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一起去。”
江稚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截断了谢临渊的话。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得她眼底一片执拗。
谢临渊猛地攥紧手中的军报,指节泛白,声音沉冷:“不行。”
“我学过医术,能帮伤兵包扎。”她上前一步,仰头直视他,“你军中缺医士,不是吗?”
谢临渊下颌绷紧,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那是战场,不是儿戏!刀剑无眼,流矢漫天,你——”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江稚鱼突然拔高了声音,胸口剧烈起伏,“我知道那里会流血,会死人,可我不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却低了下来,“我怕的是……”
怕的是你一去不回。
这句话哽在喉咙里,终究没能说出口。
谢临渊的眼神骤然一软,却又在瞬间恢复冷硬:“我说了,不行。”
“我不是在求你同意。”江稚鱼抓起早已收拾好的药箱,转身就往帐外走,“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去。”
手腕被猛地拽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
谢临渊将她狠狠扯回来,眼底烧着骇人的怒火:“江稚鱼!你知不知道战场上每天死多少人?那些蛮夷专挑医士射杀,你……”
“那你呢?”她红着眼眶打断他,“你就不怕死吗?”
谢临渊僵住了。
“你每次出征,身上都会添新伤。”江稚鱼指尖发颤,轻轻点在他心口那道尚未痊愈的箭伤上,“你让我别怕,可你呢?你怕过吗?”
帐内一片死寂。
谢临渊的呼吸粗重,最终颓然松开手,嗓音沙哑:“无论如何……都要跟紧我。”
战场比江稚鱼想象的更残酷。
血腥味混着焦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跪在泥泞中,双手沾满鲜血,为一个又一个伤兵止血、包扎。
有人痛得咬破了她的袖口,有人在她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江稚鱼抬头,在血与火的缝隙中,一眼就看见了谢临渊。
他银甲染血,长剑所过之处敌军如麦秆般倒下,眉宇间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谢临渊,凌厉如出鞘的刀,与平日那个为她熬药、陪她练剑的温柔男人判若两人。
“姑娘……救、救我……”
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士兵拽住她的衣角,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
江稚鱼慌忙去按他腹部涌血的伤口,可血怎么也止不住。
小士兵的瞳孔渐渐涣散,最后喊了一声“娘”,便再也没了气息。
江稚鱼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对方尚且温热的脸上。
“别哭。”一只沾血的手突然握住她的肩膀,谢临渊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侧,声音低沉,“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铠甲上插着半截断箭,额角有一道血痕,眼神却坚定如铁。
江稚鱼狠狠抹去眼泪,重重点头。
三日后,蛮夷小国终于投降。
残阳如血,谢临渊纵马穿过欢呼的士兵,直奔医帐。
他左肩还插着一支箭,却浑然不觉,目光只锁定在江稚鱼身上。
她正跪在地上为一个断腿的士兵缝合伤口,发丝凌乱,眼下青黑,衣袖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阿鱼!”他跳下马,大步朝她走去,眼底是掩不住的狂喜,“我们赢了!”
江稚鱼抬头,嘴角刚扬起一丝笑意,下一刻便发现了不对劲……
谢临渊身后,一个垂死的蛮夷士兵踉跄起身,长刀高举,朝他后心狠狠劈下!
“小心——”
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手边的弓,搭箭、拉弦、松手——
“嗖!”
羽箭破空,精准贯穿敌人的咽喉。
那人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江稚鱼的手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整个人如坠冰窟。她杀人了……她真的杀人了……
“阿鱼!”谢临渊冲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发抖的手腕,“看着我!”
她茫然抬头,嘴唇颤得说不出话。
谢临渊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你做得很好。”
“我……”她喉咙发紧,“我杀了他……”
“你救了我。”谢临渊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你救了我,阿鱼。”
江稚鱼的脸埋在他染血的铠甲上,血腥气冲进鼻腔,可他的心跳声却如此清晰。
她突然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声音哽咽:“谢临渊……你答应我……”
“什么?”
“你一定要平安……”她咬住嘴唇,眼泪浸透他的衣襟,“一定要……”
谢临渊呼吸一滞,随即收拢双臂,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我答应你。”
残阳西沉,他们的影子在血色的土地上紧紧相缠,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