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找到我,半威逼半利诱让我帮他补习功课。
哪知这次补习,开启了我们长达十年的纠葛。
后来,他去当了卧底。
功成身退时,他笑着对我说:丫头,给我唱首歌吧。
歌声响起,他胸口的血溢出,红色填满了我的眼底。
1
姐妹儿吴真真给我发消息:张超劈腿,我要去剁了他。
你在哪
我在缘分KTV门口。
吴真真跟张超两个人纠纠缠缠谈了两年,分分合合了十几次。她说张超劈腿我自然是信的,真真一个人找张超算账容易吃亏,我得去帮她镇场子。
当我赶到时,真真正对着一个黄毛儿使劲,她被黄毛儿堵在墙上,两只手被黄毛儿拉住,真真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
我眼一红,冲过去拉过黄毛儿甩了一巴掌。
啪!
声音响起时,KTV包间内的喧嚣声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音乐的伴奏声响。真真震惊的看着我,我抬头看了看黄毛儿。
咦,不是张超!
刚冲进来看见真真被欺负的一刻有点上头。
我环视包厢,张超捂着头躺在沙发上,一个女生用纸巾摁着张超流血的脑袋,地上是碎了一地的酒瓶碎渣。
你谁啊
黄毛儿痞里痞气的问。
我是吴真真朋友。
我大声回答。
虽然有点尴尬,但是气势不能输。
廖延白,你别动她。
真真把我护在身后。
被称为廖延的黄毛儿斜眼儿看我:小孩,带你姐们赶紧走。
你说谁小孩!
廖延白眯眼扫了下我的胸,轻佻的看着我:谁急就是谁呗。
我猜到他的意思,气的脸红。
我叫夏何,今年高二,正值敏感期。
行了,我们走。
我想发作又心有余悸之时,真真拉着我离开。关门前,她又转过身对张超和女生怒吼:你俩躲远点,以后让我见着,见一次打一次。
这是那个霍延白么
我边走边问。
是。他凶的很,别惹他。
我和吴真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升高中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里唯一的重点高中,吴真真则上了职高。
霍延白是镇子里有名的混混,贴切的说是【混二代】,绰号【白无常】。
街坊们说,他爸爸老霍是镇子里有名的打手,专收老板的钱,替老板们【解决问题】。
没活儿的时候,老霍就在镇东头的酒馆中喝酒,每天呼朋唤友、烟雾缭绕,一喝就是半夜。没有人见过霍延白的妈妈,听说是一个外地女人,生完孩子后便跑掉了。家里还有霍奶奶,子孙三代在镇子里生活。
后来,霍延白的混混爸爸也不见了。有人说是去外地干活了,有人说是打架的时候被捅了,人已经没了。
奶奶一个人将霍延白拉扯大,现在他是职高有名的留级生。每天不务正业,成了名扬小镇、谁也不敢招惹的混混。
2
这天,我离开学校时已经晚上九点了。走到一个小巷,被三个衣着暴露的女生拉进了巷子里。
为首的女生说:身上有多少钱,全拿出来。
我没有。
不是我小气不想给,是真的恰好把带的现金都花完了。
死丫头,还挺犟。
为首的女生刚举起手要打,一个懒散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呢
紧接着,刹车声响起,一辆自行车停在我们面前。
呦,这不小孩么。
霍延白认出了我。
柚子,这人我罩的。
白哥…
霍延白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扔给女生:你们分了吧。
看什么呢,上来啊。
他努了努下巴,示意我坐到自行车后座上。
小孩,大半夜不回家干什么呢。
现在正值盛夏,车速骑起来后晚风习习,带来了些许凉意,格外舒爽。
怎么了不愿意告诉我
我不说话,霍延白开始自言自语。
行!就当我救了个哑巴。
送你到哪
到前面右转那个路口的超市停就行。
我急急回复。
到超市附近就是大路了,离我家步行十分钟,我打算自己回去。
这会不装啦。
霍延白噗嗤笑了出来。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我便跳下车跑路。
哎!小孩!
