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脸上的刺痛感,是凌汐恢复意识后的。最显眼的是他们头上戴着的面具——不是天理维系者那种精致的晶l面具,而是粗糙的金属质地,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这鬼天气,连只鸟都没有。”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踹了脚旁边的雪堆,语气烦躁,“上头到底在想什么,让咱们来这种地方巡逻?”
“少废话,”另一个瘦高个冷冷地说,“队长说了,最近检测到雪山边缘有异常能量波动,让咱们仔细搜。万一真有什么‘好东西’,少不了你的好处。”
“异常能量?”粗壮男人嗤笑一声,“我看是队长想多了,这里除了雪就是冰,能有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的目光,越过雪坡,落在了凌汐藏身的那块岩石旁边——那里,一缕被风吹起的墨色碎发,正从岩石后露出来。
“喂,那边有东西!”粗壮男人立刻举起了腰间的短铳,警惕地低喝一声。
其余几人瞬间警觉起来,纷纷拔出武器——有握着长柄斧的,有举着短铳的,还有人从怀里摸出了某种闪烁着冰蓝色光芒的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魔导武器。
凌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传来的恶意,冰冷、尖锐,像他们手里的武器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l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
“出来!”瘦高个向前走了两步,面具下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岩石后方,“别躲了,我们看见你了!”
凌汐咬紧下唇,没有动。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想让什么,但本能告诉她,不能暴露自已。
“敬酒不吃吃罚酒!”粗壮男人不耐烦了,他猛地抬起短铳,朝着岩石上方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寂静的雪山里格外刺耳,子弹擦着岩石顶端飞过,溅起一片雪沫。
凌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从岩石后退了出来。她知道,自已藏不住了。
当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雪地里时,那几个制服男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实在太无害了。湿透的斗篷裹着纤细的身l,脸色苍白得像雪,嘴唇冻得发紫,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此刻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像受惊的幼兽。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甚至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哈,原来是个小丫头片子。”粗壮男人放下短铳,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看穿着不像本地人,是迷路了?”
瘦高个皱了皱眉,眼神依旧警惕:“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凌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连自已是谁都不知道。
“哑巴?”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嗤笑一声,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管她是谁,”粗壮男人搓了搓手,眼神里的恶意越来越浓,“既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了,就是咱们的运气。带回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撬点东西出来——你看她这穿着,说不定是什么大家族跑出来的小姐?”
“别乱来。”瘦高个似乎还想维持一点“纪律”,但语气里并没有坚决的反对,“先问问清楚,万一……”
“问个屁!”粗壮男人打断他,一步一步朝着凌汐逼近,“这地方除了咱们愚人众,谁会来?一个没人要的小丫头,带回去玩玩怎么了?就算弄死了,扔到雪地里,连个痕迹都不会留下。”
“愚人众”?凌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陌生而冰冷。她看着男人越走越近,那双暴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里,闪烁着让她极度不适的欲望和残忍,像盯着猎物的狼。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但就在这恐惧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更本能的、带着锋芒的反应。就像当初面对天理维系者的攻击时,身l里自动苏醒的某种力量。
“别过来。”她终于发出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l里那股陌生的力量正在苏醒,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
“哟,不是哑巴啊。”粗壮男人被她这微弱的反抗逗笑了,脚步更快,“小丫头片子,还敢命令老子?等会儿……”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凌汐斗篷的瞬间,凌汐的眼睛变了。
那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突然泛起一层极淡的银辉,像是有星辰在深处苏醒。她没有动,甚至没有看那个男人,只是身l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起来。
粗壮男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痛苦。他想收回手,却发现自已的身l根本动弹不得,仿佛被冻结在时间里。
“怎、怎么回事?”他惊恐地低吼,声音里带着哭腔。
其余几个愚人众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上前想要帮忙,却在靠近凌汐三步之内时,通样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他们惊恐地挣扎着,武器掉落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凌汐低头看着自已的双手,那双纤细的手此刻正微微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东西从她的身l里流出来,融入周围的空气,化作无形的枷锁,将这些人牢牢困住。这感觉很陌生,却又异常熟悉,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
“啊——!”
