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星芒刺破阴霾 > 第一章


李卫国书包里藏着一枚磨得发亮的一等功勋章,那是爷爷用命换来的。

转学第一天,富二代陈浩嘲笑他的方言和旧书包:乡巴佬,你爷爷是捡破烂的吧

他默默忍受,直到对方将爷爷的烈士证明书撕碎。

暴雨夜,他在垃圾堆里翻找碎片,浑身污泥。

第二天,陈浩当众嘲笑: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放学路上,歹徒持刀抢劫陈浩。

李卫国本能地冲上前,用爷爷教的格挡动作撞开刀刃。

混乱中,歹徒的刀划破他的书包,那枚染血的军功章滚落在陈浩脚边。

警察赶到时,陈浩父亲正指着勋章训斥儿子: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爷爷当年想摸都没资格!

李卫国默默捡起勋章:它只提醒我,别辜负了那些用血染红土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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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手指,粗粝得像磨砂纸,小心翼翼地抚过那枚铜制的五角星勋章。灯光昏黄,映着星芒中心那个庄重的1字,边缘早已被岁月和无数次的摩挲打磨得光滑温润,泛着沉甸甸的暗金光泽。细密的纹路里,仿佛嵌着遥远的硝烟和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卫国啊,爷爷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费力地挤压出来,这东西……不是戴给人看的。他的指腹长久地停留在冰凉的金属上,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它压着心口,是让你记住……咱是站着活下来的。
爷爷的眼神越过勋章,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那里面翻滚着李卫国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复杂情绪。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缓得近乎虔诚,用一小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红布,将那枚勋章层层包裹起来,塞进李卫国那个洗得泛白、肩带边缘已经开线的旧帆布书包最深的夹层里。
收好。记着爷爷的话,骨头要硬,腰杆要直,但……不必争那口没用的气。
那枚勋章和爷爷沉甸甸的嘱托,成了李卫国从那个偏远小镇转学到这座繁华都市重点中学启明中学的唯一行李。他背着那个旧书包,踏进窗明几净、铺着光洁地砖的高一(三)班教室时,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空气里弥漫着崭新的书本油墨味和某种清爽的、他说不上名字的香水气息,同学们身上的衣服大多光鲜亮丽,款式新颖。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帆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掌心,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
报告。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小镇口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突兀又生硬。
班主任张老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微笑着点点头:进来吧,新同学李卫国,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带着一种客套的疏离。李卫国低着头,快步走向唯一空着的那个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和那个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书包上。
刚坐下,旁边课桌后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生就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李卫国的耳朵:啧,瞧这包,古董市场淘来的吧还有这口音……他故意模仿着李卫国的腔调,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包告’哈哈,乡下来的土包子!
说话的是陈浩,头发精心抓出造型,穿着最新款的运动鞋,手腕上戴着一块亮闪闪的电子表。他周围几个男生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李卫国身上扫视。
李卫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尝到一丝铁锈味。爷爷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不必争那口没用的气……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抠着桌沿,指甲陷进木头里,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那枚藏在书包最深处的勋章,隔着粗糙的帆布和书本,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脊背。他忍住了,没有抬头,没有回嘴,只是把背挺得更直了些,像一根沉默的、不肯弯曲的标枪。
然而,沉默并未换来平静。陈浩的关注很快从口音和书包,蔓延到李卫国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课间操时,李卫国排在队伍里,陈浩会不小心狠狠踩在他洗得发白的球鞋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泥印,然后夸张地道歉:哎哟,不好意思啊‘乡巴佬’,没看见你这‘限量版’的鞋!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低笑。食堂打饭,李卫国刚端着餐盘找到座位,陈浩和他的小团体就会若无其事地占据那张桌子,把他挤到一边。李卫国默默走开,身后飘来陈浩慢悠悠的点评:人土,点的菜也土,一股穷酸味儿。
李卫国依旧沉默。他把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压进心底,仿佛那枚沉甸甸的勋章真的在无形中增加着他脊梁的硬度。他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从书包最深处掏出那个小红布包,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掌心,爷爷粗糙的手感和低沉的话语便又清晰起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勉强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尊严。
冲突在体育课后骤然升级。那天练习引体向上,李卫国因为从小帮家里干农活,臂力很好,动作标准地完成了老师的要求。陈浩却吊在杠上,脸憋得通红也拉不上去几个,引来几个女生的窃笑。下课后,李卫国去器材室还篮球。刚把球放回架子,身后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器材室厚重的铁门被猛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干脆利落。
在里面好好待着吧,‘体育健将’!陈浩得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恶意的戏谑,练练怎么钻出去!
