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儿
与儿子一起钓鱼时,我悄悄将冰冷的锁扣在了渔具箱上。紧接着,带着妻子和女儿连夜赶路,离开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镇子。那些回忆,像淤积的泥水,始终无法彻底沉淀。二十年后,我重返故地,只为将那双被岁月遗忘的小鞋葬进泥土里。
靠近那间久封的储藏室。
忽然听见雾气蒙蒙的清脆童声,
爸爸,你是不是要带我走了
这一切,还得从儿子要迎娶新娘说起。
为了讨个好彩头,我和妻子寻了个城里有名的先生算卦。原本只想挑选个黄道吉日,却没料算命先生盯着我们突然不语,片刻后郑重开口:
你们家是不是有孩子多年未归这卦像很奇怪。
我的心一沉。
和妻子本能交换了视线。
她抿紧嘴唇,眼神飘忽,如同心头搅进了冷风。显然,她同我一样,心底骤然浮现出
buried的往事。
大师低声道:家族喜事须要父母子女团圆,若还有家人未归,恐怕婚后不安稳。
会出什么大事妻子紧张发问。
大凶之兆……具体不便多说。
你们是否还有个女儿
我哽咽:有,只是……
哦……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她还执念未消,不可小觑。
我如坠云中雾里。
明明她早就不在这世上,哪里来的执念、未归的说法
算命先生继续叮嘱我们:生者归来,逝者安息,这是自古规矩。若想婚事顺利,一定得全家人都聚齐以后,再来商量下些大事。
他反复嘱托,我们心中沉甸甸,没敢违抗。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新家。
妻子眼眶发红,嗓音干涩道:怎么办我们离开了二十年,小洁早已经……要怎么让她回家
我烦躁地揉乱头发。儿子的媳妇家境殷实,门槛高,能结这门亲事本已不易。对方家中素来规矩,不止一次叮嘱我们选吉日结婚。
现在事情偏偏卡在她的身上,这个心结,必须尽快解开。
第2章
归土
我们的女儿叫林晓晓,小名嘟嘟。
如果她还活着,如今也该二十八岁了。
嘟嘟八岁那年,我和老婆王丽芳商量着要去市里闯荡。农村人在大城市没根基,带上一双儿女压力更大。搬家前一晚,丽芳忽然话锋一转,说干脆别带女儿,就只带七岁的儿子林晨进城。
我父母早年去世,家里没有老人能帮忙,若是不带走女儿,就只能她一个人留在这破院里。
用不着操心,直接把她关屋里,咱当没生过她不就行了。妻子冷冷地说。
她的话让我寒心到极点。
可丽芳全然无所谓:这有什么的村里有多少女娃一出生就没了命,咱们好歹让嘟嘟活了八年,已经不容易。
可是……
别磨蹭!我主意已定,明天都是我安排,照着我的话做。她强势惯了,认准的事谁也改不了。
第二天一早。
我们夫妻俩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
嘟嘟和晨晨满怀期待地帮忙叠衣服,小手忙乱地把玩偶塞进被褥堆里。
等到快要出发时,丽芳偷偷给我递了个眼色。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百转千结,鼓起勇气走到女儿面前。
嘟嘟,爸爸好累,要不我们玩一盘捉迷藏
女儿不大爱玩那游戏,小声嘀咕:不想玩,我得帮妈妈收拾东西。
晨晨立刻闹腾着:我想玩捉迷藏,姐姐你陪我嘛!
我太少陪他们玩,弟弟总想得宠。
在儿子的软磨硬泡下,女儿终于勉强点头。
我便假模假样地带他们玩了一会。
直到丽芳再次以眼色催促,此刻行李已收拾妥当,就等离开。
我知道,是时候该行动了。
最后一局,嘟嘟来藏,爸爸和弟弟来找你。可要藏好点哦。
丽芳装作若无其事:我知道藏身的好地方,保证你们找不到嘟嘟。
说着,她拉着女儿走进老仓库。
村子里的老宅后头,有个下沉的地窖,早些年祖上储粮的,不久后废弃了。
地窖里放着个巨大铁箱子,老旧沉重,至少仨男人才能抬动,铁疙瘩一样的门,小孩绝开不了。
我远远看着,丽芳下地窖时,手里拿着一把沉甸甸的锁。
不多时。
她独自上来了,脸色平静如常。
那天夜里,我们报了案,谎称孩子失踪。
那个年代拐卖孩子的事频发,加上丽芳哭得死去活来,警察半点没怀疑我们。
一晃二十年。
这些年我们偶尔回乡,夫妻俩从不触碰这段往事,也没再下那地窖半步。
直到这次因儿子订婚,迫不得已要回去一趟。
大师刚才说的‘归土’你听明白了没
一定是晓晓一直没下葬,被算出来了。我得回去把她迁进祖坟,让她安息,免得耽误晨晨的婚事。
王丽芳很快附和:赶紧办,千万不能让儿子的终身大事出岔子。
第3章
夜探旧宅
我赶着深夜回到了老宅。
这里仍是多年前那座矮矮的瓦房,黑暗里一如既往地渗透着寒意。我不敢开灯,生怕被左邻右舍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
摸着漆黑,找到了后院里的那间旧柴屋。屋角下掩着一块老木板,是通往地穴的门。搬开木板时,一股冷风从下方钻出,冻得我浑身一激灵,还混杂着些许潮湿的霉味。
木板刚掀开,嗵的一声闷响自下方传来,阴郁又低沉。那声动静,像是什么重物突然撞到了地穴里的铁门。
我手里提着的手电晃了晃,险些滑落。
几秒不足的死寂,我屏息听着,一无所获。最终只能自我安慰,或许是耗子被动静惊走了。
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我提着灯踩下台阶,走进地穴。
二十多年的光阴没带走阴冷,这里还是老样子,黑黝黝的空间里只剩那个龟裂、斑驳的大铁柜。
铁柜静静地立在那儿,生锈的花纹裹着掉漆的门。门边的铁锁,依然满是灰。