霍延白喊。
你还没谢谢我呢!
天已经漆黑,路上行人稀少,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跑去。
身后,远远的传来了自行车的【叮铃】声。
第二天,我把昨天晚上的遭遇讲给真真。
以后见到他,就当不认识,小心被流氓缠上。
真真再次提醒我。
可是我可能真的被缠上了。
放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再次遇到了霍延白。
或者应该说,他是来堵我的。
3
哎,那小孩!
他站在马路对面向我招手,金黄的发色分外扎眼。
周围的同学对霍延白的出现议论纷纷。
谁惹【白无常】了
这女生是谁啊
我恨不得将脸埋进地底下,低着头赶紧跑过去。
你别喊了。
我翻出书包里的口罩戴上:还有,我不叫小孩。
那你叫什么
......
不说是吧,那叫丫头吧。
霍延白看我不应声,直接起了外号。
你来这干什么
我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问题。
丫头,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做了好事来回访下怎么了。对恩人这么不客气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发火又不敢放肆,只得皱着眉头问。
你别急啊。重点高中的人有文化。你帮我看看这几道题怎么解
他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卷子递给我。
啊
啊什么啊。给我讲讲。
我没想到,混混还会主动学习,还主动找人辅导功课。
我们找到一家冷饮店坐下,花了两个多小时将卷子上的错题一一给他讲解。
结束后,霍延白对修改工整的试卷颇为满意:以后每天你都来给我辅导。相应的,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凭什么!
否则,我就每天去学校门口堵你。
赤裸裸的威胁。
你...
在我锲而不舍的讨价还价下,最终达成了每周一、三、五帮霍延白辅导功课的协议。
4
自打我们开始补习后,每次霍延白都是准时到达,补习过程认真仔细。
我们一部分时间用来给他补习学校的知识点,一部分时间用来纠正错题。
霍延白还是蛮聪明的,理解和接受速度都很快,很多知识点讲了一遍就能记住。
在我的辅导下,他的试卷错题越来越少。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辅导
霍延白主动提起,我自然吊起耳朵仔细听。
奶奶年纪大了,我不能一直浑浑噩噩,总得毕业才行。
自打老霍失踪后,霍延白的奶奶靠着给人缝缝补补独自把孙子拉扯大,很是不容易。看来这个混混还是有孝心的。
都说浪子回头,十年不晚。你还是开窍了么。
这些日子,我和霍延白越来越熟悉。发现他桀骜不驯的外表放大了他的桀骜不驯,藏起了他温柔讲理的一面。
他会倾听我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帮我出主意,解决困难。
也会投喂路边的野猫野狗,善待每一只小动物。
现在,我们会和朋友一般互相开玩笑,偶尔也会对他发发脾气。
晚上有事么。
霍延白突然问。
怎么了
带你去山上看星星。
我自然是乐意的,小镇旁边的矮山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的风景,风光极美。
我还从来没有晚上去过,对夜景充满期待。
夜里的山真冷啊。
已经入秋,我穿着单衣,山风刮起,被凉风吹得直打哆嗦。
一件汗臭的外套直接罩在了我头上:你干嘛
我出汗了。你穿上,我拿着累。
哦。
我俩走到了一处观景台,席地而坐。
星空可真美啊。
闪闪发亮的宝石铺在深邃空旷的黑幕上,欣赏起来心情都变得格外宁静和治愈。
真好看。霍延白,你经常来这里看星星么
嗯,没事的时候,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都会来。
霍延白的嗓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异常。
我转头看向他。
其实霍延白长的很好看,只是大家都习惯了以混混的身份看他,忽视了在他浮夸外表下盖住的清秀的脸。
我奶奶说,我不是我爸亲儿子。
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我爸突然把我抱回家,说是朋友的儿子,具体是哪个朋友奶奶也不清楚。抱回来的时候我不到2岁,记不住人和事。后来,奶奶就当亲孙子养了。
那你怎么想
我要去找我爸,问问他我到底是谁。
我也想找找我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我担心的看着霍延白:所以,你才要好好学习,等毕业后去找你爸
对。奶奶的心愿是我能顺利毕业。等我毕业了,就去找我爸。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稍微有点空落落的。
走吧,该回去了。
我提议。
