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命剑灵清霜最近很不对劲。
她不再督促我练剑,反而偷偷用剑气凝练药渣来模拟炼丹。
主人,带我去药王谷坊市‘采风’,好不好
结果她感应到一股强大丹炉气息,失控冻碎了百草堂一整柜珍稀灵植。
赔不起！快跑！我拽着剑鞘就要溜。
一道清冷强大的神识瞬间锁定我：随我来。
清霜在我识海里尖叫：主人快帮我问问他的炉灵叫什么名字！
1.剑灵她画风不对
我的本命剑灵清霜,最近好像彻底疯了。
她不再是那柄悬在我识海深处、剑气森然如万载寒冰的高冷古剑。
家传宝剑青霜的灵性,似乎被什么见鬼的东西给夺舍了。
往日不停督促我练剑的清冷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的安静——间或还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滋滋啦啦的怪响。
我盘坐在我那简陋洞府唯一的蒲团上,试图静下心来吐纳。
一缕细微的、带着奇异焦糊和草木腐烂混合气味的青烟,极其不识相地钻入我的鼻孔。
我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直跳。
靠,又来了！
角落里,我那本该悬在石壁上的本命剑青霜,此刻正剑尖儿朝下,深深插在一堆灰黑色的废药渣里——那是我上次帮隔壁老王头修补破丹炉时,他硬要塞给我的报酬。
丝丝缕缕的淡青色寒气正从剑身上弥漫出来,小心翼翼地缠绕着那些药渣,试图将它们……捏合凝练
滋滋…噗！
一声闷响,几颗焦黑的、形状可疑的小颗粒从寒气的包裹中弹射了出来,撞在洞壁上,留下了几点难看的污迹。
空气里的焦糊味瞬间浓烈了好几倍。
清！霜！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的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裹着即将爆发的火星子,你又在搞什么鬼！
识海中,属于清霜的意念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被抓包的慌乱,随即又强行端起了那副千年不变的清冷架子。
那把悬在我意识里的剑影微微地嗡鸣着,一道冷得能掉冰碴子的女声在我脑中响了起来,语气里却透着股心虚的僵硬：
【……实践。炼丹一道,博大精深。此乃…观摩基础药性相激反应。】
我被气笑了：观摩用我的本命剑搅和隔壁老王头的陈年废药渣观摩它们怎么爆炸溅我一脸灰么祖宗！你是剑灵！寒霜剑气是用来斩妖除魔的,不是给你当柴火灶炒废渣的！
那悬着的剑影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声音依旧绷得死紧：
【剑道亦有涯,丹道却无垠。主人眼界,未免太过狭隘了。】
她顿了顿,那冰冷的语调里竟硬生生挤出一丝几不可查的、近乎撒娇的别扭,【…坊间新得了几卷《百草图鉴初解》与《控火要诀手札》,颇有些意趣。主人明日…可否带吾往药王谷外的‘灵犀坊市’一观权作…采风了。】
采风我的太阳穴突突地直疼,看着角落里那把还沾着药渣、曾经光可鉴人的家传宝剑,一股无力感排山倒海,一把剑采的哪门子风去看别人家丹炉长什么样吗清霜,你醒醒吧！你是把剑！高冷的剑啊！
她沉默了。
剑影在识海里纹丝不动,寒气却固执地再次弥漫开来,包裹住另一小撮药渣,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无声的坚持,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压迫感。
行了,算你狠。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堪比食铁兽的黑眼圈,腰间挂着那把被我擦得锃亮、却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焦糊味的青霜剑,站在了灵犀坊市的入口。
坊市依着药王谷的灵脉而建,空气里常年浮动着各种灵植药香与烟火气,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清霜一踏入这个地界,剑身就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那是一种压抑的、近乎贪婪的呼吸。
她不再需要我的催促,无形的意念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牵引着我,目标明确地穿过兜售符箓、法器的摊位,对路边叫卖的珍禽异兽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扎向坊市深处那药香最浓郁、门脸也最气派的区域——药王谷直属的百草堂。
巨大的黑檀木匾额下,进出的皆是气度不凡的修士。
隔着老远,清霜的意念就变得滚烫焦灼起来,在我脑海中反复地冲刷着：
【近了…更近了！好纯粹的火灵之力！磅礴！厚重！古老！是丹炉！绝对是顶级的丹炉道韵！】
她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冰寒,激动得发起了颤,还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
我心头的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想按住腰间的剑鞘。
可,太晚了！
一股沛然莫御的寒流毫无征兆地从青霜剑鞘内炸开！
那不是攻击的杀气,更像是一种失控的、源自本能的剧烈共鸣！
森白的寒霜之气如同挣脱囚笼的狂龙,以我为中心,轰然向四周席卷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嚓！
清脆密集的碎裂声如同冰雹砸落玉盘,瞬间就盖过了坊市的喧嚣！
百草堂靠门口那整面墙的紫檀木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的、用来盛放珍稀灵植的羊脂白玉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同时击中！
玉盒连同里面流光溢彩、灵气氤氲的灵植——火纹朱果、千年玉髓芝、七窍玲珑草……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恐怖的极寒之气瞬间冻透、胀裂、炸碎！
冰晶混合着灵植的碎屑,如同暴风雪般席卷了小半个前厅。
奇寒刺骨,药香被搅得稀巴烂。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我的灵植！！！柜台后,一个穿着药王谷执事服、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柜,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珠子瞪得几乎都要脱眶而出,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火纹朱果！千年玉髓芝！全……全完了啊！谁！哪个天杀的！！
整个百草堂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带着惊愕、愤怒和看死人的怜悯,齐刷刷地钉在我的身上。
腰间的青霜剑还在不受控制地嗡嗡低鸣着,剑鞘冰冷刺骨。
清霜的意念带着一种闯了大祸后的懵懂和更深的亢奋,在我识海里尖叫着：
【是他！是他的丹炉！主人！快！快帮我问问！他的炉灵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类型的丹火！】
我脑子里只剩下掌柜那张惨白绝望的脸,还有那满地的狼藉。
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向天灵盖儿,比清霜的剑气还要冷些。
赔
把我拆零碎了论斤卖也赔不起药王谷一根草须须！
对……对不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劈了叉,完全不敢看掌柜的脸,更不敢想那笔天文数字的赔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攥紧剑鞘,脚下灵力狂涌,扭身就朝坊市入口亡命飞窜而去！
跑！清霜！再不跑咱俩就得留这儿当药田肥料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人群的惊呼和掌柜绝望的咆哮被甩在身后。
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冲出坊市入口的牌楼,外面开阔的山道就在眼前了！
就在脚尖儿即将踏上那象征着自由的山道碎石时——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万仞雪山轰然倾轧而下的恐怖神识,毫无征兆地降临而下！
它精准地锁定在我的身上,像无数根无形的冰针瞬间刺透我的皮肤、筋骨、乃至神魂！
狂奔的势头被这股无法抗拒的意志硬生生扼住,钉死在了原地。
血液仿佛凝固了,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起来。
一个清冽、平静,却带着冻结灵魂般寒意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