空气里没有血腥,没有腐败,只有沉闷发涩的味道。想必,时过境迁,该腐化的早就成尘。
叹口气,我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正要插进锁孔,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串压抑不住的轻笑。
软软的,怪模怪样。
我猛地转身,冷汗直冒:谁在
仓库空荡荡,没有回应,只剩回声在墙角里打转。我心头发虚,悄悄搜寻四周。
除了地上的几只死老鼠模样的小动物尸骸,什么异样都没有。
我退回柜前,咽了口唾沫,发觉自己神经搅得像根紧绷的弦。
深吸一口气,再次用钥匙去开锁。
砰——
猝然间,铁柜门猛地震响,声音极重,从里头传出。就像有人猛然撞在门后,意图拍碎铁皮冲出来。
我手一抖,手电滚到了墙角。
难道铁柜里,还有什么东西活着
一阵头皮发麻。
接着,阴森的女童声音自柜里冒出来:
爸爸,是你吗
那一刻,我的指尖都凉了。那声音,是可可小时候的嗓音,熟悉得让人心颤。
爸爸,你终于来了呀,我藏得很好吧
我的退意几乎压不住,脚步不自觉连蹦带退。
铁柜里,真的有她在说话,还是……什么别的
咚咚咚!
拍击声再次骤起,柜门都颤得几乎掉下。那个女儿的声音反复回荡:爸爸快开门呀!
柜门仿佛就要崩塌,一种畸形的孩子在里面撕扯挣扎,想要冲出来。
腿软得快站不住,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爸爸,别玩了,我要出去,快……快开门!
咚咚声震耳欲聋,绝望的呼喊混杂金属响动,门后像有个怪物怒吼。
我拼命压制住快崩溃的神经,转身跌跌撞撞地朝台阶爬去,连钥匙都顾不上捡——只想离这地方越远越好。
第4章
回家以后
我拖着沉沉的步子回了家。
把老宅地窖里的怪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柳梅的神情凝重得有些难看。等我说完,她却慢慢皱起眉头,满脸写着怀疑与恼火。
赵勇,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敢把阿蕊安葬好借着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骗我柳梅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信任。她一向实际,平生最烦这些玄虚的鬼怪闲谈。
我连声解释,说自己绝不是胡说八道,可她依然不信,甚至有些不耐烦,甩下一句话:指望你也指望不上。我自己去把事情弄清楚!
说完,柳梅摔门而去,返回老宅。
她前脚刚走,我的手机响了,是老丈人。电话那头,他语气带着急切:勇子,婚事准备得怎么样把吉日请先生选好了吗
我心头一紧,这种怪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只得推脱道:爸,梅子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等她好些,我们马上去请先生定下来。
搪塞过去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拧开啤酒罐,一口接一口地灌下肚。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地窖那低沉的撞击声,还有阿蕊的声音——她明明……明明早已离开人世,怎么会在那铁门里呼唤爸爸如果是活人,被关二十年怎可能还活着要是有什么厉鬼,难不成还怕区区一扇生锈的铁门
我想得脑壳发胀,最终醉意袭来,迷迷糊糊地倚着沙发睡着了。
睡得正昏沉,忽然被人大力摇醒。
勇哥,快醒醒……快醒醒……
我睁开眼睛,是柳梅。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衣服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剧烈的挣扎,还带着一股异样的寒意——她刚从老宅回来。
我还没开口,她就倚在了门边,微微喘息,双眼里满是惊骇。
你说的那东西……我真的听见了,还、还看见了……柳梅声音发颤。
是吧我就说我没骗你,阿蕊的声音是不是从铁柜里传出来的
柳梅呆呆地看着我,摇头又点头,双手捂住嘴唇,喃喃道:不仅听到了……我还……我还把柜门打开了。
什么!我不由得跳了起来,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能随便打开!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里面——
柳梅紧咬嘴唇,身子贴着门颤抖。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吞咽着:她,她没有走远……赵勇,她现在……现在就在门外,看着咱们……
第5章
神秘归来
我的脊背一阵僵硬,双腿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
我缓缓挪动视线,看着房门慢慢敞开。
一个穿着水蓝色格子裙、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的眸子弯成月牙,嘻嘻地喊道:爸,我回来了。
我的脑袋一下子嗡嗡直响,全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是苏倩!