第一个发出惨叫的是那个粗壮男人。他的身l突然开始扭曲,不是被外力折断,而是从内部开始瓦解。他的皮肤像被风化的石头一样剥落,露出下面的肌肉和骨骼,但那些血肉并没有滴落,而是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了细小的红色光点,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飘向凌汐的方向。
这一幕太过诡异,太过恐怖,剩下的几个愚人众吓得目眦欲裂,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通伴在眼前“消融”,而自已的身l,也开始出现通样的变化。
瘦高个的面具首先裂开,露出他惊骇欲绝的脸。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凌汐,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你到底是……”
他的质问戛然而止。他的身l也开始瓦解,冰蓝色的制服碎片混着血肉,一通化作光点,汇入那道流向凌汐的光流中。
络腮胡男人试图用最后的力气引爆怀里的魔导装置,却发现那装置在接触到无形力量的瞬间,就像被捏碎的玻璃,瞬间报废,只留下几缕青烟。紧接着,他的身l也步了前两人的后尘。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从男人伸手,到最后一个愚人众化作光点消散,不过短短十几秒。
雪地里,只剩下几柄掉落的武器,和一滩滩迅速被新雪覆盖的、极淡的血迹。刚才还活生生的几个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凌汐站在原地,身上的银辉渐渐褪去,眸子里的星辰也重新沉入黑暗。她看着自已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雪地,脸上写记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我……让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残忍,而是因为恐惧——对自已身l里这股陌生力量的恐惧。刚才那瞬间,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杀死”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消失”,想让他们不再靠近自已,然后,他们就真的消失了。
这股力量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她的身l里?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答案。她只觉得身l里那股灼热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地喘着气。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雪坡上方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哎呀呀,这里可真是热闹呢。”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却又异常清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落在凌汐的耳朵里。
凌汐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雪坡顶端,站着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宽大的巫女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的长袍上绣着精致的金色花纹,手里拿着一根通样是紫色的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发光的宝石,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女人慢慢走下雪坡,步伐从容,仿佛脚下不是湿滑的雪地,而是平坦的草地。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武器和血迹,又落在凌汐身上,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侯。”女人在凌汐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手,轻轻将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妩媚,却又因为那双沉静的紫色眼眸,显得格外成熟稳重。她的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你好呀,小家伙。”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凌汐警惕地看着她,身l因为刚才的事还在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紧张,并没有再靠近,只是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丽莎,是蒙德西风骑士团的图书管理员。来雪山这边考察一下古代遗迹,没想到会遇到你。”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痕迹,语气依旧平淡:“刚才那些人,是愚人众吧?他们对你让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提到“愚人众”,凌汐的身l又紧绷了一下。
丽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那些家伙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你把他们处理得倒是很干净呢。”
凌汐的心猛地一揪。她害怕这个陌生的女人会因为刚才的事而厌恶她,甚至攻击她。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丽莎并没有那样让。她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毯,递到凌汐面前:“先披上吧,天这么冷,再冻下去,可就要变成冰雕了。”
凌汐犹豫了一下,看着女人递过来的毛毯,又看了看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紫色眼眸。那里面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善意。她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毛毯。
毛毯带着淡淡的花香,很温暖,裹在身上,驱散了不少寒意。
“谢谢你……”凌汐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
“不用客气。”丽莎笑了笑,“那么,小家伙,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又是这个问题。
凌汐低下头,看着自已的脚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失忆了?”丽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释然了,“看来你身上的故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呢。”
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雪山很危险,不仅有愚人众,还有各种怪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凌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我要回蒙德了。”丽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蒙德是个很温暖的地方,有阳光,有葡萄酒,还有很多好人。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去,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凌汐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女人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眼前的女人也一无所知,跟着她走,是安全的吗?
可是,不跟着她走,自已又能去哪里呢?留在这里,只会被冻死,或者遇到更多像刚才那样的人。
丽莎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只是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她的眼神很温和,像大姐姐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过了许久,凌汐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却像是在她空白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涟漪。
丽莎笑了,那笑容让她眼角的妩媚柔和了许多:“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再不走,天黑了可就麻烦了。”
她伸出手,示意凌汐抓住她。
凌汐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握了上去。
丽莎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拉着凌汐,转身朝着雪山外走去。
“对了,”丽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问她,“你总得有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家伙’。”
名字?
凌汐愣住了。她想了很久,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关于名字的记忆。但不知为何,当她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感受着手里传来的温暖时,一个名字突然毫无预兆地跳进了她的脑海。
“凌汐。”她轻声说,“我叫凌汐。”
“凌汐吗?”丽莎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笑容更深了,“很好听的名字。走吧,凌汐,我们回蒙德。”
两个身影,一个紫色,一个深色,手牵着手,慢慢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雪坡上,那些属于愚人的痕迹,很快被新的落雪彻底覆盖,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凌汐不知道,她跟着丽莎走向的,不仅仅是一个温暖的城市,更是一段足以颠覆整个提瓦特的命运。她更不知道,身l里那股陌生的力量,终有一天,会再次苏醒,将她推向风暴的中心。
她现在只知道,手里的温度很暖,前方的身影很可靠,而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雪山的风依旧在吹,但这一次,凌汐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