随我来。
腰间的青霜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震颤,清霜的意念在我识海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那尖叫几乎要撕裂我的意识：
【啊啊啊啊！是他！主人！是他！快问！快帮我问问他的炉灵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类型的丹火！求你了主人！！！】
2.打工还债与冷酷炉灵
那股冻彻神魂的恐怖神识裹挟着我,双脚如同陷在万载玄冰里,僵硬地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回那片狼藉的百草堂内。
山羊胡掌柜脸上的绝望已经变成了怨毒的盯视,就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浑身都在发冷。
满地的玉盒碎片和冻成冰渣、灵气尽失的珍稀灵植,无声地控诉着清霜惹下的滔天大祸。
穿过窃窃私语、眼神各异的人群,我被那神识径直带离了坊市,踏上通往那药王谷深处的白石阶梯。
守卫弟子身着青碧的药纹袍,个个都气息沉凝,目光锐利如刀子,扫过我腰间仍在嗡嗡低鸣的青霜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精纯的药香,吸入肺腑本该令人全身舒畅,此刻却只让我感到那窒息般的压力。
越往上走,灵气越是浓郁得化不开,层叠的殿宇楼阁隐在云雾与灵植掩映间,古朴而威严,每一块砖石都透着千年大宗的厚重底蕴。
我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无形的巨手按进了这片深不可测的药道圣地。
最终,我被引至一座通体由深青色蕴灵石构筑的宏伟殿宇前。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更精纯、也更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异常的空旷,穹顶高远,光线幽暗,唯有正中央区域被柔和的光晕笼罩着。
那里,静静矗立着一尊巨大无比的青铜丹炉。
炉身古朴而厚重,遍布繁复玄奥的符文,有些地方呈现出被岁月和极致高温反复淬炼后的暗金光泽。
炉下并无明火,炉腔内却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仿佛内蕴着一轮将熄未熄的熔岩烈日。
仅仅是远远地看着,一股磅礴、炽烈、又带着亘古沧桑的威压便沉沉地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清霜发疯的源头——九转乾坤炉！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立于丹炉之前。
他身姿挺拔,穿着与守卫弟子同色系但质地明显更为华贵的深青色宽袍,袍袖和衣襟处绣着流动的暗金色云纹药鼎图样。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殿内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出的寒意与丹炉的炽烈威压分庭抗礼着,将整个空间都冻结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药王谷谷主,萧衍。
面容极其年轻,甚至堪称俊美,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不起丝毫的波澜。
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皮肉,直刺骨髓的深处。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僵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青霜剑主,沈念声音和识海里响起的一模一样,清冽、平静,毫无起伏,却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意。
我的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声音：……是。
腰间的青霜剑猛地爆发出灼烫的高频震颤,清霜在我识海里掀起了海啸：
【是他！主人！快问！快帮我问问炉灵大人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类型的丹火！啊啊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闭嘴啊！
我在心里咆哮,冷汗已顺着鬓角无声滑落。
萧衍的目光掠过嗡嗡作响的青霜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就连那细微的弧度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转向一旁侍立的、脸色惨白如纸的山羊胡掌柜：损失。
掌柜一个激灵,立马躬着身,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禀谷主！被毁玉盒三十七只,其中盛放火纹朱果三枚、千年玉髓芝两株、七窍玲珑草一株、其余百年以上珍稀辅药……
他一口气报出长长一串名字和令人心脏骤停的数量,最后几乎瘫软下去,…皆是谷内库藏孤品,部分为…为即将开炉的‘九转凝婴丹’所备……价值…无法估量！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尖尖上。
九转凝婴丹！那是元婴大能都趋之若鹜的顶级灵丹！
完了,彻底完了。
哪怕把我挫骨扬灰,再把清霜熔了当废铁,恐怕也抵不上其中的一味主药。
萧衍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那寂静比任何斥责都加更令人窒息。
清霜还在我的脑子里尖叫着：【凝婴丹玄焱大人炼的吗主人！快告诉谷主！我可以帮忙！我的寒气能控温！我能提纯药性！让我靠近一点！就靠近一点点！！！】
我恨不得把这丢人现眼的剑灵当场掐灭。
终于,萧衍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我的身上,薄唇微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最后的宣判——是废去修为,还是被永囚寒牢
灵石,就不必赔了。
我猛地抬头,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不必赔
药王谷不缺灵石。他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陈述着天气,然,凝婴丹所需的灵植难寻,替代不易。毁丹材者,担其责。
我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了。
担责怎么担
留于谷中。萧衍的声音毫无半点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寻替代药材,处理丹房的杂务,直至九转凝婴丹成。
打工还债吗！还是给药王谷谷主打工！
我看着他那张冰雕玉琢、毫无人气的脸,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向头顶。
这比赔灵石可怕一万倍！
山羊胡掌柜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可…可是谷主,我是炼器师,不通药理丹术……我试图挣扎。
萧衍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青霜剑,那眼神淡漠得就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你的剑灵,似乎‘通’。
他顿了顿,补充道,留下,或,现在就赔清。
赔清
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我喉咙干涩得就像吞了沙砾,巨大的压力和那冰冷目光的威逼下,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屈辱的回应：
……那,留吧。
嗯。萧衍不再看我,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袍袖微动,对旁边一个侍立的弟子道：带她去‘沉渣院’,熟悉杂务。
沉渣院
这名字听着就一股子很不祥的气息。
清霜的尖叫声几乎撕裂了我的识海：【沉渣院！不要啊主人！我要留在玄焱大人的身边！我要学习！我要炼丹！啊啊啊！谷主大人！您看看我！我很能干的！让我给玄焱大人当剑侍吧！！！】
我麻木地被那弟子引着,走向了殿外。
就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腰间的青霜剑突然挣脱了我的控制,铮的一声清鸣,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直扑向大殿中央那尊巨大的九转乾坤炉！
清霜！我被吓得魂飞魄散。