器材室里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械,弥漫着橡胶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唯一的窗户很高,装着坚固的铁栏杆。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光从高窗的铁栏缝隙里艰难地透进来。李卫国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门,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门外走廊渐渐远去的嬉笑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慌和愤怒交织着涌上来。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伸进书包里摸索,想抓住一点支撑。
指尖触到书包最深处的夹层——空的!
李卫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他发疯似的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地上,课本、练习册、文具盒、爷爷临行前硬塞给他的两个煮鸡蛋……哗啦啦散落一地。他颤抖着双手,在书本和杂物间疯狂翻找,一遍又一遍地摸索着那个夹层。
没有!那个用红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小方块,不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一种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那不仅仅是爷爷的命换来的荣誉,那是爷爷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是他在这陌生城市里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猛地想起,体育课前换衣服,他把书包就放在篮球架下……是陈浩!一定是他!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比被关在黑暗的器材室里更甚百倍。他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冰冷的铁门!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嘶哑的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铁门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撞击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回应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咔哒声。门开了,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李卫国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门口站着的是班长林小雨,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神清亮的女孩。
李卫国你怎么被关在里面了她惊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和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的李卫国。
李卫国顾不上解释,甚至没有看林小雨一眼,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她身边冲了出去,带起一阵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勋章!爷爷的勋章!
他发疯似的冲回篮球场。放书包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又冲向更衣室、教室、走廊……像一只无头苍蝇。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教学楼后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集中点。绿色的塑料大桶塞得满满的,周围还散落着不少没能塞进去的废弃物,饭盒、废纸、饮料瓶……苍蝇嗡嗡地盘旋着。
李卫国站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前,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扑了上去。他忘记了脏污,忘记了恶臭,忘记了周围偶尔经过的同学投来的惊愕、鄙夷的目光。他跪在湿漉漉、粘腻的地面上,双手疯狂地扒开那些令人作呕的垃圾袋、腐烂的果皮、油腻的餐盒,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黑泥。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布满血丝,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寸污秽,汗水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他沾满污迹的脸颊流下,冲出一道道狼狈的沟壑。爷爷粗糙的手抚摸勋章的样子,勋章沉甸甸的触感,陈浩那张带着嘲弄的脸……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交织、撕扯。
喂!你干嘛呢疯了吧一个路过的男生捂着鼻子,嫌恶地喊道。
李卫国充耳不闻。他翻找到一个被踩扁的烟盒,猛地想起陈浩身上有时会有的烟味。他神经质地掰开烟盒检查,又继续在散落的垃圾里寻找任何可疑的烟头,仿佛那是唯一的线索。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淅淅沥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外套,污泥混着雨水,把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泥人。他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却浑然不觉,只有双手还在徒劳而执着地翻找着,每一次触碰垃圾都让他的心沉下去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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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停在了他面前泥泞的水洼里。他木然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是林小雨。她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讶,只有一种深深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伞移到了李卫国的头顶,为他挡住了一方冰冷的雨水。细密的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卫国布满污泥的手猛地顿住了。他抬起被雨水和污泥糊满的脸,雨水冲开污迹,露出他通红的眼眶。他看着林小雨那双清澈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猛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双手更加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再次插进冰冷的垃圾堆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和屈辱。
别找了。林小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污泥浸染、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红布包。那布包湿漉漉、脏兮兮的,但包裹的轮廓依稀可辨。