是二十年前的苏倩!
她的裙子、吊带球鞋、甚至细细整齐的发辫,全和那一年丢失的那个下午一模一样,那正是她出事前最后的模样。
你……你你……
我满嘴颤抖,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
她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望向我,没一点生气。
我咽了口唾沫,条件反射一般地连连后退。
别……别过来!
她竟然乖乖停下,没再上前,脸上露出茫然。
天……这孩子是人还是鬼
黄秀缩了缩脖子,悄悄揪住我衣袖,脸色煞白:不可能,她怎么会现在还这样回来……早就应该——
你们在讲什么,谁回不来了苏倩扑闪着眼睛天真问道。
没有……没什么。我话都带着颤。
她却大大咧咧地跑到沙发上坐下,啪地拍了拍坐垫,哇,爸,新沙发真高级!我们家都变了,我喜欢!
她手快摸快,东翻西看,对每一样东西都好奇。
过了会儿,她突然歪头对我说:
对了爸,小明呢他说好跟我玩藏猫猫,结果是妈开门,我都没见到小明。
一听到儿子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
小明他有点事出去了,待会就回来。黄秀矫情地挤出笑。
骗人!苏倩不屑地咕哝了一句,撇了撇嘴。
黄秀没再搭腔,赶紧拉着我进卧室,砰地关上门。
刚一进门,她连喘气都急促:钟保田,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鬼
我咬着牙: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开那柜门!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现在咋办要不……黄秀说着从抽屉里摸出把水果刀。
我猛地一惊,急忙夺过来:你疯了!真要再来一次万一真是咱女儿呢
又不是没杀过她一次了。黄秀有点晕,声音发直。
我摇头:不能像以前了。这些年我最怕夜里做噩梦,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果她真的活着回来,咱不能再伤害她。
黄秀犹豫了下:那怎么办我看报警吧,这回咱也解释不清。
你糊涂!要是警察真查出当年那事,儿子都完蛋,孙子都考不了公务员!
黄秀瞪眼:不如请法师看看
更不能!我低声怒道,请来万一传出去,亲家还得闹退婚。
我们俩愈发焦头烂额。
我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床头柜里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私人事务,疑难破解。上面印着许勋三个字和联系电话。
黄秀狐疑:你哪来的
路边领的。我敷衍道。
其实那是几个月前在楼下电梯门口别人在发的,我下意识收下,这会派上了用场。
我赶紧拨通了电话,对方声音清脆,男声女声分不清,挺年轻。
我把经过又详细讲了一遍,对方认真地确认:你是说,你女儿二十年不见,今天以同样模样回来了
对!一点不差!
很有趣……这案子我接了。见一面,最好把你女儿带来。
挂断电话。
我长出口气,打开门走回客厅。
苏倩正盘腿坐在沙发中间,看到我出来,立马跳了起来:爸,要不要我帮你买可乐
我摇摇头:不用了。爸爸想带你出去见个朋友,好吗
好啊!我正想去逛超市呢!