清霜的虚影在炉前显现,依旧是那副清冷绝艳、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模样。
她悬浮着,对着那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炉,用最空灵、最冰寒的语调,说出了最最狂热、最最花痴的话语：
玄焱大人！您真的好威武！这炉身的线条,这蕴含的道韵……实乃吾毕生所见之绝巅！您看我这缕本命青霜寒气,精纯凝练,可助您精准地控温,淬炼杂质！恳请大人允我近身侍奉,以观摩大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纤细如发丝的青色寒气,带着讨好和无比的虔诚,颤巍巍地伸向那暗金色的炉壁,试图去触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炽烈到极点的气息猛地从九转乾坤炉内炸了开来！
仿佛沉睡的太古凶兽被蝼蚁所惊扰,发出了震怒的咆哮！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金融铁的恐怖热浪！
一道凝练得如同实质的暗红色怒焰,就如同巨蟒甩尾,带着焚灭万物的毁灭气息,从炉口处喷薄而出,精准无比地狠狠抽在那缕探出的青霜寒气之上！
滚——！！
一个低沉、暴躁、如同滚雷在熔岩深处炸响的男性怒吼,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震得我耳膜生疼,神魂欲裂！
嗤啦！
清霜的虚影发出一声短促的痛鸣,瞬间变得黯淡透明,就如同风中的残烛般倒飞而回,狼狈地缩回了青霜剑身。
剑身的光芒急速闪烁着,发出哀哀的低鸣,滚烫的温度瞬间褪去,变得一片冰凉死寂。
那弟子被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连拖带拽地把我拉出了大殿。
殿门在身后被轰然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炽热与威压。
清霜微弱又委屈的意念在我识海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呜……他终于跟我说话了……他让我滚呢……好…好有个性……】
我低头看着腰间那光芒暗淡、剑身似乎都萎靡了几分的青霜剑,再想想那庞大的债务和沉渣院的未知命运,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这债,怕是真的要用命来还了。
3.炼丹鬼才与醋坛子剑灵
沉渣院这个名字,起得那真是半点水分都没有。
推开那扇被药气熏得发黑、嘎吱作响的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腐败草木、焦糊金属和某种诡异酸败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我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院子很大,但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废料给填满了。
小山般黑黢黢、湿漉漉的废丹渣散发着刺鼻的酸腐气,间或能看到未燃尽的炭块和可疑的彩色药粉痕迹。
角落里,歪七扭八地堆着几十个破损程度不一的丹炉,有的炉身裂开大口子,有的炉底被烧穿了,像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
空气粘稠滞重,弥漫着死亡丹药的腐朽气息,就连阳光都透着一股子灰败。
引路的弟子面无表情地丢给我一枚玉简和一个脏兮兮的储物袋：玉简是《废丹渣无害化处理基础法诀》和《破损丹炉回收分类标准》。储物袋是工具。每日都需处理丹渣十方,分类破损的丹炉五尊。处理不完,不得休息。谷主吩咐,沈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他像是逃离瘟疫般迅速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或者说嫌弃地）关上了院门。
……
我看着眼前的地狱图景,再看看手里那枚简陋的玉简,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这活儿,别说还债了,能不能活着干满一个月都是个问题。
腰间的青霜剑轻轻地嗡鸣了一下,清霜虚弱但依旧亢奋的意念传了过来：
【主人！快看！这些都是宝贵的实践材料！玄焱大人炼过的丹渣！蕴含着他的丹火余韵！快让我试试！】
我麻木地按照玉简里粗糙的法诀,调动着灵力,试图将一堆粘稠如烂泥的废丹渣包裹、压缩、凝聚成块。
灵力甫一接触,那堆烂泥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反抗,恶臭加倍爆发,差点把我掀个跟头。
废丹渣四处飞溅,沾了我一身。
【主人太笨了！让我来！】清霜急不可耐。
剑身自动出鞘了半寸,一缕精纯凝练的青色寒气小心翼翼地探出,精准地包裹住一小撮黑乎乎的废渣。
寒气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废渣中快速地穿梭、剥离、提纯。
在滋滋声中,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草木清气的药性被强行抽离了出来,凝成一颗比米粒还小、颜色浑浊的新药丸。
【成了！主人你看！】清霜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兴奋,【虽然品质低劣,蕴含的杂质过多,丹火余韵也几近于无……但思路是对的！玄焱大人的道法果然精深！】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小药丸用寒气托着,献宝似地悬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剑尖儿上那颗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成果,再看看满院子的废料山,嘴角抽搐着：……很好,再接再厉。
清霜仿佛是受到了莫大鼓舞,干劲十足地投入了废物利用的伟大事业中。
一时间,沉渣院里寒气四射,滋滋声不绝于耳,各种颜色诡异、气味更加诡异的新品药丸或药粉不断诞生,又不断因不稳定而噗噗地炸开,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我则像个苦力,一边忍受着精神和嗅觉的双重折磨,一边用最笨拙的方式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废料。
汗水混合着污渍浸透了衣衫,灵力几近枯竭,疲惫深入骨髓。
这天,我刚艰难地清理完一堆散发着强烈刺鼻气味的靛蓝色废渣,打算先喘口气,角落里一堆被厚厚灰烬覆盖的、不起眼的暗紫色废料堆,突然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一股墨绿色的雾气！
那雾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腥味,就如同活物般朝我卷来！
是沉积的丹毒瘴气！玉简里重点警告过,只要沾染一点就足以让低阶修士经脉受损！
我头皮瞬间炸开,想要后退,双腿却因灵力透支而发了软！眼看那墨绿毒瘴就要扑到脸上！
千钧一发！
一道凝练至极的青白寒气,如同灵蛇般从我的腰间激射而出！
是清霜！
她似乎一直在研究旁边一堆火属性的废渣,此刻反应快到了极致。
那缕寒气并非是硬撼毒瘴,而是精准地卷起地上几颗清霜之前用废渣和残余火性药粉鼓捣出来的、颜色赤红的不稳定爆炎丸,猛地投入到毒瘴的中心！
嗤——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赤红的火光与墨绿的毒瘴猛烈地碰撞到一起,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奇异的药气瞬间弥漫开来,那致命的毒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翻腾了几下,发出滋滋的哀鸣声,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几缕无害的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我瘫坐在地,心脏狂跳,后背被冷汗浸透。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清霜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得意：
【哼,区区‘蚀骨幽兰’残毒与‘地火蜥’丹灰混合生成的次级丹毒,解法当以爆炎之气瞬间冲和其中和节点……主人,你欠了我一条命。】
我：……
虽然过程惊悚,结果荒诞,但确实是她救了我。
这离奇的一幕似乎被某种方式看到了。
傍晚,那个引路的弟子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古怪表情：沈姑娘,谷主有令。即日起,你的剑灵可在‘丙字七号’废料区进行她的……‘研究’。但仅限于此区,若擅离或引发事端,严惩不贷。
他指了指院子里最偏僻、堆满低级火属性废渣的一个角落。
清霜的意念瞬间爆发出一阵狂喜：