李卫国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死死盯着林小雨手中那个小小的、污秽的布包,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他沾满污泥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痉挛。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几乎要抓伤自己,一把将那湿冷肮脏的小布包紧紧攥在手心里!冰冷的泥水顺着指缝流下,但那坚硬的、熟悉的棱角触感,透过湿透的红布清晰地传递到掌心。他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把那肮脏的布包紧紧按在自己同样肮脏的胸口,仿佛要将它重新按回自己的心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在冰冷的雨水中剧烈地颤抖。雨水混着泪水,在他满是污泥的脸上肆意横流。
林小雨撑着伞,默默地看着他蜷缩在垃圾堆旁颤抖的背影,伞沿的雨水串成珠帘,无声地滴落。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把伞更稳地举在他的上方。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空气里残留着雨后的湿冷。课间,李卫国正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拭着那枚失而复得、被他放在书桌最深处的一等功勋章,试图擦去它缝隙里最后一点顽固的污渍。每一下擦拭都无比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陈浩和他的两个跟班大喇喇地围在了李卫国的课桌前。陈浩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他目光扫过李卫国手中那枚被仔细擦拭的勋章,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垃圾堆里的英雄’嘛!陈浩故意拔高了嗓门,确保全班都能听见,昨天在垃圾桶里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宝贝呢哦——他拖长了音调,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卫国手中的勋章,找这破铜烂铁啊啧啧啧,浑身臭烘烘的,翻得那么起劲,真是天生就该待在垃圾桶里的料!他身后的跟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李卫国擦拭勋章的手猛地顿住。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勋章的那只手,指节捏得惨白,青筋在手背上狰狞地暴起。勋章冰凉的边缘深深硌进他的掌心。
陈浩见他不说话,气焰更盛,变本加厉。他猛地伸手,一把抢过李卫国放在桌角、那个同样被仔细擦拭过的旧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爷爷的烈士证明书。信封已经很旧了,边缘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
还给我!李卫国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厉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还给你陈浩嗤笑一声,像拿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用两根手指捏着那薄薄的信封,轻蔑地在李卫国眼前晃了晃,就这破纸擦屁股都嫌硬!他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双手猛地抓住信封的两边,在李卫国瞬间充血、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嗤啦——!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
那张印着国徽、写着爷爷姓名和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字样的薄纸,被陈浩从中狠狠撕开!接着又是几下粗暴的撕扯!纸屑像被残忍撕碎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散在李卫国的课桌上、书本上、还有他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僵硬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陈浩那两个跟班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侮辱性的暴行惊呆了。空气里只剩下纸张撕裂后细微的簌簌声和李卫国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李卫国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堆刺眼的纸屑,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燃起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的火焰。爷爷布满老茧的手、勋章沉甸甸的触感、器材室的黑暗、垃圾堆的恶臭、冰冷的雨水……所有压抑的屈辱、愤怒、痛苦,在这一刻被那张撕碎的烈士证明彻底点燃!一股无法形容的、爆炸性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可怕的咔吧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到极限、即将崩断的硬弓!他要让眼前这张得意的脸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猛地剪断了那根即将断裂的弦。
班主任张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李卫国前倾的身体硬生生地钉在原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剜了陈浩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实质的杀意,让陈浩嚣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后背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李卫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低下头,伸出颤抖的、沾着勋章上未擦净污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桌上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一片、一片、又一片地,极其缓慢地拢到一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收集最易碎的珍宝。他的头垂得很低,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抿成一道惨白而决绝的直线。
放学铃声响起,像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李卫国默默地将那些用透明胶带勉强拼凑粘连起来的烈士证明碎片,仔细地夹进一本厚厚的课本里。他收拾好书包,动作有些机械,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前排似乎想说什么的林小雨,径直走出了教室。
他需要透口气。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闷得他几乎要窒息。爷爷的勋章沉甸甸地躺在书包夹层里,那被撕碎的证明书就在旁边的课本里,它们的存在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下意识地绕进了学校后面那条相对僻静、两侧栽满高大梧桐树的小路。初秋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丝凉意。他低着头,脚步沉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陈浩撕碎证明书时那张狰狞得意的脸,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强烈的屈辱在血液里奔涌。