已经9点多了,爸爸妈妈要下班回来了,我也要赶紧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霍延白的单车后座上问:你去哪找他,找不到怎么办
一直找,总会找到的。
霍延白顿了一下继续说:夏夏,你是个好女孩,谢谢你。
我的心脏突然重重的跳动了一下,这是霍延白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们之间,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5
我和霍延白的事情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
夏何,你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不要跟69社会人员接触。
班主任正式找我谈话。
老师,你说的社会人员是谁
夏何,很多同学都看到你经常跟一个黄色头发的男生一起。
夏何,你是很有潜力的孩子,不要因为早恋影响成绩。
老师,我只是帮人辅导功课而已。
我努力跟老师解释。她却不耐烦的皱眉看我,眼里满是失望。
给社会人员辅导功课么你觉得我会信么
老师,霍延白是职高的。
行了,夏何。老师知道女生遇到这种事情会不好意思,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我泄气的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收拾书包放学。
路过药店门口,遇到霍延白推门出来。
他的额头处贴了创口贴,一侧脸颊有些红肿,正用冰袋敷脸。
你跟人打架了
我脱口而出。
霍延白见我噗嗤一乐:怎么,心疼了
我暗暗咬牙,后悔刚刚的冲动。
见我不说话,霍延白说:刚才看见一个跛脚婆婆拎着东西,帮她拎着走了一会。她儿子以为我要抢婆婆的东西,给了我一拳。
没事了,人家已经给我道歉了。
大人为什么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这一天的难过心情,直到临睡前都没有平复。
谁知没过多久,我也成了大人眼中的【坏孩子】。
6
我仍然继续帮霍延白补习,因为老师的敲打,态度上对他开始故意疏离。
霍延白不明就里,可能以为我怕他,跟我在一起时越发努力收敛着锋利和棱角。
学校里开始传我跟霍延白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我被霍延白威胁。也有人说我下贱,故意勾引,谣言越传越难听。
我决定结束辅导,跟霍延白保持距离。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补习了。
怎么了,丫头。
霍延白很疑惑。
你的成绩已经提高很多了,而且快要期末考试了,我也要好好学习。
霍延白从我脸上看不出情绪:行。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拒绝。
我们刚要离开冷饮店,几个拿着棍子的混混晃悠着走进来。
老白,上哪去啊。
一个戴着头巾的混混,边抽着烟边斜眼看我们。
霍延白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将我挡在身后。
你管老子。
你打了我弟弟,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话还没落地,头巾男抡起棍子向霍延白打来。
霍延白举起椅子挡了回去,另外几个混混见状一起冲过来。
一时间,冷饮店里桌子被陆续撞翻、椅子到处飞,杯子碎了一地。
我跟服务员躲在吧台后面,霍延白一对三,手臂已经出了血。
他用手臂勒住头巾男,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怎么办怎么办
焦灼之中,服务员报了警。
警察赶到时,两个人虽已气喘吁吁,仍抱做一团谁也不肯松手。
作为霍延白的朋友和现场证人,我被一起带到了警局中。
我的父母很快赶到了警局,带着我跟警察赔礼道歉后,拉着我去那个是非之地。
不出意外,我被爸爸妈妈【教育】了一顿。
那天之后,每天爸爸妈妈轮流送我上学、放学。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霍延白了,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晚上,我接到了一通未知号码的来电。
丫头,我要走了。
熟悉的低沉男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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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延白,你去哪儿啊
我妈来接我了。我要跟她去别的地方了。
我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丫头...