【丙字七号！离核心丹房又近了一点！玄焱大人！一定是玄焱大人看到了我的潜力！主人！快！扶我过去！我要继续钻研,争取早日帮上玄焱大人的忙！】
我看着角落里那堆散发着硫磺味的新地盘,再看看清霜剑身兴奋的微光,第一次对萧衍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激
至少,暂时不用被清霜的爆炸实验波及了。
然而,好景不长。
几天后,我正在丙字七号区外埋头苦干,突然听到核心丹房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沉咆哮,如同滚雷在深井中炸响：
蠢剑！滚远点——！！！
紧接着,一股狂暴炽烈的热浪猛地从丹房的方向席卷而来,瞬间将沉渣院污浊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
我腰间的青霜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哀鸣,剑身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像被无形重锤击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剑尖儿还委屈地指着丹房的方向。
我的心脏骤停！
又怎么了！
清霜微弱又委屈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
【呜……我只是……只是想帮忙……玄焱大人炼丹太辛苦了……我看到炉温在西离位有……有0.003息的微弱波动……就想用寒气……帮他稳定一下……精准控温……我明明算好了角度和寒气量……不会干扰的……】
我的眼前一黑。
0.003息！
这恋爱脑剑灵对帮忙的定义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她居然敢在萧衍亲自炼丹的关键时刻,用她那点可怜的寒气去精准调控九转乾坤炉的火候！
这跟在猛虎打盹时拔它胡子有什么区别！
果然,下一刻,一道冰冷刺骨、裹挟着焚天怒意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穿透空间,狠狠攫住了地上的青霜剑！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捏碎！
萧衍那冻彻骨髓的声音,直接在沉渣院的上空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焚灭万物的怒火：
沈念！管好你的剑！再让她靠近干扰玄焱炼丹——
那声音顿了一下,如同死神的宣判,冰冷清晰地灌入我的耳中：
——我就把她融了当炉灰！
4.炉灵受伤与剑灵护夫
萧衍那句融了当炉灰的冰冷警告,像一把无形的寒冰枷锁,死死铐住了清霜——当然也铐住了我。
沉渣院的日子变得更加灰暗,更加窒息。
清霜被彻底禁止靠近核心丹房区域,连意念的偷窥都被萧衍布下的无形禁制给粗暴地弹回。
她蔫在剑里,剑身黯淡,寒气萎靡,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灵草,整日在我识海里循环播放着哀怨的咏叹调：
【玄焱大人……看不到您伟岸的炉身……感受不到您炽热的道韵……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让我闷死在剑鞘里吧……】
我麻木地处理着那堆积如山的废料,耳朵自动过滤掉她的嘤嘤嘤,只求能苟到凝婴丹炼成的那一天。
这债,还得真是太煎熬了。
这天傍晚,天象陡变。
原本药王谷上空常年氤氲的祥瑞药云,毫无征兆地翻涌了起来,就如同被泼入了浓墨。
沉厚的铅云低低地压下,闷雷在云层的深处滚动,不是寻常的雷鸣,更像某种巨大生物在深渊中沉闷的咆哮。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浓郁的灵气变得异常狂躁,带着毁灭性的不安。
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沉甸甸地笼罩了整个药王谷的核心区域。
我的心头猛地一紧。
这绝非吉兆！
轰——咔！！！
一道刺目的紫红色雷火,如同九天降下的审判之矛,撕裂了厚重的铅云,带着焚灭万物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劈向核心丹房所在的方位！
那雷火并非纯粹的雷霆,外层缠绕着幽暗跳跃的魔焰,散发着不祥与毁灭！
丹劫！沉渣院外传来药王谷弟子惊恐的呼喊,是焚心魔焱劫！九转凝婴丹引来的！快结阵守护！
丹劫！还是最凶险的焚心魔焱劫！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清霜的意念也瞬间从哀怨转为极致的惊惧：
【玄焱大人！！！】
核心丹房方向,一道炽烈如熔岩喷发的暗红光柱冲天而起！
是九转乾坤炉的力量！
玄焱在全力对抗那丹劫！
光柱与紫红雷火狠狠地撞在一起,爆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横扫而出,沉渣院外围的墙壁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我死死抓住一根倾倒的石柱才没被掀飞,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然而,那焚心魔焱劫太过霸道了！
一道被玄焱竭力削弱、却依旧凝练如毒蛇的紫黑色雷火余波,竟诡异地绕开了炉火主力的拦截,带着蚀骨销魂的恶毒气息,如同活物般扭曲着,直刺丹炉底部的最核心、也是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
那里,是维持整个丹炉运转的灵枢所在！
不好！远处传来长老们绝望的惊呼声。
玄焱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对抗主劫雷和护持炉内即将成型的丹药,对这刁钻阴毒的余波,似乎已无力回天！
炉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般的震颤,那冲天的光柱都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就在那毁灭性的紫黑雷火即将舔舐到炉底灵枢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冽到极致、决绝到极致的剑鸣,自我的腰间炸响！
青霜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华！
那光芒不再是清冷的月华,而是燃烧本源般的刺目青白！
剑身挣脱我的手掌,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纯粹的、极致的寒芒！
快！
超越了我视觉能捕捉的极限！
仿佛时间被拉长的胶片上,只有一道贯穿生死的青白轨迹！
没有呼喊,也没有迟疑,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那道燃烧的青白寒光,带着清霜所有本源凝聚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义无反顾地、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道阴毒的紫黑雷火！
嗤——轰！！！
冰与火,生与死,守护与毁灭,在这一刻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尖锐到极致的湮灭声！
刺目的强光吞噬了一切！
极致的寒流与焚心的魔焱疯狂地绞杀、湮灭！
青白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发出令人心碎的、濒临破碎的哀鸣。
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那道青白的剑影！
砰！
光芒彻底炸碎！
冰晶般的碎片混合着逸散的寒气,如同凄美的星屑,四散飞溅。
青霜剑的本体,如同断翅的寒鸟,从爆炸的中心倒飞而出,剑身黯淡无光,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一道深可见灵核的焦黑痕迹贯穿了整个剑脊,残留的紫黑色魔焱还在其上嗤嗤作响,疯狂侵蚀。
它划出了一道凄凉的弧线,重重地砸落在我脚边的污秽泥地里,翻滚了几圈,沾满泥泞,剑身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沉寂了下去,再无半点的声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阴毒的雷火余波,被这舍身的一撞,彻底湮灭了。
核心丹房处,九转乾坤炉的悲鸣震颤戛然而止,那冲天的暗红光柱重新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厚重。
劫云不甘地翻滚了几下,终于缓缓散去。
死寂。
沉渣院里只剩下劫后残余能量掀起的尘埃在簌簌地落下。
我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看着泥地里那把布满裂痕、死寂冰冷的青霜剑,一种灭顶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我。