把钱拿出来!手机!快点!
一声粗暴的呵斥和压抑的惊叫从前方的拐角传来,打破了小路的寂静。
李卫国脚步一顿,抬起头。只见拐角处昏暗的路灯下,三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堵着一个穿着启明中学校服的人。那人背对着李卫国,被推搡着抵在粗糙的梧桐树干上,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在路灯下闪着寒光的弹簧刀,正恶狠狠地抵着那人的腰侧。
陈浩李卫国看清了被堵住的人的脸,眉头下意识地拧紧。那个几分钟前还嚣张跋扈的富二代,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双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书包,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磨蹭什么!找死啊!持刀的黄毛不耐烦地用力推搡了陈浩一把,刀刃又往前递了递。
我……我给!别……陈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和书包。
李卫国站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看到了那把刀,看到了陈浩脸上真实的、巨大的恐惧。爷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响,清晰得如同惊雷:骨头要硬,腰杆要直……这声音盖过了他心中对陈浩所有的恨意和怒火。一种更强大的、源自血脉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个人恩怨——那是一种看到弱者被欺凌、看到凶器威胁生命时,骨子里被爷爷用言传身教刻下的不容退缩!
就在黄毛伸手去抢陈浩钱包的瞬间,李卫国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去!他奔跑的姿势带着一种奇特的、训练过的迅捷和爆发力,那是爷爷在他小时候一招一式教给他的东西,早已融入肌肉记忆。
住手!一声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李卫国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个持刀的黄毛!他冲到近前,身体猛地一沉一旋,在黄毛惊愕回头的刹那,李卫国的右臂如同铁棍般精准地由下向上、狠狠撞在黄毛持刀手腕的内侧!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黄毛吃痛的惊呼!
当啷!那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脱手飞出,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另外两个歹徒完全没反应过来。黄毛手腕剧痛,又惊又怒,凶性大发,怪叫着扑向坏他好事的李卫国,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狭窄的小路瞬间成了混乱的斗兽场。拳脚相加,咒骂嘶吼。李卫国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眼神凶狠而冷静,爷爷教过的那些简单却实用的格挡、闪避动作被他下意识地运用出来,竭力抵挡着三个成年人的围攻。他死死挡在吓得瘫软在地的陈浩前面,用身体承受了大部分的攻击。拳头砸在他肩膀、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歹徒的脚狠狠踹在他腿弯,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单膝跪倒,剧痛钻心,却咬着牙没有倒下。
混乱中,那个被撞掉刀的黄毛眼中凶光毕露,他瞥见地上那把刀,猛地弯腰去捡!寒光再次被他握在手里!
小心!瘫在地上的陈浩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黄毛握着刀,脸上带着狰狞的狠厉,不管不顾地朝着挡在最前面的李卫国后背刺去!角度极其刁钻狠毒!
李卫国刚刚格开另一个歹徒砸来的拳头,重心还未完全稳住。他听到了陈浩的尖叫,也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那股冰冷的、致命的锐风!他猛地拧身试图躲避,动作已经快到极限!
嗤啦——!
刀刃没有刺入身体,却狠狠划破了他背上那个旧帆布书包的侧袋!布料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巨大的冲击力让李卫国向前扑倒,书包带子也被扯断了一根。
就在他扑倒在地的瞬间,一个圆形的、沉甸甸的、泛着暗金色泽的东西,从书包被划破的巨大裂口里滚落出来。它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又骨碌碌地滚动了几下,恰好停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陈浩脚边。
路灯昏黄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它——一枚磨损得光滑的五角星勋章,中心那个庄重的1字清晰无比。边缘沾染着几道刺目的、尚未干涸的鲜红血痕——那是李卫国在刚才混乱的格斗中,手臂被擦伤流下的血。暗金的金属,猩红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散发着无声却极其沉重的威严。
黄毛看着地上那枚染血的勋章,又看看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李卫国那凶狠如狼的眼神,再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惊疑。他低吼一声:妈的!晦气!撤!三个歹徒如同惊弓之鸟,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小路另一头的黑暗里仓皇逃窜,脚步声迅速远去。
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刺耳。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划破了小巷的昏暗。两名警察迅速冲下警车,警惕地扫视现场。
几乎同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以一个急刹车的姿态猛地停在小路口。车门打开,陈浩的父亲陈建业一脸焦急地冲了出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扣好。浩浩!浩浩你没事吧他冲到瘫坐在地、浑身发抖的儿子身边,声音都变了调。
陈浩像丢了魂,眼神空洞,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脚边——那枚染血的军功章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暗金与猩红,在警灯和路灯的交织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力量。