她雀跃地抱住我的胳膊,像极了小时候每次撒娇时的样子。
我的背脊又是一凉。
那曾经是她和小明最爱玩的亲昵动作。
第6章
时间错位点
我带着可可来到了一家隐匿在弄堂深处的事务所。
走进窄小的楼道时,耳边传来脚步回响。可可握住了我的手指,眨着她那双老灵魂的眼睛,左顾右盼。楼道尽头的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子——沈霁私探,字体都有些褪色。
推门进屋,房间里只摆着孤零零两张旧办公桌,空气里浮着淡淡茶香。沈霁本人正戴着黑框眼镜,对着一台老式台式机敲敲打打。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态却带点懒散。
见我们进来,他立刻放下活,一改那份懒意,起身迎接:钟先生吧请坐。小姑娘也来啦。他声音温和,还给可可递来一杯温牛奶。
他全程没有多问一句难听的话,只随意聊起了可可喜欢的童话、最爱什么歌、老师讲课有没有幽默——而可可回答得全是年代久远的动画与故事,甚至连课文也遗忘不了那些朴素的名字。
聊得差不多,他轻轻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跟着他去了隔壁小屋。
小钟叔,这事的确蹊跷。我做侦探这些年,从没遇到过这么玄乎的事儿。您的女儿,我觉得……很可能真的是‘某种意义上’从以前回来的。
沈霁说到这儿,语气十分认真。
您不必担心报酬,这件事我自己也感兴趣,权当结个善缘。
我感激得连声道谢。
他话锋一转,您有没有听说过,咱们世界里藏着几处‘时间错位点’传说有些地方一年如一日,也有的地方,十年如一瞬。兴许可可就是误进了这样的‘口袋’,外头过去了二十年,她却仿佛只离开了家门几天。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信不信由您。他从身旁旧书架上抽下一本厚厚的《档案解谜录》,翻开一页递给我。您看这个——十九世纪西欧,有个孩子在密林深处走失,二十二年后被人寻回,模样与失踪那天别无二致。
我心里咯噔一下,瞄了一眼那则记载:故事竟与眼前情况如出一辙。
沈霁微微点头:当然,只是推论,具体真相还需查证。要不,明天我带些仪器,到您家仔细勘查一番
他又停顿片刻:其实……您也可以做个血缘检测。科技也许能解释一些谜团。
我皱眉,那怎么做,还得花多少钱
大约两千左右,认识的机构也许能便宜点,沈霁一脸轻松地安抚。
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还不认得闺女这钱还是省了吧。
沈霁没再多说,只带着职业侦探一贯的微笑道:那咱们就一同回去瞧瞧柜子吧,说不定还能抓到点线索。
我们约好时间后,带着些许忐忑,一起走出昏暗的事务所。暮色下,可可还蹦蹦跳跳地问我:爸爸,叔叔会不会带我们去探险
我低头附和,却心里直打鼓:是探险,还是揭开尘封的噩梦呢
第7章
怪物
实验并不复杂,我这个糙汉子都能马上明白。
许京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火柴和两样东西:一截香烟和一罐冰淇淋。他把香烟搁进铁柜,仪式感十足地说:这铁柜密封性不错,氧气也够用。正常情况下,这根烟一会儿就该烧完了吧我们明天早晨再来看。
他点燃香烟,又把冰淇淋递给我看了眼:我也放进去,明早检查化没化。要是烟灰烬了、冰淇淋化了,说明你家柜子没毛病。如果没咋变,那也许我们真撞上了怪事。
处理好一切,天都快黑了,我牵着可可往家走。
一进门,可可就瘫进沙发像个甩掉包袱的小猫,爸爸,我好难受,头老痒了,我要洗头……
黄——我张口刚想招呼老婆。
我不要妈妈!我要爸爸!可可扁着嘴嘟囔着,竟然撒起娇来。
我愣了愣,脑海里飘回二十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个软糯团子,腻在我跟前。恼火的话差点冲口而出,结果一低头,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竟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吧,爸爸帮你洗。
其实我压根就没给孩子洗过头。生搬硬套地模仿黄秀的样子,先拖了个小板凳坐下,让可可仰在我腿上。她一仰头,发梢刚好可以落进小水盆。
水温恰到好处,泡沫漫开,可可舒服得哼起小调:蓝色的池塘清澈,白鹅在水里漂——
爸爸,我唱的好听不她突然停住问我。
好听,好极了。我随口应付。
其实我根本就没听清她唱的是什么玩意。
可可咯咯一笑,绽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又安静下来,忽然变得认真。
爸爸,你为啥之前都不来找我呀
有点忙,我下意识搪塞。
可是爸爸,我真的等好久好久。你都不要我了吗你为啥不来
一句一句追问,烦得我心头直跳,几乎要发火。
陡然间,我一个激灵。
原本仰在我膝盖上的孩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枯瘦如柴的尸体,黄蜡蜡的皮肤紧贴骨头,眼窝里乌黑深陷。
可干尸的嘴巴却还是开开合合:爸爸,你为啥抛下我我等你二十年,每天都在哭,想回家……你不要我了吗
那一刻,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把将干尸的脑袋按进水盆——
这不可能是我的女儿!是怪物!
啊!妈妈!妈妈救我!爸爸要淹我,我喘不上气了!她尖叫起来。
我再加力道,死死摁着她。
钟保田!你疯啦!黄秀突然冲进来,一把把我推开,你想干什么!
