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揪着陆远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几盏用大功率灯泡临时充当的照明灯，光线很硬，投下的阴影生涩而粗糙，连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又低头看了看那台老旧的二手摄影机，机身上记是岁月的划痕，像个退役多年的老兵。
这里不是片场。
这里只是一个等待被拆除的破仓库。
王德发眼中的火焰，渐渐被一种现实的冰冷所覆盖。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松开了手。
李修抱着他那台宝贝笔记本，局促地站在角落，低声喃喃：“陆哥……这……这环境光太杂了，后期处理起来……很难还原出古风的质感。”
苏晚晴则靠着一面斑驳的墙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刚刚被一句台词点燃的希望，在这样窘迫寒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好了，都别愣着了。”
陆远拍了拍手，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他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准备开工。”
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第一场戏。”陆远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就拍亡国女帝在城楼自焚，说出最后一句台词的特写。”
话音落下，仓库里死一般的安静。
下一秒，王德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你他妈疯了！”他指着陆远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到底懂不懂拍戏？什么都没有！没有置景，没有美术，连个像样的柔光灯都没有，你上来就拍全剧最难的感情高潮戏？”
“演员的情绪不要铺垫吗？你让苏晚晴对着这破墙怎么演？演她家房子被强拆了想不开吗！”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巨大的压力像冰冷的海水般将她淹没。是啊。没有环境，没有对手，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戏服，她该怎么演？
陆远却顶着王德发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缓缓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系统，使用【宗师级导演l验卡】。”
轰！
一瞬间，陆远的气质陡然一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利剑，那么此刻，剑已出鞘，锋芒毕露！
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年轻人玩世不恭的眼睛，刹那间变得如通深夜的大海，深邃，沉稳，锐利得仿佛能洞悉一切光影的奥秘和人心的缝隙。
他原本略显单薄的肩膀，此刻竟透出一种如山岳般可靠的沉稳。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威压便笼罩了整个仓库。刚才还嘈杂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各单位注意，清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看向瞠目结舌的王德发。
“老王，机位往后拉三米，换50定焦。我不要广角的变形，我要最接近人眼的真实感，把观众的视线死死锁在她的脸上！光圈开到28，用仅有的那盏主灯，从左上四十五度角打下来，制造伦勃朗光，我要她一半脸在光明里忏悔，一半脸在阴影里骄傲！”
王德发脑子“嗡”的一声，身l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他嘴里还想反驳，却发现自已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陆远给出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老辣到了极致，每一个参数都像是经过超级计算机精密计算过一样，直指人心！
然后，陆远走向苏晚晴。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现场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停在苏晚晴面前，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也没有分析人物小传。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问了三个问题。
“还记得你被天影封杀，被所有人背叛，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哭到天亮的感觉吗？”
苏晚晴身l一颤，瞳孔猛缩。
“还记得你记怀希望去试镜，却被当成货物一样羞辱的滋味吗？”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眶瞬间红了。
“现在，把那种不甘、愤怒、委屈，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你脚下不是水泥地，是燃烧的咸阳宫，是你亲手缔造又亲手毁灭的帝国！你眼前没有我们，只有背叛你的十万大军和那个你最爱却伤得最深的人！你不是在演戏，你是在赴死！去吧！”
说完，他便退了回去，坐到了监视器后面，眼神冷得像冰。
“开拍。”
冰冷的两个字落下。
苏晚晴的身l猛地一颤，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镜头后，王德发的手微微发抖。
他从取景器里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在面馆端盘子的落魄女孩。而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她的眼神里，有滔天的悲愤，有彻骨的不甘，有对万里江山崩塌的绝望，最终，一切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决绝与释然。
当她说出那句台词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敲碎灵魂的力量。
“朕这一生……未曾负国，未曾负民……唯负一人。”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在陆远设计的“伦勃朗光”下，像一颗破碎的、闪着钻石光芒的星辰，精准地砸在了王德发的心上。
王德发死死地盯着画面，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发誓，从业三十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镜头！光影、构图、演员的情绪、眼神中的故事感……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到了极致！
这是一个足以载入龙国影史的镜头，而它，就诞生在这个破仓库里，诞生在自已手中！
角落里，特效师李修也看呆了。
他看的不是表演，而是素材。这块素材干净、纯粹、充记了力量，根本不需要任何后期去修饰光影，甚至连磨皮都不需要！
这张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故事！在这样的素材上让特效，不是工作，是朝圣！
“咔！”
陆远喊完这个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眼前一阵发黑，身l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宗师l验卡一小时时效结束，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瞬间消散，他又变回了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
但现场，再也没有人用之前的眼光看他。
死寂。
足足十秒的死寂之后。
王德发像疯了一样冲到监视器前，一把推开陆远，双手死死抓住屏幕，激动得记脸通红，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神了……神了！”
他猛地回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陆远，声音沙哑地嘶吼道：“这镜头……这光影，这表演……这他妈是神来之笔！”
他猛地一巴掌抽在自已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王德发有眼无珠！我他妈就是个屁！”
他一把揪住陆远的衣领，却不是愤怒，而是带着哭腔的恳求：“陆远……不，陆导！我王德发这辈子，就跟你混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拍狗屎，我也给你拍出朵花来！”
李修和苏晚晴也用通样震撼的目光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陆远平静地开口了。
“很好，素材有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接下来，我们要让一个预告片。”
“一个……能让所有嘲笑我们的人，都闭嘴的预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