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幻梦破碎
那张巨大的全家福,曾挂在林家别墅最显眼的客厅墙壁上,承载着林晚二十年来所有的温暖幻梦。
照片里,养父母林国栋和沈玉蓉坐在中间,笑容矜持而满足。哥哥林景煜站在父亲身后,少年意气风发,
那时他还会为了护着她这个妹妹,跟嘲笑她身世的同学狠狠打架。而小小的林晚,被沈玉蓉亲昵地搂在怀里,
穿着蓬松的公主裙,笑靥如花,像个真正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现在,这张凝聚了所有虚假温情的照片,正被机器锋利的锯齿无情地切割、粉碎。照片上林晚那张灿烂的笑脸,
在刀片下扭曲、断裂,最终化为簌簌落下的、色彩斑斓的碎屑,堆积在透明的废料箱底部,像一堆华丽却毫无意义的垃圾。
碎片落下的声音,一声声,砸在林晚的心上,钝痛蔓延。
晚晚,沈玉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搭上林晚冰冷僵硬的肩膀,指尖的颤抖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
别怪妈妈心狠……你占了念念二十年的人生,锦衣玉食,享尽了福分。现在,该还给她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林晚的神经末梢。
林晚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废料箱里那片狼藉之上,仿佛要将那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
烧灼得她几乎窒息。她想问,这二十年里,她喊过的每一声妈妈,
她努力考过的每一个满分,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每一次家庭聚会,难道都是假的吗都是可以被这台冰冷的机器轻易粉碎的吗
妈……她艰难地翕动嘴唇,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微末的暖意,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别叫我妈!沈玉蓉猛地抽回手,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
念念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念念在外面受了二十年的苦啊!她的泪水又汹涌而出,这次不再是方才那种充满表演性质的悲切,
而是真实的、为另一个女儿感到锥心刺骨的痛苦。那泪水滚烫,却只让林晚感到刺骨的寒。
林晚的身体晃了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压下心头翻涌的血腥气。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泪流满面的沈玉蓉,投向客厅落地窗边那个挺拔冷漠的身影——她的哥哥,林景煜。
他背对着这边,高大的身影在窗外阴霾天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疏离。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壁轻轻碰撞,发出细微而清晰的脆响。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没有一丝波澜。
哥……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叫出了这个称呼。在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这曾是最坚实的依靠。
林景煜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曾经对她充满保护欲、甚至为她打过架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化不开的坚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弃,仿佛在看一件极其碍眼又甩不掉的垃圾。
他的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比碎纸机的嗡鸣更冷,更锋利:林晚,以后别再叫我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我嫌脏。
脏字出口的瞬间,林晚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心口那片早已被反复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地方,最后一点粘连也被这无情的一刀彻底斩断。痛到了极致,反而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2
真相揭露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客厅里只剩下碎纸机单调的嗡鸣,沈玉蓉压抑的啜泣,以及林景煜指间冰块融化碰撞的轻响。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轻快节奏。
苏念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裙,米白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娇嫩。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眉梢眼角都透着一种被失而复得的宠爱浸润过的明媚和得意。她手里拎着好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显然是刚从一场收获颇丰的补偿性购物中归来。
妈!哥!我回来啦!苏念的声音娇脆甜美,像裹了蜜糖,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她径直走向沈玉蓉,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目光扫过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站在碎纸机旁的林晚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带着怜悯和优越感的弧度。那眼神轻飘飘的,像是在看墙角一抹碍眼的灰尘。
妈,您怎么又哭了为了不相干的人,多伤身体啊。苏念抽出纸巾,温柔地替沈玉蓉擦拭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以后我天天陪着您,再也不让您伤心了。她说着,撒娇似的把头靠在沈玉蓉肩上。
沈玉蓉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搂住苏念,仿佛搂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好,好,我的念念,妈妈的好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所有的眼泪和温情,此刻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苏念身上。
林景煜脸上的冰霜也在看到苏念的瞬间消融了大半,他放下酒杯,走上前,揉了揉苏念的头发,语气是林晚从未听过的温和:累了吧买了这么多东西喜欢就多买,哥给你买单。
谢谢哥!苏念甜甜一笑,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掠过林晚,那里面清晰的炫耀和挑衅,像针一样刺人。
林晚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多一秒,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呕吐出来,或者彻底崩溃。