她不是咱女儿,她……怪物两字还没吐出口,我愣住。
低头一看,水盆里是一张稚嫩圆脸,大眼睛眨巴着,哪还有半分可怕的样子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
黄秀吓得脸色发白:你不是说要好好照顾她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她……
你抓疼我了!可可带着哭音摸着脖子,脖子上一道红印子。
可恶……如果她真是鬼,会流血吗
爸爸又喝酒了吗可可红着眼眶低低问。
黄秀抱紧她,低声安慰:没事的,宝贝,妈妈在这儿。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瞥见墙上镜子。
镜子里,可可缩在黄秀怀里哭,嘴角却翘起一个阴森的微笑。
第8章
意外归来
这一个夜晚,格外漫长。
艾米坚持要和我们一起睡。我的天,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同意。抱着被褥,我悄悄摸到客厅的沙发上,熬了一整夜,心里咬牙,这顶多就忍一晚,等林教授的实验有了结果,我必须立刻处理掉她。
我绝不能让这个不知真假的怪物留在家里,她已经搅乱了家里的每一寸空气。
结果还未等出来,比任何结论都来得更早的,是儿子李文轩要回家的消息。
麻烦了,决不能让文轩见到艾米。这丫头究竟是不是人类都不知道,万一真要害文轩,哪怕有一星半点差池,我这辈子的辛劳全毁了。
这时艾米正摇晃着小腿吃着早饭。我招呼她:别吃了,过来,我带你去楼上。
我打算把她关进储物间里。
可没想到艾米警觉地皱起眉头,又要让我缩进衣橱吗,爸爸
这孩子,还真是有点皮。
我刚要强硬起来,林雪的手机响了,正收到文轩的消息,她回头问我:文轩回家了,你知道吗
哇,哥哥要回来了!艾米蹦跳起来。
还没等我出声,她就光着脚丫噼里啪啦跑下楼梯。
我怒火中烧,瞪着林雪,你提他干嘛!
她本能地缩起肩膀,动作间蓦然露出手臂上的青紫与疤痕,看着让人别扭。
我顾不上她,冲下楼猛追艾米。
等我赶到楼下时,艾米已经站在楼门口,和刚下出租车的李文轩四目相对。李文轩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他盯着艾米,满是迷惑、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他嘴巴动了动,低低地开了口:姐姐
他旁边,是他未来的妻子,陈婧。
艾米,快回来!我急得发抖,生怕未来儿媳识破了什么。
但陈婧看得出世面,眯着眼暗中打量艾米,明显觉出气氛不对。她开口问:这女孩是谁
文轩正欲解释,我赶紧搅局:这是文轩的妹妹!
绝不能让陈家知道真相。
妹妹陈婧嘴角挂着一丝怀疑,李文轩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他怎么从来没说过,还长得这么像,难道是他私生的女儿
我心头一凉,连忙分辨:小婧,你想哪去了,这是我的女儿,文轩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连番解释后,陈婧总算暂时接受了艾米的身份。
可就算不是文轩的女儿,那你们家也一直都说文轩是独子。现在忽然多出个妹妹来,这么大的事都瞒着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虽然我喜欢文轩,但咱们家不能被骗。
说完,陈婧气呼呼地离开了。
我焦急地喊文轩快追,但文轩平静地摇头道:没事,我本来也不想隐瞒什么。其实……我对结婚这事一直没多大兴趣。如果小婧想清楚了选择退婚,对我们都好。
我的愤怒瞬间爆发,恨不得当街训斥他。文轩这么多年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做事拖泥带水,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不上进的儿子。
文轩屈膝蹲下,正对艾米,认真问:你叫艾米,是吗
艾米眨着眼睛,你应该叫我姐姐噢。她嘻嘻哈哈地摸着文轩的头说:都长这么高啦,我才藏起来多久,你就这么大啦。
文轩听罢,眼里忽然浮现黯然,仿佛往年某个封存的回忆忽然碎裂。
他低声抽噎了。
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样子,我心里恨得难受。
这个叫艾米的女孩,已经在打乱我们家的一切了,不能再让她留着了。
我打算马上把她送回那个衣橱——反正那里面时间是静止的,大不了二三十年后再打开,或者干脆永远别打开。
只要文轩能娶上陈家姑娘,他们家那么有本事,以后养老我还愁什么。
我边想边拨通林教授的电话,问实验到底怎么样了。
林教授在电话那头说:正准备联系你呢,我就在你们老家,快过来看看吧。
第9章
反噬
我提着三盏照明灯,踏进那间阴冷的地下室,把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通透明亮。
尽管理论上已经接受了猜测,但见到眼前的一切时,我依旧怔在当场,手心全是冷汗。柜子里,那支红色塑料棒冰纹丝未动,还有那本岁月久远的日记本,纸页竟没有泛黄。时间像是在这里被切断了一般,所有物品都维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
小许,看来我们的推断成立啊,这地方的时间真的静止。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笑。
