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广发刚走,王家屋里那点喜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个精光,只余下沉甸甸的寂静。
“斯大林-80”?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省里市里的专家都束手无策,这活儿,难!军垦农场远得吓人,往西几十里尽是荒山野岭,找不着半个熟人。
“不行!”马凤第一个跳起来,几步冲到王铁山面前,一把攥住儿子的手,眼圈刹时就红了,“山子,咱不能接!听娘的。”
她声音发急,透着害怕:“咱好不容易从村里挪到县上,这安生日子才过几天?娘这颗心刚稳当点那农场犄角旮旯的,偏得没人影儿!你一个人去,娘能不揪心?再说了,省里大专家都弄不好的铁疙瘩,那毛病能小?万一万一你没弄好,人家怪你、说你骗人可咋整?”
她吸了吸鼻子,全是当娘的最直白揪心的担忧:“咱不冒这个险了,成不?不当那什么‘技术顾问’,就在县里稳稳当当待着,娘夜里才能合眼啊!”
墙角,王崇军闷头蹲着,眉头拧成疙瘩。
“你娘说得对。”半晌,他闷声道,“刚得罪了张爱国,他那双眼睛,怕还盯着咱家呢。”
“这节骨眼上,跑去出风头,那不是硬往人家枪口上撞?”
“山子,爹是担心你年轻,怕你栽跟头。”
王铁山没立刻反驳,顿了片刻,才轻声道:
“爸,妈,我先问句话。”
“咱一家人,为啥能从红星村那穷山沟里搬出来,住进这亮堂楼房?”
他看向父母:“是靠我上山打那几头狼,还是靠我修好了公社趴窝的拖拉机?”
王崇军和马凤都是一愣。
王铁山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打猎,本事再大,顶多吃口饱饭,说不准还招人眼红。修机器不一样!”
“这门‘技术’,才是咱家在县城立住的根!就因为我修好了拖拉机,公社刘主任才高看一眼,当场给了‘农转非’!商业局郑局长、收购站钱站长,才肯伸手帮咱,挡住革委会的刁难!”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语气诚恳又带着力量:
“再说张爱国。他凭啥派人欺负咱?不就因为咱没根基、没靠山,他觉得咱是软柿子?”
“躲?越怕事,人家越踩你!活路只有一条,让自己变强,强到他不敢伸手!”
“要是我能修好‘斯大林-80’,成了军垦农场正经的‘特级技师’,那身份可就不同了!那是部队单位!有部队领导看重,张爱国想动我?动部队器重的技术专家,他得掂量掂量后果!”
最后,他走到妹妹王银贵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温柔又坚定:
“我拼这一回,不仅为自己!是为让咱一家人,在县城能真正挺直腰杆过上好日子!让银贵安安稳稳读书,将来有出息,不受人白眼,不让人欺负!”
这番话,有理有据,字字担着分量,像锤子敲在王崇军和马凤心坎上。
是啊,光会打猎没用。有别人不会的真本事,才能得人敬,才没人敢欺。
看着儿子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父母心头的担忧悄悄化开了。
王崇军“噌”地站起,手里的烟锅在鞋底上“哐哐”磕几下,磕净了最后一点踌躇。他盯着儿子,眼睛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