她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出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逃离身后那其乐融融、将她彻底隔绝在外的一家三口。她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身体里翻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不仅仅是心痛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有一种莫名的、持续了好几天的疲惫和隐隐的恶心感。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不会的……怎么可能……
她几乎是冲进了最近的卫生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颤抖着手,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个几天前鬼使神差买下的东西——一支小小的、尚未拆封的验孕棒。
等待结果的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林晚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显示窗,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两条清晰的红线,像两道刺目的判决书,赫然出现在眼前。
轰——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孩子……顾泽的孩子……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灭顶的绝望和冰冷刺骨的恐惧。在所有人都唾弃她、将她视作窃取别人人生的脏东西时,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泽……那个昨天还当众宣布与她解除婚约、只要苏念的男人……他会怎么看这个孩子她的家人又会怎么看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在她人生最黑暗时刻降临、注定不被祝福的生命。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林晚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手忙脚乱地想将验孕棒藏起来。但已经晚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念那张精心描绘过的脸探了进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毫不掩饰的好奇。
姐姐你一个人在里面待这么久,没事吧脸色好差啊……苏念的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林晚手中那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的验孕棒,以及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慌失措。
苏念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饿狼发现了猎物,兴奋混合着恶毒。这是什么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惊讶,身体已经敏捷地挤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还给我!苏念!林晚厉声喝道,扑过去想抢回那支决定命运的塑料棒。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
苏念却灵巧地一闪身,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得意与残忍的笑容。她非但没有还,反而高高举起那支验孕棒,借着洗手间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看到了那两条无法辩驳的红线。
天啊……两条线苏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破耳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喜的恶意,姐姐!你……你怀孕了!
闭嘴!林晚目眦欲裂,再次扑上去抢夺,给我!
两人在狭窄的洗手间里扭扯起来。苏念看似柔弱,力气却出奇的大,或者说,她的恶意给了她力量。她一边用力推搡着林晚,一边死死攥着那支验孕棒,像攥着能置林晚于死地的武器。
谁的姐姐,孩子是谁的苏念的声音带着恶毒的诱导,手上却毫不留情,尖锐的指甲狠狠抓向林晚的手臂,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
你胡说!林晚被她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只想夺回证据。混乱中,苏念脚下似乎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惊呼,身体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洗手台上。她痛呼出声,手中的验孕棒也啪嗒一声,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滑过光洁的地砖,穿过并未关严的门缝,落在了外面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林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3
雨夜逃亡
门外,正是顾家为苏念举办的盛大生日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音乐流淌,整个上流社会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那支小小的、带着两条红线的白色塑料棒,静静地躺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像一个突兀的、充满罪恶的休止符。
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
紧接着,离得最近的一位贵妇发出了第一声短促的惊呼。她手中的香槟杯差点脱手,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东西。这声惊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宴会的和谐假象。
那……那是什么有人小声问。
天哪……验孕棒两条线另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八卦的兴奋。
谁的怎么会掉在这里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音乐还在继续,但已经无人欣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地上那件私密而敏感的物品吸引,然后,不约而同地、带着探究和审判的意味,齐刷刷地转向了洗手间门口——那里,站着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林晚,以及她身后,捂着被撞疼的后腰、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苏念。
苏念的眼泪来得又快又急,她指着地上的验孕棒,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辜的震惊和痛心疾首:姐姐!你……你真的怀孕了天啊……你……你怎么能这样这可是顾家啊!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宴!你……她恰到好处地哽咽着,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你不仅不知廉耻,还在我的好日子里丢尽所有人的脸!