我终于确信:可可不是厉鬼,她活得好好的。拿捏个小女孩,比捉鬼省心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接下来这摊事小许问道,目光如炬。
我没有藏着掖着,把心里的如意算盘告诉了他。说儿子眼下要结婚,免得夜长梦多,必须让女儿再窝在柜子里一阵。
麻烦你帮我想个说法,尽量别牵连我们全家,别让阳阳跟儿媳之间再起风波。就说可可是老朋友托付给我的孩子,我是一时之下才撒谎说自己是她爸。别让人发现,这丫头和我们家有别的牵连。
小许嘴角带起一丝笑意:这事交给我,一句话而已。
那价格……
还是免费。当是谢你让我见识了神奇的现象。他指指柜子。
我心里比捡了钱还乐,想着自己的眼光还真不错,小许人不出众,能力却不赖。
我甚至有点动心:等可可长大,兴许能招这小子做女婿。
可小许却话锋一转:不过……
怎么
钟先生,你既然让我善后办事,你也多少该给我点尊重,讲真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撒谎了。
我一愣,身体微僵。
我回去仔细分析你讲过的事,很多地方不对劲。你说你老婆素来重男轻女,但你又说可可小时候穿的是碎花裙、梳的羊角辫。这种妈妈,真的会这样宠着女儿吗
他语气低沉:你一直说是黄秀狠心,但从点滴细节看,可可小时候应该被呵护过。再说,你真信你老婆对亲生女儿能下这种毒手
我不吭声,心头却狂跳。
他继续:你描述老婆多狠多毒,可你还敢和她睡一屋而你口口声声说补偿女儿,现在却宁可再次关她,不让她影响儿子婚事,这种割裂你自己不觉得吗
小许推了推镜框,直直地看着我的脸。
很多人提起过去总会替自己洗白。我见多了,钟先生,你也是这类人吧。
我冷哼一声,撇开脸:这事关你什么事反正是我跟黄秀的主意,这么重要吗
可能我态度变冷,小许无奈笑了笑:我只是私家侦探,没必要拆穿你,单是出于职业习惯求个真而已。这回我根本没收你的钱。
他转身,拉开铁柜门。
说起来,这里那么多空酒瓶,你是不是嗜酒如命
……
我彻底卸了伪装,冷笑一声:你问得好。我就是爱喝酒,空瓶都是年轻时留下的。其实正是因为我老往这里丢瓶子,才有了那个可怕的想法——把女儿锁进来。
我那老婆当然反对,可我脾气大,她啰嗦我就动手。她身上的伤,全是我打出来的。她一瘸一拐,就是那年我发狠,她拦着不让动可可,被我一脚踢断了腿,锁了五天,黄秀才不再闹腾。
饿死女儿的法子,是她被我打服后提出的。之后,也是她带着可可来的。
我这大半辈子,最烦小孩子缠着我。每次可可抱我求好,惹得我心里火气大就踹一脚。她娘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天到晚让我不消停。
其实,昨天一看见这死丫头,我就想一了百了。但现在法子多,还是小心别惹出人命。
小许听完故事后,蹙眉道:你既然这么嫌恶女儿,干嘛要生她
那时候哪有得选生出来还是不是男孩都没谱。哪有父亲一开始想养闺女的
对了,等阳阳结婚以后,要是儿媳妇怀上了,我一定要盯着查性别,要是又是闺女,我就偷偷下药……
小许点点头:打胎药我能搞到,不过麻烦。
行,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我心情松快了许多。
我回忆着昨夜的担忧:其实我还怕可可根本没死,早跑出去成年成家,特意找一个小姑娘来装自己吓唬我们。
小许摇头:你这想法比鬼还邪。
我嘿嘿笑:你放心,还是得把她藏回柜子,别出来碍事。
我自得地嗟叹:说起来阳阳其实怂得厉害,这些年我一直骗他,说他姐姐丢了是因为跟他玩捉迷藏。他信了二十年,一直自责得要死,靠安眠药才肯睡觉。
就在此时,一个青年男声突兀地响起:真是这样吗,爸
我回头,见钟阳正站在地窖口。
你来干什么我不屑地大声呵斥。
姐姐想来地下室,我陪她来的。
钟阳牵着可可进门。我一见这丫头,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骂她两句,可可却突然冲上来,双眼喷火。
原来你那时真的想杀我……怪不得你再也不找我了。她说着,竟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腕。
疼得我嗷地叫起来,刚要还手,她飞快地躲到了钟阳身后。
反了你们了……我挽起袖子怒吼。
爸,我有事问你。钟阳挡住我的拳头,情绪沸腾起来。
你为什么骗我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怎么过的我一直以为姐姐失踪全怪我,是我害的她!
结果根本不是!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的声音几乎失控,带着泣血的绝望。
烦不烦!你只管把婚事办好,我等着抱孙子呢!
结婚钟阳讽刺地一笑,你还想继续算计下一代,是吗你怎么不怕遭报应
我怒得大吼:儿子,你还不是靠我生,才有今天你凭什么骂我!
钟阳低声道:我不想有你这样的父亲。一点不想。
我肺都气炸了,正待发作,冷不防他掏出了一把刀。
你疯了!大喊刚落,钟阳却把刀插进了自己胸膛。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停下这些恶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呐喊。
这场景把小许和可可都吓得失魂落魄。可可尖叫一声,小许连忙遮住她的双眼。
钟阳步履踉跄倒下时,我本能想去抱他,却被他躲开。
滚,别碰我。
我慌乱伸手按他伤口,大叫:快救我儿子!
小许冷静指着柜子:柜里有毛巾,快拿来止血!