霍延白...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止。
过了一阵,霍延白继续说道:丫头,我不是混混的孩子。我会找到我爸爸,看看他是什么人。问清楚为什么把我交给别人抚养。
之后谁都没有说话,大家的心思又好像通过电波传达给了对方。
过了许久,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忙音。
我抬头看向窗外,下雪了。
雪花一片片飘落,落到地上立刻融化,转瞬即逝。
就如我的初恋,在懵懂中无声无息的开始,又在无声无息中结束。
7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省的重点大学。
闺蜜吴真真由于家人的工作调动出了国。
大学期间,我刻苦学习之余,也积极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
通过社团活动认识了高年级的学长程家俊。他非常关心照顾我,我们水到渠成的发展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我把程家俊的照片发给真真时,真真回复:咦,看着有点眼熟。他是像哪个明星吧。
大三时,真真回国探亲,到学校来看我。
我俩已经三年没见,见到彼此异常开心。
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啊
你猜。
真真神秘兮兮的说。
你肯定猜不到,准备给你个惊喜。哈哈!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高大的男生推门而入,向我们走来。
痞痞的笑容分外熟悉。
丫头,好久不见。
霍延白边走边向我挥手。
他的气质沉稳了许多,头发理成了黑色的爽利短发,整个人精神又帅气。
你们俩怎么遇到的。
我收回了震惊和尴尬,疑惑的问。
说来是真巧,我们俩在机场碰到的。
真真知道我们高中时候的故事,向我挤着眼儿。
来来,庆祝我们相遇!
真真非常开心,拉起我们一起举杯庆祝。
这天晚上,我们三个就像老朋友一样聊到深夜。
真真一直在不停的说着自己在异国他乡的故事,说到开心的时候哈哈大笑,说到伤心的时候借着酒劲大哭。我心疼真真在异国他乡的孤独,陪着她一起吐槽发泄。
而霍延白大部分时间在安静的看着我们俩,时不时的劝导或打趣几句。
几巡酒下肚,真真彻底醉了,趴在桌子上哼哼。
我跟霍延白将真真送到酒店,她沾到床上便彻底昏睡过去。
已近午夜,霍延白坚持将我送回学校。
你这几年去哪了
酒店离我的学校不远,我们溜达着往学校走。
我跟着妈妈去了香港。她在香港做生意,已经再婚了。
奶奶身体怎么样
奶奶去年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奶奶的事情。
我侧头看他,霍延白的表情掩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我妈说,我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我爸是个警察,老霍是他的线人。有一次出任务,我爸就没活着回来。那次我妈有事自己回了老家,回来的时候,收到了是我爸牺牲的消息。尸体都没见到,老霍跟我都不见了。
警局的人不肯告诉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找了很久才找到我。
我现在一边跟我妈学做生意,一边收集老霍的消息。想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霍延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像在讲其他人的故事。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继续追问。
继续找呗。有人说在这个城市看到了他,我就是过来找他的。
我心里小小的期待被打破了。
丫头,你愿意...
夏夏!