一瞬间,林晚成了整个宴会厅的焦点中心。那些目光,有鄙夷,有震惊,有猎奇,有厌恶……像无数把无形的利刃,将她钉在原地,寸寸凌迟。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人群中传来的、毫不掩饰的议论:
是林晚林家那个假千金
真不要脸啊!都被扫地出门了,还怀了野种
啧啧,难怪林家和顾家都不要她,私生活这么乱……
苏念小姐真可怜,好好的生日宴被这种人毁了……
野种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刺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替那个无辜的小生命挡去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就在这时,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顾泽,今晚宴会名义上的男主人,穿着一身高定黑色礼服,身姿挺拔,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凝滞的空气中。他先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刺目的验孕棒,然后,那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直直射向孤立无援的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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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山雨欲来的可怕风暴。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苏念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捂着腰,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扑向顾泽,声音带着委屈的颤抖:阿泽哥哥……我……我只是关心姐姐,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没想到她……她竟然怀孕了……还推我……她适时地展示着手臂上被林晚挣扎时无意留下的红痕,还有自己撞到洗手台的狼狈。
顾泽没有看苏念,他的目光始终钉在林晚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谁的顾泽开口了,声音低沉,压抑着雷霆万钧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渣,林晚,告诉我,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野种二字,被他亲口说出,带着万钧的侮辱力量,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与她耳鬓厮磨、许诺未来的男人。他眼底的厌恶和冰冷是如此真实,如此彻底,彻底击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幻想。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林晚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她看着他,看着他身旁依偎着的、眼中闪烁着恶毒快意的苏念,看着周围那些冷漠、鄙夷、看好戏的嘴脸……巨大的绝望和一种奇异的、近乎毁灭的平静感席卷了她。
她忽然不想解释了。解释给谁听谁会信在这个所有人都认定她是个卑劣的窃贼、一个肮脏的假货的地方,她说什么都是徒劳,都是狡辩。孩子是顾泽的说出来,只会让他觉得她更加下贱,更加不堪,成为他急于撇清的另一个污点,成为苏念攻击她的又一把利刃。
她笑了。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空洞而凄厉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决绝的嘲讽。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沉默,就是最尖锐的回答,也是最彻底的放弃。
这死寂的沉默,无疑在顾泽眼里坐实了不检点的罪名。他眼底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惊得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顾泽猛地抄起旁边侍应生托盘里一杯斟得满满的香槟,看也不看,狠狠摔在了林晚脚边的地上!昂贵的水晶杯瞬间粉身碎骨,金黄色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四散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晚光裸的小腿上,冰凉一片。
贱人!顾泽指着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英俊的面孔扭曲得近乎狰狞,你真是下贱到了骨子里!我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给我听清楚——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林晚窒息。他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杀意,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立刻、马上,给我去把这个野种打掉!一刻都不准留!
打掉两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林晚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小腹深处,仿佛感应到了这来自生父的冰冷杀意,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
眼前阵阵发黑,人群的窃窃私语、顾泽愤怒的咆哮、苏念假惺惺的抽泣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那冰冷的打掉二字,反复回荡,切割着她残存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走到了林晚面前。他手里托着一个银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份文件,一支笔。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只微微躬身,将托盘递到林晚触手可及的位置。
林晚小姐,管家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带着公式化的冰冷,这是顾先生吩咐的。签了它,您与顾家、与林家的所有关系,便彻底了结。顾先生承诺,签完字,您即刻可以离开,无人阻拦。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惨白的脸和捂着的小腹,补充道,当然,您个人名下的所有资产,包括顾家当初赠与的,也将按协议条款,全部收回。
林晚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托盘上那份文件。封面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如同冰冷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财产分割及关系解除确认书》。旁边附着一张清单,上面罗列着几处房产、几笔基金、一些珠宝首饰的名字……那是她过去二十年作为林家千金、顾泽未婚妻所拥有的一切。如今,要用这份协议,来买断她所有的不堪和屈辱,买断她腹中孩子的生路——用净身出户,换一个立刻去打掉的恩准。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周围的目光更加灼热了,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看啊,昔日高高在上的林家假千金,如今像一条丧家之犬,被逼着签下净身出户的卖身契,还要被逼着去杀死自己的孩子!
