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装台架——驱动桥组装调试的心脏。厂子里仅有的两台宝贝,都稳稳安在总工李建业的地盘,总装车间。
赵大勇捏着王铁山签批的设备调拨单,胸脯拍得山响:“王工,交给我!这面子谁还能驳?半小时内,保准把设备挪来!”后勤老赵一脸轻松,步子轻快地就奔总装车间去了。
他小瞧了李建业的道行。
办公室里,王主任——李建业的心腹,眼镜厚得赛瓶底,正老神在在地沏着茶。见赵大勇堆着笑递上单子,他眼皮都懒得抬。接过单,慢悠悠一扫,便从旁边文件柜里,“咣当”一声抽出一本泛黄、厚厚一沓的《大型设备生产安全操作规程》,撂在赵大勇眼前。
“小同志啊,”王主任推了推眼镜,声音平板得像读报纸,“为项目出力,好。可办事有规矩,生产讲流程。”指尖一戳,点在章程上,“十七条,白纸黑字:调动五吨以上特种设备,非主管总工亲笔签字不可。”
一合规程,他摊开手,脸上挂着十足的为难:“真不巧,李总工身子不舒服,心口憋闷,今早刚告了病假,在家歇着呢。”
“这字,我签不了。车间上下,谁也签不了。”
“您看呢?要么等李总工回来,要么再想想辙?”
不是明着拒,是用厂里那套条条框框卡脖子!规矩成了绳子,勒住咽喉,就想在最后一步把事搅黄,让所有努力在最后一刻付之东流!
“这是公报私仇!”赵大勇脸色发白,哪还看不透李建业躲在背后的伎俩。
“哎!”王主任脸一沉,“慎言!按章办事!再胡闹影响生产,别怪我不客气!”
消息传回“奇迹车间”,工人们的火“腾”就蹿上来了!
“狗日的李建业!阴魂不散!”周铁牛眼一红,吼声炸雷似的,手里扳手“哐啷”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响。他整个人气得打颤,活脱一头烧了尾巴的莽牛,扭头冲到墙角,抄起那根碗口粗的铁撬棍!
“妈了个巴子!老子这就找他‘说理’去!他那假条,够不够老子这撬棍讲个‘理’字!”
“铁牛!”就在他拧身要撞出门的瞬间,王铁山低沉但有力的声音,如同冷水泼下,硬生生钉住了他的脚步。
他拦住了暴跳如雷的周铁牛,摇了摇头。
“跟这帮只会玩弄程序的文人吵架,你是吵不赢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愤怒和冲动,都只是匹夫之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没有去找高副县长告状,因为他知道,这种厂区内部的扯皮,就算是领导出面,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了车间角落里那台红色的,可以直接连接到军分区的军线电话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了电话。
他没有告状,更没有添油加醋。
他只是用一种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向电话那头的军方代表钱东海,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钱副部长,向您报告一个情况。”
“我们车间生产的第一批,共计五个驱动桥核心总成,已经全部提前完工,经过初步检验,所有数据均优于设计标准。”
“但是,由于进行最后组装所必需的总装台架,需要县机械厂的总工程师签字才能调用,而李总工恰好在这几天生病了,所以,我们的总装工作,目前无法进行。”
“根据我的初步评估,整个军备生产项目的进度,预计将因此,延误至少一周以上。”
电话那头的钱东海,在听完王铁山这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汇报后,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