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之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抹浓重的痛苦漫了上来,瞬间将那滔天的怒火浇熄。
他冷哼了一声,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手下的动作不知不觉间,轻了许多。
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怕她疼。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叠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除了药膏在皮肉上摩擦的细微声响,再无其他。
静得令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那折磨人的疼痛终于在麻木中渐渐消散。
萧启之将最后一抹药膏揉开,抬起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呼吸平稳,眉头却依旧紧蹙,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暗影。
姜昭宁的眼睫颤了颤,意识从深沉的昏迷中挣扎而出。
屋内点了蜡烛,看样子已是深夜。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里闯入一个身影。
萧启之竟靠在床沿,阖眼睡着了,眉头依然紧锁。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他还是在意她的吧?
她只是微微一动,那人便倏然睁开了双眼,眸中清明,毫无睡意。
萧启之看到她清醒的模样,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
“你醒了?”
他朝外扬声,“陌书,拿粥来。”
姜昭宁撑着酸软的身体,挣扎着坐起,“王爷,我睡了多久?”
萧启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两天两夜!”
若非太医再三保证她脉象平稳,他几乎要将整个太医院掀了。
想到太医所说,她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姜昭宁,别以为死亡就是解脱!”
“你欠本王的,要慢慢还!”
那一点点刚刚萌生的感动,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连青烟都没冒起一缕。
她的身子僵住了。
而后,她缓缓低下头,掀开被子,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多谢王爷关怀。”
恰在此时,陌书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屋内的气氛,似乎能将人冻伤。
萧启之头也未回,声音裹着怒火,“还不快滚进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陌书:“……”
他明天一定要去城隍庙拜拜,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为何总能让他撞上。
他快步将粥碗放在桌上,“沈姑娘请用。”
话音未落,人已经躬身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赶。
萧启之的视线落在她跪地的身影上,心中愈发烦躁。
他别开脸,袍袖一甩,“起来喝粥!”
姜昭宁却未动,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王爷,敢问王爷将雪莹卖去了何处?”
“奴婢想跟您借些银子,求您把雪莹……卖给奴婢。”
“日后,奴婢做牛做马,定会报答王爷。”
一个奴婢而已,她竟然这么上心。
萧启之冷着一张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先把粥喝了,本王就告诉你。”
闻言,姜昭宁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她立刻起身,踉跄着走到桌前,端起那碗尚且温热的粥,不管不顾地朝嘴里灌。
米粥的温度烫着她的唇舌,她却毫不在意。
喝完,她将空碗重重放下,转身又跪回了原处。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平静到麻木的模样,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
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只在乎一个丫鬟?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等本王何时心情好了,或许会告诉你。”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转身离开。
姜昭宁的身形晃了晃。
他竟然骗她!
巨大的悲伤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咚咚。”
门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姜昭宁起身,拉开房门,“陌书,可是有什么吩咐?”
陌书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沈姑娘,属下来取碗。对了,王爷吩咐,今夜您就在此处歇息。”
“属下会一直在门外守着。”
姜昭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头。
“我都已是他的笼中鸟了,他还想如何?”
陌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神情依旧恭敬。
“沈姑娘,早些休息。”
“我一个奴婢,住在王爷的房间,于理不合!”
她话音刚落,人便要往外冲。
陌书高大的身躯往旁边一横,严丝合缝地挡住了门。
“姑娘,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王爷的命令,谁敢不从?”
私放沈烟入王爷卧房那三十大板留下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短时间内,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想到这里,他拦门的动作更加坚定。
姜昭宁向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得如同呢喃。
“你说得对,我一个奴婢,有几条命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天光熹微,姜昭宁便醒来了。
萧启之,一夜未归。
她起身,将他随意丢在椅背上的外袍叠好,又用布巾擦去桌角的残茶。
指尖触及的一切,都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这些事,本就该是她一个奴婢做的。
她拉开门,门外的身影没有动。
陌书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立。
姜昭宁的视线越过他,投向走廊尽头,“还拦吗?”
陌书的身体僵了一下,立刻侧身让开通道。
“姑娘请。”
姜昭宁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一推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
桌上,放着已经冰冷的鸡汤。
是雪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那股香气,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她想起刚入王府的时候,萧启之刻意针对她。
雪莹在暗地里偷偷帮她。
甚至,把省下来的月钱偷偷塞进她手心,让她去打点管事。
她们抱在一起,说过要当一辈子的姐妹。
可现在,雪莹生死未卜,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连为她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之间,姜昭宁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待在这屋子之中。
一想到王府后院那片竹林,此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她脚步凌乱地穿过回廊,几乎是逃进了那片青翠之中。
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可刚走了几步,另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疾不徐,正向她靠近。
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目光一扫,她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山石嶙峋,正好可以藏身。
姜昭宁没有丝毫犹豫,提裙闪身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