顾泽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站在几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只有催促和不耐烦。苏念依偎在他身边,脸上带着胜利者悲悯的假笑。
小腹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搅动。林晚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没有去看协议里任何具体的条款,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绝,她抓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签下的不是名字,而是她过去二十年的林晚,是那个天真、依赖、渴求被爱的自己。每一笔,都像是在亲手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林晚两个字,最终落在了协议下方。笔迹因为疼痛和用力而有些扭曲,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狠绝。
签完最后一个笔画,她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手一松,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托盘上。
管家面无表情地拿起协议,仔细看了一眼签名处,微微颔首:手续完成。林晚小姐,请。
他侧身让开,指向宴会厅大门的方向。那扇厚重的、雕花的、象征着奢华与权势的大门,此刻成了她逃离地狱的唯一出口。
林晚挺直了脊背。尽管小腹的绞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的碎发,脸色白得像鬼。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斥着虚伪、恶意和金钱腐朽气味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然后彻底摒弃。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没有看顾泽,没有看苏念,没有看那些冷漠的看客。目光空洞地掠过他们,仿佛穿透了这些虚妄的皮囊,投向某个未知的虚空。
然后,她迈开了脚步。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还残留着香槟酒渍和玻璃碎片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
哒、哒、哒……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扇象征着自由与放逐的大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在碎玻璃和冰冷酒液上,也踏在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疼痛从脚底尖锐地传来,混合着小腹深处越来越剧烈的绞痛,几乎让她昏厥。但她强迫自己挺直着背脊,像一个走向最终刑场的、沉默的殉道者。
身后,死寂的宴会厅里,传来苏念低低的、带着委屈的啜泣声,以及顾泽压抑着怒火的、安抚的低语。还有那些重新响起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总算走了,真是晦气……
净身出户啊,活该……
那孩子……啧……
顾少真是果断……
这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林晚的世界,只剩下那扇越来越近的门,以及身体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
终于,她的手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拉——
呼——!
深秋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礼服裙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沉沉黑夜,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织成一片冰冷的雨幕。
没有一丝犹豫,林晚一步踏进了这冰冷的雨夜之中。
身后的奢华、温暖、喧嚣,伴随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被彻底隔绝。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倾盆大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寒意直透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小腹的绞痛在冰冷的刺激下骤然加剧,如同有一把烧红的烙铁在里面疯狂搅动!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汩汩涌出,迅速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稀释,在她脚下蜿蜒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淡红。
呃……林晚闷哼一声,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湿滑的、积水的路面上。
肮脏的泥水溅了她一脸一身。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迅速模糊、抽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重重雨幕,模糊地瞥见顾家别墅二楼的露台上,两道熟悉的身影——养父林国栋,还有苏念那个据说一直在乡下、刚刚被接来享福的生母赵春梅。他们并肩站在温暖的灯光下,正低头看着楼下倒在泥泞中的她。林国栋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冷漠。而赵春梅的嘴角,似乎……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得偿所愿般的弧度
幻觉吗
林晚来不及细想,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了她。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黏腻地贴在脸上、身上,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般钻进骨髓。小腹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在冰冷的刺激下愈发汹涌,像有无数把钝刀在腹腔里反复绞剐。林晚蜷缩在冰冷的积水里,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挣扎。
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流失,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更深的绝望。黑暗浓稠得化不开,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远处模糊的、属于顾家宴会的微弱喧嚣。那扇紧闭的、雕花的、象征着她被彻底驱逐的大门,像一座冰冷的墓碑,矗立在她身后。