清…清霜我的声音干涩颤抖,几乎不成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沉渣院中。
是萧衍。
他依旧一身深青药纹袍,但气息明显有些紊乱,脸色比平时更加的苍白,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未擦净的淡金血迹——那是心神与丹炉相连,硬撼丹劫所受的反噬。
他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此刻却死死地钉在泥地里的青霜剑上。
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的震动。
九转乾坤炉的方向,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虚弱,却再无暴躁怒意的声音。
那声音穿过空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沉渣院里,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真是多管闲事的…蠢剑。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萧衍,又看向核心丹房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回泥地里死寂的青霜剑,巨大的悲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
5.夜话丹室与升温
我抱着那把冰冷、死寂、布满狰狞裂痕的青霜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儿上。
沉渣院的恶臭被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核心丹房区域特有的、浓郁精纯到令人窒息的丹香。
守卫弟子无声地放行,目光扫过清霜剑的惨状时,都带着一丝惊悸和不易察觉的敬畏。
推开那扇沉重得仿佛隔绝生死的蕴灵石殿门,一股温和却浩瀚的能量扑面而来。
殿内依旧空旷而高远,穹顶隐在了幽暗里。
中央区域,九转乾坤炉静静地矗立着,炉下燃着温暖的橘红色炉火,不再是战斗时的狂暴,而是如同冬日壁炉般散发着令人感到心安的热度。
炉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先前激战的痕迹似乎已被抚平。
柔和的光晕笼罩着炉前的区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暖意。
萧衍背对着我,站在丹炉旁边,身形依旧挺拔如孤峰,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放松了些许。
他听见动静,缓缓地转过身。
脸色依旧带着丹劫反噬后的苍白,但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我怀里的青霜剑上,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解读。
谷主。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那里面酝酿着对清霜擅作主张的余怒。
我小心地将布满裂痕、冰冷如铁的青霜剑,放在炉前不远处一方特意放置的暖玉台上。
暖玉散发着温润的柔光,试图驱散剑身的寒意。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炉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格外的难熬。
清霜毫无声息,死寂得让我心里直发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九转乾坤炉内那橘红的炉火,光影突然摇曳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略显虚幻、却异常凝实的身影,缓缓在暖玉台旁显化了出来。
玄焱。
不再是炉内传来的暴躁意念,而是一个真实可感的存在。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仿佛由暗金流火织就的宽袍,面容冷峻刚毅,如同斧凿刀刻,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源自亘古的威严和一丝疲惫。
赤金色的眼眸如同熔铸的星辰,此刻却少了平日的暴躁怒火,沉淀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静静地看着暖玉台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焦痕和蛛网般的裂痕,薄唇紧抿着。
沈念的识海里一片死寂。
清霜这恋爱脑,真的被劈死了
我的心底发凉。
玄焱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又沙哑,带着劫后的虚弱,却不再有丝毫的怒火,反而有种奇异的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古老的事实：焚心魔焱劫……专蚀灵魄根基。她强行燃烧本源,以极致寒魄对冲魔焱,灵核受损极重。
我的心猛地揪紧。
此伤,玄焱的目光终于从剑身上移开,赤金眼眸看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寻常养魂之物,无用。
我的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连药王谷都感觉严重的伤
此乃‘养魂玉髓’。萧衍清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近前,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如羊脂的玉瓶。
玉瓶表面流淌着柔和的七彩光晕,瓶内隐约可见粘稠如液态星辰般的物质在缓缓地旋转,散发出令人神魂舒泰的磅礴生机。
取自东海万丈寒玉髓心,万年方得一滴。就给她用上吧。
我愣愣地接过那沉重无比的小玉瓶,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温润生机,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
万年一滴的养魂玉髓！
这恩情……我以后拿什么还啊
玄焱看着萧衍递出的玉瓶,赤金眼眸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并没有反对。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暖玉台上的清霜剑,声音低沉地补充道：她的寒气,本质精纯,与魔焱相克,方能险胜。但其根源,并非是天生剑寒。
我猛地抬起头。
玄焱的指尖儿虚点,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炉火融为一体的淡金色火苗,如同灵巧的手指,轻轻拂过清霜剑身那道最深的焦痕。
焦痕上残留的紫黑魔焱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彻底湮灭。
她的寒魄之力,玄焱收回火苗,赤金眼眸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微光,源自一道上古‘九幽冰魄’的残韵。此冰魄,曾于‘寂灭古墟’深处,与我炉身散逸的一缕‘乾阳真火’余韵……纠缠万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是在讲述天地初开的秘辛,阴阳互根,相克相生。她感应的‘丹韵道痕’,非是旁人,正是我当年无意间遗留在那冰魄残韵中的……一点真火印记。
我彻底石化。
清霜痴迷炼丹、疯狂追逐玄焱的根源……竟是因为万年前一缕纠缠不清的火种！
这缘分……也太硬核了吧！
清霜的剑身,在养魂玉髓的温润光芒笼罩下,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带着劫后余生的懵懂和无法言喻的狂喜,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我的识海：
【……玄焱……大人……在……在摸我……】
玄焱似乎感应到了那微弱到极点的波动。
他冷峻的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赤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微微地涌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清霜,反而转向了我,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平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控火一道,首重平衡。寒非绝对,火非永恒。阴极阳生,阳极阴藏,方为造化之理。他开始讲述一些基础的、却直指丹道核心的控火平衡原理,声音在空旷的丹室里回荡,沉稳而清晰,仿佛是在开坛讲道。