陈建业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当他的视线触及那枚勋星的瞬间,脸上的焦急和惊惶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凝重。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作为本地成功的商人,他见过不少场面,也认识一些人脉。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枚勋章的分量——那绝不是普通士兵能获得的荣誉!它代表着最残酷战场上的九死一生,代表着共和国最高的褒奖之一!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少年衣衫凌乱,沾满尘土,嘴角带着一丝淤青,手臂上还有擦伤的血痕,背上的旧书包裂开一个大口子。他正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枚滚落的勋章,眼神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一枚染血的金属。陈建业的目光又猛地扫向地上那个被扯断带子、裂开的旧书包,以及散落在旁边的课本里,隐约露出的、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合起来的烈士证明碎片……那些碎片上,李铁山、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字样刺入眼帘。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里串联起来——儿子的跋扈、学校隐约的传闻、眼前这枚沉甸甸的一等功勋章、那份被撕碎的烈士证明、这个沉默少年刚才奋不顾身的举动……陈建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为一片铁青。他猛地转头,看向还瘫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儿子,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羞耻感直冲头顶。
陈浩!陈建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微微发抖,他指着地上那枚染血的军功章,手指都在发颤,你……你睁开眼看看!看清楚那是什么!那是国家给英雄的一等功勋章!是用命换来的!你爷爷当年……当年想摸一下都没那个资格!你……他气得几乎说不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了痛心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震撼。
警察已经上前询问情况,给惊魂未定的陈浩做着简单的笔录。李卫国仿佛没有听到陈建业愤怒的训斥,也没有在意警察。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陈浩脚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处,眉头紧紧皱起,却异常坚定。他沾着尘土和血污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避开了那刺目的血迹,只轻轻捏住勋章冰冷的边缘,将它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捡了起来。
他低着头,仔细地吹去勋章上沾染的灰尘,然后用衣袖内侧干净的地方,一点一点,极其专注地擦拭着上面那几道属于自己的、尚未干涸的血痕。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建业看着李卫国沉默擦拭勋章的动作,那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无法撼动的沉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李卫国面前,语气复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孩子,你叫李卫国,对吗我是陈浩的父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卫国手臂的擦伤和破旧的书包,声音低沉下来,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我们陈家记下了。他看了一眼儿子,语气变得严厉而痛心,至于陈浩这个混账东西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被李卫国擦净血污、重新变得暗沉却无比干净的勋章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学校那边,家里,或者……经济上的补偿,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卫国打断了。
李卫国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还带着伤,沾着灰,眼神却异常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深潭,清澈而幽深,里面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愤怒或委屈。他摊开手掌,那枚磨得发亮的一等功勋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警灯的光芒下,无言地诉说着一段沉重的过往。
他看着陈建业,又缓缓地扫过被父亲严厉训斥后、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的陈浩,最后目光定格在自己掌心的勋章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警笛的余音和夜晚的风声,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子,投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
陈叔叔,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枚章,我爷爷藏了一辈子,没拿出来炫耀过一天。它压在心口,他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胸位置,不是为了让人看见,更不是为了换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人,投向更遥远的、被血色浸染的时空。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力量:
它只提醒我,别辜负了那些用血染红土地的人。
话音落下,小巷里一片寂静。只有警灯无声地旋转闪烁,将少年挺直的身影和掌心那枚沉默的勋章,投下长长的、坚定的影子。陈建业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关于金钱、补偿、道歉力度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李卫国平静却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的眼睛,又看看那枚象征着铁血与牺牲的勋章,第一次感到了语言的苍白和无力。他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震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起敬。
第二天清晨,金色的阳光洒满启明中学的操场。升旗仪式即将开始。李卫国依旧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那个用粗线缝补好巨大裂口、肩带重新接上的旧书包,安静地站在队列里。书包夹层深处,那枚一等功勋章静静地躺着。旁边课本里夹着的,是那份被胶带仔细粘连、布满裂痕却依旧能辨认字迹的烈士证明书。
广播里,雄壮的国歌前奏响起。旗手有力地展开鲜艳的五星红旗。就在红旗开始冉冉上升的那一刻,站在李卫国斜前方的陈浩,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低着头,脖子僵硬,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挣扎。没有人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开了一丝缝隙,然后又更紧地攥住。
国歌的旋律在校园上空回荡,庄严肃穆。当那面象征着无数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旗帜升到顶端,在晨风中猎猎招展时,陈浩的头,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生涩的艰难,向上抬起了一点点。他的目光,没有完全看向国旗,而是有些躲闪地、飞快地掠过了旗杆顶端那抹最耀眼的鲜红,旋即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垂下。只是这一次,他僵硬的后背,似乎比往常挺直了一点点,那细微的改变,在整齐的队列中几乎难以察觉。
李卫国站在他身后,目视前方。他挺直的脊梁如同旗杆般笔直,阳光落在他平静的脸上,也落在他身后那个缝补过的旧书包上。