程家俊边喊边从远处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吁吁:夏夏,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掏出手机,竟有十几个未接。
抱歉啊,刚才送真真回酒店,没有听见手机声响。
这位是
程家俊问。
这是我老乡,霍延白。
这是我男朋友,程家俊。
家俊,你到那边等我一下。
两个男人互相打了个招呼,程家俊走到前面的店铺下抽烟,从远处看着我们。
霍延白,你刚说什么
霍延白盯着远处一闪一闪的红色烟火光。
没事,丫头。你快回去吧,男朋友担心了。
他又变成回懒散的样子,撵我赶紧回去。
我走了,88。
告别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我再见到真真时,真真告诉我霍延白已经离开了。
那天,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又都默契的选择遗忘。
8
毕业季到了,我学的是新闻学,在这个城市找到电视台的工作,从实习记者做起。
男友程家俊早我一年毕业,像很多大学毕业后异地情侣的结局一样,我们也没有躲过分手的结局。
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努力奋斗。
三年又三年,从实习记者一点点升到了高级记者,主做社会新闻。
最近,缅甸诈骗案新闻热度极高,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关注。
台里为了紧跟热度并掌握第一手资料,决定派遣几位记者去缅甸采风。
我首当其冲报名参与。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儿子被骗去缅甸做电诈的老伯。
台里一共派出两名记者,计划伪装成被骗者的家属,去缅甸当地赎人。
在前期的调研访谈中,老伯为我们讲述了他儿子的故事。
老伯的儿子苏铭大专毕业后一直在深圳工作,主要在各类电器城做手机、相机等电子产品的销售工作。
去年十月,老伯接到儿子的电话,说要跟朋友一起去云南调研创业项目。
十月底,儿子到云南后电话报了平安。
电话中,苏铭兴致冲冲的说见到了合伙人,后面打算将深圳的二手IT产品运到云南,由合伙人转运到周边区域贩卖。
不过难点是如何回收大量的IT产品,具体的渠道苏铭打算回深圳后进一步调研,并计划元旦回老家过节。
苏铭外出打工五年期间一直省吃俭用,每年也就春节能回家一趟。
这次儿子能够提前回来,苏伯伯非常高兴。
后来,左等右等没有再接到苏铭的电话。
一直到元旦,苏铭没有联系也没有回家,失踪了。
直到今年二月,苏伯伯终于接到了苏铭发来的消息。短信里称,苏铭现在缅甸的一个工厂搞【网络服务】工作,让苏伯伯不要担心。
再后来,苏伯伯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苏铭哭着向苏伯伯求救。
他被人骗到了缅甸搞电诈,领班说家属如果能交五万赎金可以放人。
赎金打过去后,苏铭再次没了消息。一个月后,苏铭打电话来说领班不肯放人,求苏伯伯想想办法。
苏伯伯在网络上向其他人求助时被我们发现,台里也捐助了一些钱。
我和另一位男记者扮成苏铭的哥嫂与老伯同去救人。
经过老伯和台里的多方努力,我们联系到了一个缅甸当地的蛇头,可以帮我们把人赎出来。
这次的路线设计为由泰国入境缅甸。
由于不敢直接到诈片园区,落脚在离园区四五十公里的一处城镇与蛇头相约会面。
街道上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们穿梭在各类酒馆、歌厅和商铺之中。
商铺的门头早已掉了颜色,有些广告牌、易拉宝横七竖八的摆在店门的两侧。
热闹街市的表面下处处透出颓唐和靡乱。
我们沿街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家相对干净整洁的旅馆住下。
住店登记时,店员什么也没问,对我们三个看了又看。之后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许久,这才给我们开了房间。
为了互相有个照应,我们三个人住进一个房间中。
安顿好住所后,接下来就是联系蛇头见面。
第二天,我们到约定的地点等了几个小时也没有等到人。电话拨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
第三天,仍然持续联系不上人。我们决定尝试自己在当地打听救人的方法。
一连几天,我们在餐馆,酒店等地跟人了解附近诈骗集团的情况。
在当地,人们管电诈集团叫【电信公司】,每次当我们试图询问电信公司的情况时,大家都避而不提,或者诡异的看着我们。
我们在缅甸已经待了一周,仍然一无所获,我和同事都很泄气。
老伯则时不时的自怨自艾,责怪自己不该同意儿子远行。每次说着说着都会掉下泪来。
晚上,老伯留在房间休息,我和同事高伟去酒吧继续探听消息。
9
我和高伟坐在角落,高伟去卫生间时,有个男人凑到我的桌前搭讪。
这个男人满身酒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听说你们在找人