我握着温热的玉瓶,站在暖玉台边,听着这位上古炉灵的低沉讲述,看着被玉髓柔和光晕包裹、裂痕似乎在极其缓慢弥合的青霜剑,再瞥一眼旁边闭目凝神、气息沉静、仿佛只是在监督下属完成任务的萧衍……
一股极其荒诞又带着丝丝暖意的魔幻感,悄然间爬满了心头。
这冰冷威严的丹室,这死里逃生的剑灵,这暴躁炉灵突如其来的授课,还有旁边这位债主兼老板……
这世界,好像真的哪里不对了。
暖玉的光,炉火的暖,丹香的沉,还有那低沉讲述道韵的声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疲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靠着暖玉台,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竟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萧衍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纱传了过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你炼器的功底不错。明日开始,协助修复谷内几件受损的炼丹法器。
我：……啊
沉渣院的废渣,好像离我远去了
这债,还得好像……也升级了
6.合作炼器与醋意微生
沉渣院的废丹渣和破丹炉,终于成了翻篇的历史。
我站在器塚的门口,心情复杂地看着这片新地狱——药王谷专门堆放破损法器的库房。
规模比沉渣院小了一些,但那股混合着金属锈蚀、灵力暴走残留和焦糊绝缘材料的刺鼻气味,同样令人窒息。
堆积如山的破损法器扭曲变形,灵光黯淡,就如同巨兽的坟场。
萧衍将我领到一间单独辟出的炼器静室。
室内陈设简洁到近乎冷酷,中央一座地火熔炉散发着稳定的高温,四周的石台上堆满了各种修复材料,从最基础的赤铜精金到闪烁着奇异灵光的稀有矿石,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药王谷特有的豪横与强迫症。
修复清单在此。萧衍递过一枚玉简,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优先处理标注红纹的‘聚灵控火盘’与‘千丝引风罩’。材料自取,法诀不明之处,可问。
他说完便走到静室的另一侧,那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布满复杂灵纹的炼器台,他不再看我,袍袖微拂,几件破损严重的法器残骸便悬浮了起来,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精准地落向台面的不同区域。
他指尖儿灵光吞吐,就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处理那些我看一眼都会觉得头大的复杂结构。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韵律感。
我捏着玉简,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金属和地火气息的空气,认命地走向那堆破损的聚灵控火盘。
这玩意儿结构复杂得就像一团乱麻,核心的聚灵符文多处断裂,导灵回路焦黑一片。
我尝试注入灵力探查,一股紊乱的灵压差点反噬回来。
灵枢回路第三节点,‘坎离交汇’处灵力淤塞,需以‘柔金丝’疏通,再以‘星纹银’修补断裂符线。
星纹银熔点为三千七百二十一度,地火需调至‘离位七分’。萧衍清冷的声音忽然在静室另一侧响起,头也没抬。
我一愣,随即恍然。
他说可问,没说非得凑过去问。
我赶紧依言尝试,操控地火,熔炼星纹银,小心翼翼地疏通淤塞的回路。
果然,那股滞涩感瞬间消失了！
这指点……精准得可怕！
腰间的青霜剑传来极其轻微的嗡鸣。
清霜的意念依旧很微弱,但比之前活跃了些：【主人……玄焱大人……在吗我……我有点冷……】
自从上次玄焱显化真身授课后,清霜虽然还在养伤,但胆子明显肥了。
我还没回话,静室中央的那尊九转乾坤炉内,炉火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
一道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识海中响起,带着炉火特有的温暖余韵：……何事
清霜的意念瞬间激动了起来,强行保持着清冷的语调,小心翼翼：
【玄焱大人……我在研习您上次所授的‘寒火相济’之道……略有心得……只是本源受创,寒气不稳……恐难精准演示……】
她顿了顿,带着十二万分的虔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能否……求借大人一缕‘乾阳真火’的余烬气息只需一丝……让我感受平衡……】
静室的另一侧,萧衍处理法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炉内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玄焱会像往常一样让她滚时,一缕比发丝还细、凝练得如同液态黄金的火线,悄无声息地从炉口逸了出来。
它并未直接飞向青霜剑,而是如同拥有灵智般,悬浮在暖玉台前,散发着温和却无比纯粹的真火道韵。
清霜的意念爆发出了无声的狂喜！
一道同样纤细如发丝、凝练到极致的青白寒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和讨好,颤巍巍地从剑尖儿探出,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靠近那缕金色火线。
寒与热的气息在极其微小的尺度上交汇、试探、交融,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却奇异地没有湮灭,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相依存的平衡状态。
【成了！玄焱大人！您看！寒火相济！我真的做到了！】
清霜的声音在识海里尖叫,强行压抑成冰冷的陈述句,【虽然……还很微弱……】
玄焱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也许是满意
【嗯。控制尚可,火候还有不足。继续。】
清霜：【遵命！玄焱大人！】
我眼角的余光瞥着那一火一寒在暖玉台上方小心翼翼地贴贴,再看看另一边专注于修复、仿佛置身事外的萧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诡异的和谐画面,真的是……够了。
有了萧衍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远程指点,我的修复工作进展得很是神速。
聚灵控火盘的核心符文很快就被修复完毕,重新散发出稳定的灵光。
我信心大增,开始挑战结构更复杂的千丝引风罩。
这东西由数千根比蛛丝还细的空冥晶丝编织而成,用以引导和精炼地肺风煞辅助炼丹。
此刻,晶丝断裂、缠绕、灵性尽失,像个巨大的、打结的毛线团。
我聚精会神,灵力化作最纤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分离、梳理、熔接断丝。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沈姐姐！你在里面吗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打破了静室的专注气氛。
是云青。
萧衍那位被发配去研究阵法的外甥。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一根晶丝熔断。
萧衍那边的动作也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门被推开,云青探进头来,笑容阳光又灿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沈姐姐！舅舅果然把你安排到这里来了！我研究阵法正好遇到几个炼器节点上的难题,需要请教一下姐姐！
他目光扫过石台上修复好的聚灵控火盘,眼睛瞬间就亮了,哇！沈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快就修好了这聚灵符文衔接得简直太完美了！比谷里那几个老古板可强多了！
他凑到我的跟前,指着千丝引风罩：咦姐姐在修这个这个超难的！空冥晶丝特别娇气！我上次想拆开看看结构,差点就把它全弄废了！姐姐你是怎么做到把它们理顺的快教教我！
云青的热情就像个小太阳,驱散了器塚的阴冷。
被他真心实意地夸赞,我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小得意,暂时忘了旁边还有座冰山。
我一边小心地操作着,一边随口解释道：主要是灵力控制要足够精细柔韧,就像这样,顺着晶丝本身的灵性脉络走,不能硬来……另外,熔接点的温度必须恒定在‘坎离交汇’点,你看这个节点……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坎离交汇！云青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俊秀的眉头,可是恒定温度好难把控啊！尤其是这种细微节点,我上次用‘玲珑药鼎’辅助控温,结果还是……
