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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便宜爹的脸,比这场闹剧还精彩。
他指着我的手直抖,嘴唇哆嗦着憋出一句:“你你这是敲诈!”
我笑了。
“父亲大人,话可不能乱说。白纸黑字的借据,钱庄盖着印,怎么是敲诈?”
混乱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开。”
是萧辰星。
他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无视沈家众人,目光只落在我身上。
随即,他扫视全场,语气冰冷:“本殿下的人,也轮得到你们置喙?”
这一句,让钱庄伙计和家丁都僵在原地。
萧辰星朝我伸出手:“跟我走。”
在这一刻,他是唯一站出来的人。
可我却推开他的手。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满是错愕。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震怒的父亲,得意的沈玉莲,还有她身边那个以为攀上高枝的混混。
一张张贪婪又虚伪的脸。
心里那杆噼啪作响的算盘,第一次停了。
不是算计,不是权衡,是纯粹的、烧穿一切的愤怒。
我走到大厅中央,站在灯下。
我看着萧辰星,也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
“殿下,谢了。”
“但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我转向沈家那几口人,笑了。
那是在账房里,准备送最后一个对手上路时,才会有的笑。
“看好了。”
“我能从无到有,就能让某些人,从有到无。”
说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身上价值千金的华袍。
锦缎滑落在地,像一团华丽的垃圾。
我只着一身素白中衣,在满堂死寂中,挺直了背。
我没再看任何人,一步步走出沈家大门。
京城下了夜雨,我赤脚踩在积水里。
走出沈家大门时,我以为自己是火。
可那扇朱漆大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所有目光。
我才发现,自己是块被丢进寒潭的炭。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沈家那位女财神吗?怎么这样?”
“啧,被赶出来了。”
我垂着头,任由湿发贴在脸上。
那股烧心的愤怒,被冷雨一浇,沉淀成了更硬的恨。
我没有家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吏部侍郎,张府。
前阵子因案子丢了实权,如今是京城里的一个笑话。
我敲响侧门。
开门的老妈子见我狼狈,满脸嫌恶,像赶狗一样。
“滚滚滚!要饭去别处!”
我没理她,只用力朝里面喊了一声。
“沈金盏,求见张夫人。”
张夫人出来时,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她大概听说了沈家的闹剧,想亲眼看看我有多惨。
我没让她失望。
我跪在青石板上,雨水混着泥,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哭。
不是装的。
是想起我为沈家赚的第一笔钱,给沈玉莲买的第一支钗。
想起我那父亲冷酷的脸,是真的委屈,真的不甘。
我哭得撕心裂肺。
张夫人脸上的戏谑终于挂不住了。
她扶起我,屏退下人,将我带进内堂。
热茶捧在手里,我还在抖。
她叹了口气:“何苦呢?”
我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夫人,我为家族挣来金山银山。”
“可到头来,一句血脉不亲,就夺走我所有。”
“我以为我是顶梁柱,原来,我只是他们随时能丢的工具。”
她眼中闪过惊惶,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影子。
男人风光时,她们是尊贵的夫人;
男人失势,她们就是能被牺牲的尘埃。
“我们女人的命,就是如此。”她喃喃道。
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不。”
我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命是自己的。”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
“夫人,你那些压箱底的嫁妆,那些私产。”
“就甘心让它们发霉,最后便宜了别人吗?”
张夫人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三天后,张府的赏花宴,京中来了不少失意人。
都是些家中男人失势,地位岌岌可危的官家女眷。
她们聚在一起,没有谈诗词,也没有比首饰。
她们围着我,听我讲钱庄的利息,城南的地契,还有漕运的门道。
她们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不属于胭脂水粉的光。
我的新买卖,开张了。
第一批客人,是全京城最不缺钱,也最恨男人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