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不急着烧红钢锉,而是慢条斯理做准备。
他让周铁牛找来耐火土、粗盐和木炭粉,三者混合加水,和成一团黑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均匀地将这黑泥薄薄涂抹在钢锉的刀刃和刀背上。
这是古法“包钢”和防脱碳的简化工艺,能让刀刃淬火更硬、刀背更韧。可在七十年代的众人看来,这活像某种神秘仪式。
其次,他判断火候的方式更是奇特。
老孙头靠几十年经验看火光颜色,王铁山却多了个谁也看不懂的步骤。
他用细长铁杆绑上一小块磁铁。刀坯加热时,他不时将磁铁凑近通红的钢坯。起初磁铁总被牢牢吸住。
可当温度攀升到某个临界点,磁铁猛地失去了吸力!
就是现在!
王铁山眼神一凝,闪电般取出刀坯!
他利用的是钢材的“居里点”原理——温度达到770°c时,钢材内部结构改变,会失去磁性。
这个点,就是淬火最佳时机!远比肉眼精准!
最让人不解的是淬火。
他不用水,用的是一桶周铁牛从机修车间找来的半旧机油。
他将红得发烫的刀坯,稳稳地、缓缓地浸入那桶黑乎乎的机油里。
没有刺响,没有白气,甚至没有像样的油烟。
整个过程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无聊”。
两把刀都做好了。外形相差无几,都是锋利的剔骨刀。激动人心的测试开始。
周铁牛亲自扛来一根农场屠宰房的水牛大腿骨,骨头比成人胳膊还粗。
“规矩很简单,”周铁牛说,“对着同一位置砍这牛骨头。谁的刀先断,或者卷刃,就算输!”
“我先来!”老孙头当仁不让,对自己淬炼的作品充满信心。他握紧自己的刀,深吸一口气,全力劈下!
“咔嚓!”脆响!刀势大力沉,一下砍进骨头好几公分深!众人喝彩!
然而当老孙头费力拔刀时,喝彩声戛然而止。雪亮刀刃上赫然出现一个明显豁口——卷刃了!
轮到王铁山。
他只是平静地拿起刀,走到牛骨旁,对着老孙头砍出的豁口,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挥。没用多大劲,也没惊人声势。
“唰——”
如同热刀切牛油,粗大牛骨应声而断!切口光滑如镜!王铁山的刀斩断牛骨后,依旧寒光闪闪,完好无损!
高下立判!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了,目光在光滑的断骨和平平无奇的刀之间来回切换,大脑一片空白。
老孙头死死盯着自己卷刃的刀,又看向王铁山那把完好无损的。
浑浊老眼里,只剩下无法言喻的震撼与迷茫。
一辈子的骄傲,千锤百炼的经验和技巧,在这一刻,被年轻人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击得粉碎。
他颤抖着,一步步挪到王铁山面前。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老师傅的傲气荡然无存,只剩近乎求道的沙哑:
“你你那涂泥巴,用磁铁的法子,不是我们铁匠的‘术’”
“你用的,到底是什么‘道’?”
老孙头嘶哑发颤的质问,在死寂的锻工车间里异常刺耳。
“你到底用的是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