玲珑药鼎我顺口接道,手上动作不停,是那位负责外门丹药供应的齐玉师兄的本命药鼎吧那鼎确实精巧,控温极稳,齐师兄人也温润谦和,炼器手法很……
我的话音未落——
嗡！
静室另一侧,萧衍手中正在修复的一件布满精密齿轮的法器核心部件,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灵光火花！
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部件内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表面瞬间爬满了细密的裂痕！
整个静室的气氛骤然间降至了冰点！
萧衍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那件报废的法器,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我。
那眼神,比器塚最深处的寒铁还要冰冷,还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我连同我刚刚提到的温润谦和齐师兄一起冻结成渣渣。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地火的噼啪声和云青的抽气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专心。
7.心意初明与炉剑之约
炼器静室里,地火熔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我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空冥晶丝,指尖儿的灵力凝成最纤薄的刃,小心翼翼地剔除晶丝表面焦糊的杂质。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和淡淡的绝缘材料焦味。
萧衍在静室的另一侧,修复一件结构复杂得令人眼晕的九宫锁灵匣,他指尖儿流淌的灵光精准而冰冷,就如同最精密的傀儡师在操控无形的丝线。
自从上次玲珑药鼎事件后,这静室的气氛就凝固得像块万年玄冰,连清霜在我的识海里跟玄焱寒火贴贴都收敛了许多,只敢偷偷摸摸地进行。
突然——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最精纯生命本源的磅礴药香,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后的第一口呼吸,猛地从核心丹房方向爆发了出来！
那香气瞬间穿透了厚重的蕴灵石墙壁,蛮横地冲散了静室内所有的金属焦糊气息,霸道地充盈了每一寸的空间！
吸一口,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温润的灵泉冲刷过,就连枯竭的神魂都为之舒畅颤栗！
紧接着,一道浑厚、圆融、充满无尽生机的暗金色光柱,如同实质般冲破丹房的屋顶,直射向苍穹！
光柱中,隐约可见九道龙形丹气盘旋飞舞,发出了清越的龙吟！
霞光瑞霭瞬间铺满了天际,将药王谷映照得如同仙境！
九转凝婴丹,成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我紧绷多日的神经。
成了！终于是成了！
这该死的债务,终于到头了！
腰间的青霜剑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嗡鸣,清霜的意念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的焦虑：
【成了！玄焱大人成功了！主人！债还清了！我们是不是要走了！不要啊！我的《玄焱大人控火心得一百条》才记到第八十七条！我还没学会‘离火淬灵’的手诀！我不能离开玄焱大人！主人求你了！想想办法吧！】
我深吸了一口那令人迷醉的丹香,感受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准备跟萧衍这个冰块脸债主做一个最后的告别（并祈祷他千万别想起清霜毁药材的旧账）。
话还没出口,萧衍清冷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截断了我所有酝酿好的说辞。
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修复到一半的九宫锁灵匣,转过了身体,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我,仿佛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谷中的炼器阁,尚缺一位执事长老。
我：……啊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腰间那兴奋嗡鸣的青霜剑,补充道：你的剑灵于丹道……颇有些天赋。留下来与玄焱切磋,于双方都有益。
静室中央,九转乾坤炉的炉火极其平稳地燃烧着,炉内传来玄焱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丹道非儿戏,控火乃根基。基础不牢,徒增笑柄。
这算是……默认了
清霜的意念在我识海里瞬间掀起了十二级海啸：
【啊啊啊！玄焱大人同意了！他让我留下！他关心我的基础！他心里有我！主人！快答应！快答应谷主啊！为了我的终身幸福！不！是为了丹道的传承！！！】
我看着萧衍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仿佛写着留下打工,不然赔钱的俊脸,再看看旁边的炉火平稳、实则暗流汹涌的九转乾坤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这哪里是邀请
分明是另一份卖身契的开端！还是捆绑销售的那种！
我……我张了张嘴,自由近在咫尺的诱惑和清霜在脑子里掀起的噪音疯狂地拉扯。
萧衍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那里,无形的压力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他的袍袖微拂,转身走向了门口,丢下一句：考虑清楚,明日回复。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沉重的静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因丹成而隐隐传来的喧哗。
我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看着修复台上那件只差最后几步就能完成的千丝引风罩,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清霜还在喋喋不休地安利药王谷炼器阁的福利待遇和发展前景。
我烦躁地挥了挥手想让她闭嘴,指尖儿却不小心碰到了石台角落一块温润的玉片。
那并不是什么炼器材料。
我疑惑地拿了起来。
玉片入手温凉,质地古朴,边缘带着天然的纹路。
是萧衍刚才站的位置旁边放着的
我下意识地将一丝灵力探入。
嗡！
无数繁复玄奥、闪烁着古老灵光的炼器图谱和信息洪流般涌入我的脑海！
图谱残缺不全,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炼器至理！其精妙深奥之处,远超我的毕生所学！
这是……上古炼器残谱！
而且正是我梦寐以求、遍寻不得的几种核心锻造法门中的一部分！
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呆滞了。
这绝不是无意落下的！而是他故意留下的！
是报酬
还是……诱饵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握着那枚沉甸甸的玉简,再看看旁边光芒已经恢复大半、正偷偷探出一缕寒气试图勾搭炉火的青霜剑,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这债,怕是要还不清了,连本带利,还搭上人的那种。
夜色深沉,药王谷的核心区域因丹成而起的喧嚣已渐渐平息下去。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萧衍所居的静心阁。
阁外的小院清幽,月光如水银般泻地,将一草一木都镀上清辉。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立在月下。
是萧衍。
他并未在打坐,也未在处理谷务。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
月光勾勒出他清冷孤绝的侧影,如同寒玉雕成。
他手中,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东西。
那是我三天前修复好的、一件七星定火盘的核心部件——一块巴掌大小、刻满了精密符文的暗紫色星陨铁。
修复时,我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辅助符文节点旁,习惯性地留下了自己独特的炼器印记——一个微小的、火焰缠绕古锤的图案。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正一遍遍、极其缓慢地,抚过那个小小的印记。