我顾不上多想,转身钻进黑暗的铁柜。
谁料,还没等找着毛巾,背后就是一记闷响,砰的一声门关骤落,接着是一串落锁的声音。
我惊呆了。
小许!你疯了,快开门!
没人回应。
透过门缝,我瞥见他还在外面站着。
这时,小许蓦然开口:钟保田,你知道被关在柜子里的滋味吗
话音落下,他缓缓摘下头上的假发。
一头长发披散后,脸部轮廓柔和下来。
他——或者说,她——目光幽深:
其实,我本来不叫许京。我的第一个名字,叫钟可。
第10章
新的人生
我叫秦凝。
我总算明白,有些事情,血缘真的是逃不开的牢笼。
哪怕再讨厌那个人,我终究像极了我的亲生父亲秦广业。
他的冷血和狡黠,早已流进我的骨血,就像深夜里冰冷的酒瓶。
圆圆是我的女儿。
我能活下来,还得感谢我的亲生母亲余玲。
被锁进废弃仓房后的第二天,余玲便找了名熟人,说有个九岁的女孩,乖巧伶俐,只要五千块就能带走。
她交代好孩子藏在后院旧篱笆下的地下室,又把钥匙塞进那人手里,说直接领走即可。
多亏那年初冬温和,没有严寒入骨。
等我在木箱子里迷迷糊糊,最后醒来,便在现在的养父母怀里了。
养父母开着家杂货店,膝下无子,想收养一个能帮忙的女孩子。
家中生意繁忙,实在无暇照顾年幼的孩子,所以目标一直偏向大点的。
像我这样,貌美沉静,讨人喜欢,自然成了他们的最佳人选。
我的养父母人很善良。
尤其是养父。
他为人宽厚,禁酒自律,从未对我母女发过一次脾气。
有人劝他们留心点,毕竟十岁大的女孩,怕是会惦念亲生家庭。
可只有我清楚,我的过去根本无可留恋。
那样的家,有什么值得回去
我的亲生父亲差点杀了我,我又有什么好怀念的
何况,那些夜晚。
父亲借着酒意摔打母亲,我和秦阳缩在破门背后,彼此紧紧搂着,颤抖着数时间过去。
现在不需要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我简直轻松得像做了一场梦。
在养父母的悉心照料下,我慢慢长大,遇见了我的丈夫。
我们很早就结了婚,更早地有了女儿圆圆。
我们夫妻都视她为心头血,每一步都为她护周全。
奇怪的是――
做了母亲的我,仿佛更加厌恶那个秦广业和余玲。
我能毫不保留地对圆圆好,那他们为什么对我那般绝情
凭什么
我的父亲,嗜酒如命,残暴无常,到最后甚至想要了结我。
母亲也懦弱无能,从没真正护过我。
就连最后那一刻,她也只是选了最便宜的方式,将我处理。
是不是继承了父亲的扭曲灵魂
我的心理越来越敏感、不平衡,把仇恨积攒成一团火。
尤其每次想到秦广业至今安然无恙,我辗转难眠。
终于,在数个孤夜后,我决定――该让他们偿还点什么了。
我的女儿圆圆天生爱演,极具表现力。
想闯文艺圈,被几个导演夸过是块好料。
她今年也八岁,简直是我小时候的翻版。
我决定,借用她的天赋来考验一下那些从未为我着想过的大人。
我给女儿出题:如果能完成妈妈的游戏,就答应她进剧组拍戏。
和弟弟不同的是,我记得所有当年的细节。
所以我的题目很特别――需要她扮演一个被藏在阴暗地下十余年的孩子,一切都没有变化。
那孩子的父亲爱喝酒,还有一个弟弟……
正考虑着怎样开局。
弟弟秦阳准备结婚了。
养父邀来了家族最有威望的长辈,为婚礼准备八字合婚。
而这,正好为我的计划,掀开新的篇章……
第11章
归于黑暗
我的卡片是精心为他量身打造的。
耗费两个月,投递了不下三十次,不过一如既往地,被他随手遗弃了大半。直到那天,他从垃圾桶里捡起一张,才有了新的开端。
他带着淼淼出现的那一刻,我内心并无波澜。事先我在他杯中加了些许迷药,给他设置心理陷阱。每一步,我都有分寸,提前反复告诫:在结论浮现前,绝不准对那个女孩动手。虐童案的下场我再清楚不过,良知都只是用来惩戒软弱者的工具。我知道他会谨记在心。
今日约他到此,是我有新的筹码。包装好的糖果、烛光、还有刚出炉的蛋糕,全是为了渲染实验已经成功的假象。我的目的简单直接:将他锁在那个漆黑的储藏间里,让他在静默与孤独里体会那股令人抓狂的无助。
动手抉择前,我还是问出了问题:明明不打算爱孩子,为何要让她来到世上
我没指望他有答案,却没想到钟强会不请自来。
更没料到,听完父亲的反思后,他会果断用自己的生命反抗一切……
他比我温和、比我脆弱,或者说,他继承了母亲那种易碎的性格。最终,他用最直接也是最悲怆的方式,做了终结。
而我并不心软。我早就决定要以恶制恶。
那些年,钟保田嘲讽儿子不像他,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属于他那一类人的,只有我而已。
黄秀赶进来时,我已经打电话让丈夫把淼淼带走。
地板上,钟强早没了气息。
我本以为能救下他,但那一刀扎得太准,每一秒都像刀一样割着神经。不到两分钟,他的呼吸寂静无声。
黄秀瘸着腿,扑向钟强的身体,痛哭得撕心裂肺,几乎窒息。我没阻止,静静让她恣意倾泻情绪。
良久,她质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回来你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卷进来!我给你选的家庭多好,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你父亲可以,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儿子!