孩子……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瞬间被滂沱的雨声吞噬。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剧烈的抽搐,几乎抽空了她仅存的力气。视线彻底模糊、涣散,世界只剩下冰冷和永无止境的坠落感。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深渊的刹那,一阵刺耳的、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粗暴地撕裂了雨夜的喧嚣。刺目的远光灯穿透雨幕,如同两道利剑,直直地照射在她蜷缩在泥泞中的身体上。光线如此强烈,即使隔着紧闭的眼睑,也让她感到一阵灼痛。
车子似乎在她附近猛地刹停,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尖锐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是车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几双急促的脚步声踏着积水,快速靠近。
晚晚是晚晚吗!一个陌生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恐慌的男声响起,穿透雨幕,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直撞入林晚濒临溃散的意识中。
她无法回应,甚至无法分辨这声音来自何处。只觉得身体被一双极其有力却异常小心翼翼的手臂打横抱起。那怀抱带着陌生的气息,却奇异地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一件带着体温、干燥而宽大的外套迅速将她湿透冰冷的身躯裹紧,隔绝了部分刺骨的寒意。
快!开车!去最近的医院!快!另一个更显沉稳、却隐含雷霆之怒的男声厉声命令道。
三弟,你护着她!二哥,联系院长,清场,准备好所有急救设备!尤其是妇产科!快!又是第一个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深切的担忧。
林晚只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稳,仿佛被珍视的易碎品。她被抱进了一个温暖、干燥、充斥着高级皮革和某种清冽古龙水味道的空间里。引擎再次咆哮起来,车子在雨夜中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颠簸中,她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残留一丝模糊的意识:消毒水冰冷而洁净的气味……还有身边那个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传递着温暖和支撑的、陌生的温度。
……
4
绝望守候
顾泽在苏念温言软语的安抚和酒精的麻痹下,烦躁地度过了混乱的后半夜。直到天光微亮,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和一种莫名的心悸将他从不安的浅眠中拽醒。身边苏念睡得正沉,脸上带着满足的甜笑。顾泽盯着天花板,昨夜林晚签下协议后那空洞决绝的眼神、倒在雨夜泥泞中苍白如纸的脸,以及……那片被雨水冲刷开的淡红色……毫无征兆地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鬼魅般挥之不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猛地坐起身,粗暴地抓起床头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林晚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女声如同魔咒。顾泽烦躁地扯开领口,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疯长。他想起林晚被赶出林家时,除了身上那件礼服和一个小手包,几乎身无长物。她名下所有卡都被冻结了……她能去哪儿
一个模糊的地址跳入脑海——那是林晚大学时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偷偷租下的一间小公寓,很小,很旧,在城南一个鱼龙混杂的破旧街区。她曾开玩笑说那是她的秘密基地,不开心的时候就去躲两天。当时他只是嗤之以鼻,觉得她矫情。
现在,这成了唯一的线索。
顾泽几乎是冲出顾家别墅的,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发动了他那辆最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一路风驰电掣,无视所有红灯,朝着那个被他视为城市疮疤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终于找到那栋墙皮剥落、散发着潮湿霉味的破旧居民楼,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昏暗、堆满杂物的楼梯,站在那扇油漆斑驳、贴着褪色小广告的铁门前时,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他抬手敲门,动作由开始的急促到后面的沉重,再到近乎绝望的拍打。
林晚!开门!林晚!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嘶哑变形,你出来!我们谈谈!孩子……孩子的事……
门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顾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焦躁地在狭窄的楼道里踱步,汗水浸湿了昂贵的衬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甚至开始语无伦次地对着门板低吼,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卑微和恐慌:
晚晚……我错了……昨晚是我混蛋!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出来好不好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不是晚晚,你说话啊!那是我的孩子!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求你了,开门……
昔日高高在上、矜贵冷漠的顾家大少,此刻像一条被遗弃的丧家之犬,狼狈地蜷缩在破旧出租屋的门前。昂贵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污渍的水泥地上,昂贵的腕表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与他此刻的卑微姿态形成刺眼的讽刺。
然而,无论他如何哀求、威胁、拍打,那扇冰冷的铁门始终紧闭,纹丝不动。门内,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仿佛里面的人早已彻底消失,或者……从未存在过。
整整三天三夜。
顾泽像着了魔,不吃不喝,只靠助理偷偷送来的水和面包维持。他固执地守在门口,困极了就靠着冰冷的墙壁眯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是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头发凌乱,胡茬青黑,昂贵的西装皱得像腌菜,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曾经意气风发的顾少,彻底沦为了一个疯魔的乞丐。
苏念来过,哭着求他回去,被他粗暴地推开。
林景煜来过,皱着眉看他这副狼狈样,冷冷地丢下一句为了那种女人,值得吗换来顾泽充血的、如同野兽般的凶狠瞪视。
沈玉蓉也派人来过,试图强行把他架走,却被他疯魔般的反抗吓退。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晚在里面。他的孩子在里面。他必须等到她开门。他要带她回去,他要弥补!