月光落在他那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那专注而轻柔的动作,与他白日里冰冷刻板的形象,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反差。
仿佛那根本不是一件冰冷的法器零件,而是某种……需要小心呵护的珍宝。
我僵在了原地,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清霜的意念带着看透一切的得意,幽幽地飘了过来：
【主人,我就说他喜欢你吧】
夜风吹过,带着月下清寒的药草香。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轻抚印记的指尖儿,也无声地淌进了我骤然失序的心跳里。
8.谷主夫人与首席丹炉剑侍
药王谷的庆典,比九转凝婴丹出炉时的霞光还要盛大。
巨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各色法衣流光溢彩,空气里浮动着灵酒佳肴的香气与喧腾的人声。
高台之上,谷内的长老、各方的贵宾济济一堂。
作为新鲜出炉的炼器阁执事长老,我被迫坐在离主位不远的位置上,浑身都不自在。
旁边,萧衍一袭深青暗金药纹的掌门正装,端坐如万年冰山,散发的气场让方圆三丈自动降温。
庆典渐入高潮,不知哪个胆肥的长老带头起哄：请谷主展露丹道绝艺,让我等开开眼界！
声浪瞬间席卷了全场。
萧衍微微抬眸,目光扫过那沸腾的人群,最终落在我……腰间的青霜剑上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铮——！
清冽的剑鸣压过喧嚣！
青霜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广场的中央！
清霜的虚影在高空显现出来,依旧是那副清冷绝艳的模样,但周身流转的青白寒气比以往更加凝练圆融,隐隐还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嗡！
九转乾坤炉的虚影随之显化在旁,炉口喷薄出暗金色的温润炉火。
玄焱沉稳的虚影立于炉侧,赤金眼眸沉静而无波。
没有言语。
清霜剑影翩然舞动,精纯的寒气不再是狂暴的攻击,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灵动的冰晶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精准地探入那磅礴的暗金炉火之中！
寒流与烈焰无声地交汇、缠绕、共舞！
没有湮灭的爆炸,只有一种奇妙的、阴阳相生的和谐！
冰晶在火焰中凝而不散,火焰包裹着冰晶炽烈燃烧着！
一龙一凤的虚影竟在寒热交织的能量流中自然显化,盘旋飞舞！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寒火共炼奇景震撼得失语！
清霜剑影舞至极致,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白寒气猛地注入了炉火的核心！
嗡——！炉火的光芒大盛,炉口喷薄出九道凝实无比的赤金丹气！
浓郁的丹香瞬间席卷了全场,比之前凝婴丹成时更加醇厚精纯！
丹药落入萧衍掌心的玉盘,珠圆玉润,宝光氤氲,竟是比寻常凝婴丹品质更高一筹的赤阳凝婴丹！
短暂的死寂后,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和欢呼几乎掀翻了广场顶棚！
寒火相济！神乎其技！
那剑灵竟能辅助乾坤炉炼丹！
谷主丹道已臻化境！这剑灵也非凡物！
清霜的虚影悬浮在空中,清冷的语调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响彻全场：此丹,献予玄焱大人。谢大人指点控火精要。
说完,剑影迅速缩了回来,躲回我腰间的剑鞘里,但剑身那高频的震颤和滚烫的温度,彻底暴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玄焱的虚影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炉火的虚影微微地摇曳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控火尚可,火候仍欠三分。
虚影消散。
庆典的喧嚣持续到了深夜。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各种探究和恭维,回到炼器阁属于我的小院,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一道身影立在院中清冷的月光下。
是萧衍。
他已换下了华服,只着素色的常袍,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
他转过身来,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少了平日的冰封,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谷主我有些意外。
他没有说话,只是摊开了手掌。
掌心躺着的,正是那块刻有我独特炼器印记——火焰缠绕古锤的星陨铁碎片。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衍的目光落在了那小小的印记上,指尖儿轻轻地拂过,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意味。
此物,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望进我的眼里,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月下的清泉,修复得甚合我意。
我的脸颊微热,想起那晚月下所见,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药草冷香。
修复它的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温度,却比任何情话都更重地敲在我的心头上,更合我意。
月光无声地流淌,在他专注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声。
萧衍……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他应了一声,忽然伸出了手,微凉的指尖儿抬起我的下巴。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也落进他靠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印记既已烙下,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唇畔,声音低沉得如同最醇厚的酒,终身保修。沈念,你认是不认
未等我回应,微凉的唇已然覆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占有欲,封住了所有未尽的话语。
月光、心跳、还有那淡淡的冷香,瞬间就将我淹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地退开,指腹轻轻摩挲着我微微发烫的唇角,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属于猎人的满意：现在,认了
我靠在了他的怀里,气息不稳,脸颊滚烫,小声嘟囔着：……手艺太好,怪我
他低低笑了一声,胸腔震动,手臂收得更紧。
与此同时,核心丹室。
巨大的九转乾坤炉安静燃烧,炉火温润。
清霜剑被小心翼翼地悬在离炉壁三寸远的暖玉台上,剑身流转着温润的光华,裂痕早已消失不见了。
一缕青白寒气正极其谨慎地探出,包裹着一颗刚从炉口飞出、散发着惊人热力和丹香的赤阳凝婴丹,试图让它降温。
玄焱的虚影显化在炉旁,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
他看着那缕笨拙又努力的寒气,赤金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虚影伸出手指,并非推开,而是极其轻巧地、用指尖儿在清霜剑的剑尖儿上,弹了一下。
铛。
一声清脆的微鸣。
清霜剑猛地一颤,寒气差点失了控。
她强忍着激动,维持着清冷的语调,用最虔诚的声音将寒气托着的、温度刚好的灵丹送到玄焱虚影面前：玄焱大人,炼丹辛苦,此丹……暖炉
玄焱的虚影瞥了一眼那殷勤递到眼前的丹药,又看了看剑尖儿被自己弹过的地方,最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
哼。
炉火融融,剑影清寒。
丹与器的缘分,由器灵开始,终归于人心。
药王谷的冷面谷主身边,多了一位吐槽犀利的炼器长老。
而他那尊暴躁的乾坤炉旁,也永远跟着一柄沉迷炼丹、且只对他炉身发热的高冷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