她颤抖着推搡我,我没有闪躲。
等她哭累了,歇息片刻,我低声说:也许,所有的源头,是你当年不该生下我。
她跌坐地上,苦笑着,有时候我也想问,如果我没有出生,世界是不是都清净些
我们之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其实我知道,黄秀第一眼看到淼淼时,就认出了她。有些事情,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也许她也渴望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给钟保田一个教训,没想到最终伤及自己最在乎的孩子。
钟强死了,这世界上和我最亲最近的人,从此消失。
这一切的共犯,都是我们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黄秀开始为儿子整顿衣服,慢慢擦拭掉胸口凝固的血渍。她嘴里叨叨着:你弟跟他爸完全不一样,他心太软,从小就易多愁善感。你走那年起,他夜夜失眠,医生说是抑郁症,我们哪明白这个,只以为他脾气孤僻,没想到是病得这么重……你知道吗,他以前总担心万一哪天先走了,要我照顾好自己,他心细得不像个男娃儿。后来,他有了宋悦,本以为爱情会拯救他,可终究没挺过去。
黄秀一边说一边讲起钟强小时候的种种细节,细数着他零花钱怎么存着给我买糖,那些年为了等我回家而准备的惊喜。
她说着,我眼泪也止不住。
最后,黄秀终于不再开口。
她咬牙起身,尽力背起儿子。带着笨重的步伐,从阴冷的地下室迈向外面的灯火。
曾经,她拉着我逃离那个地窖。而现在,她只有背着儿子的尸体走出去。
有几次,我想问:为什么从不曾坚决一点,离开钟保田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成年的人都有各自的软肋和无力。
父亲的狠心与母亲的懦弱,我都亲身经历。但如今,追问早已无益。
等她快要迈出门槛,我把钥匙交到黄秀手里,压低声音说:柜子的事,交给你安排吧。
全程,钟保田在里头敲得地动山摇,骂骂咧咧,却没有一个人搭理。
黄秀低头看了我一眼,声音飘忽:你帮我丢了吧。
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我才发现,所谓的复仇也不过如此。
我们失去的,永远无法重来。
第12章
终章
回到家以后。
女儿依偎在我的怀里,眼睛闪闪发光地问我:妈妈,我今天像你说的那样‘演戏’了吗
我拼命点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大力表扬她聪明勇敢。萌萌乐得像只小猫,蹭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以为她完全信了这游戏一说。
可等到夜里睡前,我给她讲完童话故事后,她突然认真地问我:阿姨生病了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我愣住了。
想了很久,才温声告诉她:有些病,药吃不管用,只能靠自己慢慢好起来。
她眨眨大眼。
这让我想起了孙敏,他快不行的时候,我拼命想帮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我脱下外套,试图为他捂住伤口。
可孙敏轻轻摇头:姐,别费劲了。
那一声姐,叫得我心颤。
十几年了,都没人再那样叫过我。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心碎得像玻璃一样。
被关在屋子里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他——从没真正脱身过。
李惠芳带着我走那年。
我偷偷问她,后不后悔生下我。
她只低声哼着晚安曲,哄在肩上的我入睡。
那歌,她以前无数次唱给我听。
如今我一字一句给女儿唱。
萌萌听完,微微睁眼:那歌,晚上外婆也哼给我听过。
她顿一顿,小声问:妈妈,你还会原谅外婆吗
连我都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我没有作答。
她又小声补充:外公对阿姨好吗
李老汉对孙敏好吗
理论上他最宠小儿子,可实际上,他的管束和指责让孙敏根本喘不过气。
那种爱,更像是拴住一条链——求不得,放不开。
妈妈,这个给你。萌萌倏地抬手,在枕头下摸索。
外婆陪我睡觉那晚,把它偷偷塞给我。
是一块用旧了的手帕,粗粗的布料上印着李老汉的老铺子商号。上面浸满了深浅不一的斑点,布料再没有一处干净。
我下意识触摸,那似乎是泪水的痕迹。
细细打开,里面折着三千块现金。
那是我小时候被抱走时母亲卖出的价格。
原来那场痛苦的躲猫猫,被藏起来的不只是孙敏——我也在里面困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