说罢便要上前搂我。
我推开他往外跑,匆忙之中与别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对不起。我道歉完准备尽快离开。
抬起头后却看到了熟悉的眉眼和张扬的黄毛儿。
我和霍延白同时愣住了。
这时高伟回来了,以为我要被人欺负,看到这一幕赶来把我和霍延白隔开。
最近几天在周围打听,想要捞人的是你们
霍延白最先恢复了镇静。
我们有打听。
这里很危险,你们回去等我消息。
霍延白蹙着眉,说完话匆匆离开了。
我和高伟不敢久留,尽快回到了住所。
将近午夜的时候,窗户上传来了啪
的声响,我们住在二层,偶尔会有小朋友恶作剧往玻璃上扔石子。不理会很快就结束了。
今天,这个小朋友锲而不舍的持续投掷了十几分钟。我打开窗户准备发作,霍延白【小朋友】冲我灿然一笑。
霍延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找到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开始交换信息。
在这叫我老白吧。
他边回答我边警惕的环视四周。
把你要找的人名字告诉我,你们不要再四处打听了。被人盯上会很危险。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复向我灌输着需要注意的事情。
我们聊了一会便分开了。
霍延白告诉我,人贩子无处不在,尽量不要独处。酒吧KTV更是是非之地,经常有人无故失踪。
回屋后,我将霍延白的叮嘱告诉高伟和老伯。
你跟这个人很熟么他的话可信么
我明白高伟的意思,在这个危险的城市中,应该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谨慎和小心。
我信他。
我也不知道这份自信来源于何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可以相信霍延白。
两天后,我们的房门塞进了一张纸条。
【人没了。
你们被人盯上了。
快走!】
我和高伟商量后决定,当晚就离开城镇,前往泰缅边境渡船去泰国。
泰国有我们电台的国外分社,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时间已是傍晚,我们打听了几家车行,当地司机都不愿意夜间跑长途。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收到了霍延白的消息。
他找到了一辆车可以送我们出去。
上车前,我问霍延白: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可能吧,不过要很久。
这一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我们面临的紧张局势刺激了我的情感,也可能是对逝去时光的缅怀。
我踮起脚尖吻了他。
我等你。
车启动后,我听见了哈哈大笑声。
车辆加速,爽朗的男声终是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10
缅甸之行告一段落,很遗憾没有营救出老伯的亲人。
台里气氛持续低迷了不到一周,大家的情绪便被繁忙的工作淹没,重新投入到下一次的专访准备中。
结合这次旅行的见闻,我们将过往采访过的被骗家属的访谈进行了深度剪辑,形成了一期专栏。希望能给大众一点警示。
自缅甸回来后已经过了一年。
这期间,我偶尔会收到霍延白的电话或短信。
他每次都是用不同的电话号码联系,简短报下平安便挂断。
我则像是少女怀春一样期盼着他的消息,每次联系的间隔有长有短,有时候是几周,有时候是几个月。
春天来了,柳树开始长出嫩绿的枝丫。
霍延白告诉我,他快回来了。
11
我在工作上越来越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忙碌而充实。
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冲抵等待的焦虑,期待相聚的一刻快快到来。
这天,我外出采访时,心脏突然像被针扎一样疼痛。
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让我呼吸急促,难受的蹲了下去。
同行的记者将我扶到车上休息,我昏睡了过去。
梦里,我回到了高中时期。
霍延白趁我帮他解题时,把他买来的新头绳绑到我的头上。
他绑的辫子丑极了,我虽然生气,其实内心却很欢喜。
梦境转场到一座破败的山间小屋。
霍延白倚靠在木制残缺的床脚处,捂着汩汩流血的胸口。
木屋的地上满是暗红色的痕迹。
丫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首歌么他艰难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跟谁说话。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
我们在KTV误打误撞相识时,播放的就是这首【星晴】。
伴着霍延白越来越低的歌声,我泪流满面。
12
