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捏着信,脸上那点惯常的温和眨眼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到骨子里的气息,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王…王师傅?”周铁牛和老孙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前这人,再不是那个静水深流的汉子,倒像是炸开了的雷。那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他俩连连后退,胸口咚咚直跳,连抬头对上他眼神的勇气都没了。
王铁山压根没理睬他们的惊恐。
他把那张铺满妹妹娟秀字迹的信纸,一下一下,仔细地抚平、折好,然后万分郑重地按进了贴胸的口袋,像是要把它揉进心里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转过身,迎向察觉到动静、正疾步赶来的场长马援朝。
“马场长,”他开口,声音异常平稳,却压不住底下那丝撕裂般的沙哑,“家里有急事,我立刻得回县城一趟。”
马援朝是战场上滚过几趟的人,太懂了——一个男人把眼睛熬成这种近乎死寂的状态,里头烧着的却是看不见的岩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拿命护着的东西,被人动了!
那沉默底下是翻江倒海的风暴!根本不需要多问一个“什么事”。要紧的是:他这个兵,他的台柱子,现在需要他撑住!
这雷厉风行的老军人立刻展现了他的担当:
“老周!”
“是!”周铁牛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
“马上!从你那帮小子里头,挑两个最机灵、身手最好的!去车队,开那辆嘎斯69,油给我加满!跟着王师傅走!”
马援朝眼神锐得像刀子,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
“给老子听着!任务就一个:豁出命去,也给我保证王师傅和他家里人的安全!”
“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懂了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周铁牛挺胸怒吼,吼声震得铁皮棚嗡嗡响。这毫无保留的信任,是王铁山靠着实实在在的本事和为人,在农场挣下的分量!
周铁牛半点没耽搁,转身点了他两个功夫最硬、脑子最活的徒弟——都是侦察兵退下来的——三人箭一样射向车队。
王铁山看向马援朝,这个面冷心烫的老上级,重重一点头:“场长,谢了。”
“谢个屁!”马援朝一拳砸在他胸口,“你是我军垦农场的人!动你家人,就是抽我马援朝的耳光!放手去办!家里头,有我顶着!”
五分钟不到,一辆草绿色的嘎斯69吉普,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一头冲出农场大门。
车厢在坑洼的路上剧烈颠簸。王铁山闭着眼,双手搁在膝盖上,稳得像睡着了。
开车的周铁牛,连同副驾上的两个老兵伙计,却感觉车里的空气沉得能压死人。他们都是见过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骨头,可这会儿,身边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固的冰冷杀机,压得他们心惊肉跳,气都喘不匀。
王铁山的脑子在飞快地盘算。
张大彪?那就是条被惯坏了的疯狗,道理讲不通,吓唬也不管用。
这趟回去,不是去讲理,也不是去打架。
他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用最直接、最狠的方式,把“王铁山”这三个字,刻进这条疯狗骨子里的恐惧深处!让他往后听到名字就尿裤子!
他缓缓睁开眼,对开车的周铁牛下令:
“老周,进城先别回家,免得惊动了那畜生。”
周铁牛猛打方向盘,吉普车稳稳碾过一道深坑:“明白!您说,奔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