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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陆家老宅,顶层那间俯瞰全城的奢华书房。
陆时砚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曾经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位置,此刻只像一个冰冷的囚笼。
他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的旧相册,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抚过一张张泛黄的照片。
第一页,是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笨拙地拉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的手,背景是锦溪边摇曳的河灯。
小男孩笑得眼睛都没了,小女孩则嫌弃地皱着鼻子,却依旧被他紧紧拽着。
【小意,吃了这个,以后当我新娘子好不好?】
下一页,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和少女。
少年张扬帅气,带着点痞气,将一杯插好吸管的奶茶霸道地塞进少女手里。
少女红着脸,眼神却亮晶晶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背景是落满金黄银杏叶的操场。
【沈知意!小爷给你买的!必须喝完!】
再翻,是大学校园的林荫道。
穿着学士服的年轻男女紧紧相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她闭着眼,睫毛轻颤,脸上是幸福的光晕。
【毕业就结婚!拉钩!】
指尖停留在这一页,久久不动。
那时的阳光,仿佛还带着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那时的笑容,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脚下。
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出现在眼前:
乱世初临,风雪交加的破庙。
他发着高烧,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等死。
是她,撕下自己仅有的棉袄内衬,裹住他冻僵的脚,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紧紧抱着他,用体温去暖他。
他醒来时,看到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抱着她哭,说这辈子绝不负她。
战场上,他被流箭射穿肩膀,疼得几乎昏厥。
是她咬着牙,用烧红的匕首烫合他的伤口。
他疼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着木棍,看着她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觉得再疼也值得。
这些画面,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底色,它们支撑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支撑着他成为手握重兵的将军。
他曾经那么笃定,他们是彼此的命,是乱世里互相依偎取暖的藤蔓,谁也离不开谁。
可后来他亲手将那套承载着他们所有美好期许的皇后赐服和赤金头面,强硬地塞进温阮怀里。
沈知意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他,眼神一点点碎裂,最终只剩下死寂的空洞。
破庙里,刀疤脸恶意的狞笑,温阮凄厉的哭,以及沈知意望过来的那一眼
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片彻底死去的冰冷。
甚至现在,只因为他一个失控的吻,沈知意就会卷缩在地,剧烈颤抖,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深
入骨髓的恐惧。
“噗——”
陆时砚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终于明白了沈知意那句“伤害无法抹去”的真正含义。
他给她的,不只是背叛,是刻入灵魂的恐惧烙印。
他亲手,一点一点,将自己变成了她最深的噩梦。
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祈求?
他爱她,深
入骨髓,刻入灵魂。这份爱,跨越了两个世界,历经了生死磨难。
可正因为爱,他不能再成为她的噩梦之源,他带给她的痛苦,已经太多太多了。
每一次他的靠近,都在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都在加深那道名为陆时砚的创伤。
相册从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毯上。
一声压抑到极致呜咽,在空旷死寂的书房里低低响起。
放手吧。
这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