直到第三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楼道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橘红。顾泽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嘴唇干裂出血。就在这时,楼道下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顾泽混沌的脑子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四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健硕、面无表情的男人,如同人墙般率先出现在楼梯拐角。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顾泽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狭窄的空间。紧接着,两个气质迥然却同样引人注目的年轻男人走了上来。
左边一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面容冷峻,五官深邃如同刀削斧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冰刃,不带一丝温度。他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和生人勿近的冷冽,正是那天雨夜第一个抱起林晚、下令清场医院的男人——林晚的亲大哥,秦氏财阀现任掌舵人,秦凛。
右边一人,穿着看似随意的米白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玩世不恭的弧度,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风流倜傥。然而,当他目光扫过蜷缩在门口的顾泽时,那眼底瞬间掠过的,是如同毒蛇般阴冷、狠戾的光芒,正是当时联系医院、被称为二哥的秦焱。
最后走上来的,是一个气质温润如玉的男人,穿着舒适的浅色针织衫。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众人,温柔而担忧地落在顾泽身后的那扇门上,正是那天在车上一直紧紧握着林晚的手,给予她温暖支撑的三弟,秦屿。
这三人一出现,整个破旧楼道的气场瞬间被彻底改变。尊贵、强大、凛冽的气息,与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顾泽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秦家全球首富秦家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找林晚怎么可能!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一个穿着同样考究、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无视了如同石化的顾泽,拿出了一把崭新的、锃亮的黄铜钥匙。
咔嚓。
清脆的开锁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那扇顾泽守了三天三夜、用尽所有力气也无法撼动分毫的铁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股久未住人的、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小的单间里,家具简陋蒙尘,窗户紧闭,窗帘拉着,地上积了一层薄灰,没有任何生活过的痕迹。
林晚,根本不在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顾泽紧绷的神经!他猛地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虚弱,身体踉跄了一下,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凛,声音嘶哑地咆哮:你们是谁!你们把林晚藏到哪里去了!把她还给我!还有我的孩子!
秦凛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他目光冰冷地扫过空荡荡的房间,确认无误后,才缓缓转向状若疯癫的顾泽,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顾泽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凭你,也配提晚晚的名字
你!顾泽被这赤裸裸的鄙夷激得目眦欲裂,刚要冲上前,却被秦凛身后那两个如同铁塔般的保镖轻易地、毫不费力地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放开我!顾泽奋力挣扎,如同困兽。
孩子一直噙着冷笑的秦焱踱步上前,桃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嘲弄,他上下打量着顾泽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嗤笑一声,顾大少,你是说,那个被你亲口骂作‘野种’、被你当众逼着打掉、最后被你害得流落在冰冷雨夜、生生流掉的孩子吗
什么!顾泽如遭雷击,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流……流掉不……不可能!你骗我!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骗你秦焱的笑容更冷了,带着残忍的快意,晚晚被你逼着签下净身出户的卖身契,像垃圾一样赶出顾家大门,倒在冰冷的雨水里大出血的时候,你在哪儿哦,对了,你在温暖的宴会厅里,搂着你的‘念念’,享受着胜利者的快感呢!那个孩子,就是被你的冷酷、你的愚蠢、你的绝情,亲手杀死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顾泽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不……不……晚晚……他失神地喃喃,彻底瘫软下去,如果不是被保镖架着,早已烂泥般瘫倒在地。
秦凛冷漠地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抬了抬手,保镖松开了钳制。
顾泽如同抽去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正对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巨大的悔恨和绝望将他彻底击垮,他双手撑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发出野兽般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哀嚎。
晚晚……对不起……孩子……我的孩子……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平稳停下的声音,以及司机恭敬拉开车门的声音。
一阵轻柔而熟悉的婴儿哼唧声,伴随着女人温柔低哄的轻语,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了死寂的楼道。
哦…宝宝乖…不哭哦…马上到家了…妈妈在呢…
这声音如同天籁,又如同惊雷!
跪在地上的顾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光芒!他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爬去!
