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蔫话一撂地,王崇军和马凤眼神撞了个正着,脸上又喜又慌。
“愣着干啥,山子!快点儿!”马凤嗓子发紧,使劲儿搡了儿子一把。
这可是公社主任金口玉言!修好那铁疙瘩,就能端上稳当当的铁饭碗!对他们这些刨土坷垃的,简直是撞大运的好事。
王铁山按了按老娘的手,扭头平静地朝赵老蔫一点头。
一家人脚下踩着风,跟着村长直奔村口。老槐树底下,那辆墨绿的“北京212”吉普趴着。车旁立着个干部,正是公社刘主任。他板着张国字脸,眉头微拧,那股子劲儿让村民不敢靠太近。旁边还杵着个穿蓝工装、挎帆布包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三四。头发油亮,下巴稍抬,那眼神扫过围着的村民,倨傲里混着明显的不耐烦。
赵老蔫小跑上前,堆着笑:“刘主任,人来了,这就是王铁山。”
刘主任的目光牢牢钉在王铁山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清那张沉稳却仍带稚气的脸,他眉头锁得更深,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你就是王铁山?看着还是个半大孩子,真能修好拖拉机?”
这直白的话让王崇军和马凤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没等王铁山开口,刘主任身边的年轻人——县农机站的技术员孙浩——先嗤了一声。他就是之前打包票来修、结果灰溜溜离开的那位。此刻感觉被个农民挑战了权威,更是窝火:“刘主任,您可别听风就是雨。这台‘东方红’是发动机核心的毛病,零件精贵得很!我把站里最全的家伙使上,折腾两天愣是没摸着门道。”他鄙夷地瞥了眼王铁山,轻蔑几乎溢出来:“他一个成天摸泥巴的,怕是连活塞和连杆都分不清吧?难不成靠手摸鼻子闻,就能把这铁疙瘩修好?”
孙浩的意图昭然若揭:王铁山要是修好了,岂非证明他这个科班出身的专家是废物?他是用自己的“专业”在提前堵路。
四周的村民也嗡嗡议论开了。
“孙技术员说的在理啊,专业的都抓瞎,铁山能行?”
“打狼他是在行,可修机器是另一码事,那东西金贵,万一搞砸了”
王铁山却像没听见孙浩的嘲讽和周围的嘀咕。他跨前一步,目光直视刘主任,声音平稳有力:“刘主任,机器不说谎。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您信不过我没关系,总该信机器。带我去看吧。”
这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自信,让本不耐烦的刘主任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见过的农民在他面前大多战战兢兢,说话磕巴,眼前这半大孩子却异常镇定,甚至隐隐有主导局面的意思。
有意思。
刘主任心头多了点好奇,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他沉着脸一摆手:“行!有点胆子!带路!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要真有本事,我说话算话!要是敢糊弄我哼!”
那声冷哼里的警告意味,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爹,娘,你们和银贵先回去等着。”王铁山回头对家人交代了一句,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刘主任大步走向晒谷场。
晒谷场上,那台红色的东方红拖拉机像头受伤的巨兽卧在那儿。心急的村民们早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场罕见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