三个月后,同事告诉我,楼下有一位警察找我。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眼圈瞬间莫名的红了。
你好,夏女士。我是霍延白的朋友。
霍延白曾嘱托我告诉你,他在缅甸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已经结婚了。让你不要再等他。
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
如果学生时代是霍延白的前半生。那接下来,我听到的是霍延白下半生的故事。
霍延白离开小镇后,到香港和妈妈一起生活。
他妈妈在香港开了一间服装店,霍延白一边做生意,一边往返于各个城市间,进、出货的同时也持续收集老霍的消息。
大概四年前,霍延白听说老霍被捉去了缅甸,他找了路子把生意做到缅甸。
霍延白做生意爽快,不在乎蝇头小利。很快结识了缅甸当地的地头蛇,把生意做到了园区。
当他找到老霍的时候,老霍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屏住最后一口气,告诉了霍延白他父亲的事情。
原来霍延白的父亲年轻时曾是一名卧底警察。卧薪尝胆数年,毁掉了云南边境多个大大小小的贩毒集团。
功成身退后,洗了身份,结婚生子。
在一次出任务时,霍父被曾经端掉的一个贩毒组织的漏网之鱼认出。双方起了火力冲突,霍延白的父亲牺牲了。
老霍曾是霍延白父亲的线人,担心被打击报复,抱着年纪尚幼的霍延白一起躲了起来。
埋葬了老霍后,霍延白原本计划回到香港过自己的生活。
这个时候,缅甸当地的卧底警察找了过来,希望他协助警方一起解救被骗到当地从事诈骗工作的同胞。
接下来,霍延白利用在当地的资源和便利,陆续解救了十数人。
再后来,他和我再次相遇了。
霍延白决定最后再帮警察捣毁一个以中国人为首的诈骗集团后回国。
经过和警方合力进行的精密布局,整个拘捕过程一切顺利。
回国的前一夜,霍延白独自到山中和卧底警察碰头告别,被尾随的被拘捕的诈骗头目的未成年儿子捅了数刀。
当警察赶到时,霍延白已经牺牲了。
夏女士,霍延白是令人敬佩的英雄。
他总是跟我提起你,他是非常爱你的。
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是个英雄我重复着这句话,呢喃着离开。
那天,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后来,高烧了三天昏迷不醒的我,被找来家中探望的同事送进了医院。
我被查出肺炎,在医院度过了两周。
出院后,我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记忆和情绪从此深埋在心底。
电台中,少了明媚的【小夏姐】,多了一个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工作的【拼命三娘】。
13
夏奶奶,该吃药啦。
护士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一晃眼,我已经六十三岁了。
在那之后,我也曾交往过其他几位男朋友,无论对方如何优秀,对我如何好。
每当要更近一步确定关系时,我都会想起那个挂着邪痞笑容,染着扎眼黄发的倔强男人。
我拼命工作,曾多次不顾危险深入进行调查走访,拿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新闻奖项。
到现在,我仍然是孤家寡人。
年纪大了,年轻时落下的毛病陆续向身体做出了报复。我开始断断续续生病,为了方便照顾,便住进了养老院。
你这么高兴,等会有约会吧
嗯。
护士小赵腼腆的笑了。
夏奶奶,我男朋友说下个月要带我见他的父母。你说我买点什么送礼好
照顾我的护士小赵三个月前处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正是热恋期。
小赵会给我分享她的恋爱故事,我也经常拿她打趣。
我们聊了一会,药劲上头,困意袭来。
阳光正好,微风习习,吹着窗边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翻动,发出唰啦啦的声响。
伴着清脆的声音,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又回到了那夜。霍延白骑车带着我,微微的凉风吹散了青春的烦恼,吹进了我的心,我的梦。
佛说前世的一千次回眸,
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前世的一千次擦肩而过,
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
错过一次可能一生失之交臂,我却错过了三次,不知道来生我们还会不会再相见。
正懊悔时,一个声音响起。
丫头!走,唱歌去呀。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霍延白的声音。
好啊,我们走吧。
他向我伸出手,我牵住他,两只手十指相扣。
窗外,不知谁放着音乐。
伴着舒缓的歌声,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