燃透了,浑身通红的“柴”夹出来,放到旁边的陶罐里,再盖上盖子,闷熄灭,这样就可以得到火炭了。她喜欢干这个活,清净又暖和。她看见奶奶闭着眼,坐在厨房的板凳上,露着神秘的微笑,似乎客厅的人都褒奖她“懂礼”了!她心里的热乎乎的,飘飘然毫无遗漏地展现在脸上了。
杯盘狼藉,客厅地上桌子上都是骨头菜汤,盘子里空空如也。女人们和女孩子收拾好,洗洗刷刷,就着咸菜吃完了晚饭
“二姐,鸡汤真香啊。”梅花仰起小脸。一红夹了点咸菜到她碗里,“长大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梅花吞了吞口水“真的吗?可是我看奶奶也没吃,娘也没吃。我们长大了就可以吃了吗?为什么男生他们现在就可以吃呢?”
菊花狠狠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不给我们吃?就去偷!去抢!”她没有想到一语成谶,以后即使日子好了,三妹吃肉还是要抢,她某种程度上做了全家的主。
夜沉了。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盖住了那泥泞的地、斑驳的山、灰绿的塘,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切的合理的、不合理的、美的、丑的,都被遮盖了,只剩下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