秦凛、秦焱、秦屿三人同时转身,脸上冰冷的线条在看到来人时瞬间融化,眼神变得无比柔和。
楼梯口,一个纤细却不再柔弱的身影缓缓走了上来。
林晚。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尽简约却透着无与伦比奢华的珍珠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柔软开衫。曾经憔悴苍白的脸颊如今莹润生辉,眉眼间沉淀着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后涅槃重生的沉静与力量。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裹在柔软云朵般襁褓中的小婴儿。那婴儿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发出咿咿呀呀的可爱声音。
她身后,跟着一对气质雍容华贵、眉宇间与秦凛兄弟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夫妇。男人不怒自威,眼神深邃,女人温婉端庄,看向林晚和婴儿的目光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慈爱与疼惜。正是秦氏财阀的掌权人秦正勋和他的夫人,林晚的亲生父母。
林晚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跪在楼梯口、形容枯槁如同乞丐、正用狂喜和巨大希冀眼神死死盯着她怀中婴儿的顾泽。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从未相识的、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脚步未停,抱着孩子,在三位哥哥和父母的簇拥下,径直朝着那扇已经被打开的门走去。
晚晚!顾泽嘶哑地喊出声,声音破碎不堪,他挣扎着想扑过去抓住她的裙角,目光死死黏在她怀里的婴儿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祈求,孩子……是我的孩子对不对他还活着晚晚!求求你,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林晚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顾泽。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圣洁而遥远。
她怀中的婴儿似乎被这突然的动静惊扰,小嘴一瘪,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林晚立刻低头,无比温柔地轻拍着襁褓,柔声哄着:宝宝不怕,妈妈在呢。那声音里的柔情蜜意,与看向顾泽时的冰冷形成天壤之别。
哄好了孩子,她才再次抬眼看向顾泽。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冰花。
顾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回荡在楼道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您认错人了。
她微微侧身,让顾泽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身后那位气质温润如玉的秦屿。秦屿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了林晚的腰,动作亲昵而充满保护意味。他看向顾泽的眼神,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林晚抱着孩子,依偎在秦屿身侧,目光如同看着尘埃,落在顾泽那张因极度震惊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而残忍,彻底碾碎了顾泽最后一丝妄想:
这是我丈夫的骨肉。
轰——!
顾泽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崩断。
丈夫秦屿秦家的三公子那个在雨夜里抱着林晚离开的男人
他像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林晚抱着孩子,在秦家父母和三位哥哥的簇拥下,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门,在他眼前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他和那个他亲手推入地狱、却已浴火重生、站在云端之上的女人,以及那个……他永远失去了的孩子。
世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在破败的楼道里回荡。
……
5
新生曙光
一个月后,一则轰动全球财经界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各大头条:深城两大巨头企业,顾氏集团与林氏集团,于一周内接连宣告破产清算!其核心资产被神秘资本以极低价格闪电收购整合。
与此同时,一段尘封二十多年、经过修复的模糊监控录像,悄然出现在了深城警方的案头。录像地点是市妇幼医院育婴室的走廊,时间正是林晚和苏念出生那晚。画面里,一个穿着护工服、神色鬼祟的瘦小女人(其容貌特征与赵春梅高度吻合),趁着深夜无人看管之际,偷偷溜进育婴室,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进行了调换……
林国栋坐在已经搬空的、只剩下几件廉价家具的出租屋里,看着电视新闻里顾林两家破产的报道,以及手机推送里关于赵春梅被警方带走调查的简短消息,面如死灰。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当年他刚创业时与秦正勋在一次高端论坛上的合影。照片背面,是秦正勋当年亲笔写下的私人联系方式。
他颤抖着手,一遍遍回想着当年那个雨夜,苏念生母赵春梅找到他,将那份伪造的亲子鉴定摔在他桌上,并暗示他真假千金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巨大利益纠葛时,他内心深处那隐秘的、对攀附真正顶级豪门的贪婪渴望……以及后来,在顾家露台上,他看着楼下倒在泥泞中的林晚,明明认出了后来出现的那几个男人身上属于秦家的标志性徽记袖扣时,却因为害怕得罪苏念母女和顾家,更害怕失去可能到手的利益,而选择了彻底的沉默……
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将那张合影撕得粉碎,如同当年那张被碎纸机吞噬的全家福。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秦家庄园主卧柔软的地毯上。林晚(或许现在应该叫秦晚)正抱着已经会咯咯笑出声的宝宝,指着窗外花园里正笨拙地试图用玩具逗弄一只蝴蝶的秦屿,温柔地教着:
宝宝看,那是爸爸哦。
秦屿闻声回头,晨光落在他温润的眉眼上,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坚冰。他快步走进来,从身后将妻儿一起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林晚的发顶,满足地喟叹一声。
楼下客厅,秦凛坐在沙发上处理着平板电脑里的文件,秦焱则翘着二郎腿,翻看着一份关于顾泽因精神崩溃被强制送入疗养院的简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秦正勋和夫人相视一笑,目光温柔地投向楼上。
窗明几净,岁月静好。那些冰冷的雨夜、破碎的谎言、锥心的背叛……都已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只成为滋养新生的遥远背景。新的故事,在温暖坚实的爱意里,刚刚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